feat: add aves art route(前身为好奇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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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ample for the Proposed Route(s) / 路由地址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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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RSS Route Checklist / 新 RSS 路由检查表

• New Route / 新的路由
  • Follows Script Standard / 跟随 路由规范
• Anti-bot or rate limit / 反爬/频率限制
  • If yes, do your code reflect this sign? / 如果有, 是否有对应的措施?
• Date and time / 日期和时间
  • Parsed / 可以解析
  • Correct time zone / 时区正确
• New package added / 添加了新的包
• Puppeteer

Note /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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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ccessfully generated as following:

http://localhost:1200/aves-art/all - Succes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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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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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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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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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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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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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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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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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9,&quot;name&quot;:&quot;陈季冰&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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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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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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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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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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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8,&quot;name&quot;:&quot;阿莱克西·热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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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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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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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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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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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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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9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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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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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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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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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547,&quot;name&quot;:&quot;汉娜·阿伦特&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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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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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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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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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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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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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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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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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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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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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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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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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h1&gt;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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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9,&quot;name&quot;:&quot;陈季冰&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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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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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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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8)&quot;&gt;阿莱克西·热尼&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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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11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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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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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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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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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8,&quot;name&quot;:&quot;阿莱克西·热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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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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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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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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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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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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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547,&quot;name&quot;:&quot;汉娜·阿伦特&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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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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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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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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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lt;div class=&quot;freeArticleContent&quot;&gt;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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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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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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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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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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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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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熄灭的地方诞生了胡安·赫尔曼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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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经“明室Lucida”授权，我们摘选了其中的六首诗，分享给读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687225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0991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最终&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不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看看发生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没有。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是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忘记了那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又怎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看你身边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就是这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写下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诗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痛苦中，在爱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雨中，在灾难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疾病压垮了双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眼泪，挥别的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玩具&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知道钱不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做梦都在期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晚我带来了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捍卫正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干革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亲了它的额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它说休息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事实&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斗争继续/ 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独裁者或官僚哪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 婚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无尽之美的射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公开信&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IV&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敞开胸口迎接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小鞋子踩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VI&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愿入睡只想做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X&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带着伤痛升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游天空好像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冻结/仿佛骨头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你谐和了和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穿过/ 打破/ 悲伤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孩子&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看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阳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他/ 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见牛群拉动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儿子/你/ 正是出生在这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永远不会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能让生活回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回到你的摇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能让生活前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从裤兜里伸出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掌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想死亡就是死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过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bommart?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léonore Bommart&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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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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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h1&gt;
        &lt;h2&gt;1930 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11 岁开始写诗，一生共出版三十多部诗集，被公认为 20 世纪西语诗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其诗备受包括若泽·萨拉马戈、胡里奥·科塔萨尔、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内的一众名家推崇。2007 年荣获西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奖”。2014 年，胡安·赫尔曼因病逝世于墨西哥，阿根廷政府宣布全国哀悼三日。&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5758899.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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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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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lt;div class=&quot;columnBox&quot; style=&quot;padding-bottom: 100px&quot;&gt;--&gt;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lt;!-- &lt;/h2&gt;--&gt;
        &l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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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guid>
      <pubDate>Fri, 17 May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949,&quot;name&quot;:&quot;胡安·赫尔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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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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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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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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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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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诗人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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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九泉之下亲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降临到人世间的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朋友！不要把我寻觅！物换星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即便年长者也都早已把我忘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2]&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把我的双手伸过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望着你那宛若两团篝火的明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照耀着我的坟茔——那座地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视着手臂不能动弹的伊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她一百年前已经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手里握着我的诗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几乎变成了一抔尘埃！我看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风尘仆仆，寻觅我诞生的寓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或许我逝世的府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鄙夷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欢笑的女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感到荣幸，同时谛听着你的话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群招摇撞骗的女子！你们全是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活着的惟有她自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一切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全了解，还有她珍藏的戒指珠光宝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帮子掠夺死者的女人！——这些指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全都是窃自她那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我那成百枚戒指[3] ！我真心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头一次这样地感到惋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么多戒指让我随随便便赠给了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因为不曾遇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感到悲哀的是，直到今天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久久地追随西沉的太阳的踪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我才最终迎来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敢打赌，你准会出言不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冲着我那帮伙伴们的阴森的墓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都说得动听！可谁也不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送她一件粉色罗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比她更无私？！’——不，我可私心很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不会杀我，——隐讳大可不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向所有的人乞求书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好在夜晚相亲相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说不说呢？——我说！无生本是一种假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多情多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拒绝了所有情人中的天姿国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为伊人那骸骨些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19 年 8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给谢·埃[4]&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青石板上挥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褪了色的扇面上泼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河滩和海岸上白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冰刀在冰上，用戒指在玻璃上铭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经历过千百个严冬的树干上留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为了让天下人大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大书特书——挥洒经天的虹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永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同我形影相随！白头偕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是后来，我把额头抵着书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那名字狠心地一笔勾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你[5] ，却被我这个无行的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攥在手心里！你呀咬噬着我的心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没有被我出卖！在戒指背面永存[6] ！&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完好无损地珍藏在我的心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20 年 5 月 1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茨维塔耶娃在 1919 年笔记中记载：“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一百年后这件事，于是为此写了几行诗。这些诗行已经写就——诗将发表。”1924 年在一封信里又说：“而且——主要的——我深知一百年以后人们将会多么爱我！（阅读——什么！）”这首诗还有另一种版本，这里译的是诗人 1940 年的定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据古希腊神话传说，地府有一条河，死者的阴魂饮了河水便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茨维塔耶娃确实很喜欢赠人戒指，她在诗歌和散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此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这首诗是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献给丈夫谢·埃即谢尔盖·埃夫伦（1893—1941）的。他早年参加了白军，溃败后流亡捷克；1922 年茨维塔耶娃携幼女阿利娅离开苏联去投奔丈夫。后来埃夫伦在国外参加了苏联的一些情报活动并于 1937 年回国，阿利娅已先期归国，1939 年茨维塔耶娃携子穆尔亦返回苏联。但不久阿利娅与埃夫伦先后被捕，杳无音信。1940 年诗人在编选诗集时曾将“我在青石板上挥毫……”一诗作为开卷篇收入其中，在个人家庭的悲惨的遭遇下，诗人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将此选集献给了丈夫，这充分表现了她的良苦用心和难言之隐。据研究者推断，从技巧的娴熟，风格的洗练，语言的深邃上来讲，此诗当属 1940 年之作。本诗的第二节，作者曾有四十余种不同草稿，可谓精雕细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5]指丈夫的名字：谢·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6]妻子的结婚戒指背面镌刻有丈夫的名字和婚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509853902.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诗摘自《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维塔耶娃诗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苏杭 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 7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vilkha_olga?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Olga Vilkha&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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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h1&gt;
        &lt;h2&gt;二十世纪最响亮、最动人心魄的诗人、散文家之一。少女时期即以诗行占卜了自己的青春、未来与死亡。她的诗句饱含热情、赞美、痛苦，大胆奔放，横溢斜出，应和了她跌宕的人生。她死于绝望，终结于她寻觅了一辈子的钩子。她的墓地无人知晓。她栖于天空。&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34676792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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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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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guid>
      <pubDate>Sun, 02 Oct 2022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595,&quot;name&quot;:&quo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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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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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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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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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27)&quot;&gt;西渡&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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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2年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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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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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最近出版了他的新作《诗歌植物学》。这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 291 首，时间跨度长达 35 年，涉及植物的数目与诗篇数目大致相当。书腰上说诗集“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全部的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前半句语涉夸张，后半句却是实情。即使在农耕时代，中外诗史上似乎也找不到规模相当的同类个人诗集，毕竟郭沫若当年搞诗歌大跃进，也才写了“百花齐放”。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本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诗的发明上看，这本诗集都堪称当代的植物诗经，不但在臧棣个人创作史上，而且在当代诗史上具有标程式的意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中国传统诗歌中有咏物诗一类，作为与农耕关系最关切的植物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席位。在这个传统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在其中虽然是直接的对象，但却是功能化的，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道具，可以说并无自己的主体性。实际上，中国诗中最为迷人的物/我关系，并不体现在咏物诗中，而在更大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中。处理物/我关系，尊重物性，平等待物，一直是中国诗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咏物诗看起来反而像这个传统的堕落。西方咏物传统中出场的主要是动物，植物出场的机会极少。拉封丹《寓言诗》244 篇，植物作为正面出场的机会仅两回。和那些动物角色一样，这两次出场的橡树和芦苇、橡实和南瓜也仅仅作为寓意的载体而存在，其地位比起中国传统咏物诗更等而下之。可见，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的咏物诗传统中，物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到里尔克手上，西方的咏物传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受到罗丹的感召，里尔克试图以语言呈现“纯粹的物”，赋予物的存在以独立的意义。他的工作方式类似画家或雕刻家，把物当作他的模特儿，“用语言再塑大理石雕像”。[1]但植物在里尔克“咏物”时期的《新诗集》《新诗续集》中出场的机会也不多。在这些诗中，里尔克试图赋予物某种主体性，极力把诗人的主观情感排除在诗的表现之外，以压制诗人的主体性来换取物的主体性。但正是这种压制把我们再次带进了物/我的紧张对立，在这种对立中，那个自我压抑的观察者仍然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物。可以说，物的主体性在里尔克的咏物诗中并没有建立起来，“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的目标也没有实现，“纯粹的物”仍然盈满审视者、观察者的主观意志和心情，只是其主体姿态更加隐晦罢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在他的植物诗中，并没有刻意去建立植物的主体性，但他笔下的植物却自然地拥有一种主体性。在臧棣的这些植物诗中，物和人始终处于一种活跃的对话关系中，并由此否定了传统诗中那种单方面的人对于物的对象性关系：“你走向它们，/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岳桦树丛书》）“开始时，它是我们的对象，/告别时，我们是它的对象。”（《蓝花楹简史》）。在臧棣早期的诗中，例如《房屋与梅树》《玉兰树》，仍然残留着里尔克式的物/我模式，但在后来的诗中，这种紧张的模式消除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容、活泼、互动而富于变化的物我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新型的人/物关系称为“互为主体性”。这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在《红醋栗入门》中，诗人说：“生活的秘诀原本就是/在平凡的场合去接触，物在风物中。”“风物”的特征就是关系。在“风物”中，物不是孤立的，而是始终处于物与物、物与人的互动中。所以，臧棣并未追求表现“纯粹的物”，而他笔下的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主体性。这种关系的出现与诗人的天性有关，也与中国诗传统中的“物权”有关。在中国诗歌的天人关系中，对自然物权的尊重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传统，臧棣的这些植物诗表明，他仍然是这个传统的一员。诗集中有仿王维、杜牧、白居易、苏东坡诸作。从主题和风格看，这些诗与上述古典诗人并无直接的联系，也许，诗人不过借此表明他对这个传统的归属之感。&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你走向它们，
        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
        &lt;/pre&gt;&lt;ul&gt;&lt;li&gt;《岳桦树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中有我”这个短语曾多次出现在臧棣的植物诗中：“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中有我/可不必依赖玫瑰红和海棠绿的对比”（《满天星简史》）；“你不得不将你中有我/更彻底地暴露在宇宙的、非正式的入口处。”（黑松简史）；“自然，离你中有我更近。”（《香樟树下》）。另一个相近的说法是“花中有人，人中有花”。在《梅花节指南》中，诗人写道：“花中有人，人中有花，/一个怒放就能把你结合到/意志的姿态中”。这足以说明，诗人对“互为主体性”的发明非常自觉，而且视之为植物自身意志的体现。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蓝玫瑰》）。在这样的相看中，人与物彼此充满倾慕、怜惜的情意（顺便说一句，诗集中的《椿树之死》《铁线莲协会》是我读到过的为植物所写的最深情的悼诗），互相以对方为主体，或者说互相帮助对方建立对方的主体，而人性和植物性的边界都得到了拓展：“匆匆的一瞥，它的模样/也会让你从你的身体里拎出/另一个你”（《雷公山归来，或秃杉简史》）；“每一次弯下身，/都意味着你在它的高度上/重新看清了我是谁”（《人在科尔沁草原，或胡枝子入门》）。这种彼此成全、互相发明有力地反驳了存在主义的自我中心主义：“它刚刚诅咒过/一种浅薄：他人即地狱 ”（《巴西风铃木丛书》）。在《蜜蜂花简史》中，诗人引用了兰波的说法：我是一个他者。他写道：“想猜中谁是受益人的话，只需大声重复/兰波的叫喊：我是一个他者”。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我敏感于天鹅，就好像/人不是我的标签”（《鹅耳枥丛书》）。从植物和人的关系中，人终将领悟到他是他者的受益人，而且他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依赖于和他者的关系，因此向他者开放意味着向更广的存在解放自己。下列诗句把这种开放的奇迹表现得尤为动人：“在万物的静默中/我听见了，你是我的回声”（《蚕豆入门》）；“你在这些美丽的小乔木的呼吸里/用永恒的轮回插过一次队”（《山茱萸协会》）；“你比我们更接近纯粹的人；/假如我没判断错，你身上有树的味道”（《银杏入门》）；“而它的芳香又是我的年龄的弹簧：/轻轻一按，我的飞翔/就会在它的枝条间找回全部的翅骨（《橄榄树协会》）；“如果时间的神经也会/在命运的诡异中动摇过，而你/的确曾在岁月的漫长中/抽出过五分钟，用于阅读/金光菊的头状花序写给/蝴蝶的密信，你怎么会怀疑/我不可能是你”（《黑眼菊，或雌雄同体协会》）；“如果你还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首合格的赞美诗，那么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我又是谁呢？”（《银杏的左边简史》）。在永恒的尺度上，蚕豆可能是人的回声，人可能是山茱萸的前生，人身上有树的味道，树身上有人的翅骨，因而，“和花花草草保持多大的距离/最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可信”（《棣棠丛书》）。甚至，生活的意义也需要由植物来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当他需要从存在的晦暗中/夺回某种无形的归属权，/它就会贡献一个新的基础。”（《蓝花简史》）这些诗句展示了一种万物同源、万物一体的朴素信仰所具有的魅力。它可能不是一种可以应用的知识，却是一种启迪生命的灵智。在这样的灵智面前，“我不可能是你”这种貌似的真理受到质疑，与这种伴随的则是生命的解放和拓殖。在《天物之歌，或红梨简史》中，诗人提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你的命运/难道仅限于你是一个人？”在《尖山桃花观止》中，这个问题以一种遗憾的形式出现：“阅历再丰富，我们所能经历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半生。”诗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植物的生命也纳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半的人生，以至于“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是否狭隘”（《梭鱼草简史》）会影响到梦的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在《兰花简史》中。在这首诗标为“仿苏东坡”的诗中，诗人提出了生活和人生的区别。人生是人的生活，而生活包括了人以外的生活，其外延和内涵都大于人生。这种看法回应了海子关于宇宙生活的说法。海子说：“真正的艺术家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了另一种‘宇宙的生活’（生存）人类生活不是‘生存’的全部。‘生存’还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平行、相契合、相暗合、相暗示的别的生灵别的灵性的生活——甚至没有灵性但是物理有实体有法律的生活。所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现实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皿器）。这种‘秘密的生活’是诗歌和诗学的主要暗道和隐晦的烛光。”[2]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可以说集中展示了这种长期为现代人所忽略的“秘密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互为主体性”展示了人/物关系中最为迷人的一面。在传统人/物关系中，物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在臧棣的笔下，植物很多时候反而是主动的一方：“从现实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邀请：伞状花序，/涉及情感的秘密”（《比水仙更对象入门》）；“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法，再次确认/大地的精华无不来自根部”（《小蓟简史》）；“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水竹芋入门》）。有时，这些美丽的植物就是为你而来的：“与其说它是为你而生的，/不如说它是为你而来的：/为报答你，在这晦暗的尘世中/并未错过它奇异的卑微”（《金莲花简史》）；“淡淡的幽香却犹如经久的/潮汐朝你持续涌来，/就好像它们只能以你为/最后的海岸”（《香料简史》）。大多数时候，双方处于“美妙的相看”中：“当我们忙于以世界为对象时，/它却一味以我们为对象”（《菠萝蜜协会》）；“你朝它走去，它也会朝你走来”（《羊蹄甲简史》）；“此时，你不是从外面凑近它/而是它，正在你的身体里凑近你”（《木瓜灯协会》）。当彼此进入的美妙时刻发生在人和植物之间，它的抖动应和着你的心动：“每一次，走近的脚步/都会让它的卵状叶抖动如小鳟鱼；/……你的心/能将秋天的颜色浸润到何种程度，/它就能将同样的热忱/分毫不差地反映在醒目的乔木树叶上”（《丝棉木简史》）。这种美妙关系有时体现为陪伴：“它们的友谊很少受到天气的影响；/它们的陪伴，像一件不容易看出来的家具”（《蔷薇简史》）；“它的被动中/其实埋伏着更深邃的陪伴”（《竹芋简史》）；“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山丹丹入门》）。有时体现为守护：“它宁愿变成安静的小矮人，/将自己缩小在大花盆里/守护着你的生活中不时/冒出的热带潜意识”（《巴西木简史》）；“你从未想过守护神的角色/这么容易就降落在/一个现实中，且和你关系密切”（《绿萝简史》）；“每一种照料，/不光是冲着花草去的，/也涉及亲爱的神性。/而它的观赏性只会源于/你身上必须有可供它/攀援的支撑点；只需综合/一种人的目光，它就会引你/走进宇宙的另一个缩影”（《文竹》）；“给它浇水的同时，你本人/也正被看不见的水浇着”（《巴西木简史》）。这里的守护是相互的，既有人对植物的守护，也有植物对人的守护，所以诗人提醒我们“谁是谁的守护神/你千万不能打错主意”。有时，它是一种无言的托付：“它们把它们的新鲜托付给你”（《紫肉丛书》）；“镜子的深处，我看上去/应该更像一个神秘的受托人”（《白鹤芋简史》）；“它把它的生与死分别交到你手上”（《蛇瓜协会》）。这种大胆的托付基于一种神秘的信任：“我羡慕你/不必用狐疑的眼光去打量/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赢得/神秘的信任”（《琼花的逻辑入门》）；“信任是神秘的，/……最深的信任必须来自/最陌生的你曾独自在荒野中/停留过四十八小时”（《蜜蜂花简史》）。信任也召唤人的责任：“汹涌的花瓣将我的敏感变成了一种责任”（《樱花丛书》）；“它们的新鲜紧迫如一种责任”（《紫肉丛书》）；“它甚至赌你知道它的成活率/意味着你的责任最终会升华/我们的好奇心”（《扦插入门》）。而我们必须随时反躬自问，我们是否对得住植物的这份信任：“那深刻的/责任是否经得起身体的依偎”？（《常春藤简史》）人和植物关联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美妙的伴侣关系：“不同于朋友，它近于一个美妙的伴侣”（《蛇瓜协会》），而且这种关系将会生产美好的子嗣：“它们碧绿的质量摸上去/就像是我和植物的孩子”（《菠菜》）；“更何况记忆之花/完成受精后，你身上/像是挂满了无形的籽粒”（《记忆之花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
        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
        &lt;/pre&gt;&lt;ul&gt;&lt;li&gt;《水竹芋入门》&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和植物的“互为主体性”最终定格于“人之树”的形象中。“人之树”的说法出自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 1955 年出版的同名小说（&lt;em&gt;The Tree of Man&lt;/em&gt;）。小说的主人公斯坦是一位新土地上的拓荒者，他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靠双手创建了家园，同时经历了内心的艰难成长。从怀特用单数 Man 命名小说来看，“人之树”主要指向主人公的内在成长，而不是人类的世代。在怀特的小说中，自然不仅作为背景和征服的对象出现，也不仅是人的隐喻，而且是更高生活（宇宙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怀特自己说，“我想要在小说中暗示我相信超越人类事实的存在”。[3]主人公临死前指着一口唾沫对福音传教士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就是上帝。同时，他对自己说：“我信用这片树叶”“我相信小路上的裂缝”。他在最后的日子找到了他心中的“一”：“一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股巨大的、理解了万物的柔情，从他的胸中升起”。[4]斯坦临死所悟到的“一”某种程度上就是臧棣诗中的“互为主体性”。换句话说，作为小说象征的“人之树”，在臧棣的笔下转化成了诗的现实。在小说的结尾，斯坦的孙子渴望写出的那首生命之诗，也在臧棣的“诗歌植物学”中完成了。在《琼花的逻辑入门》中，诗人写道：“我走过的路即我扎下的根；/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成长/将会如何重叠于人之树。”“路”和“根”的出人意料的比喻，填补了“人之树”这个象征形象中空缺的一环，完善了这一象征的基础。在《郁闭度简史》中，诗人写道：“人之树作为一个远景，/可瞭望的对象，曾耸立在/人性的复杂中。”这首诗的题记引用了穆齐尔的话：“发明那个内在的人”。显然，此诗的主题是人的成长。在诗人看来，人（之树）的成长离不开真正的树木的矫正。他说：“你无法否认我们曾去过那里——/一个比最奇怪的梦还幽深的地方；/每侧下身，都会有高大的乔木/在你的深呼吸中矫正/秘密的时间。”人曾经粗暴地用锯子、斧子纠正甚至毁灭过树的生长，现在，我们却迫切需要树用它身上的温柔力量来纠正甚至发明那个内在的人，以它们的挺拔做“我们和自然之间最新的仲裁者”，乃至作为“我们用于另一种飞翔的燃料”（《加利福尼亚的棕榈入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的植物诗在主题学上的另一个贡献是对植物智慧的发现。在《吊兰协会》中，诗人写道：“以前被问及吊兰最大的特点时/你会犹豫，而现在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叶芝在谈到诗最大的特点时/用到的那个字眼：智慧。”吊兰的“智慧”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并回应你的友谊：“气息的相同果然很神秘，它并不希望/将你卷入一种无爱的劳役；/它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感受到/你的友谊像开窗后涌入的空气”。薰衣草的芳香是一种智慧（“我的芳香就是我的智慧”），“人的一生中那些无形的伤口终会因我的渗透而渐渐愈”，而“一件熏过的衣服就可能把你套回到真相中”（《薰衣草丛书》）。植物的滋味也是一种智慧（“真正的智慧/无不来自万物的滋味”），擅长沉淀人生的孤独（《马黛茶简史》）。而落叶是治疗悲伤的最好的心理师：“落叶代表着/更完美的理智，强大到/你忽然发现，对比人类的愚蠢，/再没有比真正的悲伤更健康的东西了”（《落叶启示录入门》）。美人蕉以它的“盲目”看透并理解了我们：“你误解过这世界，而它没有眼睛，/仿佛很盲目，可它却从未误解过你”（《美人蕉丛书》）。因此，走近植物就意味着接受来自植物的教育：“来自草木的刺痛/是最好的教育”（《荨麻简史》）；“怒放的桃花就是一门课”（《碧桃诗学入门》）；“它们却是我们能依赖的/最好的自我教育”（《杨梅入门》）。植物的智慧处处启示我们，有时甚至是绝对的天启：“开始时，你是唯一的观看者。/绝对的见证把你带向/绝对的天启。”（《甘菊颂》）这种来自植物的启示是对容易受伤的人类的绝好治疗：野草“曾从死者手中夺下/绝望的画笔。它们用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每一寸都不放过”（《野草丛书》）；皱皮椒的皱纹是针对人的皱纹恐惧症的偏方（《皱皮椒简史》）；蓝盆花负责矫正人身上的“弯曲”：“你身上的所有弯曲，被迫的，/或是天生的，都会被它用坚挺的草茎、重新弄得直直的”（《蓝盆花协会》）；水仙负责矫正“人生的自觉”——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功利：“在时光的流逝中，/凡在人生的自觉中称得上/是虚度过的，都实属极其幸运”（《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而花的盛放主治人的虚无：山桃花踢过虚无的屁股（《山桃花简史》）；樱花“竭尽一个热烈”，把虚无的陡峭踩在脚下，“带我们回到世界的起点”；紫鸢尾的天真令“虚无也会心虚”（《紫鸢尾入门》）；尼罗河白莲“稍一摇曳，就是虚无已死”（《尼罗河白莲丛书》）；山楂花敢于“给虚无也上点眼药”（《山楂花简史》）；凌霄花的“小喇叭像颜色鲜艳的红鼻子，/一直嗅到虚无不好意思为止”（《凌霄花入门》）。甚至，“剥洋葱剥到的空无/恰恰是对我们的一次解放”（《剥洋葱丛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的智慧有几个关键词：爱、献身、忘我、赞美。事实上，爱的语言最有可能是植物教给我们的。臧棣笔下的爱人是这样表白爱的：“我是你身上的叶子。”（《爱情植物》）植物的爱是对信任的颂歌：“如果你依然值得信任，/爱，就深过所有的记忆”（《白蜡树简史》）；也是对爱的忍受的颂歌：“这么多刺，至少意味着/我绝不止是/仅仅忍受过爱的痛苦”（《蓝玫瑰》），它甚至忍受了爱的不对等：“它对你的爱，多于你对它的爱，/这一切，尤其发生在你进入/生命的觉悟之前”（《醡浆草简史》）——它始终以爱的信心呼唤你的生命的觉悟；也是对爱的原谅的颂歌：“看它身上粗暴的断痕就知道/因为美，它被出售，而命运/并不允诺只有一个真相；/但它选择了爱的原谅”（《白玫瑰》），甚至对背弃的原谅：“静静的开放/意味着它渴望你能听懂/即使全部的时间都背弃了你，/它依然会用它的花心/将你的偏爱涂抹在世界的影子里”（《长春花简史》）。这些美好的爱的品质最终归结为伟大的爱的信仰：“如果不能因爱而名，命运还有何意义？”（《窄门开花，或迷迭香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们用它们的根
        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
        每一寸都不放过
        &lt;/pre&gt;&lt;ul&gt;&lt;li&gt;《野草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奉献是爱的另一个名字。在《青蒿简史》的题记中，臧棣引用了惠特曼的话：“一片草叶的奉献，不亚于星辰的运行”。绿萝和紫秋葵把自己奉献给人类的友谊：“将有害气体吸收，将弥漫在/城市时间中的粉尘没收在/一个碧绿的献身中，不仅你/做不到，很多神也做不到”（《绿萝简史》），“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思想来自它们液质中的/黏性的奉献”（《紫秋葵入门》）。蓝靛果除了奉献人类，也奉献一切“单纯的事物”：“它把自己能把握的真理/都献给了单纯的事物”（《蓝靛果丛书》）。荷的奉献是超我的，也是超道德的：“奉献该奉献的，/才没功夫道德靠近岸边的莲蓬/是不是又被人偷偷摘走了/一大把呢”（《荷塘简史》）。狗尾草的奉献则是无对象的：“随和到随处可见，直至盛夏的/骄阳下，无私的奉献/在它们身上显露出：你有一个羞愧/已有很久都没更新过”（《狗尾草简史》）。水仙把自己的盛放奉献给时间：“它更愿意从时间的美德中/找到一个位置，把生命的开放/献给时光对它的期待。”（《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这也是全体花的宣言。可以说，绚烂是花的语言，奉献则是花的内涵。绚烂的花容“仿佛可以稀释/最深的绝望”，“醒目如我们从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绰号叫盲人”（《绚烂入门》）。我们曾经自信理性是我们的天眼，但有时候正是这理智使我们近视乃至盲目，阻挡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对于盲目的理智，植物的这份绚烂便是有效的醒目剂，其中一个重要的提醒是我们对表面和内部的区别中存在的陷阱。鸡冠花说：“除了你/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鸡冠花丛书》）。对此，众多的繁花无条件赞成，一致判决我们对表面和内在的区分无效，并提醒我们：“多看一眼繁花，便意味着/内心的渴求获得了一次绽放”（《繁花》）。这份绚烂也涉及植物的一个普遍品质：忘我。梅花“将火热的冷艳贯穿到/你差一点就要领会忘我/究竟事关怎样的奥秘”（《梅花节指南》）；紫薇教导我们“忘我是如何可能的”（《以紫薇为路标》）；桑叶“从自然的印象中获得的/灵感，最精通如何忘我”。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植物是自我主义者，而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不是自我主义者。人要达到忘我的境界需要漫长的路，也需要从植物那里获取教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身上另一个可贵的品质是赞美。在《龙舌兰入门》中，诗人写道：“赞美比恐惧更原始”；在《辰山植物园入门》中，诗人写道：“水落之处，缝隙即赞美”。植物的存在，它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就是对天空和大地的赞美，它以一生的全部力量肯定了光的力量，空气的力量和土地的力量。在存在和虚无之间，它永远站在存在一边；在恐惧和赞美之间，它永远站在赞美一边；在爱和仇恨之间，它永远站在爱一边。而赞美不也是诗人的任务吗？1921 年里尔克在米索写下了《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但是那死亡和奇诡/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我相信里尔克这首诗既是对诗人职业性质的最好阐释，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阐释。问题是我们很早就失去了我们本应从生命本源处获得的这份肯定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们从最接近本源的植物身上汲取力量吧。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这或许就是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但愿人们知道感谢自然和诗人的慷慨，而不会因为这慷慨而轻视了他们的礼物，虽然在以价格计算的市场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我们从臧棣的新诗集《诗歌植物学》中精选 16 首以飨读者。诗集目前还未上市，《小鸟文学》的读者庶几可以先睹为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39558115635.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ol&gt;&lt;li&gt;《诗歌植物学》｜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年 11 月&lt;/li&gt;&lt;/ol&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臧棣植物诗选&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柿子的神学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往年不同，柿子树上的果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到从来就没数对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能体会，这数目的含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一个小花招，不停地放大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丰收的喜悦。而我的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冷门的神学来解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柿子和偷吃柿子的鸟类之间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问题。他急需形而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缝隙，来撬动内部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死结：他种下了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吃柿子的喜鹊，白头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三道眉真的不懂得如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分辨这棵柿子树的归属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这些欢叫着享用美味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偷食者从来就不需要分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谁才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的辛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身体上的，特别是心理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那些鸟来说，不过是时间的空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意识的缺席。那些顺着脖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滴进泥土的汗水，已令他独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种植者隐秘的喜悦，这难道还不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让一个人满足于他几乎参与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造物的过程？而那些鸟的出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像是神秘的分享环节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自我完善。成熟的见证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聪明于鸟类的本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难道也有错？而他急需神圣的洞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来纠正世俗的盘算：假如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有种下这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将如何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它们感恩的方式，就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停地摆弄灵巧的身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变换着花样，偷吃人的收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他更急需一个乔装的天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放下身段，用纯洁的影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靠近他的疑惑：将吃柿子的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归入小偷的行列，不仅有点自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这想法本身就很原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吃掉的不过是树枝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颜色橙黄的柿子，谁能证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果实上可曾刻有他的名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上帝的偏见，假如我作为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提供的安慰是不合时宜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的啄食行为展示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大地的意愿，而他现在急需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从一个想象的个人损失中跳出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20 年 1 月 9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荠菜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左手提皱巴巴的塑料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右手握着小铲子；头戴的遮阳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是刚抖落掉半斤火山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点都不夸张，开春不到十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小的燕园里，她已是我见到过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第一百六十四个挖野菜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五十出头，但下手很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所到之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绝对够得上，一个都不放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怜的荠菜，可怜的蒲公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刚梦见春回大地，还未完全醒过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被连根铲除；紧接着，憋屈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丑陋的塑料袋里，不知被带向何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她之前，另一个挖蒲公英的老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将他的魔铲伸到我的窗户根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他挖得起劲，我推开玻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将幽暗的抱怨混淆在搭讪里问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不能等它们长得再大点，再挖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回复很有代表性：和十年前毫无差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大点，就被别人挖走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行为介于休闲和劳作之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竞争者，比拟人的麻雀还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弯腰，蹲下，和一只山羊转身，低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仿佛有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界限已模糊得令人吃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荠菜的命运相比，他是幸运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阻止他的力量几乎不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虽然不是野地，但不可能指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或她，挥舞小铁铲的地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竖起一块牌子：禁止挖掘野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爱好纳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合理的分辩：这些野菜被连根挖掘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破坏植被；留下的小土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为扬尘天气提供充足的货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构不成事件，也谈不到违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牵扯的道德角度也很暧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被挖掘的痕迹，又太表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连形状都不像受过伤的眼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9 年 3 月 2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杨梅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灰白的头发令他矛盾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信使已有很长时间没刮过胡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长相都变得像一位父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又穿错了浅蓝的袜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会弄错的是，保鲜用的冰块没忘加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抱歉。这么跳跃，多少显得有点失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重要的，难道不是比生活更重要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人应尽可能地生活得毫无概念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减轻的东西，都和压力大不大，没一点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嫌镜子浪费时间的话，不妨把倒影搅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要归宿还没太偏离轮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空越蓝，命运就越不好意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继续，继续，需要神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心领的话，加点油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好的弹力无不来自脚心已经出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快步走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杨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剩下的路途是以星光为单位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侧面不太像，有什么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根据新算法，他距离美丽的土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有八百三十六天的行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8 年 6 月 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紫鸢尾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消失的爱人克服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的错觉，从它们伸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时间之谜的，小小的蓝梯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爬上来，冲我们招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想过，虚无也会心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心虚过花容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有这样的天真：假如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终将随风而去，而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剩下它们身上的这幽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得就像刚刚跨越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的深渊的，一个小小的拥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蓝得别有深意，但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并不想为难你，因为这深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主要取决于你如何倾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链条，在高大的白杨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正犹如醒来的蓝金属一样哗哗作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5 月 7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杜甫的玫瑰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有大浪，才能淘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假如杜甫活着，新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3 月 24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柠檬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工拿着换下的内衣和床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去了盥洗间。测过体温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士也走了。病房又变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时间的洞穴。斜对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病友依然在沉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楼道里，风声多于脚步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睁开迷离的眼神，搜寻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花板上的云朵，或苇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那里也曾浮现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野兽踩坏的童年的篱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生的幻觉仿佛亟需一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尊严。我把你最爱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塞进你的手心。你的状况很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喝一口水都那么费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加了柠檬，水，更变得像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浸泡过药液的石头。卡住的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我抬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手臂，帮你把手心里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移近你干燥的嘴唇。爆炸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柠檬的清香。如果你兴致稍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甚至会借用一下你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它抛向空中：看，一只柠檬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飞回来了。你认出柠檬的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多过认出儿子的时间：这悲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太过暧昧，几乎无法承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我和你，就像小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魔术师请上过台，相互配合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这最后的柠檬表演生命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魔术。整个过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也不过是一种道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11 月 2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鸡冠花丛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兄弟，虽然在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马鞭草伸出的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能稳稳接住大雁的雄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形如此美艳，比我们中的任何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都更接近完美的拒绝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的挽留，以至于秋天的猛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反而看上去像时间的嫉妒。&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的肉全都露在外面，&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你不太相信。你渴望探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部的美。而它坚持除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你能进入的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最好站在飘香的桂花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那么站着；它的请求带着血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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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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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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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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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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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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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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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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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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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8 Dec 2024 00:00:5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623,&quot;name&quot;:&quot;西西&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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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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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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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她为之迷醉的另一个女人写的传记，或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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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lt;/p&gt;&lt;p&gt;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lt;/p&gt;&lt;p&gt;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lt;/p&gt;&lt;p&gt;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lt;/p&gt;&lt;p&gt;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68686042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9622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lt;/p&gt;&lt;p&gt;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lt;/p&gt;&lt;p&gt;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lt;/p&gt;&lt;p&gt;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lt;/p&gt;&lt;p&gt;“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lt;/p&gt;&lt;p&gt;“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lt;/p&gt;&lt;p&gt;“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lt;/p&gt;&lt;p&gt;“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lt;/p&gt;&lt;p&gt;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amp;nbsp;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lt;/p&gt;&lt;p&gt;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lt;/p&gt;&lt;p&gt;“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lt;/p&gt;&lt;p&gt;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lt;/p&gt;&lt;p&gt;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lt;/p&gt;&lt;p&gt;“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lt;/p&gt;&lt;p&gt;“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lt;/p&gt;&lt;p&gt;“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lt;/p&gt;&lt;p&gt;“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lt;/p&gt;&lt;p&gt;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lt;/p&gt;&lt;p&gt;“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lt;/p&gt;&lt;p&gt;“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lt;/p&gt;&lt;p&gt;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lt;/p&gt;&lt;p&gt;“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lt;/p&gt;&lt;p&gt;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lt;/p&gt;&lt;p&gt;“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lt;/p&gt;&lt;p&gt;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lt;/p&gt;&lt;p&gt;“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lt;/p&gt;&lt;p&gt;“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amp;nbsp;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lt;/p&gt;&lt;p&gt;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lt;/p&gt;&lt;p&gt;“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lt;/p&gt;&lt;p&gt;“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lt;/p&gt;&lt;p&gt;“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lt;/p&gt;&lt;p&gt;“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lt;/p&gt;&lt;p&gt;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lt;/p&gt;&lt;p&gt;（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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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5)&quot;&g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lt;/h1&gt;
        &lt;h2&gt;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西语文学界最有力与重要的声音之一。生于法国巴黎，1942年随母亲移居墨西哥。1953年开始记者生涯，之后逐渐成为墨西哥与西语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写作有小说、纪实、剧本、诗歌、儿童文学等各种文体的作品，将纪实与虚构相结合，始终坚持为下层社会与女性，为公平与正义发声。她的作品被翻译为20多种语言。&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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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guid>
      <pubDate>Sun, 01 Dec 2024 01:52:1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5,&quot;name&quot;:&quo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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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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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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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1947年，阿尔萨斯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醒悟：逃离与出走不过是另一个深渊，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但即便如此，面对陌生、贫困、暴力与压抑，她终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下去。&lt;/p&gt;&lt;p&gt;《战争，战争，战争》是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蕾拉·斯利玛尼全新的传记小说，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真实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小说以二战后法属摩洛哥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为背景，讲述一个深陷政治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跨种族结合的混血家庭，以及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的世界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17021443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3279788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gt;&lt;strong&gt;第一章&lt;/strong&gt;&lt;/p&gt;&lt;p&gt;玛蒂尔德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远了。”如此偏远，让她不禁感到忧虑。那会儿是1947年，他们还没有汽车，坐着一辆吉卜赛人驾的旧骡车从梅克内斯出发，跑了二十五公里。阿米纳一点也没注意到车上不适的木凳，以及飞扬的、让他妻子咳个不停的尘土。他的眼里只有风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父亲赠给他的土地。&lt;/p&gt;&lt;p&gt;1935年，在殖民军队里辛勤地做了好些年翻译之后，卡杜尔·贝尔哈吉买下了这几公顷石子地。他和儿子说过，就指望着这地发家致富，养活贝尔哈吉家的子子孙孙。阿米纳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眼神，讲起开垦农庄的计划时，父亲的声音也很笃定。种上几亩葡萄园，父亲和他解释说，整块的平地全种上粮食。山包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起一座房子，周围种上果树，种上几排扁桃树。这块地属于他，卡杜尔对此感到非常骄傲。“我们的土地！”讲这话时，他全然不是那种民族主义者或者殖民者的口吻，含有道德原则或者理想的意味。听他的语气，他就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正当权益的幸福的产业主。老贝尔哈吉希望自己能够埋葬于此，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埋葬于此，希望这块土地能够养育他，能够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但是他1939年去世，儿子那时加入了北非骑兵团，很骄傲地披上斗篷，穿上灯笼裤。在出发去前线之前，从此就是一家之主的长子阿米纳把这份产业租给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lt;/p&gt;&lt;p&gt;玛蒂尔德问起她并不认识的公公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米纳摸了摸肚子，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后来，玛蒂尔德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卡杜尔·贝尔哈吉自凡尔登回来之后，患上了慢性腹痛，不管是摩洛哥的还是欧洲的江湖郎中，没有一个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接受过教育，在语言上尤其有天赋，他为此也深感骄傲，但在绝望之下，却不无羞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一个巫师的地下室里。巫婆想要让他相信，他这是中了邪，是他的一个敌人给他下了咒，他才会腹痛。她给了他一张一折为四的纸头，里面包着一种橘黄色的药粉。当天晚上，他用水冲了药粉，服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死时痛苦异常。家里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老父亲如此幼稚，令人汗颜，而且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官去世时颇为不堪，他被抬到院子里，白色的长袍上沾满了粪便。&lt;/p&gt;&lt;p&gt;而1947年的这个春日，阿米纳冲玛蒂尔德微微一笑，催促车夫再快一些。车夫光着两只脚，搓来搓去，得到催促后便更加起劲地用鞭子抽打骡子，弄得玛蒂尔德吓了一跳。吉卜赛人的粗暴激起了骡子的反抗。他卷起舌头吹着口哨，“嘚啦”一声，鞭子落在牲畜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这是春天，玛蒂尔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田野里遍布着金盏花、锦葵和琉璃苣。清凉的风摇动着向日葵的秆子。道路的两边，都是法国移民的产业，他们在这里安家都已经二三十年了；种植园沿着缓坡，一望无际。大多数法国移民都来自阿尔及利亚，当局把最好的土地给了他们，面积也都很大。阿米纳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搭在眼睛上方，遮住正午的烈阳，欣赏着呈现在面前的广阔天地。他用食指指着一排柏树，告诉妻子，柏树那边的产业就是罗杰·马里亚尼的产业，他是靠酿酒和养猪发家致富的。从道路这边看不见马里亚尼家的屋子，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葡萄园。但是玛蒂尔德不用费劲也能想象出他的财富，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能充满希望的财富。这里平静的风景让玛蒂尔德想起她在米卢斯法国上莱茵省的最大城市。——若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时，音乐老师家钢琴上方的一幅版画。她想起老师告诉她说：“小姐，这是在托斯卡纳意大利的一个大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许您有一天会去意大利的。”&lt;/p&gt;&lt;p&gt;骡子停住了，啃起路边的草来。面前是条盖满了白色大石头的山坡，它一点也不想爬。车夫很是恼火，他大声斥骂，对骡子拳打脚踢。玛蒂尔德觉得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住，贴在丈夫的身上，丈夫觉出了她不大对劲。&lt;/p&gt;&lt;p&gt;“怎么啦？”阿米纳问。&lt;/p&gt;&lt;p&gt;“叫他别再打这可怜的骡子了。”&lt;/p&gt;&lt;p&gt;玛蒂尔德将手放在吉卜赛人的肩头，看着他，像个试图哄劝狂躁家长的孩子一般。但是车夫更加狂暴了。他啐了一口，抬起手臂说：“你也想找抽吗？”&lt;/p&gt;&lt;p&gt;心情变了，风景也随之改变。待他们抵达光秃秃的山顶的时候，再也没有鲜花、柏树，只有几株在石子间存活下来的棕榈树。这里给人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再也不是托斯卡纳，玛蒂尔德想，而是美国西部。他们下了车，一直走到那座毫无意趣的小小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顶上盖着粗俗的瓦片，权作屋顶。这都谈不上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简陋的小房间，阴暗，潮湿。为了防止害虫进来，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开得很高，打那儿透进一缕微弱的光线。玛蒂尔德注意到，墙上有最近的雨水留下的一团团暗绿色的水渍。以前的那个租客一个人生活；自从失去孩子之后，他的妻子就回到了尼姆，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里打造成温馨的、可以容纳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尽管空气温煦，玛蒂尔德却是心生寒意。阿米纳向她描述的那些个计划让她充满了忧虑。&lt;/p&gt;&lt;p&gt;★&lt;/p&gt;&lt;p&gt;而1946年3月1日，才抵达拉巴特的时候，玛蒂尔德也曾经感受过同样的恐慌。尽管天空万里澄碧，尽管她还沉浸在和丈夫团聚的快乐之中，尽管她骄傲地摆脱了命运，但是，她感到害怕。旅行整整用了两天。从斯特拉斯堡到巴黎，然后从巴黎到马赛，再到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尔她登上了一架老的容克斯飞机，简直觉得要把自己交代了。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四周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争而神色疲惫的人，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飞行途中，她吐了，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嘴巴里混杂着胆汁和盐的味道。她很难过，不是因为就要在非洲上空死去，而是想到一会儿在站台上，见到生命中的男人时，她竟然穿着这样一身皱巴巴的、沾满了呕吐物的裙子。不过最终，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阿米纳在等她。在蓝得如此深沉的——就好像是用了大量的水冲刷过一样——天空的映衬下，他显得前所未有地英俊。她的丈夫吻了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他旅客。他抓住她的右臂，有些气势汹汹，同时又有些欲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控制她。&lt;/p&gt;&lt;p&gt;他们坐上出租车，玛蒂尔德紧紧贴着阿米纳的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因为欲望而发紧的身体，他对她的渴求。“我们今天晚上在饭店过夜。”他和司机讲了地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妻子，我们才团聚的”。拉巴特是座小城，白色的建筑，充满阳光，雅致得令玛蒂尔德惊讶。她兴奋地欣赏着城市中心建筑物墙面上的艺术装饰，鼻子贴着玻璃窗，看着从利奥泰林荫大道走过来的女人，看着她们与鞋帽甚是相配的手套。到处都是工程，未完工的大楼。大楼前，衣衫褴褛的人来来去去地在讨一份生计。那边，一群嬷嬷和两个肩背柴火的农妇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小姑娘，头发剪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坐在一头黑人牵着的驴子上咯咯笑着。平生第一次，玛蒂尔德呼吸到了大西洋岸带着盐味的海风。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醇厚的玫瑰色。她困了，正打算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肩头时，丈夫就告诉她到了。&lt;/p&gt;&lt;p&gt;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出房间。她虽然对外面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却拒绝打开百叶窗。对于阿米纳的手，他的唇，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永远不知餍足，她现在明白了，他的味道来自这个地方的空气。他真的把她给迷住了，她让他尽可能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哪怕睡觉、讲话，都不要离开。&lt;/p&gt;&lt;p&gt;玛蒂尔德的妈妈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人身上还残留的动物性让人感到羞耻和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玛蒂尔德这会如此快乐。战争期间，在那些个惨痛而悲伤的夜晚，玛蒂尔德会在楼上冰冷的房间里沉湎于此。当轰炸的警报声响起，当听见飞机的轰鸣声，玛蒂尔德便跑开了，不是去躲命，而是去满足欲望。每次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但是她并不在乎会被抓住。无论如何，其他人喜欢扎堆待在洞穴或是地下室里，他们喜欢死在一起，就像动物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享乐是唯一能够平息恐惧，控制恐惧，能够凌驾于战争之上的办法。她躺在肮脏的床上，想着四处那些荷枪实弹、穿越平原的男人，那些被剥夺了女人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她被剥夺了男人。她的手按在生殖器上，想象着这无边无际的、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这份爱的、占有的饥渴，足以让整个大地为之颤抖的饥渴。这种汹涌的淫荡的念头让她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眼突出，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冲她而来，占有她，感谢她。对于她来说，恐惧与欢娱是混在一起的，而一旦身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lt;/p&gt;&lt;p&gt;两天两夜之后，阿米纳基本上是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因为他已经饿得要命，渴得要命，他说服她去饭店的露台上吃饭。可即便是在露台上，当酒点燃了她的心，她想的还是阿米纳又将填满的那个地方。但她的丈夫神情严肃。他用手拿着吞下了半只鸡，想要和她谈谈未来。他没有和她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当她提出要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很是恼火。吃饭期间他离开过好几次，去打电话。她问他，是在和谁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拉巴特和饭店，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都会安排好的”。他说：“我会安排好一切。”&lt;/p&gt;&lt;p&gt;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玛蒂尔德一个人待了一下午，然后他回到了房间，神情紧张，很是不快。玛蒂尔德轻抚着他，坐在他的膝头。他的双唇浸润在她递过来的啤酒中：“我有个坏消息。我们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在我们的产业里安顿下来。我和租客说过，但是他拒绝在租约期满之前离开农场。我本来想在梅克内斯找间公寓，但是有太多难民，价格都已经涨得离谱。”&lt;/p&gt;&lt;p&gt;玛蒂尔德这时有些慌乱了：“那我们怎么办呢？”&lt;/p&gt;&lt;p&gt;“我们住在我母亲家等。”&lt;/p&gt;&lt;p&gt;玛蒂尔德跳了起来，笑道：&amp;nbsp;&lt;/p&gt;&lt;p&gt;“你不是讲真的吧？”她觉得情况变得很可笑，很荒唐。像阿米纳这样的男人，能够像前天夜里一样拥有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相信，他们竟然要在他妈妈家生活？&lt;/p&gt;&lt;p&gt;但是阿米纳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仍然坐着，这样不至于承受妻子和他之间的身高差。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水磨石的地面，肯定地说：&amp;nbsp;&lt;/p&gt;&lt;p&gt;“在这里就是这样。”&lt;/p&gt;&lt;p&gt;这句话，她此后会经常听到。而就在这一刻，她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一个受别人摆布的存在。阿米纳现在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由他来解释规则，解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由他来告诉她界限在哪里，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是有悖道德的，什么是合乎礼节的。战争期间，在阿尔萨斯，他是个外人，是个过路人，必须谨慎。1944年秋天，她遇到他的时候，她是他的向导，是他的保护人。阿米纳的军团驻扎在离米卢斯几公里的小镇上，她就住在那里，他们待了好几天，一直在等往东部开拔的命令。他们到达的那天，在所有缠着吉普车的姑娘中，玛蒂尔德是最高的。她肩膀宽阔，有小伙子一般壮实的小腿。她的眼神青涩，就像梅克内斯的喷泉一样，她的眼睛就没能离开过阿米纳。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来到村里时，都是她陪着他散步，向他介绍自己的朋友，教他打牌。他至少比她矮一个头，肤色最深。他那么英俊，所以她怕他被别的姑娘抢了，怕他就是个梦。她还从没有这种感觉，十四岁和钢琴老师在一起时没有这个感觉；和表哥阿兰在一起，表哥把手伸到她裙子底下，在莱茵河边为她偷樱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到了这里，他的领地上，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lt;/p&gt;&lt;p&gt;★&lt;/p&gt;&lt;p&gt;三天以后，他们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答应把他们带到梅克内斯。公路上的气味，糟糕的路况，这些都让玛蒂尔德感到非常不适。车停了两次，玛蒂尔德在沟边呕吐。她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片景色，不知道方向，也丝毫感觉不到美。玛蒂尔德沉浸在悲伤中。她想道：“但愿这个国家对我友好些。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亲切起来？”等他们到了梅克内斯，夜幕已经降临，冰凉细密的雨水打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现在把你介绍给我母亲太晚了，”阿米纳解释说，“我们在旅馆睡一晚。”&lt;/p&gt;&lt;p&gt;玛蒂尔德觉得梅克内斯黑乎乎的，充满了敌意。阿米纳向她解释了城市的布局，与利奥泰元帅来此督政初期所表达的原则颇为相符： 伊斯兰教区和欧式城区之间有严格的区分，前者应该保留祖先的习俗，而后者的街道都以欧洲城市来命名，要成为现代性的试验场。卡车把他们放在下城，那是当地人居住的城区，在布费克兰摩洛哥城市及河流名。干河的左岸。阿米纳一家就住在那里，在贝里玛区，对面就是犹太教区。他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河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上行的长街往前走，路过运动场，穿过缓冲地带，接着就是一块将城市一分为二的荒地，这里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阿米纳把普布兰营地指给她看，营地悬垂在阿拉伯城区之上，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够监控得到。&lt;/p&gt;&lt;p&gt;他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旅馆，前台带着一种官员般的谨慎，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婚姻证明。在通向房间的楼梯上，他们差点就吵了起来，因为服务员坚持和阿米纳说阿拉伯语，而阿米纳则用法语回答他。小伙子看向玛蒂尔德的眼神颇为暧昧。他夜里倘若要到新城去走走，还必须向当局提交证明，因此他恨阿米纳，他恨他和敌人睡觉，而且还来去自由。到房间后，一放下行李，阿米纳便立刻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我去和家里打个招呼。不能再耽搁了。”他根本没有等她回答就带上了门，她只听到他奔跑着下楼的声音。&lt;/p&gt;&lt;p&gt;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lt;/p&gt;&lt;p&gt;阿米纳午夜前回来时，她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蓬头散发，脸红红的，简直变了样。她过了好久才开门，颤抖着，以至于阿米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投入他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的恐惧，她想家了，还有让她窒息的、疯狂的痛苦。他不理解，而紧紧贴着他的妻子身体太重了。他将她拽到床边，和她并肩坐下。阿米纳的脖子里全是眼泪，湿乎乎的。玛蒂尔德安静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她吸了几下鼻子，阿米纳将袖子里藏的一块手绢递给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别孩子气了。你现在是我妻子。你的生活在这里。”&lt;/p&gt;&lt;p&gt;两天后，他们在贝里玛街区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在老城狭窄的街道中，玛蒂尔德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害怕在这迷宫里走丢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商人，还有大声叫卖的蔬菜贩子。在钉着钉子的厚重大门后，一家人在等她。母亲穆依拉拉站在庭院中央。她穿着一件雅致的丝绸长袍，头发上包着翡翠绿色的头巾。为了这个场合，她特地从松木盒子里拿出老的黄金首饰： 脚镯，雕有花纹的扣钩，一条有相当分量的项链，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夫妻俩一进门，她便冲向儿子，为他祝福。她冲着玛蒂尔德微微一笑，玛蒂尔德握住她的手，欣赏起这褐色的美丽脸庞，微红的双颊。“她是在说欢迎。”小妹妹塞尔玛翻译道，她今年刚过九岁。塞尔玛的身后是奥马尔，一个瘦瘦的、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手背在后面，双目低垂。&lt;/p&gt;&lt;p&gt;玛蒂尔德必须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生活，习惯这间屋子，床垫里爬满了臭虫和其他虫子，根本无法回避别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鼾声。她的小姑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她的房间，躺上她的床，重复着从学校里学到的那几个法语词。晚上，玛蒂尔德听见最小的弟弟亚利尔在叫喊，他被关在楼上，陪着他的只有一面从来不离开他视线的小镜子。他不停地抽大麻，大麻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让玛蒂尔德感到头昏脑涨。&lt;/p&gt;&lt;p&gt;一整天，一群瘦骨嶙峋的猫一直在内庭的小花园闲逛，那里还有一株布满尘埃的香蕉树，要死不活的样子。庭院里有一口井，以前是这家人奴隶的保姆就从这口井里提水上来洗洗涮涮。阿米纳告诉玛蒂尔德说，雅斯米娜来自非洲，也许是来自加纳，是卡杜尔·贝尔哈吉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的市场上给自己妻子买的……&lt;/p&gt;&lt;p&gt;Photo by Library of Congress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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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2)&quot;&gt;蕾拉·斯利玛尼&lt;/h1&gt;
        &lt;h2&gt;摩洛哥裔法国作家，1981年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后赴巴黎求学，曾任《青年非洲》记者。2014年凭出道之作《食人魔花园》在法语文学界崭露头角，2016年即以享誉全球的畅销之作《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 蕾拉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除小说外，还著有《性与谎言》等非虚构作品。&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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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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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guid>
      <pubDate>Sat, 23 Nov 2024 00:30:5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2,&quot;name&quot;:&quot;蕾拉·斯利玛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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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日暮时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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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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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1月16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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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黄晳暎在上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开自己玩笑：黄晳暎去的地方你们不要去，去的话就出大事了。这是实话。&lt;/p&gt;&lt;p&gt;很少能找到一个作家，生活行进到哪里都能变成历史现场：1943年出生在中国长春；母亲是朝鲜人，在他2岁那年回平壤外婆家暂住，期间迎来了朝鲜半岛剧变，母亲带着他偷越国境到了汉城（今首尔）；读小学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23岁加入韩国海军陆战队，并被派往越南战场作战；参与“光州事件”，被当局迁往济州岛；1989年即46岁的时候秘密访问平壤，受金日成接见倡议南北作家共办杂志，因此导致海外流亡，直至1993回国投案，获刑7年……这仅仅是黄晳暎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的文学才能受益于天赋，也杂糅了极为复杂的经历，不同的作品折射着韩国不同阶段的社会历史进程，因此有“韩国文坛太史公”之称。&lt;/p&gt;&lt;p&gt;《日暮时分》写的是被现代化大潮甩开的人，黄晳暎用两代人的视角——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中年人，靠打零工活着的年轻人——呈现故乡的消失。正如作者的这句话，“上一代的过去变成业报，构成了年青一代的现在。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lt;/p&gt;&lt;p&gt;他的作品是提醒别人，要及时回顾过往啊，在艰难到来的时候。而我忍不住想的是：如果他在2岁那一年并没有被母亲带往平壤，而是留在了长春，历史现场一样会像车轮一样碾向他，他的天赋又会被安放于何处呢？&lt;/p&gt;&lt;p&gt;我们摘录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二节。&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15667531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21340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 ql-align-justify&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他的埋葬还没有结束，就像静止的废墟中覆盖着野花和杂草的锈蚀的火车头。
        &lt;/pre&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最后一句台词说完，练习也结束了。明天进行最后的彩排，后天开始演出。演员们四散而去，我走进小剧场门口旁边的剧团办公室。代表正在打电话，看到我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打完电话，他看了看手机短信，对我说：明天有两个采访，郑大哥是导演，应该采访你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累得什么都不想回应。放着郑友姬这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像对男人似的称呼大哥，这点我也不喜欢。明明是使唤人，说话语气却像战友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午饭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连肚子饿都忘了。这是征得原作者谅解之后对小说进行改编的作品，没有版权费，却还要支付改编费。我担任导演，绞尽脑汁改编了好几个月。别说改编费了，我连导演费都没拿到，当然演员们也是如此。不过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是导演出身，也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和我们组成话剧社团，好不容易从早就对他失去信任的父母那里得到支持，才在地下室里艰难地开了家小剧场。这里聚集了很多大同小异的剧团和小剧场，观众总是有限，租金却不断上涨。开幕第一周，前两天还有些观众，然后开始减少，五六天之后，观众人数就很难超过十人了。从那之后就只能亲自上场，勉强维持演出。尽管也有文化部门的支持，然而大部分都用作小剧场的场地费，获益的只有业主。我们每周都要拿着各界人士的名单发送邮件，邀请对方加入会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只是闷闷不乐地说：&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先给我预支点儿钱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什么 …… 预支？&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抬起头笑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里还能像什么公司嘛。不管怎么说，总要出去演出，才能赚点儿钱，不是吗？你需要多少？&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五十万左右。（本文中出现的货币单位均为韩元。—编注）&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必须交点儿拖欠的房租，才能撑过这个月。他打开钱包，说道：&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倒是有点儿策划费 …… 不过现在每分钱都舍不得花。这里有三十万。&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无奈地递过六张五万元纸币。我趁他还没改变主意赶紧夺了过来。我转身要出去的时候，代表冲着我的后脑勺喊道：&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明天下午一点之前过来，有采访。&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彩排是晚上七点，明天开始有餐费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你让记者在彩排时间过来采访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是我第三次执导，本来上次就想收手不干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叫郑友姬，已经二十九岁了，是个毕业于艺术大学的菜鸟剧作家兼导演，中途为了混口饭吃而放弃话剧，进入职场。我投了几十份简历，无数次面试失败，好不容易进了家小出版社，大概工作了两年。听说效益好的出版社能出畅销书，盖办公楼，职员工资也丰厚，可是这家出版社的社长好像底子不厚，根本买不到受欢迎的翻译作品，只能杂七杂八地拼凑些无须支付版权费的老古董或可疑的散文，再加个像模像样的题目就出版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校对、润色、改写到宣传、联络作者，我自己要分饰多个角色。所谓职员，除了我，还有社长和他的后辈，以及刚刚毕业于专科院校的小女孩。人手不够，工作却必须准时完成，所以我们动不动就加夜班。夜班没有加班费，为了不伤害家庭似的气氛，我们只能满足于简单的夜宵。这样坚持了两年，原因在于我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除了交房租和税金，赚来的钱勉强能维持自己的生活。我像钟摆似的往返于家和出版社之间，都没时间花钱。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修改、润色别人的文章，有时会有种虚度岁月的空虚感。我常常去楼梯间，坐在那里连抽两三支烟，心里似乎能平静些。&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一天，我去大学路见作者，偶然在咖啡厅里遇到了话剧系的前辈。他说本来也在找我，让我写个作品。我正想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开出版社，于是再次投身到这泥潭般的话剧界。大学毕业后我在剧团做剧务，跑龙套，在底层摸爬滚打，看不到希望，于是下定决心不再从事话剧行业，就此离开。这次回来把从前写了半截扔掉的剧本做了修改，好不容易赶上演出日期，参加那年秋天的话剧节，竟然获得了新人奖。所以现在已经不能收手了，无论如何，我也只能踩着小剧场这个巴掌大的舞台站起来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有个单身妈妈，还有个姐姐。读大学的时候，当过老师的父亲去世。姐姐已经毕业，我在叔叔的帮助下勉强读完了大学。从我考入艺术大学话剧系开始，父亲就强烈反对，他要求我要么选择其他专业，要么转学到离家近的地方大学，否则就不给我交学费。我在母亲的袒护下艰难地读完了大学。叔叔供我念完最后两个学期，也是因为得到了我的保证，毕业以后绝不从事话剧行业。我很早就明白，如果自己不千方百计地独立，就什么也做不了。姐姐为了准备教师资格考试也花了好几年时间，终于成为地方中学的老师。母亲做过各种副业，做过家政，现在和姐姐在小城市过着平静的生活。即使有事我也尽可能不跟她们联系，这样有助于她们保持平静的日常生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两件五千元的 T 恤和一条万元牛仔裤，足以让我从春天穿到秋天。除了餐费和交通费，几乎没有其他花钱的地方。在大城市生活，最大的问题还是住宿。辗转于各个考试院，后来去出版社工作的那段时间，我攒了点儿钱，租了多户型住宅的半地下房间，交完保证金之后，每个月只要再交点儿房租就行了。我在首都圈周边找房子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和我相似的同龄人。他们就像密林里机灵的小型哺乳类动物，蜷缩着身体夹在猛兽中间，只有眼睛闪闪发亮。&lt;/span&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小剧场出来，我昂首挺胸地穿过咖啡厅、酒吧、餐厅林立的街头。下班时间早就过了，公交车上空座很多。刚刚坐下，我就靠着玻璃窗打起盹儿来。每当溪水流淌的声音从腹部涌向胸口，我就会惊醒，然后重新入睡。前往新建的公寓区，交通拥挤时需要一个多小时，赶上这会儿只需四十多分钟。不过现在，我并不是要回我的安乐窝。&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不用特别留意，我也会在目的地前一站自动醒来。下了公交车，我看见位于十字路口旁边的兼职工作地。等待信号灯的时候，我看了看对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绿灯亮起，我立刻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推开玻璃门。我的动作有点儿夸张。大叔只是默默地瞪着我。我急忙穿上便利店的围裙，咋咋呼呼地说道：&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不起，明天早晨我多干一个小时。&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要遵守交班时间啊。今天又去排练话剧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明天总彩排，后天就演出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你不是说那个不能养家糊口吗，为什么还要去做？&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大叔准备出门了，又对我说：&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运来的东西放在那儿了，友姬你来整理吧。明天到九点。&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大叔下班了，早晨他会再来跟我换班。白天，他的妻子会过来代替丈夫工作一两个小时，让他吃饭和休息。他们夫妇睡觉的时候，打工生值夜班。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八点，工作十个小时。夜间打工生有两个，除了我还有个男生，不过他只在周末上班。我也算是五天工作制了。如果想多赚钱，便利店的工作当然不合适了。我试过很多工作，便利店工资最低，对于不会自己利用时间的人来说，无聊得令人绝望。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如果利用深夜时间学习或看书，那么这段时间会过得很充实。&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过了午夜，即使在市中心也没什么客人。做这份工作的时候，我的生活节奏反而很稳定。这之前我干过各种工作，咖啡厅、餐厅、比萨店、汉堡店、寿司店、商场停车场服务生。便利店夜班有个好处，就是晚上少睡点儿，白天可以做别的事。话剧方面的工作还不如打工有实际意义，然而梦想带给我的安慰岂是打工可比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晚上九点运货车会送来乳制品、饮料和零食。我换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大叔接收的货物，所以把晚饭时间定在这个时候。晚上八点一过，三角紫菜包饭和三明治就要做过期处理。凌晨的货物送到之前，还要事先清理陈列柜里的便当。我从陈列柜上取下大叔没来得及处理的三角紫菜包饭和便当，堆放在收银台下面。空出的位置换上新的商品。牛奶、饮料、点心等新商品放在最下面或最后面，原来的放到前面。食品保质期必须严格遵守。处理好条形码，废弃的食物垃圾装进计量垃圾袋里，乳制品或饮料、零食等单独分类，保存到卖场的仓库里，准备做退货处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今天吃什么呢？“2+ 1”商品里有几种夹带饮料的套装，我先挑选饮料。有的客人只带走了要买的商品，没有拿走赠送的饮料。香蕉牛奶、草莓牛奶、可可牛奶、大麦茶，我选择了玉米须茶。今天感觉格外饿，我要吃个塞满了火腿肠、炸猪排和鱼饼的七格便当。我把便当放进微波炉。这是今天的第一顿饭，也是晚饭，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我拿出四个放辣酱金枪鱼和炒辣白菜的三角紫菜包饭，用塑料袋包好，放进冷藏格。这是留着明天早晨回家吃的。这样稀里糊涂地吃饭无疑对健康有害，可是为了节省生活费，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时薪很低，不过这也是在便利店打工的优势。&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肚子正饿，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困意袭来。听说最近有和我一样贫困的年轻人深夜持刀抢劫。这里是中等规模的便利店，没有安装取款机和摄像头。不过大叔在收银台下面安装了按钮，按下去就会闪闪发光，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也做过几次试验。他说就像安装在汽车上的报警器。&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偶尔有想吃夜宵的客人来买烟、酒、饮料、零食或大碗面，两点左右人就少了。两点到三点之间有运送货物的车辆来来往往，时间总是一样，三点左右到达这个便利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检查大叔电脑上列出的进货清单。坐在收银台前睡了又醒，不知不觉间配货车来了，送来货物。我把饮料、酒水、点心和便当之类放进陈列柜。打扫卫生的时间到了，扫地，拖地，擦拭门口两侧的铁椅子和桌子。清理垃圾，放到路边收集垃圾的位置。凌晨四点，垃圾车准时到来。垃圾车开走之后，我可以再睡一个半小时左右。像这样在工作时间不时小睡片刻，有时很甜美，有时也会想着伸展腰身，找个地方躺下睡觉。今天就是这样的日子。一天又过去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回想过去的时光，总是模模糊糊，没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事情。该死，怎么忽然就老了呢。如果成为著名剧作家或导演，生活会变好吗？看看前辈们的生活，似乎也没变好，同样茫然。结婚 …… 偶尔想过，不过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似乎不大可能，就像养个宠物的小愿望一样难以实现。喜爱、在意、担心、照顾、关心、陪伴，继而厌恶、不耐烦，然后又喜欢、爱抚，爱不释手，看到同龄的朋友养狗养猫，我感觉很是郁闷。朋友出去度假十天，托我照看她的马尔济斯犬。白色的小狗很漂亮，不过它对照顾者的依恋和察言观色的态度太恐怖了。让它别做什么，它绝对不做。男人，现在也让我感觉很有压力。&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有值得回忆的恋爱事件吗？倒是有过一两个人，可我不确定是否值得回忆。第一个遇到的是大学同级校友，来自美术系。我们两个人都不太懂事，他更是这样。他在校门口租了单间公寓，自己做饭。四年级时我没地方可去，就住进了他的单间公寓。那时候父亲去世，叔叔帮我支付学费。没过多久，那家伙频繁提出结婚的要求。他家在外地，好像属于中产，不是很富有的那种。他多次提出要来我们家见见我父母。我站在养育两个女儿的父亲的角度问他：将来你打算怎么生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只想每天看看优秀的画作。&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呵呵，我望着天空笑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职业？嗯，我学的是美术，算是自由职业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在我们这个社会，美术能算职业吗？混账！房子怎么办？&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住的是单间公寓，如果两个人住着不方便，我会搬家。我喜欢阁楼。&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带着我的女儿和外孙住阁楼？以后不要再和我女儿见面了。我这样恐吓他说，你会被当场拒绝。&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毕业后我进了剧团，他家境比我好，考了研究生。前不久在街头偶遇，他说自己在美术画廊做策展人。搞笑的是，话剧圈和他们那行的情况彼此彼此。他和我的关系不像恋爱，更像是游戏或玩笑。&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在出版社工作期间，我遇到了第二个男人。他是记者，比我大三四岁。也许他经济实力比较强，也许是父母帮忙，买了二十坪的公寓。他并不期待成为充满正义感、追踪杀人案或政界人士腐败真相的新闻工作者。他毕业于名牌大学，也就是那种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坐办公室的普通工薪族。有一次他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一个半小时，其间他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发条短信过来。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在某位即将离婚的电影演员家门口蹲点，从那边赶过来的。他讲了女演员的丈夫，又提到了她的新恋人。这就是他的工作。说完这些，他又谈到了萨缪尔·贝克特、贝尔托·布莱希特，表现出自己对话剧的了解。然后他去了自己很熟悉的地方，跟踪某个涉嫌赌博的歌手。他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几个独家报道。我有些厌烦，便放了他几次鸽子。他在电话里对我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然后就断了联系。我删除了他的电话号码。&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后来我遇到了黑衬衫。他叫金敏宇。他比我大三岁，处境和我差不多，但是和我不一样。他是那种条件越恶劣越要热烈生活的类型。他就像擦完枪装好子弹，随时准备进攻的士兵，远远地注视着死亡线。&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图片来自俄罗斯电影《便利店》剧照&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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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67)&quot;&gt;黄皙暎&lt;/h1&gt;
        &lt;h2&gt;韩国作家、小说家。出生于中国长春。1949年迁居韩国汉城登浦区。念高中时以短篇小说《立石附近》获“思想界“新人文化奖，并开始步入文坛。1970年以《塔》获得《朝鲜日报》新春文艺奖，从此正式开始创作活动。他著有小说《客地》(1974)、《审判之家》(1977)、《歌客》(1978)，长篇小说《张吉山》(1984，全集10本)、《武器的阴影》(1987)等。&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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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at, 16 Nov 2024 01:48:03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67,&quot;name&quot;:&quot;黄皙暎&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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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束草的冬天》</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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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专栏</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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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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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5</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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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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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9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九月好。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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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23 年 12 月 19 日，是我们最后一个付费用户的支付时间。根据之前的承诺，“小鸟文学”会在 2024 年底结束服务。之后应该也能保持联系，但具体方式待定。&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目前的情况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资质问题，主流安卓应用商店基本上已经下架；苹果应用商店还能下载。&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容上，如无意外，本卷内容结束之后，从 10 月 1 日起，我们将继续提供我们认为合适的服务。但更新频率和内容结构与设置，不再受小鸟栏目框架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无意外，我们会不定期在小鸟 app 和“小鸟与好奇心”公众号上更新内容。&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高兴小鸟文学有四十五卷这么久的时间，远超我们的预期。从 2021 年的 1 月 1 日至今，四十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文学在生活之中，是一件美好的事。&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小鸟问答这个栏目中，可能引用最多的一位社会学家，他讲过一段卡内蒂的故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卡内蒂于 1976 年 1 月在慕尼黑发表的一篇关于作家这个职业的演讲：&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这篇演讲中，卡内蒂正视了一个问题：在当前的世界形势下，作家或迄今为止被认为是作家的人，是否能发挥某种作用？他选择了一个不知名作家于 1939 年 8 月 23 日提出的一句陈述作为开篇：“作家能发挥作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我本该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卡内蒂看来，这一观点是非凡的，原因有两个：&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一，它承认了现实的无望：作家不再可能阻止战争——这一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或希望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我们已经达到行动能力的极限；不过我们没有理由因此就假定，可怕的困境无法在某种程度上被避免，或者避免的方式从未存在过，抑或方法不可能被找到和选择。失败并不意味着战胜迫近灾难的可能从未存在过，而只意味着这种可能因无知或疏忽而被中止、放弃了。失败并不必然会弱化“精神典范”的潜力（在此例中，表现为“真正的作家”典范），而只是削弱了宣称要追随精神典范的那些人奉献的热情与毅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二，这句陈述的无名作者坚持认为，一个真相已经从这个安然无恙的挫败中浮现：一个作家是否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事实上仅仅取决于她（他）的话语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本质上，一个作家只有通过话语履行了她（他）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国家的责任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作家。造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是其话语对现实的影响力。用卡内蒂的话来说，则是“为一切可用言语表达的事物承担责任，并为言语的失败而忏悔的愿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基于这两个原因，卡内蒂宣称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不存在真正的作家，但我们应该热情地期待他们的存在。……“在这个人们轻轻松松地就定义为最盲目的世界之中，那些仍然坚持认为世界仍有可能改变的人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也是我们的纠结与思考。&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时候可能是乐观的。我们热爱的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种“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地球上有——并且一直有——三十六个正直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上帝面前公正地评判世事，他们就是三十六义人。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都非常贫穷。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三十六义人之一，他就会马上死去，会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地球上另外地区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想不到，自己构成了宇宙的秘密支柱。如果没有他们，上帝会把人类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救星，而自己却不知道。&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不期望自己能如此正直、如此伟大，唯愿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多的另外一个人，构成宇宙的秘密支柱。&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了。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时，我们还都不存在，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很久以前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我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我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我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波拉尼奥。多么优美，多么辽阔。&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王霸鹟和红眼莺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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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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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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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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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1 Sep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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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4</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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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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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心理学正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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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八月了。&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学者说到家暴，旁观者、外人往往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个不幸的被施暴者更容易原谅施暴者。学者说，原因之一是旁观者通常以道德和法律的常见社会视角来看待这种暴行，家人往往更易得出施暴者有心理疾病的原因。学者还说，这是一个趋势，“心理学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解释社会现象，我们过去用来作为标准的道德很有可能借着更有‘科学’内涵的心理学而退场，或者变得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观点，我们觉得值得探讨。&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在 1930 年代说到泰勒-福特的流水线工作体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该体系还将工人的地位降至分子，即把他们变成工厂中的一类原子结构。这导致工人遭到孤立。单独和工人交流，这是泰勒所提出的一个主要方法。要将他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否则，他们之间就是竞争。正是这一点使工人产生了孤独感，或许这也是现行管理制度下工厂最突出的特点。当然，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已被六月的罢工运动所减弱。福特坦率地表示，工人们相处融洽是很好，但他们不能相处得太好，因为这样会削弱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竞争精神和好胜心。&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人公司：失业潮中的高新技术工作者》中，卡丽·莱恩引述凯瑟琳·纽曼的一个社会观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1980 年代的失业经理人一直在根据一种“工作并成功”的文化模式努力理解自身的职业经历，而这种模式正在数十年来不断变化的就业结构的重压下渐趋瓦解。由于深陷精英个人主义的管理文化之中，这些白领会将职业成败归因于个人能力，一旦失去工作，他们只会责怪自己。&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8488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个观点由来已久，现代性的研究者乌尔里希·贝克曾经为“阶级矛盾转化为个人痛苦”作出分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平等绝没有消失。不平等以社会风险的个体化的名义得到了重新界定。于是，人们逐渐从心理倾向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个人无能、内疚感、焦虑、冲突以及神经官能症。吊诡的是，在个体和社会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直观性，亦即危机和疾病的直接关联。社会危机以个体危机的面貌示人，这些危机再也不能（或极为间接地）以它扎根于社会领域的状况来理解。这或许可以用来说明当今心理学的复兴。个体获致取向因此而变得重要起来。我们现在就可以预测，围绕获致型社会以及社会不平等在其中不断实现（伪）正当化的各种问题不久之后就会浮现。&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心理学的应用。我们更多地用心理学来解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以往求助于社会、团体和某个人群组织的，现在求助于个人的内心。&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意到这个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转变。我们身边随时会发生很多事，或大或小，我们以往的社会观察视角会更在意这些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逻辑，矛盾主体，或者愿意多想一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治标或者治本……而现在当各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更愿意诉诸于个体“感受”——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否被看见、被尊重、被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韩炳哲在《仪式的消失》中提及在这个由“新自由主义”塑造的社会制度中，人们陷于孤立，同时又召唤“共情”。“正是在一个原子化的社会中，对共情的呼吁才变得响亮。目前的共情炒作首先由经济决定，共情被当作一种有效的生产手段。它被用来在情绪上影响和控制他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被剥削的不仅仅是工作时间，而且是整个人。事实证明，情绪管理比理性管理更有效，后者比前者更深入地渗透到人体内。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致力于激发肯定的情绪并充分剥削它。最终，连自由本身也被剥削殆尽。在这一点上，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与工业现代主义的生命政治有所不同，后者的运作具有纪律强制和命令的味道。&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5385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对世界如何运转的关注，转变为对自我管理的关注。我们所忧虑和关心的，不再是世界及其栖居者的境况，而是世界中的暴行、愚蠢和不公正带来的精神不适和心理眩晕。按照最早发现并阐明这种现象的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说法，这或许是“把集体性不满转化为易于治疗的个人问题”的结果。拉什给这样的“新型自恋者”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心理人”（psychological men）。“心理人”只能通过个人问题的棱镜去观察、审视和评估世界状况，他们“不是被内疚而是被焦虑困扰”。在记录他们的“内在”体验时，他们“不是为了提供对现实的客观描述，而是为了吸引他人”，获得“他人的关注，赞扬或同情”，以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个人生活变得像市场一样好战，充满压力。鸡尾酒会“把社交活动变为社交战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并没有答案。我们只是觉得这些问题有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变化，琢磨一下它们比重复那些流行句子要有趣得多，可能也有意义，有价值得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布考斯基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想到要守护好灵魂，这一点被很多人完全遗忘了，或被当成了某种失效的过去时代的浪漫垃圾——那时候我们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始终没变：当你在屎里面滚了太长时间，你看起来就会像屎一样。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清楚哪些东西是屎，好让自己不去里面打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历史进入垃圾时间”的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暗冠蓝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玩乐时间》（1967）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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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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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31 Jul 2024 23: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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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3</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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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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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7月1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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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和两代人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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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从几年前那些思考深邃的人劝说世人以更大尺度来看待我们的时代以来，我们不但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感，而且觉得时间也过得越来越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看，这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奔走相告，说 2024 年到了，它是个龙年啊，1976 年就是龙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其实，2012 年也是龙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们说“艰难探索”，也不过是以十年为期的。&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阿拉伯人的梦想宫殿》中说 1950 年代的诗人们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土地贵族的特权即将瓦解，王室灰飞烟灭，就连英国人强加在伊拉克社会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其中一位诗人相信眼看一代人梦想就要成真，他讴歌那个时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太阳升起，在我城市的上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钟声鸣响，召唤着一个个英雄&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醒来吧，心爱的国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让我们拥抱自由&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50 年代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世俗化盛景与新时代即将切换。那本书中写到诗人布兰·海德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目睹过 1950 年代的文化盛事——识字率的提高、大众民族主义的政治自信、妇女解放的浪潮，还有作为艺术形式的新文学、新诗歌得到普及与受人喜爱的全过程——以及这场盛事的衰落。他将在 1956 年遭遇苏伊士运河战争——这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狂想的高峰——并在十年之后的 1967 年眼看着那股民族主义信心因为“六日战争”的失败而破碎一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海德里那一代人在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一代之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用我们简单阐释阿拉伯文明的方法来说就是：年轻一代的阿拉伯人放弃了老一辈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则，选择了神权政治。新老两辈分道扬镳，但在激荡的政治与文化局势下，还有更多东西的命运飘摇不定：故乡、记忆、一代人继承文化的方式，还有他们那些不容置疑的政治与社会思想，统统消散无踪。&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就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如果再向后看，布兰·海德里的沮丧将持续六十年，还远未到穷期。&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代人之间的分道扬镳，会加倍这种沮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前些天一个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牵扯到“质疑”，又撕裂了一些东西。米兰·昆德拉有一本小书《不解之词》，说到“透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在政治与新闻的语言中，这个词意味着：面对公众的目光，揭示个体的生活。这让我想到安德烈·布勒东以及他那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屋中的愿望。玻璃屋：一个古老的乌托邦，同时又是现代生活最可怕的方面之一。存在这样一个定律：国家的事务越是不清不楚，个人的事情就越必须透明；官僚主义尽管代表的是公事，但它是匿名的、秘密的、有密码的、无法让人理解的，而私人则必须显示他的健康情况、经济情况、家庭状况。而且，假如大众媒体判决、决定的话，他就再也得不到一刻隐私，不管是在爱情中、疾病中，还是在死亡中。打破别人隐私的欲望是侵犯性的一种古老形式，今天，这一形式已经机构化（官僚主义体制以及它的那些止片；媒体以及它的那些记者）。在道德上合法化（获得资讯的权利成了人的第一权利），并被诗意化了（通过一个美丽的词：透明）。&lt;/strong&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于要质疑什么，保持对什么的质疑，以及你所擅长的文字到底它是不是匕首是不是投枪，你要把它使向哪里……如果把上面这一系列问题置入如阿拉伯人所经历的两代人的价值切换，可能会更容易有历史感一些。罗志田讲钱穆晚年回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十岁上小学时，体操先生钱伯圭告诉他，“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治乱分合往复循环，应该学西方“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此语“如巨雷轰顶”，使他“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而“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的问题，也“围困住近一年来之全中国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钱先生自认其“毕生从事学问”，皆受此一番话启发。恐怕他的许多著述，都是想要说明中国历史未必走上了错路。&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谓问题就是，前一代人以一生对抗公权力，须臾不可分心，因为他识得公权力的滥用和不受监督是万恶之源。&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一本旧书，《独裁者手册》，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是为了警告领导人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人民不高兴了，而如果政策不改变，他们将把无赖赶下台。然而在独裁国家，抗议具有更深层的目的：摧毁政府的整套制度，改变人民被统治的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到两年前，前一代人对后一代人的赞赏、犹疑与不解，其实是两代人各自不同的社会想象。&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说：“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美而有力，清醒又简明，除去书中若干章节以外。据说也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影响深远。然而，世事的一应发生就仿佛人们从未读过这本书似的，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次提醒，请留意我们此前发布（现在依然挂在小鸟文学 App 首页上）的告示。因为种种原因，小鸟文学将于今年底结束服务，在此之前，我们力求维持日常更新。&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是知更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视剧《平原上的摩西》（2023）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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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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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1 Jul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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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2</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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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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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发现了吗？人们如今面对差异，唤起的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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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在去世之前预测到了身份政治所形成的“部落主义”社会里我们可能的困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这些“居民区”中的成员，一旦热衷于划界、挖沟、修墙并架设铁丝网的工作，就会把所有任何“人们能够发现的差异……都用来证明自己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枪支爱好者认为，他们比枪支憎恨者更为优越，因为他们爱好枪支；而枪支憎恨者认为，他们比枪支爱好者优越，因为他们憎恨枪支”。“为什么人口群体之间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种优越-低劣关系？其原因就是部落主义”；“这种部落的目的，就是决定支持谁和杀死谁”。&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不同的群体总是坚持自己的苛刻条款，绝不妥协，从而使问题和争执长期尖锐而激烈对立。差异双方和解、交融而合一的情况，只是偶尔可能发生。……&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鲍曼说，这会让我们这个世界回到霍布斯所说的那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我们确实已经回到霍布斯的世界，或者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正走在回到霍布斯式的世界的路上。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的原因，不是缺少全能的利维坦，而是大量不胜枚举的、大大小小的甚至微型的利维坦的同时存在；并且，这些利维坦存在严重的障碍，不能承担和完成其任务——霍布斯所说的，我们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邀请（甚至祈求）的那个利维坦来统治他们的任务。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无处寻觅一个更大的利维坦，来矫治那些较小的利维坦的缺陷。这些存在种种缺陷的小利维坦，以各种手段顽固地保持孤立隔绝的地方状态并以此为荣，而我们的整合或共处模式却远远滞后，不能发挥作用。&lt;/strong&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以每次看到大小媒体、吃瓜群众、正义的人或者无所谓正义的人都在等着一件事之后的“通报”，就会想到这是大家都在期待全能的利维坦告诉我们真相。大大小小的利维坦，每个都是心气相通，他们共同维护利维坦的尊严。&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作为媒体从业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沮丧或者疲惫的现实。鲍曼的预测出现在 2017 年之前，想到这一点，疲惫会更多一点。&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在海外的前媒体人，问起国内的环境现在是更宽松了还是更紧张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身在海外，收到的信息彼此矛盾，而且每个人对宽松和紧张和理解也完全不同，所以她无法判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说如果你想做内容，机会永远是有的。如果你有还不错的、可能也并不用太强（可能只需要比成天为你算计敏感词的那些人强一点点就可以了）的聪明才智总是可以赶在监管前面做值得做的文章；如果运气好，你还可以攒一些影响力，让他们对你有些忌惮。&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三年半以前，我们做小鸟之初，有两个没有想到的东西，一是没想到它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载体，以至于到如今它变成了一个稀缺品；二是它居然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以后它表现价值所在。&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听到（v）的看法的人，说它听起来很悲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什么聪明才智要用在如何逃避审查和监管上面？它听起来似乎是乐观的——总是有机会，但实际上更接近于（iv）的疲惫。&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更长远意义上，我们都是乐观主义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非是技术意义上的那种乐观。我们身边不乏乐观的人，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用技术来为自己打气：从开始的“从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到相信“去中心化”的存储与传播，再到今天相信大数据大模型——用 AI 的算法和非意识形态来定位未来……&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V.S. 奈保尔在小说《游击队员》中有这样一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没有陷阱。”梅雷迪思说，“假设应有尽有。好吗？所有东西，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度过一整天。一个工作日，如果你还在工作的话，我要细节。你可以为自己添加各种品格，但不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我要的不是一张列出你的财产、天赋或者成就的清单。我要看你怎么带着你的福气度过二十四小时。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那么你会把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她把便笺本还给梅雷迪思，梅雷迪思把本子递给罗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罗奇看见上面写着：说话者描述的生活正是他现在过的或者曾经过的生活。背景可能会变，但是没有人会重新开始干什么新的事情。&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真正的乐观应该是人对自己的信心。&lt;/p&gt;&lt;h2&gt;x&lt;/h2&gt;&lt;p&gt;本期封面的鸟，是棕林鸫（The Wood Thrush）和灶鸟（The Oven bird）&lt;/p&gt;&lt;h2&gt;x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lt;a href=&quot;mailto:[email protected]&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mail protected]&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柏林苍穹下》（1987）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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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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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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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Fri, 31 May 2024 23:20:32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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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1</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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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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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五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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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天中午本来计划去古北吃平壤高丽馆的冷面。走到陕西路地铁站了，看到环贸的饭店都不提供堂食了，才想起来应该给朝鲜人打个电话，他们说长宁区规定不能营业了，幸亏没贸然行事。在环贸里乱窜了一会儿，鼎泰丰和莆田也不能堂食，去 LG1 的城市超市，场面很惊人，很长的队伍排在外面等待结账。再回到三楼，无印良品，买了牙刷。然后去襄阳南路的“老地方面馆”，它居然还在开业，买了面，在永康路边上吃掉，今天天气不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老地方面馆，身后一对男女恋人对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大肠面吧。”男生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女孩听起来有点嫌弃，像一个对大肠有成见的女生，“你不要吃大肠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男生就犹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都吃了三天大肠了！”女生补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哇。我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欲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下午天气温暖，到了 30 度。就想再去看看人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骑车去了乌鲁木齐路，这大概是整个上海或者整个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了吧。而且人还好看。他们坐在任何能坐的地方，喝咖啡，也可能喝酒。狗在旁边走来走去。黎巴嫩菜馆对面的小区门缩进去有十几米，它现在是一个大菜场，一边是乱七八糟摆着的菜，另一边是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斜对面的正宗的乌鲁木齐中路菜市场，一样热烈。这个菜市场后来士绅化到登峰造极，与 Prada 联名促销，有人买了菜之后菜直接塞进门口垃圾桶，包装袋拿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红怡副食店，就是牛油果阿姨，站满了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有的水果店都在卖菜。如果这一波疫情结束，人们像这两天一样爱这些菜，好像也是一件满不错的事。&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浦西人管那天叫大年夜。3 月 30 日的晚上自然叫小年夜。小年夜那天富民路上挤满了人，东湖路 Prime 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丹尼斯说他的所有在上海的朋友好像都聚在这里。那天风和日丽，温度爬到了 30 度，大家要享受这温暖的好辰光。第二天夜里就要静止了，就要“足不出户”了，当时说，要四天，整整四天！未来几天会是人生奇异体验。他们还不知道这奇异有多糟糕，要持续多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31 号那天，没有了前一天的好天气，下午起了风，降了温。三点钟从蒲园出来，长乐路一妇婴到陕西南路那里的路边已经围上了铁马。两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扛着铁马迎面走来。陕西南路上没有多少人了，一家奢侈品皮具店门口贴着告示——“我要回家囤菜了！！！4/5 之后营业”。现在很多人对日月的简写方式不是太在意，我猜她的“4/5”想表达的是 4 月 5 日，但这种写法实际上是 5 月 4 日的意思。也许，她还真的说对了……&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过延安路天桥，美新点心店已经关了。转回头去威海路，一家小吃店在卖剩下的一点青菜。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南京西路派出所，门口摆着很多物资，看起来有上百箱的防护服，方便面，脉动之类。特别壮观。转到富民路，今天萧瑟。人不多。&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沿长乐路再向西，转到安福路，到话剧中心，原来马里昂巴那里人气旺起来。在这里转一大圈，发现两种人最多：跑步的人，闲逛拍各种西洋景的人。武康路安福路路口有一个路边菜摊，有三四个人拿着单反狠狠地拍照。转过去的乌鲁木齐中路上，ELI FALAFEL 餐厅对面的小区门口，现在是一个菜市场，小区大门到马路边有二十几米的距离，一边的人在挑菜，另一边大家排队付款。&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去年夏天，有一次在 ELI FALAFEL 吃饭，对着窗外，正对着的就是这里。一个紫头发小个子女生踩着滑板夸张地从这个小区里冲出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相当做作了，这也。”我们看得哈哈大笑。&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很神采飞扬啊！”&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唔，这么做作，都让人嫉妒！”&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十天以后，传出一个帖子要求说法。这个帖子来自于乌鲁木齐中路 261 弄 1 号楼，因为有阳性，他们楼被锁上了，贴上了封条。投诉者说如果着火发生紧急情况可怎么办？他们的代表打电话给区里一个主管部门。接投诉电话的人倒是很大无畏：“哪来这么多如果……”“他怎么不锁别人楼门呢？”感觉像是个中学老师出身的公务员。我去地图上看了一下，噢，这就是我看到的热情洋溢的卖菜的地方。谁知道十天工夫他们就会变成投诉无门的弱势群体呢？&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乌鲁木齐中路的街边人们还很开心。&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五点钟之后吧，下起雨来了。几个外国人瑟缩在大吉便利店门口缩进去的的雨棚下，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就是这么凄风苦雨的吧，他们错估了天气和未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网上有各种消息。声嘶力竭。&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差不多五个小时之后，雨停了，街上人也都不见了。骑着自行车，长乐路、富民路、常德路、新闸路、胶州路、延平路、乌鲁木齐北路、乌鲁木齐中路、安福路、武康路、五原路、永康路、襄阳南路、陕西南路、巨鹿路、陕西北路，所有曾经热闹的地方都悄无声息。&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咔地一声就停下来了。在停下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它要停多久。停下来的是什么。是大年夜，是一段个人的好辰光，是健康，是自信，是荣耀，是爱，是神话，还是所有？&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段话大概写于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愤怒和醉酒一样，事后会让人产生难为情的感觉，不是为情绪的冲动，而是觉得“4 月 5 日应该是 5 月 4 日”之类的感慨事后看起来还是过于天真了。我们都低估了隆隆作响碾过一切的大历史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的承受力。我记得当时还担忧这是否有点夸大其词——这往往是愤怒的另一个衍生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说两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有什么形而上的影响的话，时间算是一个。到第十五天，也就是写前面那一段文字不久，我就已经发现，原来“自由受限制十五天”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而且后来时间的刻度不再是小时、分钟之类，而是变成三天、七天……我每天会有固定的作息，比如该锻炼身体了，我就会产生错觉：难道不是刚做完吗？噢，那是前一天的事。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史景迁写《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利玛窦时代一封从中国发出的信到葡萄牙，平均要六七年时间，你要跟人说一句话，大约要十来年之后才会听到回复。当你需要或者不得不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概念里生活的时候，你对周期的概念也会做出调整。这道理虽然以前也懂，但在限制自由的情况下，它是如何被启动并被人接受，我还没琢磨明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一个形而上的影响，就是你难免要重新认识你自己。研究各种精神疾病和精神控制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候群之类都有大量的文献，某种意义上，当你在愤怒之后产生难为情感觉时，就已经开始进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了。大的方面比如对病毒的理解，对数字的理解，“我们是科学的呀”，“我们是精准的呀”，小的方面比较琐碎——前几天还在讲举着红酒杯的优雅，现在就已经咣咣地砸门了，现在已经拍死柯基了，过期物资了，带着哭腔说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居然就被视为最有良心的了……同时各种炸雷一样的词在你耳边时刻轰响，不绝于耳。要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要重新认识理性、重新认识科学，这些被教育要笃信与坚持的东西为什么在生活中不再发生作用。然后，当你没有答案的时候，你就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当然也一样没有答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简单点说吧，就是理性啊，科学啊，专业主义啊，国际标准啊等等那些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感觉很踏实的东西不管用了。就像阻尼器从陆家嘴那些摩天大楼里消失，原来晃动是保证安全，现在晃动意味着要出大麻烦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大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个记录要有更多的功能的。4 月 20 日，我们在蒲园门口开了一个小会，几步之遥的长乐路变成了一妇婴的停车场，穿着防护服的警察神情紧张地走来走去，家属为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喷上酒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位写作者——杨樱封控在自己家，她的小区相对自由一点，偶尔还可以出门走动。我留在蒲园办公室照顾猫和花花草草。我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四天过去就会结束，谁知道会持续两个月呢？在蒲园门口，一边看着各种紧张的人，一边盘点我们手边正在做的事，最后决定把这本书的写作往前提。原来我们想怎么也要等到七八月份做完这个街区的第二轮田野之后再动笔。我们那天想，也许应该加快点速度。它突然有了一点紧迫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与我们一样的，迷茫沮丧有点抑郁的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我们能为我们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愤怒也好，沮丧也好，难为情也好，未来总会时过境迁，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噢，我不是说我们因此就要写这两个月里的上海。它是一个因素，一个影响了很多东西的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这么轻易就要被写出来的，这样太轻浮了。我们需要更久一点时间，去看待这两个月，现在还不是能驾驭得了它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觉得经过了两个月——4 月 20 日，我们站在长乐路街边的时候，还只是 20 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久——之后，我们会更有意识地去接近长乐路这个街区写作的意义：那些让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感觉还不错的东西、如今大家担忧被破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的文字中，第一部分写于 2022 年 3 月 30 日当天；第二部分写在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第三部分大约是那年七月某天写的。又过了一个月，上海酷暑中的八月，我们写完了那本书。又隔了一年多它终于出版了，最后的名字叫《九路口》。代价是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组成的这一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4377593940.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68193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h2&gt;v&lt;/h2&gt;&lt;p&gt;本卷封面的鸟是红翅乌鸫。&lt;/p&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摆脱会危害一个人的福祉的信息或习惯的有意识的头脑清洗过程并不罕见，这有时会被称为故意忘却。”&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要将记忆视为检索已存储在大脑中某个位置的某些东西。”&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lt;em&gt;——《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丹尼尔·丹内特，P135&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Tianhao Zhang&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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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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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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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可以理解《饮食的怀旧》这本书是从饮食角度探索上海的集体记忆。作者开篇就征引了“怀旧”在文明中扮演的角色，它是集体记忆的一个结果。所以读者可能会有点愕然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水蜜桃对于上海的意义——水蜜桃不能承受的重量。不过，好在作者很快回到点石斋画报等等开埠以后的较晚近一些的“怀旧”，可能会召唤起来一些共鸣。但你必须时刻记得，这是一本学术书，它秉承着——集体记忆是共同体的基础，怀旧是民族或者族群意识的情感表征——这样的学术逻辑，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它没有义务唤起你的味觉民族主义。所以你可能刚被撩拨起一点小绍兴或者新雅的乡愁，或者刚体会到一点四马路的洋场繁花，作者就正襟危坐地说其他事去了。终究还是作者想象中的一个远东他不了解的“共同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下为书中的一章《盐、棉花与上海的地理优势》，为了让读者更清楚文章提到的“华亭县”，特此说明，大致来说，华亭县是上海县的前身，上海县是从华亭县中划分出来的新县。唐天宝十年，吴郡太守赵居珍上奏唐玄宗拟划昆山南境、嘉兴东境、海盐北境为华亭县（位于今松江）。华亭如何一步步变为今天的上海，有额外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考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7529597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strong&gt; &lt;/strong&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89561.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lt;/strong&gt;&lt;/a&gt;&lt;a href=&quot;https://www.bookschina.com/9426097.htm%20ico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绍熙云间志》将华亭地区描绘为丰腴富饶、自给自足的帝国一隅，且其特产与中国历史上的诸多知名人物大有渊源——这一形象对于一个刚刚设立的县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但这种形象既没能经受住时间的磨砺，也不能被简单地认作就是上海的形象。南宋末年，华亭已是地大人稠，难于治理。于是在至元二十九年(1292)，新建立的元朝政权从华亭西北划出5个乡，并入刚刚设立的上海县。由此，上海这个昔日的商业集镇，一跃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县。上海行政级别的提升是很有道理的：长江三角洲年复一年的泥沙淤积一直在悄然改变着该地区的地形地貌。及至南宋初期，上海已经成为该地区自然条件绝好的新兴港口。但也是在宋、元、明三朝，随着农业生产不断转向以水稻种植为主的模式，上海地区原本足以满足小麦和麻类植物生长的土壤，肥力逐年下降。不仅如此，在对土质的要求上，娇嫩的水稻秧苗比小麦苗要高得多，而上海的大部分土地是沙土地和盐碱地，这对于大范围的水稻种植是极不相宜的。虽然官方和民间在几个世纪的岁月中从未放弃过努力，但最终也没能彻底改善当地的土壤状况。建筑堤坝以及三角洲自身向东延伸入海而形成的缓冲带，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海水倒灌进农田。受到这些措施保护的地区，地质状况渐趋稳定，土壤得到改善。但这些筑堤围垦的艰巨工程，也导致上海东西两地土质出现巨大差异：在西边，土地肥力的确逐年提高，渐渐适于密集的水稻种植作业；而在东边，土地依旧是沙土质的，只能种植小麦、大麦、豆类和麻类植物。&lt;/p&gt;&lt;p&gt;随着大米成为华亭地区居民不可或缺的主食，居住在上海东部的人们必须开发一些产品，以便通过贸易换得粮米。他们在当地的自然资源中找到了一种商品——盐，另一种则是从南方贩运而来——棉花。这两种商品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使上海在元、明两朝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但与此同时，它们也给上海带来了新的挑战：随着当地的食品供应愈发依赖商品贸易，该地的声名也愈发不好起来。针对这种情况，地方志作者开始运用新的话术来颂扬当地物产。&lt;/p&gt;&lt;p&gt;盐业的发展，对于华亭以及后来的上海而言，都是重要的历史转折点；它带来了上海地区“商品化经济的萌芽”，也是该地区生产出来的第一种行销四海的特产。华亭盐场是朝廷垄断的盐业经营体系中的一个下属单位，也是两浙盐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盐区与淮南盐区一道，共同构成了“中古中国盐务的核心地带”。一直以来，盐都是食品加工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味作料，而南宋时期的食盐消费量更是增速迅猛。这一来是大米变为主食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因为稻米是各种主要谷类食品中含盐量最低的)，二来则是由于在该时期，南宋都城杭州及其周边区域的饮食烹饪文化都在不断成熟，而这一区域的食盐供给正是仰赖两浙盐区。即使在国都重又迁回北方之后，人们对盐的需求依旧有增无减。如艾兹赫德(S. A. M. Adshead)在其《盐与文明》(Salt and Civilization)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据《元史》的估算，两浙、江东(也就是今天的浙江北部和江苏南部)一带，平均每口人每年的食盐消费量约合4.5千克——这是有历史记载以来直至《元史》成书为止(甚至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各地食盐消费量的最高纪录。”&lt;/p&gt;&lt;p&gt;华亭和上海的盐场在经历了若干阶段的发展之后，方能满足如此巨大的盐需求量，华亭地区也因为这种商品而驰名宇内。在北宋，华亭盐监总理浦东、袁部、清墩3个盐场的生产活动。到了南宋，这个数字增长为5个。及至元朝末期，当地的盐业已经如此发达，以至于下沙盐场(该盐场位于上海县以南大约20公里处)监司陈椿(1271—1368)专以海盐生产技术为题，编写了《熬波图》这部著作。陈氏的文字细致描述了当地的制盐土法，名“晒灰法”。这种方法先用海水充分灌浸铺在摊场上的草木灰，然后将这种混着草木灰的卤水暴露于日晒风吹之中，以析出盐花。这部共有47章的专著，每一章都图文并茂，详细介绍此种方法中的每一个步骤：从一开始的垒砌灶座，到淋灰、晒灰、煮卤的中间流程，再到最后运输散盐的办法，一步不差。监司陈椿在该书自序中如此描述当地极其优越的盐业生产条件：&lt;/p&gt;&lt;p&gt;&lt;em&gt;浙之西，华亭东百里，实为下沙。滨大海，枕黄浦，距大塘，襟带吴淞、扬子二江。直走东南，皆斥卤之地。煮海作盐，其来尚矣。&lt;/em&gt;&lt;/p&gt;&lt;p&gt;明代初期，中央政府对盐场的行政归属进行了重组，将隶属于两浙盐区的松江分司划入了上海县的管辖范围内。松江分司下辖的下沙盐场，日复一日源源不断地输出着洁白如雪的细盐。从这一时期开始，上海便与盐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明中晚期，即便此地的盐业生产已然式微，但“若将该地区的历史一路回溯到宋代，则村村镇镇……都有一部盐业贸易史”。&lt;/p&gt;&lt;p&gt;让上海远近闻名的另一种商品——棉花，更加剧了该地区的商业化程度。传统叙事通常认为，上海棉纺业的振兴要归功于当地的农家女黄道婆。在旅居海南岛20余年后，黄道婆将从黎族人民那里学到的纺棉技术带回了自己的出生地上海。棉花曾经是只能从福建、广东一带采购的商品，不成想在上海东部的盐碱地上，这种植物长势竟出奇好。棉花被引入上海未久，沪东的村庄里，棉已经取代了盐，成为当地人换取稻米的主要商品；沪西的人家依旧以种植水稻为主。但没过多久，就连西部地区的村庄也将棉花作为主要经济作物了。上海棉纺织业的主打产品是品质优良的“南京布”(nankeen)。这种布先是享誉海内，后来更是远销海外，引得各地客商趋之若鹜：北方的商人带着真金白银来到上海，希图从棉布贸易的巨大市场中分一杯羹；广东、福建的商人则带着糖来，先在当地卖掉糖换得现金，再买进布匹。另外，明清时期的政府采购也构成了上海棉的主要销路。到了清初期，上海县可耕种面积中大约70%的土地都被用于种植棉花了。&lt;/p&gt;&lt;p&gt;棉花让上海跻身中国境内最富有的县之一，但也让它愈发依赖远程贸易以换取最基本的口粮，这使得该地区的底层人民尤其生计无着。土地所有制模式制造了可观的社会贫富差距：当大部分土地都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时，“远方省区对棉花的需求量如有下降，一府的生计都会直接受到影响”。在丰饶的年份里，一种基于苏松地区庄园制度的道德制衡机制，使得大户人家尚且愿意为“欲耕而不足于食”的佃户提供口粮。可一旦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这种机制就会土崩瓦解，其情形正如一位生活于16世纪中叶的社会观察家所点评的那样：“昔之所谓相资相养者，始变为相猜相仇。”这种相猜相仇很快就会成为抗租和暴动的导火索，而一旦走到这一步，地方经济体系离彻底崩溃也就不远了。回顾1641年明朝政权岌岌可危时的情形，上海本地学者叶梦珠就曾感叹：“盖松民贸利，半仰给于织纺。其如山左荒乱，中州糜烂，尤甚吾乡。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布商裹足不至，松民惟有立而待毙耳。”或许再没有哪一幅画面比叶氏的描述更具有冲击力了：在一个政治经济秩序崩坏的世界中，上海县作为经济链条上的一环，根本无法独活。&lt;/p&gt;&lt;p&gt;可上海当地的文化名流们宁愿相信这种惨剧只是历史的偶然。明代的上海地方志编纂者们就努力地反驳过这样一种在当时流传越来越广的观点：他们的家乡是依赖单一作物的穷乡僻壤。因此，即便上海的棉花产量权重在明朝政权的治理下不断提升 ，地方志中的记录却着力强调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淡化棉花作为经济作物的“一家独大”。1504年出版的现存最早的上海专属地方志——《弘治上海志》，在“土产”一节列举了谷类(含豆类)36种、药类39种、果类(含坚果类)27种、花类45种、木类33种、竹类18种、蔬类40种、畜类11种、禽类37种、鱼类48种，以及包含盐和蜜在内的食货17种。在1588年出版的《万历上海县志》中，以上每一大类下所列举的条目甚至更加丰富。对于这些条目的编纂者而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上海塑造成一片富饶的沃土，能够顺应农时的节律而出产各种作物。1524年的《嘉靖上海县志》在“物产”一节更是以“五谷之属”开篇，竭力要证明上海与松江府下辖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水稻生产一样可以达到“成熟之候有三：早稻、中秋稻、晚稻”。&lt;/p&gt;&lt;p&gt;是什么样的动机驱使着方志编纂者们如此呈现上海的物产呢? 仅仅是因为方志文体在传统上要求编写者以“五谷”为“物产”一节之首吗? 还是因为他们担忧家乡的面貌过于商业化，会遭到以儒家价值观为根基的传统社会的鄙夷? 又或者，他们是否在混淆视听，否认棉花种植威胁到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悄悄保护了在棉花贸易中得利的地主阶级? 毕竟，地主发展棉花贸易所需要的棉花田是以佃农们的生计为代价的；后者如果能自主选择种植粮食作物，他们的光景或许还能稍有改善。对于以上问题，每一个的答案似乎都是肯定的。&lt;/p&gt;&lt;p&gt;编纂上海地方志的精英们也是上海地方士绅社会的积极塑造者和参与者。参考卜正民的相关研究，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一“士绅阶级”定义为一些显赫的、有功名傍身的大家族的集合，其成员“对他们的集体身份和由此而来的阶级特权有着清晰的认识”，并努力重新定义这种集体身份的内涵，“使其与高贵文雅的修养而非简单粗暴的财富联系在一起”。举例而言，1504年版上海志的编纂者唐锦，在1496年考取进士功名。1519年致仕归乡之后，他成为上海士绅社会的元老级人物。1588年版上海志的主编张之象虽然只是一介生员，但是他的家族“比上海县任何其他家族都培养出过更多有功名加身的人”。不难想象，这样的一群文化精英是不会希望家乡被世人视为仅能生产单一经济作物、铜臭弥漫的商业集镇的。至于如何重塑家乡的形象，当地士绅们最终会意识到，没有哪种作物比“上海桃”更能满足他们的这种迫切需求——但这是1588年版《万历上海县志》出版之后很久才被意识到的事情。那么，在“上海桃”浮出历史地平线之前，上海的文化精英们又是如何达成他们宣传家乡的愿望的呢?&lt;/p&gt;&lt;p&gt;地方志编纂者的策略之一，是与方志这种文体传统展开对话。比方说，《嘉靖上海县志》的编纂者高企在撰写“物产”一节的记录时，虽然也遵从了前辈编纂者们惯用的体例，即以“五谷”为全篇之首，可他对这一书写传统并非不加质疑、全盘接受。高氏肯定了这种写作程式自有其道理：想来“物产莫要于五谷，故首列之”，似乎无甚不妥。但如果他真诚地相信把这样的程式照搬进上海志是十分相宜的，又何必多此一举，专门辩解一番? 不仅如此，在该章结尾处，高氏还对宋太宗(976—997年在位)时期一项被认为颇显智慧的律令提出了质疑。当时，宋太宗命令江南江北的农民种地时要掺杂水旱谷类、多种经营，因为过分依赖单一作物，逢凶年则必致绝收。高氏完全明白这条律令背后的逻辑，却依旧对这一法令进行了反思。他认为，该法令虽体现了一定的政治智慧，却也违背了同等重要的自然法则，正如他从上海当地的实际情况中所观察到的那样：“今区区一邑，东西风土高下异，宜种植不类。”高氏进而提出：农业生产最重要的原则是“用天利地”。这种尊重自然规律的做法，与“撙节爱养”的道德原则相辅相成，才是孟子所畅想的“王道之始”。换言之，高氏的质疑似乎在提醒读者：要衡量一地是富饶抑或贫瘠，不能一概以“五谷丰登”作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lt;/p&gt;&lt;p&gt;在充分论证了强调上海“地利”的合理性后，高氏“物产”一节的大部分篇幅都用来记录各地区微气候滋养下的名特产，且对于那些品质特优、大大丰富了本县物产多样性的品种，编纂者尤其要点出它们生于何地、产于何方：“西瓜佳者出黄土桥”，“山药、黄独、香芋，出邑西江北”，“江乡桃李颇多”，“湖乡多柑橘”。写到本地历史悠久的名产，高氏则要强调其中最可称道的佼佼者，例如鹤窠村的鹤，就独推“有龟纹者为仙品”。当然，既然物产是独得一地气候滋养而生的，那么也必然随着四季更替而具有季节性。例如黄雀，它是当地人眼中的玉馔珍馐，但只“每岁冬初自海上来”。最后，高氏也对上海品类繁多的“鳞之属”下了一番功夫，详细介绍了它们的产地和季节性变化：“鲈出于江”，“梅鱼有于梅时”，“鲥鱼夏至前有之”，“鲳鱼、鳓鱼之类，皆出于海”，“虾虎、河豚……出于江浦湖滨”，“鲻鱼池鲜之最”，末了当然不能落下“由海达于江浦的”鲟鳇鱼，这种鱼动辄“大数百斤”，鱼头被当地渔民以盐腌渍成“鲊”。&lt;/p&gt;&lt;p&gt;高氏颂扬了上海地区的诸多物产，但从这赞美中还是能看出他的写作困境：一方面，他明白自己必须将上海呈现为美好的农耕社会，但另一方面他也十分清楚：有明以来，上海的农业发展对当地经济、社会的影响绝非全然正面。其实，在1522—1523年间，上海经历了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饥荒。而当高氏的这本方志&lt;/p&gt;&lt;p&gt;付梓时，这场灾难过去还不到两年。为了让自己的言论有足够的说服力，高氏努力将一个迅速转型中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上海社会，与它悠久而稳固的历史相联系。如果前文提到的《绍熙云间志》频频提及当地历史上的名贤大儒，目的在于为刚刚问世的华亭县寻找历史根基，那么高氏在《嘉靖上海县志》中采用同样的策略，却旨在将人们的目光导向它的过去，从而忽略当地最近发生的变革：上海正在从一片自给自足的农村，变为一个依赖远程贸易的商业经济体。&lt;/p&gt;&lt;p&gt;读者只需回想一下高氏是如何提及张翰(大约活跃于300—325年)的，就能揣摩到其中用意。这一段话出现在有关鲈鱼的条目中：“鲈出于江，即季鹰所思，与莼并美者。”同陆机一样，张翰也出身吴郡，也于吴国灭亡后来到洛阳，成为北方齐王门下的幕僚之一。但与陆机不同的是，张翰抵挡住了官场的诱惑，急流勇退。《世说新语》中有一则著名的故事，便是关于张氏如何以思念家乡的美食为说辞，解释自己辞官的决定的：&lt;/p&gt;&lt;p&gt;&lt;em&gt;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lt;/em&gt;&lt;/p&gt;&lt;p&gt;这一则典故选得十分巧妙。对于张翰而言，家乡的土产是提醒他不忘本初，找回真实、永恒的自我的事物。在历史的风谲云诡中，它们为他提供心灵的庇护、指引他回到故乡。对于高企而言，依旧是这些家乡风味，将他眼前愈发陌生的上海与其渐行渐远的过往联系起来。如果在一个日新月异的上海，还有什么能让人们感到安心，那绝不会是棉花这种从外乡引进而来的作物，而一定是这片土地积年累月、忠诚地奉献给人们的土产。&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题图由&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sers/magicbox_eason-30270893/?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Eason Fong&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在&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Pixabay&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上发布&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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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8)&quot;&gt; 马克·斯维斯洛克&lt;/h1&gt;
        &lt;h2&gt;斯坦福大学历史系博士，曾在布朗大学等世界知名大学任教，目前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艺术与人文系副系主任，主持该校环球亚洲研究计划。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史、环境史、饮食史以及人类世时期的全球史书写。&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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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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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盐、棉花与开埠前的上海</guid>
      <pubDate>Fri, 25 Oct 2024 01:25:4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58,&quot;name&quot;:&quot; 马克·斯维斯洛克&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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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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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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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的。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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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作者韩起澜教授是知名海外中国研究学者，本书是她探究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的经典之作。关于“苏北人”这个概念，作者从地理、方言、习俗和文化等方面，从细致入微的史实入手，探讨了一个族群的建构过程。作者在书中说：&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本书探讨了在中国最大城市上海最被轻视的群体历史。在中国的语境下，它讲述了原籍而非种族、宗教或国籍是如何被界定为族群身份的。这种情况犹如非洲裔美国人和奇卡纳、波兰人、意大利人的身份在美国一向被视为族群一样确定无疑。本书所写的苏北人，其家庭源自江苏省在长江以北的地区，全书涉及中国的原籍族群的社会建构和社会含义。”&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下文是本书导读部分的摘录，字数限制，并非全文：&lt;/span&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5605812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93770.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自19世纪晚期以来，成为一名居住在上海的苏北人，就意味着他是穷人。苏北人多半是由于洪水、饥荒或家乡的战争而逃难的难民，他们在上海从事的是最不赚钱、最不理想的职业。他们占了非技术劳工队伍的大多数——黄包车夫、码头工人、建筑工人、拉粪车工、垃圾运输工、理发匠、澡堂侍者。大多数苏北人居住在这座城市周边的贫民窟里。在那里，他们用芦苇、纸板和能够找到的任意废料搭盖棚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贫穷，苏北人成了遭受偏见和歧视的对象。他们因为穿着红红绿绿的褂子、嘴里一股人皆趋避的大蒜味、操着一口苏北方言而受人取笑。苏北文化在清代中期被认为是高雅隽永的象征，到 19世纪晚期渐渐被视为低级鄙俗。从 20世纪早期起，称呼某人为“苏北猪猡”就意味着这个人即使实际并非来自苏北，也是穷困、无知、肮脏和鄙俗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大多数苏北人生活的聚居区被认为是粗野的地区，父母告诫他们的孩子不要进去。大学毕业生最怕日后被分配到苏北居民区里的学校去教书，据说那里的学生没有什么积极性。最后，谁也不希望同苏北人结婚。当年轻人，包括苏北家庭出身的年轻人出去找对象时，几乎总是指明对象不能是苏北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如此冥顽不化，以致已经移居出去的上海人也把它传输出去，加以再创作，赋予新的含义。例如，一位在新中国成立前家境殷实的上海老年妇女解释道，每当她在纽约乘地铁想要抱怨波多黎各人或非洲裔美国人的行为时，就把他们说成是苏北人。这位妇女在纽约生活了好多年，她相信她用这种方式可以避免因被人说是种族主义者而受到攻击的可能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是那样溢于言表，上海人又是那样直接地承认这种偏见，在上海的西方观察者和历史学家对此多半无法察觉。他们更关注以阶级差别和性别差异为基础的不平等和对抗而忽视那些由籍贯所界定的不平等和对抗。1而且，在上海这座移民城市里，籍贯构筑了社会等级结构，形塑了大众傲慢与偏见的流行意识。本书不仅旨在分析一个移民群体即苏北人的历史经验，而且更重要的是揭示身份、偏见和社会矛盾的根由，这些是中国城市居民的核心问题，在中国的语境下有可能建构族群。&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在上海的经历直接使人想起同在那些族群身份上很少受到怀疑的集团所作的跨文化比较。乍看起来，苏北人的贫困和对苏北人的偏见似乎很像非洲裔美国人、奇卡诺、波多黎各人和亚裔美国人等美国少数族群的经历。然而，苏北人同这些族群不同，他们在形体上同其他上海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几乎全是中国汉族人。尽管精英集团可以像对待不同种族一样对待苏北人，但事实上只有方言才能把他们区别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移居美国的白人移民，例如 19世纪早期因马铃薯荒而逃荒的爱尔兰人可以用作较接近的类比。在新英格兰地区的城市中，如同在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等英国城市中一样，爱尔兰移民生活在单独的街区里，他们被人瞧不起，从事本地人不愿为之的职业。1虽然爱尔兰人同苏北人一样有着以移民为基础的身份，但他们又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以国籍界定的族群：他们来自一个国家，其文化传统和历史无可否认地不同于他们新家园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而且，要确定谁是爱尔兰人不成问题：很简单，爱尔兰人就是来自爱尔兰的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就不是这样。他们不是跨越国界而来的移民，苏北也不是一个有着一目了然或能直截了当定义的地方。苏北这个名称既不是指一个城市、专区，也不是指一个省份，而是指一个地区，其区界和内核是争议未定的。因此，同美国的以种族或原国籍界定的族群集团有所不同，苏北人的经历类似于那些由地区差别界定的族群，如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山区人”，他们定居在北方的城市里，又如移居加利福尼亚西南部的“俄克佬”。&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至少从表面上看，或许可以把苏北人称为上海的俄克佬。同苏北人一样，俄克佬也来自这样的地区，其地区的内聚力仅仅是为了应对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才形成的。这个地区并非以俄克拉荷马这个州名所表示的州界来划定，而是包括了得克萨斯、阿肯色和密苏里诸州的部分地区。20世纪 30年代，在有名的干旱沙暴地区移民即他们成千上万的老乡重新定格加利福尼亚中央谷地之前，谁也想象不到这4个州竟建构了一个地区。作为移民，他们完成了加利福尼亚本地人不愿干而以往由墨西哥移民来完成的农业生产任务。尽管俄克佬同本地人一样都是白人，但他们被当作“卑微和异化的社会集团”来对待。&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称某人为俄克佬，就像称某人为江北佬（老江北）一样，成为一种流行的贬义措辞，意谓落后、贫穷、低劣。最后，尽管俄克佬是一个公认的加利福尼亚族群集团，但俄克佬族群最初不是一种由移民自己建构的身份，而是他们同加利福尼亚本地人发生关系的产物。同样，苏北族群不是基于传统，而是在上海被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lt;/span&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个人的原籍远不如他或她的职业重要；地区差别之所以显眼，只是为了将穷苦白人同富裕白人区分开来。然而在上海，阶层同籍贯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得多。一方面，江南人与苏北人之间的区别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阶层差别为基础的。苏北人这种称呼明显是意指下层人的一个隐喻，该名词系指贫穷、受侮辱的人。在上海，阶层是由籍贯来建构的，籍贯的建构是阶层话语的组成部分。而且，正是因为这类身份同阶层难分难解地联系在一起，所以籍贯就具有了族群含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另一方面，苏北人这一社会类别的建构并不是严格的阶层现象；一个人的原籍的重要性绝不亚于这个人的职业。一些苏北人试图隐瞒其出身，但他们的身份不可能因阶层的流动性而改变。20世纪40年代，逃离土地改革的富豪地主可能像苏北人一样被人瞧不起，逃荒的穷苦农民也是。换句话说，在上海，最要紧的事情不只是阶层。族群性与阶层分野多半交相叠合，族群性强化了阶层分野，但族群不可归结为阶层。&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要弄清什么东西在上海最要紧，必须比照中国的情况加以考量，只有某些中国人被称为族群。实际上，在中国，最通常称之为族群的那些集团在理解上也许同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最不相干。中国的族群研究经常聚焦于少数民族，如苗族、彝族、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尽管近期许多研究表明，界定这些少数民族的族群身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们同汉族的种族和文化区分则是无可争辩的。大多数少数民族生活在边陲地区，因而不是内陆省份和沿海省份族群概念的主要面。换句话说，如果说中国族群式关系的发展取决于少数民族的存在，那就找不到什么族群，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族群。本书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要揭示族群身份是怎样在汉族本身的人群中得以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些形形色色的汉族人，与其说像少数民族，不如说更似苏北人，这些人群至少在清代的大部分时期里被认为是落魄失意、受人歧视的。诸如浙江的“堕民”、山西和陕西的“乐户”、广东的“疍民”一类的群体，他们都沦为完全不同于且低于其余汉族人的地位。他们不得参加科举，分开登记人口以别于“良民”，其妇女不许用缠脚来抬高地位。同上海的苏北人一样，这些集团的成员全是汉族人，但他们的落魄地位严格地按职业而定。&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同苏北人更为相似的是遍布中国各地的形形色色的移民群体，这些群体的成员也都是汉族人。最明显的比照是中国东南部的客家人（北方官话，即“客民”之意）。同苏北人相仿，客家人是一群移民，有别于本地人，主要以方言相区别。他们也像苏北人那样成为偏见的对象，被描述为贫穷的、未受教育的、不文明的乡巴佬。然而，同上海的苏北人相反，客家人并没有一致的原籍：他们的祖先据说在公元4世纪迁离河南，虽然大多数人是唐代福建移民的后裔。中国东南部的某些地区几乎成为清一色的客家社会。客家人自认为不同于他们那些讲粤语的邻居；他们把自己看作宋代官宦的后裔，而相比之下，讲粤语的本地人则据称是土著蛮人的后裔。&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其他地区的移民就不如客家人明显了。例如，明清之际来自福建和粤北的移民定居在江西的山麓地区。尽管这些移民特性殊异，但本地人认为他们全是清一色同类流民或客民，用这种贬义的称谓称呼他们。本地人对这些流民的敌对情绪基于他们相对贫困及方言和文化习俗的差异。江西当地人在清代也迁移了。大批江西人定居湖南时，他们与湖南本地人之间的冲突日甚一日。为了把自己同卑微的江西移民区别开，湖南人认为这些移民是非汉族的部落人，虽然这些所谓的蛮人逐渐主导蓬勃发展的商业，从而最终在经济上压倒了本地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问题不在于江西的流民或在湖南的江西蛮人是否天生是族群，这个问题不是研究他们的学者提出的。相反，这两个个案揭示了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是怎样成为全中国范围内移民与本地人之间对抗性关系这个更大范围历史的一部分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境内的移民产生了籍贯概念。中国人历来把他们的出生地同他们的籍贯区分开，后者系指他们祖上的故土。对于正式文档来说，或就识别自己与他人而言，原籍至少同他的出生地一样重要。顾德曼在她关于上海同乡会组织和意识的研究中指出：“原籍概念是传统中国个人身份必不可少的组成成分。一般说来，这是陌生人之间相互打听的第一件事，是记录一个人（在姓名和化名之后）的第一个特征，是个人涉讼前要被查明的第一个事实。”&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籍贯是一种有伸缩性的建构：个人可以决定哪一代人的故乡作为他或她的原籍；而且，原籍可以指特定的村、区、市或省份。正因为原籍对一个人的身份十分重要，因此，要说明一个人的原籍殊非易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早已认识到籍贯对于中国人的自我和群体观念十分重要。何炳棣的行会研究是第一篇引起人们注意原籍在中国的重要性的作品；籍贯和同乡关系在施坚雅的社会流动战略研究中有所暗示：地方性怎样培育人的具体本领而后传输到中国各地——山西钱庄老板、宁波商人等等。同样，曼素恩分析了上海的宁波人如何得以凭借同乡关系建立起强大的社群。柯慎思也记述了离开故乡的绍兴人依靠同乡关系的历史。稍后，韩书瑞和罗友枝在她俩有关19世纪中国历史的著作中指出：“同乡是离开故园到异乡客地从业的人们相依相助时作为根本手段最经常提及的。”尽管同乡关系的作用在史谦德关于北京的研究中不算突出，但他描述了以同乡为基础的工人之间的派别，指明了同乡联谊在20世纪20年代继续发挥的重要作用，并揭示了同乡关系如何有时在城市政治中提供权力的基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于城市条件下同乡关系的最广泛详尽的分析是罗威廉关于华中通商口岸汉口的极其翔实的研究。尽管他断言“该城市盛行的心态是世界主义的”，但还是强调城市发展中籍贯认同的持久性。罗氏描述了同乡关系在就业、寻求经济帮助和日常街头吵架时帮腔护驾方面的重要性。经商结帮、员工招聘和闲暇活动经常围绕同乡关系来组织。居住也反映了地方主义的持久性：汉口有些街区以特定同乡人为主，因而很像族群飞地。&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出现了新的城市制度，同乡会在汉口居民的社会和政治生活中仍起一定的核心作用。籍贯的突出作用使罗氏得出结论：“地理决定的亚族群划分……建构了晚清时期区分中国个人的最重要特征。”&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认识到籍贯在界定社会关系方面的重要性，但罗氏的研究和其他学者都按其字面意义看问题。他们并没有探讨籍贯怎样同阶级和文化盘根错节，怎样体现比地名本身更为全面、更加变幻不定的含义。指认一个人是宁波人或山西人，其含义是不成问题的，或者可以理解为社会建构的产物。分析籍贯在中国的含义的更有生气的方法是近期有关非中国背景中族群的人类学研究。尽管对从何时起籍贯成为“族群”身份的问题没有提供明确的答案，但这些研究提出了思考社会集团的方法，这些方法若应用于中国，那就意味着对籍贯的分析要比以往研究中提出的方法复杂得多。柳迫淳子关于西雅图日裔美国人的研究、卡伦·布卢的北卡罗来纳伦比族印第安人研究，以及詹姆斯·克利福德的科德角土著美国人研究，全都推动我们不要盯着字面意义上的身份而要去探索象征性的、社会建构的身份。新的学术研究成果主张不要把族群理解为单个身份，而要理解为一种社会关系体系。这就是说，身份只是在特定地方背景和历史背景下同其他身份的关系与区别中形成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族群不仅仅是一系列的社会关系。新的研究成果还突出地表明族群是一个历史过程。新的研究成果不把任何特定地方的居民所标明的社会类别——非洲裔美国人、爱尔兰人、俄克佬、苏北人看作是一种确定的类别，相反，它鞭策我们去探讨这些类别被建构的过程和它们含义变化的过程。这些学者并没有把“共同传统”或“人丁共同身份感”这些通常在族群定义中援引的术语当作移民带到新家园来的一成不变的信念，相反，他们争辩说，我们应当把这些术语看作是由于移民而建构的理念乃至神话。正如威廉·扬西、尤金·埃里克森和理查德·朱利安尼在他们有影响力的文章《新兴族群：重新探讨与重新阐释》里所断言，“将共同传统作为族群本质的假设是错误的。族群也许相对来说同欧洲、亚洲或非洲没有多大关系，但同这个国家迫切的生存需要和机遇结构很有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因此，问题不在于要确定中国的籍贯何时通过族群的定性试验。相反，如果我们认为籍贯可能是族群，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凸显以往未能识别的社会关系和历史过程的方法去审视它。我们也可以把籍贯看作是不断地处在被建构和被赋予新含义的过程之中，从而以全新的方法去理解中国城市史中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诸方面。籍贯与阶层概念的关系、籍贯同城市文化的竞争领域的关系便豁然开朗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读者也许很想弄明白，族群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少有什么题目像这个问题那样让人类学家争得不可开交，若不熟悉这场辩论就下定义，那是莽撞的。此外，尽管本书利用了有关族群的辩论，但也想探讨一种族群的形态——由原籍同乡界定的族群，这种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未引起重视，本书希望以此来促进这些辩论。因此，本书的宗旨之一——通过探讨一种缺少我们最熟悉的族群标志如种族和国籍的线索的情境——是要激励读者以新的思路去思考族群问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关族群含义的某些见解也许还是有启发的。第一，族群不是诸如血缘之类的客观事物，而是一种过程。更具体地说，它涉及建构、援引和操纵文化独特性概念，以便在共同的政治经济体系内将人划分为我者与他者。语言、种族、宗教、历史经验和原籍构成了属性金字塔，也许可以利用这些属性来建构这种“我者 /他者”的界限。但是，必须强调指出，构成不同的或者独特的语言、种族、历史或原籍的要素全是有伸缩性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没有哪一个特征天生就是族群的标志。人类学家李·德拉蒙德指出：“某个特定属性，例如体貌、衣着、讲话、生活方式或宗教，只有凭借体现它的内涵体系才具有族群意义或标志意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导致有关族群含义的第二种见解：没有哪一个人群是天生的或是不可被改变的族群。例如，爱尔兰人在爱尔兰就不是族群，只有在他们移居美国后才成为族群。非洲裔美国人和整个美国历史上几乎所有被视为族群的人也是如此。同样地，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换句话说，族群取决于其所处的环境。&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三种见解涉及谁来界定社会类别。人类学家露丝·曼德尔指出，族群身份大概是谋求以“集体团结集团”自诩的人说出来的。表明这种团结是为了抵御侮辱或歧视，要求政治经济权利，以集团的传统而自豪。然而，曼德尔确切无疑地说，“被划分”感也许正是“外在决定的，例如，旨在从属和统治”。正是后一种现象主导着上海苏北族群的建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四种见解涉及族群同阶层的关系。尽管一个社会可以由阶层而不是由族群来建构，反之亦然，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二者似乎是交叉的，或者甚至是代表同一人群的不同名称。尽管阶层和族群都根植于不平等结构，但阶层是根据一个人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来界定的，而族群是以基于原籍的差别来界定的。二者中任何一个都不能归结为另一个，但二者往往重叠，就像有关族群差异的信念，即使没有被建构，也经常被用来解释或文饰职业上的等级结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在本书里既小心翼翼又深思熟虑地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我小心地使用这个术语是因为族群这个概念在中国并不存在。这个词在中国经常被译成民族。民族一词的字面意义系指“族籍”，或“少数民族”（仅指非汉族人）。我所撰写的这个主体在中文里没有称谓。而且，就连西方人类学家们也很少把它引申到包括地域身份，即大不同于民族、种族、宗教或部落身份的身份。但我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没有别的术语可以哪怕是大致充分地描述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历史上的功能。简单地指涉籍贯就模糊了社会建构过程及其所涉及的统治与从属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许多学者用亚族群和准族群这两个术语来描述中国的以原籍为基础的社会集团。然而，说上海的籍贯为亚族群是成问题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存在某种更显赫、大概也更正式的族群类型，而籍贯则是从属的。正如柯娇燕所说，也许在描述汉族内部的族群时已经约定俗成的“亚族群”术语中，我们还要注意到另一种汉学遗产。这就是，汉族只有一种可采用的“语言”——中国的语言在汉学术语中成了“方言”——所以他们只能是一个“民族”，这个民族内部的变种就不是“族群”，而是“亚族群”。当然，“族群”的更广泛含义易于涵盖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多样性，一个层次上的人全都认为自己是汉族人，而在另一个层次上的人则显示了可认知的族群意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把族群这个术语归之于由原籍所界定的集团的做法其实在中国学研究中是有先例可循的。施坚雅在他的清代中国城市制度的分析中第一个提出了这种做法的适用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在晚清城市里盛行的原籍同乡经济专业化模式可以按族群分工来分析，这样做大有裨益。把中国城市里的外地商人的“殖民地”看作少数族群没有任何困难。……重庆的安徽商人、北京的宁波商人、汉口的孝感商人、广州的宁波商人、福州的山西商人——全都讲当地人难以听懂的言语，他们的习惯从最好的方面来说也显得稀奇古怪。但是，如果说近期的族群研究对我们有什么教益的话，那就是，族群的固定性绝不是单单基于文化差别；口音的些微差别乃至习气的小有不同，只要认为有利于保持或树立族群界线，二者便都可以成为族群的标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种分析已被应用于若干个案研究中，不过多少是有限地应用。例如，王大为和郝瑞二人都说晚清从中国东南部各地移居台湾的移民之间的分野就是族群分野。葛希芝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几十年间大陆人与台湾本地人之间的关系变成族群关系的过程。最后，柏桦分析了香港新界的一个集镇的社会结构，他坚持用族群这个术语来描述在很大程度上由原籍来界定的群体身份。我的苏北人研究借重了这些著作，在地理上扩大了以往局限于台湾研究和香港研究的那种思想框架。&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就把我们带回到上海，因为本书不是泛泛地谈论籍贯，而是探讨一个特定类别。本书也不是泛泛地谈论苏北人，而是探讨他们在上海的特殊经历。（其实，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和江南以外的地方并不存在——上海人所称的苏北人，若生活在北京、汉口一类的城市里，则并不被认为是苏北人。）本书探索原籍的含义，但也探讨上海历史的进程。&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章题图 Photo by Luca Deasti on 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本文已经出版方“也人”授权发布&lt;/strong&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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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7)&quot;&gt;韩起澜&lt;/h1&gt;
        &lt;h2&gt;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近代中国史中的性别，比较劳工史，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主义、社会性别和性权利以及口述史。曾获1986—1987年度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奖(NEH Fellowship)。&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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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guid>
      <pubDate>Wed, 23 Oct 2024 01:28:4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57,&quot;name&quot;:&quot;韩起澜&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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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收聚到桶里的雨</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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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聚到桶里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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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能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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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雷蒙德·卡佛 1938 年 5 月 25 日出生于美国俄勒冈州，他擅长以精炼冷峻的笔法呈现生活背后的巨大沉默和种种隐而不露的情感，被誉为“极简主义风格大师”。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大教堂》，杂文集《需要我时打给我》，诗集《我们所有人》等。&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今天是卡佛诞辰 85 周年。经新经典文化授权，小鸟文学摘选了卡佛的文学遗产执行人，诗人、短篇小说作家苔丝·加拉格尔为《需要我时打给我》一书所作的前言，以表纪念。&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8266658817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最后了。”在新发现的五篇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整整一年的出版准备过程中，我对朋友写道。作为诗人，我在这句话中听得见“恒久”的回响。然而，这就是那个非凡的声音全部的新作了——他用毫无保留的坦诚如此清晰地见证了现实，他的小说也因此在全世界被译为二十多种语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村上春树——优秀的小说家、雷作品的日文译者——偕夫人洋子来访。那时他坦言，他能感到雷的存在陪伴着他，而一想到要完成雷作品全集的翻译工作，又感到害怕。现在我明白了，那时的他一定悲喜交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下的努力带给我一种欢喜，是从似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声音里听到新的声响，在落幕后看见意料之外的返场的快乐。如今，要是发现一箱卡夫卡或者契诃夫的手稿，人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我们的心情也差不多——好奇，怀念，渴望亲近我们在文学世界和人生中倾慕的那些熟悉的灵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雷新作的发现是独立事件，却也和他在世时发表的作品有关。对于那些盼望着这件事的人来说，这是有价值的，因为当我们爱一个作家时，我们想一读再读，想遇见他或她所写的全部——超凡的、意外的，甚至未完成的。我们可以。这种价值不只从整体中来，也体现在细处：措辞和句法，人物带来的共鸣和惊奇，叙述逐行逐句的展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些小说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被发现的。第一次是 1999 年 3 月，在华盛顿州安吉拉斯港的山脊屋，雷去世前最后一段时间我和他的居所。《时尚先生》的资深编辑，我的朋友杰伊·伍德拉夫在这一过程中帮助了我。第二次是同年盛夏，从事卡佛研究的威廉·L.斯塔尔和莫林·P.卡罗尔夫妇查看了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的威廉·查瓦特美国小说馆藏。在翻检一箱原稿时，他们找到了两篇完整的未发表的短篇小说。在我生日那天，他们兴奋地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新消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我和杰夫找到的三篇之外又有了这两篇，简直是锦上添花。这也为雷未结集作品的重新出版打下了基础。作品集里有许多篇已经收录进之前的《行行好，别逞英雄》（由英国的哈维尔出版社和美国的古典书局出版）。除了这几篇未发表的短篇小说之外，我们还收入了四篇随笔来丰富本书，它们之前收录在 1983 年出版的诗歌、散文、小说杂集《火》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不久，我在写《通往瀑布的新路》导言时，偶然发现了一些文件夹，里面装着打字稿和未发表的短篇小说的手稿。那时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完成稿，如果是，应不应该把它们公开发表。我觉得在考虑这些未发表的作品前，应该先保证出版所有雷明确打算刊印的作品。这就花了整整九年的时间，直到雷的诗歌全集《我们所有人》（哈维尔，1996 年；克诺夫，1998 年）出版才完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十岁的雷于 1988 年因肺癌英年早逝后，我也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见证了他三本书的英国版和美国版印行；完成了《卡佛的国度》，一本由鲍勃·阿德尔曼摄影的书的相关工作；给罗伯特·奥特曼的电影《银色·性·男女》[1]做顾问，这部电影是以雷九篇已发表的短篇小说为蓝本的。我还参与了三部关于雷的纪录片的拍摄。以上大部分都是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教书时做的。我居然还写出了三本诗集，一本短篇小说集和一本随笔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98 年初，快到雷的逝世十周年纪念日时，杰伊·伍德拉夫打来电话，说想在《时尚先生》上做点什么来纪念雷。“桌子里有这些文件夹。”我说。“可能没什么完整或者有价值的东西，”我告诉他，“但我可以找时间看看。”我猜杰伊听出了我的犹豫。总之，他和我说：“苔丝，等你准备好看这些东西时，我很愿意过来帮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也许正是我一直期盼的那个人。他尊重我的作品，喜爱雷的写作，也了解修改和出版的过程。更何况，作为小说家和杂志编辑的杰伊能够一眼认出好小说。1999 年 3 月，他飞到西雅图，又乘车、坐轮渡，花了三个小时才来到安吉拉斯港。第二天，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们仔细地翻检雷的书桌每一个抽屉里的内容，阅读文件夹里的纸页，做好标记，复印好，最终做出了我们的选择。整个过程安静、亲密、目的明确。我们就这样读着，渐渐明白有三篇精彩的小说就在其中。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让《时尚先生》参与这个发现过程似乎也恰到好处，毕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雷的短篇小说就是通过它找到了自己的第一批读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负责破译雷潦草的笔迹，好进行准确的抄写。有一份原稿完全是手写的，其他几份是打字稿，上面有改写的笔迹。杰伊完全没觉得这项任务乏味，反而从中汲取能量。而有十一年破译雷的笔迹的经验的我则逐字逐句地对着原稿检查杰伊的抄写，填上他因认不出来而留下的几个空。我们都知道雷有时候会把一篇短篇小说重写三十遍，而这些被搁置的小说远远没达到这个程度。（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雷从小说转向了诗歌，那些作品后来结成了他的最后一本书《通往瀑布的新路》。）不过这些小说不怎么需要编校，人名地名都合乎标准，多蒂不会在下一页变成多洛雷斯，尤里卡也没有变成阿克塔。结局通常是雷着力最多的地方，但在这里，故事有时就停在类似电话铃响了、有人离开了饭桌这样的地方。我们只是让这些最后的时刻回荡着，允许故事在此休止。&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
        &lt;/pre&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写过几篇关于人重新开始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我打电话的地方》。而在这批新小说中会最先在《时尚先生》上发表的《柴火》里，一个男人拼命地劈木头，想证明自己在酗酒和婚姻破裂后继续前进的意愿。叙述者也是个作家，他对再次提笔写作的初步尝试让我不无感动地回想起 1979 年，那时雷和我一起在埃尔帕索开始了我们的生活，他也在和酗酒抗争十年后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写作生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篇新小说中，《梦》成了我和杰伊的最爱。一个婚姻破碎的女人在一次火灾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故事似乎连接了我们在雪城（像小说里那对夫妇一样，我和雷也睡在地下室里躲避八月的暑气）和西北部（我们住的街上着过一次火，不过没人送命）的生活。我也从中认出了雷的短篇小说《好事一小件》的回声，里面也有个孩子死了。我很欣赏雷在这两篇小说中对这个太容易变得多愁善感的主题的大胆处理。《梦》中的细节像烟雾一样从屋顶缭绕升起，行动在明暗对比中展开：场景隐现，聚焦，燃烧。人物的生活完全被周遭环境裹挟，而他们的生活也变成了我们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比尔和莫林发现的两篇短篇小说写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讲的都是婚姻的破裂。其中《需要我时打给我》中的核心形象可以看作小说《山雀派》[2]和诗歌《雾与马的深夜》的先声。在这三篇作品里，马都在宿命般的离别时刻神秘地从雾中出现。另一篇《你们想看什么？》就像是《瑟夫的房子》[3]的表亲。这两篇小说中都有一对试图重修旧好的夫妇，但他们内心深处重伤未愈，只能各走各的路。结尾处关于“糟蹋”的意象让我回想起雷的小说《保鲜》，它点出了人与人的关系就像解冻的食物一样，是会变质的。过了某一个时间点，就再也恢复不了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这些小说陆续发表，只剩下一篇还未刊行时，雷的朋友——编辑加里·菲斯克琼又跟我一起把它们细看了一遍。某一刻，我们发现自己删掉了自己放进去的逗号。我们大笑着，互相引用雷的话——发现自己删掉自己刚刚加进去的东西，是小说完成的明确迹象。我最近重读了本书收录的《火》中的四篇随笔。我感受着《我父亲的一生》，像雷第一次给我看它的雏形时那样。这一定是有史以来关于儿子对父亲的爱的最动人的表达之一。有段时间，雷的父亲就住在雷的孩子刚刚降生的那家医院的精神病房里，在一个令人动容的场景中，雷找到父亲，告诉他“你当爷爷了。”他父亲回应道：“我感觉像个爷爷了。”这句话像远方的隐雷一样轻，听来却像一把锤子砸了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论写作》中，我们得以看到雷的文学信条。他避开所谓的“小花招”，以修改工作为乐。他有足够的勇气，在写初稿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什么地方。他确保小说的张力，也就是他所说的“永不休止的运动”。他知道要省略什么，或者让它们“刚好藏到表面之下”。最重要的是，他强迫自己使用“清晰准确的语言”，在这一点上，他为他这一代的作家树立了标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对自己的导师、教师约翰·加德纳的致敬，让我想起我们开着车穿越暴风雪去约翰在纽约上州的家里拜访他的情形。我们一直聊到了天亮，尽情享受他的陪伴。是他在雷最迫切地需要关心的时刻在乎雷，在乎雷的作品——甚至交给雷自己办公室的钥匙，好让雷有地方写作。后来，约翰在一场摩托车事故中去世后，我和雷还能记起我们和他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那晚约翰迟迟不愿意上床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了解我们欣赏的作家从何处起步是件很自然的事，而雷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将福克纳和乔伊斯视为导师的《狂怒的季节》标志着他的起点。还有一篇《头发》是块未经打磨的原石，像是后来的《小心》的前篇。在《头发》中，我们见证了“不安之症”最初的几个时刻，它在后来经过打磨，卡佛由此闻名。《迷》也是在这段时间完成的，在雷发表的作品中，这是他仅有的两篇戏仿之一。借着笔名约翰·维尔，他刺向那个显著影响了他的人。即便如此，海明威仍然是他的一个重要的文学榜样，后来契诃夫取代了这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书收录的评论、导言和其余随笔提醒我们雷的热情所在：他对纯粹的“好读物”、不可捉摸的人物以及跌宕起伏的情节的喜爱。总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处在紧要关头。当我们读到雷说的关于如何教授写作或如何为选集挑选作品的内容时，我们能感受到他对“关于地点的生动描摹”或“有魔力的强度”的敬意，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雷把写作理解为一种启示的过程，他的随笔《关于修改》也强调了修改的重要性。作为打开小说的一种重要手段，修改从深层意义上探索了小说最初会被书写的原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对本书收录的作品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情感。这不仅仅因为它们的传记价值和文学价值，也因为它们的明晰和激情。和《行行好，别逞英雄》初版发行时一样，我对威廉·L.斯塔尔满怀感激之情，是他把雷散落在报纸杂志上的篇章搜集了起来。我也永远感谢杰伊·伍德拉夫，在公开我们发现的这三篇小说的每一个阶段，他都展现出自己私人的善意和合作精神，这项工作也增进了我们早已深厚的友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西北部这里，我们常常把雨桶放好，来捕捉一些自然的馈赠。雨桶让我们接到充足的软水，可以用来洗头发，浇灌植物。本书就像是收聚到桶里的雨，从天上汇集而来的水。我们能随时沉浸其中，找到一些让我们神思清明、得到滋养的东西——让我们能再次接近雷蒙德·卡佛的人生和创作的东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苔丝·加拉格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山脊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安吉拉斯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00 年 1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又译《人生交叉点》《浮世男女》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又译《黑鸟派》或《山雀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又译《谢夫的房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摄影 Bob Adelman&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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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美国诗人、散文家和短篇小说作家。雷蒙德·卡佛文学遗产执行人。&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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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Thu, 25 May 2023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673,&quot;name&quot;:&quot;苔丝·加拉格尔&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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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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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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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沙特城市吉达（Jeddah）举行会谈后，苏丹军方和敌对的准军事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于周六&lt;a href=&quot;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warring-factions-sudan-agree-temporary-ceasefire-us-saudi-mediators-sa-rcna85440&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签署了一项为期 7 天的停火协议&lt;/a&gt;。该协议将于周一晚间 9 点 45 分生效，并将建立一个国际支持的监督机制。它还允许运送人道主义援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此，这场使苏丹陷入混乱并使 100 多万人流离失所的战斗已进入第六个星期。一直到周日上午，战斗仍在继续。喀土穆中部和南部发生了零星冲突，包括空袭和防空炮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 月 15 日，非洲东北部国家苏丹境内爆发激烈战斗，首都喀土穆和邻近的恩图曼都变成了战场。该国军事政权的两大派系正在进行权力斗争：苏丹武装部队普遍效忠于该国事实上的统治者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将军，而民兵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则追随前军阀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将军。自苏丹前领导人奥马尔·巴希尔在 2019 年的民众起义中被推翻以来，布尔汉和哈姆丹一直担任苏丹执政委员会的最高职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战争开始以来，已有 110 万人逃离家园，造成了一场威胁到该地区稳定的人道主义危机。那些仍在喀土穆的人在大规模抢劫、医疗服务崩溃以及食物、燃料、电力和水供应减少的情况下挣扎求生。即使在斋月期间，双方将领也无视民众关于寻求食物和医疗服务的呼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说，有 36 万 8 千名儿童被迫离开苏丹的家园，另有 8 万 2 千名儿童逃往邻国。据估计，在战争的头 10 天里，有 190 名儿童丧生，1700 名儿童受伤。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苏丹国家主任告诉&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sudans-conflict-inflicts-heavy-toll-children-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lt;/a&gt;，“由于这场冲突，我们看到全国范围内的学校和教育机构关闭。在持续的轰炸和袭击之下，儿童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吉达协议，一个由交战双方各三名代表、沙特阿拉伯三名代表和美国三名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将监督停火。吉达会谈的重点是允许援助进入和恢复基本服务。调停者说，需要进一步的谈判来寻求军队撤出，以促成一项有平民参与的永久和平协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不是双方第一次达成停火协议，但此前的尝试均因双方都指责对方违反协议而失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说道：“现在是停止枪声，允许人道主义救援不受阻碍进入的时候了。我恳求双方坚持这项协议，全世界都在注视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在这场冲突中，截至目前，已有约 705 人死亡，至少 5287 人受伤，不过据信真实的死亡人数要高得多。&lt;/p&gt;&lt;h2&gt;ALSO IN THE NEWS&amp;nbsp;&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打破性别规范&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承担男性被征召入伍后不得不放弃的工作，比如地下采矿、锻造热金属和操作重型机械等。历史上，女性劳动力在战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承担传统上主要由男性负责的工作——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都是如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16/europe/ukraine-women-gender-norms-intl/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CNN&lt;/a&gt; 采访了一位 38 岁的女性 Tetiana。当数百名矿工被征召入伍时，Tetiana 所在的矿业公司要求女性志愿者在地下工作，她是最先举手的人之一。Tetiana 来自一个煤矿家庭，但她从前并不被允许进行地下工作。来自乌克兰北部城镇的 Maria Kobets 则接手了丈夫的铁匠铺。她说一旦乌克兰取得胜利，她希望把指挥权交还给丈夫。乌克兰议会议员 Yevheniia Kravchuk 表示，乌克兰武装部队中还有 6 万名女性，其中 5000 人在战斗部队服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apnews.com/article/honduras-abortions-total-ban-f3a29d8d9435b7711f7a967adaf79a87&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秘密网络正在帮助洪都拉斯妇女堕胎&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洪都拉斯拥有世界上最严格的堕胎禁令之一，宪法禁止在任何情况下终止妊娠，违者可能面临长达六年的监禁。洪都拉斯妇科医生协会表示，目前的立法与科学不一致，使医生每次拯救妇女的生命时都容易受到违反宪法的指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在令人窒息的社会和宗教反对声中，妇女们正在秘密网络的帮助下终止妊娠，这些网络试图使堕胎过程尽可能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美联社发布了一篇相关报道：秘密网络使用暗语、别名、加密信息、一次性手机和其他手段来掩饰他们的活动，大多数参与者彼此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在链条中所扮演的角色之外的任何细节，许多女性通过口口相传了解到秘密网络的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寻求堕胎的妇女拨打在互联网上公布的热线电话。她们会被追问一些问题，以确认请求是真实的，而不是试图追踪和举报的人。这之后，该网络会提供米索前列醇和米非司酮，并确保每个妇女在堕胎过程中都有一个向导，可以远程帮助和回答问题，以尽可能保证堕胎的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日本厚生劳动省的研究机构大约每五年根据人口普查等公共数据提供未来 50 年的人口预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四月下旬公布的一项评估显示，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将降至 8700 万，比 2020 年减少 30%。该报告称，到 2056 年，日本人口将跌破 1 亿大关；到 2070 年，65 岁以上人口将占总人口的 38.7%，导致社会保障成本激增；而 15 岁至 64 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即通过缴纳保险费来支持国家社会保障体系的人口，预计将从 2020 年的 7509 万人大幅减少到 2070 年的 4535 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口下降预防研究中心主任 Masashi Kawai 强调，随着商业和政府服务变得难以维持，社会需要“战略性收缩”，他呼吁建立约 10 万人的紧凑型城市，提供集中服务。与此同时，韩国也在努力应对出生率急剧下降的问题。其 2022 年的人口约为 5180 万，预计到 2050 年将减少到 4580 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3/5/17/singapore-hangs-man-for-trafficking-1-5kg-of-cannabis&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新加坡三周内发生第二起与毒品有关的死刑&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三，新加坡绞死了一名走私大麻的男子，这是三周内的第二次处决。这名 37 岁的马来族新加坡人在 2019 年因贩运 1.5 公斤大麻被定罪，此前他曾在最后一刻要求重新审理此案，但被上诉法院在没有举行听证会的情况下驳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新加坡的大多数死刑犯都与毒品犯罪有关。等待执行死刑的 54 人中，有 51 人与毒品有关，剩下的三个是谋杀。多数情况下，走私超过 500 克大麻、30 克可卡因或 15 克海洛因的人都将被判处死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国家，类似罪行的刑期要轻得多。人权组织和联合国敦促新加坡停止对与毒品有关的犯罪执行死刑，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死刑作为一种威慑手段是无效的。但新加坡当局认为，死刑仍然是“新加坡针对毒品需求和供应的综合危害预防战略的一部分”。此外，“公众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支持死刑”，&lt;a href=&quot;https://www.nytimes.com/2023/05/18/world/asia/singapore-marijuana-execution.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人权组织发言人 Kirsten Han 说&lt;/a&gt;。因而废除毒品犯罪死刑的主张在新加坡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05/asia/seoul-lgbt-festival-christian-concert-intl-hnk/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在首尔，LGBTQ 文化节被基督教的青年音乐会取代&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年来，韩国盛大的年度 LGBTQ+ 骄傲庆祝活动——首尔酷儿文化节（SQCF）一直在首尔市中心的草地广场举行。但今年，这个活动却被一场青年音乐会取而代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化节组织者称这是一种歧视行为。“我们对首尔市政府感到愤怒，他们试图把性少数群体排挤出去，让广场充满歧视和仇恨”。市政府 25 日发表声明称，从 6 月 30 日至 7 月 1 日，酷儿文化节和音乐会的组织者都申请使用该场地。由于两个团体都拒绝更改演出日期，因此政府将决定权交给了市民委员会，该委员会于 11 日选定了由 CTS 文化基金会主办的演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据&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seouls-lgbt-festival-blocked-by-christian-concert-outside-city-hall-organisers-2023-05-04/&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报道&lt;/a&gt;，CTS 基金会与基督教广播公司 CTS 存在连结，而该基督教广播公司曾公开反对同性恋和骄傲节活动。尽管一名代表声明，音乐会的演出与阻止酷儿文化节无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 SQCF 的组织者和支持者指出，前几年在场地沟通方面就已遇到了类似的困难：“虽然在符合所有要求的情况下提交了使用首尔广场的申请，但每年都受到了‘国民情绪’等带有偏见、歧视性和主观的借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tunisia-frees-two-students-arrested-satirical-song-criticising-police-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突尼斯释放了两名因言论而被捕的学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1 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突尼斯革命推翻了独裁总统本·阿里。言论自由和媒体自由是当时的突尼斯人取得的主要进展。但近年来，尤其自现任总统赛义德在 2021 年关闭议会并夺取所有权力以来，活动人士和记者纷纷表示，突尼斯的言论自由正面临严重威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月，两名突尼斯青年学生 Youssef Chelbi 和 Dhia Nsir 被捕，起因是他们此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首讽刺歌曲，批评警察和禁毒法律。这让众多维权人士感到震惊，并引发了大量的声援，促使赛义德最终对案件发表了评论，他表示，对两名学生的拘留“完全不可接受”，并呼吁尽快释放他们。在总统的评论发表不久后，这两名学生被释放。他们的律师告诉法新社，他们将在下周再次出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活动人士们说，突尼斯的自由受到围困，已经变成了一座大监狱。记者工会主席 Mahdi Jlassi 表示：“这是黑暗时代……言论自由日益受到打击。大约有 20 名记者和博主因为发表反对当局的文章或言论而被追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bsnews.com/news/pakistani-transgender-activists-will-appeal-shariah-court-rulin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巴基斯坦的跨性别者们正在与伊斯兰法院斗争&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南亚国家巴基斯坦，许多人对性别和性行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变性人通常被认为是弃儿，有些人被迫乞讨甚至卖淫来赚钱，并生活在被袭击的恐惧中。该国议会曾于 2018 年通过了《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以确保巴基斯坦跨性别者获得如法律上的性别承认等基本权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本月，巴基斯坦的跨性别活动人士表示，他们计划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因为伊斯兰法院的一项裁决推翻了一项旨在保护他们权利的法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邦伊斯兰法院在一个周五驳回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中的几项条款，称它们“不符合伊斯兰教义”。法院裁定，一个人不能基于“内心深处的感觉”或“自我认知的身份”来改变自己的性别，必须符合出生时被赋予的生理性别。律师 Sara Malkani 在一次活动上发言，否认该立法违反伊斯兰教。她说，包括《古兰经》在内的伊斯兰文本并没有将特定的行为与特定的性别联系起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绝对打算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我们会胜诉的”，巴基斯坦跨性别权利顾问执行主任 Nayyab Ali 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人权委员会认为，撤销跨性别法案将导致巴基斯坦跨性别群体进一步被边缘化和被虐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3/may/18/pledges-and-apologies-will-not-be-enough-to-clear-uk-waters-of-raw-sewage&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英国人已经厌倦了污水&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英国环境署（Environment Agency）的数据，在 2022 年，英格兰的水务公司向河流和海洋排放了 301091 次未经处理的污水，平均每天 825 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六，数千名英国人参与抗议活动，要求自来水公司停止污水排放，这一议题很可能成为下届大选的议题。活动人士表示，水务公司的排放频率远远超过了应有的水平，这种情况被归咎于数十年政府来对基础设施的投资不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四，英国水务公司（Water UK）道歉，表示公众的不安是正确的，并表示行业投资 100 亿英镑，进行“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规模最大的下水道现代化改造”，以减少污染。但这些承诺遭到了活动人士的驳斥，他们表示，该承诺仍需得到监管机构的批准，且这笔资金远远低于政府此前所说的 560 亿英镑的投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npr.org/2023/05/02/1173330942/australia-vaping-sales-crackdow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澳大利亚政府想让青少年们戒掉电子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果澳大利亚政府禁止娱乐性电子烟的计划成功，那么青少年们将无法继续在街角商店购买口味丰富的、包装显眼的电子烟。未来，唯一可以合法购买的地方是药店，并且需要处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澳大利亚卫生部长 Mark Butler 本月表示，电子烟作为一种治疗产品向公众宣传，旨在帮助吸烟者戒烟，但却催生了新一代尼古丁使用者，尤其是年轻人。“我认为这是澳大利亚医疗保健史上最大的漏洞”，他说。政府的数据显示，该国吸烟率上升的唯一群体是 25 岁以下的人。14 岁至 17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六分之一吸电子烟，18 岁至 24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四分之一吸电子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政府的下一个提案包括电子烟的包装也必须与药品一致、肺癌筛查项目和一项鼓励用户戒烟的全国公共信息运动。但正如悉尼大学公共卫生和烟草控制专家 Becky Freeman 所说的：“在电子烟普及之后，还没有哪个司法管辖区或国家能够有效地降低青少年的吸烟率。”在澳大利亚，全国各地的便利店、烟草店和电子烟商店都存在“不受监管、本质上是非法的”黑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16/south-africa-unemployment-rate-rose-for-first-time-in-over-a-year#xj4y7vzk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南非失业率在电力危机中上升，大量年轻人找不到工作&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失业率在去年连续四个季度下降后，今年第一季度上升至 32.9%，原因是该国受到创纪录的停电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国家电力公司 Eskom 实施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停电，原因是该公司无法生产足够兆瓦的电力来满足需求，导致南非人每天断电长达 10 小时。电力危机对家庭和企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于一些公司难以维持运营，许多人的就业状况堪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最主要的担忧是，南非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 46.5%。这是南非一半以上的人口年龄在 30 岁以下，这一事实本可能有利于该国的经济增长和发展。但南非未能收获这一人口红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euronews.com/travel/2023/05/10/spain-encourages-summer-travel-by-slashing-youth-interrail-ticket-prices-in-half&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西班牙通过将火车票价格减半来鼓励年轻人旅游&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年夏天，西班牙政府将向年轻人提供半价的欧洲铁路通票，18 岁至 30 岁的西班牙居民可以使用这种特殊的折扣通行证，乘坐数千公里的欧洲铁路网，从挪威的峡湾到意大利的海滩。折扣有效期为 6 月 15 日至 9 月 1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交通运输部的一份声明，政府希望该计划将“鼓励年轻人的夏季旅游，并帮助文化和旅游业在疫情后的复苏”。该政策是一系列更广泛措施的一部分。在夏天的这三个月里，年轻人乘坐国营公共汽车和中短途火车也将享受 90% 的折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s/@phoziz?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Abdulaziz Mohammed&lt;/a&gt;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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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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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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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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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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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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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7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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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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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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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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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80,&quot;name&quot;:&quot;西比勒·格林伯特&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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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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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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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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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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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h1&gt;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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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9,&quot;name&quot;:&quot;陈季冰&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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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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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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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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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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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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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guid>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8,&quot;name&quot;:&quot;阿莱克西·热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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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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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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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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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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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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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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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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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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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547,&quot;name&quot;:&quot;汉娜·阿伦特&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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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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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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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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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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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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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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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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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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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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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熄灭的地方诞生了胡安·赫尔曼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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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经“明室Lucida”授权，我们摘选了其中的六首诗，分享给读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687225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0991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最终&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不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看看发生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没有。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是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忘记了那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又怎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看你身边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就是这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写下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诗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痛苦中，在爱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雨中，在灾难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疾病压垮了双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眼泪，挥别的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玩具&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知道钱不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做梦都在期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晚我带来了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捍卫正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干革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亲了它的额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它说休息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事实&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斗争继续/ 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独裁者或官僚哪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 婚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无尽之美的射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公开信&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IV&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敞开胸口迎接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小鞋子踩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VI&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愿入睡只想做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X&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带着伤痛升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游天空好像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冻结/仿佛骨头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你谐和了和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穿过/ 打破/ 悲伤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孩子&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看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阳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他/ 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见牛群拉动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儿子/你/ 正是出生在这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永远不会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能让生活回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回到你的摇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能让生活前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从裤兜里伸出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掌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想死亡就是死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过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bommart?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léonore Bommart&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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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h1&gt;
        &lt;h2&gt;1930 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11 岁开始写诗，一生共出版三十多部诗集，被公认为 20 世纪西语诗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其诗备受包括若泽·萨拉马戈、胡里奥·科塔萨尔、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内的一众名家推崇。2007 年荣获西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奖”。2014 年，胡安·赫尔曼因病逝世于墨西哥，阿根廷政府宣布全国哀悼三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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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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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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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guid>
      <pubDate>Fri, 17 May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949,&quot;name&quot;:&quot;胡安·赫尔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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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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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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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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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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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2年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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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诗人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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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lt;div class=&quot;freeArticleContent&quot;&gt;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九泉之下亲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降临到人世间的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朋友！不要把我寻觅！物换星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即便年长者也都早已把我忘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2]&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把我的双手伸过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望着你那宛若两团篝火的明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照耀着我的坟茔——那座地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视着手臂不能动弹的伊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她一百年前已经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手里握着我的诗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几乎变成了一抔尘埃！我看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风尘仆仆，寻觅我诞生的寓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或许我逝世的府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鄙夷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欢笑的女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感到荣幸，同时谛听着你的话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群招摇撞骗的女子！你们全是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活着的惟有她自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一切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全了解，还有她珍藏的戒指珠光宝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帮子掠夺死者的女人！——这些指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全都是窃自她那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我那成百枚戒指[3] ！我真心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头一次这样地感到惋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么多戒指让我随随便便赠给了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因为不曾遇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感到悲哀的是，直到今天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久久地追随西沉的太阳的踪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我才最终迎来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敢打赌，你准会出言不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冲着我那帮伙伴们的阴森的墓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都说得动听！可谁也不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送她一件粉色罗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比她更无私？！’——不，我可私心很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不会杀我，——隐讳大可不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向所有的人乞求书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好在夜晚相亲相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说不说呢？——我说！无生本是一种假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多情多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拒绝了所有情人中的天姿国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为伊人那骸骨些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19 年 8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给谢·埃[4]&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青石板上挥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褪了色的扇面上泼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河滩和海岸上白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冰刀在冰上，用戒指在玻璃上铭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经历过千百个严冬的树干上留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为了让天下人大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大书特书——挥洒经天的虹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永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同我形影相随！白头偕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是后来，我把额头抵着书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那名字狠心地一笔勾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你[5] ，却被我这个无行的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攥在手心里！你呀咬噬着我的心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没有被我出卖！在戒指背面永存[6] ！&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完好无损地珍藏在我的心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20 年 5 月 1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茨维塔耶娃在 1919 年笔记中记载：“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一百年后这件事，于是为此写了几行诗。这些诗行已经写就——诗将发表。”1924 年在一封信里又说：“而且——主要的——我深知一百年以后人们将会多么爱我！（阅读——什么！）”这首诗还有另一种版本，这里译的是诗人 1940 年的定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据古希腊神话传说，地府有一条河，死者的阴魂饮了河水便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茨维塔耶娃确实很喜欢赠人戒指，她在诗歌和散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此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这首诗是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献给丈夫谢·埃即谢尔盖·埃夫伦（1893—1941）的。他早年参加了白军，溃败后流亡捷克；1922 年茨维塔耶娃携幼女阿利娅离开苏联去投奔丈夫。后来埃夫伦在国外参加了苏联的一些情报活动并于 1937 年回国，阿利娅已先期归国，1939 年茨维塔耶娃携子穆尔亦返回苏联。但不久阿利娅与埃夫伦先后被捕，杳无音信。1940 年诗人在编选诗集时曾将“我在青石板上挥毫……”一诗作为开卷篇收入其中，在个人家庭的悲惨的遭遇下，诗人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将此选集献给了丈夫，这充分表现了她的良苦用心和难言之隐。据研究者推断，从技巧的娴熟，风格的洗练，语言的深邃上来讲，此诗当属 1940 年之作。本诗的第二节，作者曾有四十余种不同草稿，可谓精雕细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5]指丈夫的名字：谢·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6]妻子的结婚戒指背面镌刻有丈夫的名字和婚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509853902.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诗摘自《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维塔耶娃诗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苏杭 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 7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vilkha_olga?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Olga Vilkha&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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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Box&quot;&gt;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h1&gt;
        &lt;h2&gt;二十世纪最响亮、最动人心魄的诗人、散文家之一。少女时期即以诗行占卜了自己的青春、未来与死亡。她的诗句饱含热情、赞美、痛苦，大胆奔放，横溢斜出，应和了她跌宕的人生。她死于绝望，终结于她寻觅了一辈子的钩子。她的墓地无人知晓。她栖于天空。&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34676792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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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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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2 Oct 2022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595,&quot;name&quot;:&quo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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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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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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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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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最近出版了他的新作《诗歌植物学》。这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 291 首，时间跨度长达 35 年，涉及植物的数目与诗篇数目大致相当。书腰上说诗集“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全部的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前半句语涉夸张，后半句却是实情。即使在农耕时代，中外诗史上似乎也找不到规模相当的同类个人诗集，毕竟郭沫若当年搞诗歌大跃进，也才写了“百花齐放”。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本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诗的发明上看，这本诗集都堪称当代的植物诗经，不但在臧棣个人创作史上，而且在当代诗史上具有标程式的意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中国传统诗歌中有咏物诗一类，作为与农耕关系最关切的植物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席位。在这个传统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在其中虽然是直接的对象，但却是功能化的，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道具，可以说并无自己的主体性。实际上，中国诗中最为迷人的物/我关系，并不体现在咏物诗中，而在更大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中。处理物/我关系，尊重物性，平等待物，一直是中国诗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咏物诗看起来反而像这个传统的堕落。西方咏物传统中出场的主要是动物，植物出场的机会极少。拉封丹《寓言诗》244 篇，植物作为正面出场的机会仅两回。和那些动物角色一样，这两次出场的橡树和芦苇、橡实和南瓜也仅仅作为寓意的载体而存在，其地位比起中国传统咏物诗更等而下之。可见，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的咏物诗传统中，物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到里尔克手上，西方的咏物传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受到罗丹的感召，里尔克试图以语言呈现“纯粹的物”，赋予物的存在以独立的意义。他的工作方式类似画家或雕刻家，把物当作他的模特儿，“用语言再塑大理石雕像”。[1]但植物在里尔克“咏物”时期的《新诗集》《新诗续集》中出场的机会也不多。在这些诗中，里尔克试图赋予物某种主体性，极力把诗人的主观情感排除在诗的表现之外，以压制诗人的主体性来换取物的主体性。但正是这种压制把我们再次带进了物/我的紧张对立，在这种对立中，那个自我压抑的观察者仍然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物。可以说，物的主体性在里尔克的咏物诗中并没有建立起来，“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的目标也没有实现，“纯粹的物”仍然盈满审视者、观察者的主观意志和心情，只是其主体姿态更加隐晦罢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在他的植物诗中，并没有刻意去建立植物的主体性，但他笔下的植物却自然地拥有一种主体性。在臧棣的这些植物诗中，物和人始终处于一种活跃的对话关系中，并由此否定了传统诗中那种单方面的人对于物的对象性关系：“你走向它们，/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岳桦树丛书》）“开始时，它是我们的对象，/告别时，我们是它的对象。”（《蓝花楹简史》）。在臧棣早期的诗中，例如《房屋与梅树》《玉兰树》，仍然残留着里尔克式的物/我模式，但在后来的诗中，这种紧张的模式消除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容、活泼、互动而富于变化的物我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新型的人/物关系称为“互为主体性”。这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在《红醋栗入门》中，诗人说：“生活的秘诀原本就是/在平凡的场合去接触，物在风物中。”“风物”的特征就是关系。在“风物”中，物不是孤立的，而是始终处于物与物、物与人的互动中。所以，臧棣并未追求表现“纯粹的物”，而他笔下的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主体性。这种关系的出现与诗人的天性有关，也与中国诗传统中的“物权”有关。在中国诗歌的天人关系中，对自然物权的尊重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传统，臧棣的这些植物诗表明，他仍然是这个传统的一员。诗集中有仿王维、杜牧、白居易、苏东坡诸作。从主题和风格看，这些诗与上述古典诗人并无直接的联系，也许，诗人不过借此表明他对这个传统的归属之感。&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你走向它们，
        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
        &lt;/pre&gt;&lt;ul&gt;&lt;li&gt;《岳桦树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中有我”这个短语曾多次出现在臧棣的植物诗中：“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中有我/可不必依赖玫瑰红和海棠绿的对比”（《满天星简史》）；“你不得不将你中有我/更彻底地暴露在宇宙的、非正式的入口处。”（黑松简史）；“自然，离你中有我更近。”（《香樟树下》）。另一个相近的说法是“花中有人，人中有花”。在《梅花节指南》中，诗人写道：“花中有人，人中有花，/一个怒放就能把你结合到/意志的姿态中”。这足以说明，诗人对“互为主体性”的发明非常自觉，而且视之为植物自身意志的体现。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蓝玫瑰》）。在这样的相看中，人与物彼此充满倾慕、怜惜的情意（顺便说一句，诗集中的《椿树之死》《铁线莲协会》是我读到过的为植物所写的最深情的悼诗），互相以对方为主体，或者说互相帮助对方建立对方的主体，而人性和植物性的边界都得到了拓展：“匆匆的一瞥，它的模样/也会让你从你的身体里拎出/另一个你”（《雷公山归来，或秃杉简史》）；“每一次弯下身，/都意味着你在它的高度上/重新看清了我是谁”（《人在科尔沁草原，或胡枝子入门》）。这种彼此成全、互相发明有力地反驳了存在主义的自我中心主义：“它刚刚诅咒过/一种浅薄：他人即地狱 ”（《巴西风铃木丛书》）。在《蜜蜂花简史》中，诗人引用了兰波的说法：我是一个他者。他写道：“想猜中谁是受益人的话，只需大声重复/兰波的叫喊：我是一个他者”。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我敏感于天鹅，就好像/人不是我的标签”（《鹅耳枥丛书》）。从植物和人的关系中，人终将领悟到他是他者的受益人，而且他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依赖于和他者的关系，因此向他者开放意味着向更广的存在解放自己。下列诗句把这种开放的奇迹表现得尤为动人：“在万物的静默中/我听见了，你是我的回声”（《蚕豆入门》）；“你在这些美丽的小乔木的呼吸里/用永恒的轮回插过一次队”（《山茱萸协会》）；“你比我们更接近纯粹的人；/假如我没判断错，你身上有树的味道”（《银杏入门》）；“而它的芳香又是我的年龄的弹簧：/轻轻一按，我的飞翔/就会在它的枝条间找回全部的翅骨（《橄榄树协会》）；“如果时间的神经也会/在命运的诡异中动摇过，而你/的确曾在岁月的漫长中/抽出过五分钟，用于阅读/金光菊的头状花序写给/蝴蝶的密信，你怎么会怀疑/我不可能是你”（《黑眼菊，或雌雄同体协会》）；“如果你还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首合格的赞美诗，那么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我又是谁呢？”（《银杏的左边简史》）。在永恒的尺度上，蚕豆可能是人的回声，人可能是山茱萸的前生，人身上有树的味道，树身上有人的翅骨，因而，“和花花草草保持多大的距离/最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可信”（《棣棠丛书》）。甚至，生活的意义也需要由植物来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当他需要从存在的晦暗中/夺回某种无形的归属权，/它就会贡献一个新的基础。”（《蓝花简史》）这些诗句展示了一种万物同源、万物一体的朴素信仰所具有的魅力。它可能不是一种可以应用的知识，却是一种启迪生命的灵智。在这样的灵智面前，“我不可能是你”这种貌似的真理受到质疑，与这种伴随的则是生命的解放和拓殖。在《天物之歌，或红梨简史》中，诗人提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你的命运/难道仅限于你是一个人？”在《尖山桃花观止》中，这个问题以一种遗憾的形式出现：“阅历再丰富，我们所能经历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半生。”诗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植物的生命也纳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半的人生，以至于“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是否狭隘”（《梭鱼草简史》）会影响到梦的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在《兰花简史》中。在这首诗标为“仿苏东坡”的诗中，诗人提出了生活和人生的区别。人生是人的生活，而生活包括了人以外的生活，其外延和内涵都大于人生。这种看法回应了海子关于宇宙生活的说法。海子说：“真正的艺术家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了另一种‘宇宙的生活’（生存）人类生活不是‘生存’的全部。‘生存’还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平行、相契合、相暗合、相暗示的别的生灵别的灵性的生活——甚至没有灵性但是物理有实体有法律的生活。所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现实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皿器）。这种‘秘密的生活’是诗歌和诗学的主要暗道和隐晦的烛光。”[2]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可以说集中展示了这种长期为现代人所忽略的“秘密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互为主体性”展示了人/物关系中最为迷人的一面。在传统人/物关系中，物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在臧棣的笔下，植物很多时候反而是主动的一方：“从现实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邀请：伞状花序，/涉及情感的秘密”（《比水仙更对象入门》）；“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法，再次确认/大地的精华无不来自根部”（《小蓟简史》）；“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水竹芋入门》）。有时，这些美丽的植物就是为你而来的：“与其说它是为你而生的，/不如说它是为你而来的：/为报答你，在这晦暗的尘世中/并未错过它奇异的卑微”（《金莲花简史》）；“淡淡的幽香却犹如经久的/潮汐朝你持续涌来，/就好像它们只能以你为/最后的海岸”（《香料简史》）。大多数时候，双方处于“美妙的相看”中：“当我们忙于以世界为对象时，/它却一味以我们为对象”（《菠萝蜜协会》）；“你朝它走去，它也会朝你走来”（《羊蹄甲简史》）；“此时，你不是从外面凑近它/而是它，正在你的身体里凑近你”（《木瓜灯协会》）。当彼此进入的美妙时刻发生在人和植物之间，它的抖动应和着你的心动：“每一次，走近的脚步/都会让它的卵状叶抖动如小鳟鱼；/……你的心/能将秋天的颜色浸润到何种程度，/它就能将同样的热忱/分毫不差地反映在醒目的乔木树叶上”（《丝棉木简史》）。这种美妙关系有时体现为陪伴：“它们的友谊很少受到天气的影响；/它们的陪伴，像一件不容易看出来的家具”（《蔷薇简史》）；“它的被动中/其实埋伏着更深邃的陪伴”（《竹芋简史》）；“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山丹丹入门》）。有时体现为守护：“它宁愿变成安静的小矮人，/将自己缩小在大花盆里/守护着你的生活中不时/冒出的热带潜意识”（《巴西木简史》）；“你从未想过守护神的角色/这么容易就降落在/一个现实中，且和你关系密切”（《绿萝简史》）；“每一种照料，/不光是冲着花草去的，/也涉及亲爱的神性。/而它的观赏性只会源于/你身上必须有可供它/攀援的支撑点；只需综合/一种人的目光，它就会引你/走进宇宙的另一个缩影”（《文竹》）；“给它浇水的同时，你本人/也正被看不见的水浇着”（《巴西木简史》）。这里的守护是相互的，既有人对植物的守护，也有植物对人的守护，所以诗人提醒我们“谁是谁的守护神/你千万不能打错主意”。有时，它是一种无言的托付：“它们把它们的新鲜托付给你”（《紫肉丛书》）；“镜子的深处，我看上去/应该更像一个神秘的受托人”（《白鹤芋简史》）；“它把它的生与死分别交到你手上”（《蛇瓜协会》）。这种大胆的托付基于一种神秘的信任：“我羡慕你/不必用狐疑的眼光去打量/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赢得/神秘的信任”（《琼花的逻辑入门》）；“信任是神秘的，/……最深的信任必须来自/最陌生的你曾独自在荒野中/停留过四十八小时”（《蜜蜂花简史》）。信任也召唤人的责任：“汹涌的花瓣将我的敏感变成了一种责任”（《樱花丛书》）；“它们的新鲜紧迫如一种责任”（《紫肉丛书》）；“它甚至赌你知道它的成活率/意味着你的责任最终会升华/我们的好奇心”（《扦插入门》）。而我们必须随时反躬自问，我们是否对得住植物的这份信任：“那深刻的/责任是否经得起身体的依偎”？（《常春藤简史》）人和植物关联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美妙的伴侣关系：“不同于朋友，它近于一个美妙的伴侣”（《蛇瓜协会》），而且这种关系将会生产美好的子嗣：“它们碧绿的质量摸上去/就像是我和植物的孩子”（《菠菜》）；“更何况记忆之花/完成受精后，你身上/像是挂满了无形的籽粒”（《记忆之花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
        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
        &lt;/pre&gt;&lt;ul&gt;&lt;li&gt;《水竹芋入门》&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和植物的“互为主体性”最终定格于“人之树”的形象中。“人之树”的说法出自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 1955 年出版的同名小说（&lt;em&gt;The Tree of Man&lt;/em&gt;）。小说的主人公斯坦是一位新土地上的拓荒者，他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靠双手创建了家园，同时经历了内心的艰难成长。从怀特用单数 Man 命名小说来看，“人之树”主要指向主人公的内在成长，而不是人类的世代。在怀特的小说中，自然不仅作为背景和征服的对象出现，也不仅是人的隐喻，而且是更高生活（宇宙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怀特自己说，“我想要在小说中暗示我相信超越人类事实的存在”。[3]主人公临死前指着一口唾沫对福音传教士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就是上帝。同时，他对自己说：“我信用这片树叶”“我相信小路上的裂缝”。他在最后的日子找到了他心中的“一”：“一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股巨大的、理解了万物的柔情，从他的胸中升起”。[4]斯坦临死所悟到的“一”某种程度上就是臧棣诗中的“互为主体性”。换句话说，作为小说象征的“人之树”，在臧棣的笔下转化成了诗的现实。在小说的结尾，斯坦的孙子渴望写出的那首生命之诗，也在臧棣的“诗歌植物学”中完成了。在《琼花的逻辑入门》中，诗人写道：“我走过的路即我扎下的根；/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成长/将会如何重叠于人之树。”“路”和“根”的出人意料的比喻，填补了“人之树”这个象征形象中空缺的一环，完善了这一象征的基础。在《郁闭度简史》中，诗人写道：“人之树作为一个远景，/可瞭望的对象，曾耸立在/人性的复杂中。”这首诗的题记引用了穆齐尔的话：“发明那个内在的人”。显然，此诗的主题是人的成长。在诗人看来，人（之树）的成长离不开真正的树木的矫正。他说：“你无法否认我们曾去过那里——/一个比最奇怪的梦还幽深的地方；/每侧下身，都会有高大的乔木/在你的深呼吸中矫正/秘密的时间。”人曾经粗暴地用锯子、斧子纠正甚至毁灭过树的生长，现在，我们却迫切需要树用它身上的温柔力量来纠正甚至发明那个内在的人，以它们的挺拔做“我们和自然之间最新的仲裁者”，乃至作为“我们用于另一种飞翔的燃料”（《加利福尼亚的棕榈入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的植物诗在主题学上的另一个贡献是对植物智慧的发现。在《吊兰协会》中，诗人写道：“以前被问及吊兰最大的特点时/你会犹豫，而现在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叶芝在谈到诗最大的特点时/用到的那个字眼：智慧。”吊兰的“智慧”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并回应你的友谊：“气息的相同果然很神秘，它并不希望/将你卷入一种无爱的劳役；/它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感受到/你的友谊像开窗后涌入的空气”。薰衣草的芳香是一种智慧（“我的芳香就是我的智慧”），“人的一生中那些无形的伤口终会因我的渗透而渐渐愈”，而“一件熏过的衣服就可能把你套回到真相中”（《薰衣草丛书》）。植物的滋味也是一种智慧（“真正的智慧/无不来自万物的滋味”），擅长沉淀人生的孤独（《马黛茶简史》）。而落叶是治疗悲伤的最好的心理师：“落叶代表着/更完美的理智，强大到/你忽然发现，对比人类的愚蠢，/再没有比真正的悲伤更健康的东西了”（《落叶启示录入门》）。美人蕉以它的“盲目”看透并理解了我们：“你误解过这世界，而它没有眼睛，/仿佛很盲目，可它却从未误解过你”（《美人蕉丛书》）。因此，走近植物就意味着接受来自植物的教育：“来自草木的刺痛/是最好的教育”（《荨麻简史》）；“怒放的桃花就是一门课”（《碧桃诗学入门》）；“它们却是我们能依赖的/最好的自我教育”（《杨梅入门》）。植物的智慧处处启示我们，有时甚至是绝对的天启：“开始时，你是唯一的观看者。/绝对的见证把你带向/绝对的天启。”（《甘菊颂》）这种来自植物的启示是对容易受伤的人类的绝好治疗：野草“曾从死者手中夺下/绝望的画笔。它们用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每一寸都不放过”（《野草丛书》）；皱皮椒的皱纹是针对人的皱纹恐惧症的偏方（《皱皮椒简史》）；蓝盆花负责矫正人身上的“弯曲”：“你身上的所有弯曲，被迫的，/或是天生的，都会被它用坚挺的草茎、重新弄得直直的”（《蓝盆花协会》）；水仙负责矫正“人生的自觉”——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功利：“在时光的流逝中，/凡在人生的自觉中称得上/是虚度过的，都实属极其幸运”（《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而花的盛放主治人的虚无：山桃花踢过虚无的屁股（《山桃花简史》）；樱花“竭尽一个热烈”，把虚无的陡峭踩在脚下，“带我们回到世界的起点”；紫鸢尾的天真令“虚无也会心虚”（《紫鸢尾入门》）；尼罗河白莲“稍一摇曳，就是虚无已死”（《尼罗河白莲丛书》）；山楂花敢于“给虚无也上点眼药”（《山楂花简史》）；凌霄花的“小喇叭像颜色鲜艳的红鼻子，/一直嗅到虚无不好意思为止”（《凌霄花入门》）。甚至，“剥洋葱剥到的空无/恰恰是对我们的一次解放”（《剥洋葱丛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的智慧有几个关键词：爱、献身、忘我、赞美。事实上，爱的语言最有可能是植物教给我们的。臧棣笔下的爱人是这样表白爱的：“我是你身上的叶子。”（《爱情植物》）植物的爱是对信任的颂歌：“如果你依然值得信任，/爱，就深过所有的记忆”（《白蜡树简史》）；也是对爱的忍受的颂歌：“这么多刺，至少意味着/我绝不止是/仅仅忍受过爱的痛苦”（《蓝玫瑰》），它甚至忍受了爱的不对等：“它对你的爱，多于你对它的爱，/这一切，尤其发生在你进入/生命的觉悟之前”（《醡浆草简史》）——它始终以爱的信心呼唤你的生命的觉悟；也是对爱的原谅的颂歌：“看它身上粗暴的断痕就知道/因为美，它被出售，而命运/并不允诺只有一个真相；/但它选择了爱的原谅”（《白玫瑰》），甚至对背弃的原谅：“静静的开放/意味着它渴望你能听懂/即使全部的时间都背弃了你，/它依然会用它的花心/将你的偏爱涂抹在世界的影子里”（《长春花简史》）。这些美好的爱的品质最终归结为伟大的爱的信仰：“如果不能因爱而名，命运还有何意义？”（《窄门开花，或迷迭香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们用它们的根
        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
        每一寸都不放过
        &lt;/pre&gt;&lt;ul&gt;&lt;li&gt;《野草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奉献是爱的另一个名字。在《青蒿简史》的题记中，臧棣引用了惠特曼的话：“一片草叶的奉献，不亚于星辰的运行”。绿萝和紫秋葵把自己奉献给人类的友谊：“将有害气体吸收，将弥漫在/城市时间中的粉尘没收在/一个碧绿的献身中，不仅你/做不到，很多神也做不到”（《绿萝简史》），“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思想来自它们液质中的/黏性的奉献”（《紫秋葵入门》）。蓝靛果除了奉献人类，也奉献一切“单纯的事物”：“它把自己能把握的真理/都献给了单纯的事物”（《蓝靛果丛书》）。荷的奉献是超我的，也是超道德的：“奉献该奉献的，/才没功夫道德靠近岸边的莲蓬/是不是又被人偷偷摘走了/一大把呢”（《荷塘简史》）。狗尾草的奉献则是无对象的：“随和到随处可见，直至盛夏的/骄阳下，无私的奉献/在它们身上显露出：你有一个羞愧/已有很久都没更新过”（《狗尾草简史》）。水仙把自己的盛放奉献给时间：“它更愿意从时间的美德中/找到一个位置，把生命的开放/献给时光对它的期待。”（《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这也是全体花的宣言。可以说，绚烂是花的语言，奉献则是花的内涵。绚烂的花容“仿佛可以稀释/最深的绝望”，“醒目如我们从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绰号叫盲人”（《绚烂入门》）。我们曾经自信理性是我们的天眼，但有时候正是这理智使我们近视乃至盲目，阻挡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对于盲目的理智，植物的这份绚烂便是有效的醒目剂，其中一个重要的提醒是我们对表面和内部的区别中存在的陷阱。鸡冠花说：“除了你/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鸡冠花丛书》）。对此，众多的繁花无条件赞成，一致判决我们对表面和内在的区分无效，并提醒我们：“多看一眼繁花，便意味着/内心的渴求获得了一次绽放”（《繁花》）。这份绚烂也涉及植物的一个普遍品质：忘我。梅花“将火热的冷艳贯穿到/你差一点就要领会忘我/究竟事关怎样的奥秘”（《梅花节指南》）；紫薇教导我们“忘我是如何可能的”（《以紫薇为路标》）；桑叶“从自然的印象中获得的/灵感，最精通如何忘我”。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植物是自我主义者，而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不是自我主义者。人要达到忘我的境界需要漫长的路，也需要从植物那里获取教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身上另一个可贵的品质是赞美。在《龙舌兰入门》中，诗人写道：“赞美比恐惧更原始”；在《辰山植物园入门》中，诗人写道：“水落之处，缝隙即赞美”。植物的存在，它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就是对天空和大地的赞美，它以一生的全部力量肯定了光的力量，空气的力量和土地的力量。在存在和虚无之间，它永远站在存在一边；在恐惧和赞美之间，它永远站在赞美一边；在爱和仇恨之间，它永远站在爱一边。而赞美不也是诗人的任务吗？1921 年里尔克在米索写下了《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但是那死亡和奇诡/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我相信里尔克这首诗既是对诗人职业性质的最好阐释，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阐释。问题是我们很早就失去了我们本应从生命本源处获得的这份肯定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们从最接近本源的植物身上汲取力量吧。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这或许就是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但愿人们知道感谢自然和诗人的慷慨，而不会因为这慷慨而轻视了他们的礼物，虽然在以价格计算的市场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我们从臧棣的新诗集《诗歌植物学》中精选 16 首以飨读者。诗集目前还未上市，《小鸟文学》的读者庶几可以先睹为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39558115635.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ol&gt;&lt;li&gt;《诗歌植物学》｜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年 11 月&lt;/li&gt;&lt;/ol&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臧棣植物诗选&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柿子的神学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往年不同，柿子树上的果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到从来就没数对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能体会，这数目的含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一个小花招，不停地放大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丰收的喜悦。而我的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冷门的神学来解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柿子和偷吃柿子的鸟类之间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问题。他急需形而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缝隙，来撬动内部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死结：他种下了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吃柿子的喜鹊，白头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三道眉真的不懂得如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分辨这棵柿子树的归属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这些欢叫着享用美味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偷食者从来就不需要分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谁才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的辛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身体上的，特别是心理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那些鸟来说，不过是时间的空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意识的缺席。那些顺着脖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滴进泥土的汗水，已令他独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种植者隐秘的喜悦，这难道还不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让一个人满足于他几乎参与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造物的过程？而那些鸟的出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像是神秘的分享环节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自我完善。成熟的见证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聪明于鸟类的本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难道也有错？而他急需神圣的洞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来纠正世俗的盘算：假如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有种下这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将如何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它们感恩的方式，就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停地摆弄灵巧的身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变换着花样，偷吃人的收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他更急需一个乔装的天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放下身段，用纯洁的影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靠近他的疑惑：将吃柿子的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归入小偷的行列，不仅有点自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这想法本身就很原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吃掉的不过是树枝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颜色橙黄的柿子，谁能证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果实上可曾刻有他的名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上帝的偏见，假如我作为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提供的安慰是不合时宜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的啄食行为展示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大地的意愿，而他现在急需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从一个想象的个人损失中跳出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20 年 1 月 9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荠菜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左手提皱巴巴的塑料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右手握着小铲子；头戴的遮阳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是刚抖落掉半斤火山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点都不夸张，开春不到十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小的燕园里，她已是我见到过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第一百六十四个挖野菜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五十出头，但下手很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所到之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绝对够得上，一个都不放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怜的荠菜，可怜的蒲公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刚梦见春回大地，还未完全醒过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被连根铲除；紧接着，憋屈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丑陋的塑料袋里，不知被带向何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她之前，另一个挖蒲公英的老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将他的魔铲伸到我的窗户根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他挖得起劲，我推开玻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将幽暗的抱怨混淆在搭讪里问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不能等它们长得再大点，再挖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回复很有代表性：和十年前毫无差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大点，就被别人挖走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行为介于休闲和劳作之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竞争者，比拟人的麻雀还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弯腰，蹲下，和一只山羊转身，低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仿佛有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界限已模糊得令人吃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荠菜的命运相比，他是幸运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阻止他的力量几乎不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虽然不是野地，但不可能指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或她，挥舞小铁铲的地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竖起一块牌子：禁止挖掘野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爱好纳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合理的分辩：这些野菜被连根挖掘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破坏植被；留下的小土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为扬尘天气提供充足的货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构不成事件，也谈不到违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牵扯的道德角度也很暧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被挖掘的痕迹，又太表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连形状都不像受过伤的眼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9 年 3 月 2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杨梅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灰白的头发令他矛盾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信使已有很长时间没刮过胡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长相都变得像一位父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又穿错了浅蓝的袜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会弄错的是，保鲜用的冰块没忘加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抱歉。这么跳跃，多少显得有点失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重要的，难道不是比生活更重要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人应尽可能地生活得毫无概念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减轻的东西，都和压力大不大，没一点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嫌镜子浪费时间的话，不妨把倒影搅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要归宿还没太偏离轮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空越蓝，命运就越不好意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继续，继续，需要神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心领的话，加点油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好的弹力无不来自脚心已经出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快步走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杨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剩下的路途是以星光为单位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侧面不太像，有什么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根据新算法，他距离美丽的土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有八百三十六天的行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8 年 6 月 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紫鸢尾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消失的爱人克服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的错觉，从它们伸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时间之谜的，小小的蓝梯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爬上来，冲我们招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想过，虚无也会心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心虚过花容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有这样的天真：假如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终将随风而去，而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剩下它们身上的这幽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得就像刚刚跨越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的深渊的，一个小小的拥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蓝得别有深意，但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并不想为难你，因为这深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主要取决于你如何倾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链条，在高大的白杨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正犹如醒来的蓝金属一样哗哗作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5 月 7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杜甫的玫瑰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有大浪，才能淘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假如杜甫活着，新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3 月 24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柠檬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工拿着换下的内衣和床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去了盥洗间。测过体温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士也走了。病房又变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时间的洞穴。斜对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病友依然在沉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楼道里，风声多于脚步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睁开迷离的眼神，搜寻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花板上的云朵，或苇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那里也曾浮现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野兽踩坏的童年的篱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生的幻觉仿佛亟需一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尊严。我把你最爱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塞进你的手心。你的状况很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喝一口水都那么费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加了柠檬，水，更变得像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浸泡过药液的石头。卡住的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我抬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手臂，帮你把手心里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移近你干燥的嘴唇。爆炸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柠檬的清香。如果你兴致稍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甚至会借用一下你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它抛向空中：看，一只柠檬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飞回来了。你认出柠檬的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多过认出儿子的时间：这悲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太过暧昧，几乎无法承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我和你，就像小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魔术师请上过台，相互配合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这最后的柠檬表演生命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魔术。整个过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也不过是一种道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11 月 2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鸡冠花丛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兄弟，虽然在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马鞭草伸出的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能稳稳接住大雁的雄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形如此美艳，比我们中的任何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都更接近完美的拒绝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的挽留，以至于秋天的猛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反而看上去像时间的嫉妒。&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的肉全都露在外面，&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你不太相信。你渴望探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部的美。而它坚持除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你能进入的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最好站在飘香的桂花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那么站着；它的请求带着血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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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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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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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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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4e81bb&quot;&gt;小说&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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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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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gt;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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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7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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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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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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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80,&quot;name&quot;:&quot;西比勒·格林伯特&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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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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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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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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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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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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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8 Dec 2024 00:00:5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623,&quot;name&quot;:&quot;西西&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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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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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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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她为之迷醉的另一个女人写的传记，或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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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lt;/p&gt;&lt;p&gt;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lt;/p&gt;&lt;p&gt;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lt;/p&gt;&lt;p&gt;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lt;/p&gt;&lt;p&gt;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68686042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9622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lt;/p&gt;&lt;p&gt;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lt;/p&gt;&lt;p&gt;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lt;/p&gt;&lt;p&gt;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lt;/p&gt;&lt;p&gt;“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lt;/p&gt;&lt;p&gt;“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lt;/p&gt;&lt;p&gt;“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lt;/p&gt;&lt;p&gt;“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lt;/p&gt;&lt;p&gt;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amp;nbsp;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lt;/p&gt;&lt;p&gt;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lt;/p&gt;&lt;p&gt;“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lt;/p&gt;&lt;p&gt;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lt;/p&gt;&lt;p&gt;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lt;/p&gt;&lt;p&gt;“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lt;/p&gt;&lt;p&gt;“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lt;/p&gt;&lt;p&gt;“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lt;/p&gt;&lt;p&gt;“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lt;/p&gt;&lt;p&gt;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lt;/p&gt;&lt;p&gt;“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lt;/p&gt;&lt;p&gt;“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lt;/p&gt;&lt;p&gt;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lt;/p&gt;&lt;p&gt;“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lt;/p&gt;&lt;p&gt;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lt;/p&gt;&lt;p&gt;“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lt;/p&gt;&lt;p&gt;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lt;/p&gt;&lt;p&gt;“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lt;/p&gt;&lt;p&gt;“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amp;nbsp;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lt;/p&gt;&lt;p&gt;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lt;/p&gt;&lt;p&gt;“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lt;/p&gt;&lt;p&gt;“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lt;/p&gt;&lt;p&gt;“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lt;/p&gt;&lt;p&gt;“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lt;/p&gt;&lt;p&gt;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lt;/p&gt;&lt;p&gt;（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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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5)&quot;&g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lt;/h1&gt;
        &lt;h2&gt;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西语文学界最有力与重要的声音之一。生于法国巴黎，1942年随母亲移居墨西哥。1953年开始记者生涯，之后逐渐成为墨西哥与西语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写作有小说、纪实、剧本、诗歌、儿童文学等各种文体的作品，将纪实与虚构相结合，始终坚持为下层社会与女性，为公平与正义发声。她的作品被翻译为20多种语言。&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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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guid>
      <pubDate>Sun, 01 Dec 2024 01:52:1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5,&quot;name&quot;:&quo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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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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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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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1947年，阿尔萨斯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醒悟：逃离与出走不过是另一个深渊，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但即便如此，面对陌生、贫困、暴力与压抑，她终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下去。&lt;/p&gt;&lt;p&gt;《战争，战争，战争》是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蕾拉·斯利玛尼全新的传记小说，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真实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小说以二战后法属摩洛哥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为背景，讲述一个深陷政治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跨种族结合的混血家庭，以及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的世界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17021443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3279788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gt;&lt;strong&gt;第一章&lt;/strong&gt;&lt;/p&gt;&lt;p&gt;玛蒂尔德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远了。”如此偏远，让她不禁感到忧虑。那会儿是1947年，他们还没有汽车，坐着一辆吉卜赛人驾的旧骡车从梅克内斯出发，跑了二十五公里。阿米纳一点也没注意到车上不适的木凳，以及飞扬的、让他妻子咳个不停的尘土。他的眼里只有风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父亲赠给他的土地。&lt;/p&gt;&lt;p&gt;1935年，在殖民军队里辛勤地做了好些年翻译之后，卡杜尔·贝尔哈吉买下了这几公顷石子地。他和儿子说过，就指望着这地发家致富，养活贝尔哈吉家的子子孙孙。阿米纳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眼神，讲起开垦农庄的计划时，父亲的声音也很笃定。种上几亩葡萄园，父亲和他解释说，整块的平地全种上粮食。山包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起一座房子，周围种上果树，种上几排扁桃树。这块地属于他，卡杜尔对此感到非常骄傲。“我们的土地！”讲这话时，他全然不是那种民族主义者或者殖民者的口吻，含有道德原则或者理想的意味。听他的语气，他就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正当权益的幸福的产业主。老贝尔哈吉希望自己能够埋葬于此，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埋葬于此，希望这块土地能够养育他，能够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但是他1939年去世，儿子那时加入了北非骑兵团，很骄傲地披上斗篷，穿上灯笼裤。在出发去前线之前，从此就是一家之主的长子阿米纳把这份产业租给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lt;/p&gt;&lt;p&gt;玛蒂尔德问起她并不认识的公公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米纳摸了摸肚子，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后来，玛蒂尔德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卡杜尔·贝尔哈吉自凡尔登回来之后，患上了慢性腹痛，不管是摩洛哥的还是欧洲的江湖郎中，没有一个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接受过教育，在语言上尤其有天赋，他为此也深感骄傲，但在绝望之下，却不无羞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一个巫师的地下室里。巫婆想要让他相信，他这是中了邪，是他的一个敌人给他下了咒，他才会腹痛。她给了他一张一折为四的纸头，里面包着一种橘黄色的药粉。当天晚上，他用水冲了药粉，服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死时痛苦异常。家里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老父亲如此幼稚，令人汗颜，而且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官去世时颇为不堪，他被抬到院子里，白色的长袍上沾满了粪便。&lt;/p&gt;&lt;p&gt;而1947年的这个春日，阿米纳冲玛蒂尔德微微一笑，催促车夫再快一些。车夫光着两只脚，搓来搓去，得到催促后便更加起劲地用鞭子抽打骡子，弄得玛蒂尔德吓了一跳。吉卜赛人的粗暴激起了骡子的反抗。他卷起舌头吹着口哨，“嘚啦”一声，鞭子落在牲畜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这是春天，玛蒂尔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田野里遍布着金盏花、锦葵和琉璃苣。清凉的风摇动着向日葵的秆子。道路的两边，都是法国移民的产业，他们在这里安家都已经二三十年了；种植园沿着缓坡，一望无际。大多数法国移民都来自阿尔及利亚，当局把最好的土地给了他们，面积也都很大。阿米纳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搭在眼睛上方，遮住正午的烈阳，欣赏着呈现在面前的广阔天地。他用食指指着一排柏树，告诉妻子，柏树那边的产业就是罗杰·马里亚尼的产业，他是靠酿酒和养猪发家致富的。从道路这边看不见马里亚尼家的屋子，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葡萄园。但是玛蒂尔德不用费劲也能想象出他的财富，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能充满希望的财富。这里平静的风景让玛蒂尔德想起她在米卢斯法国上莱茵省的最大城市。——若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时，音乐老师家钢琴上方的一幅版画。她想起老师告诉她说：“小姐，这是在托斯卡纳意大利的一个大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许您有一天会去意大利的。”&lt;/p&gt;&lt;p&gt;骡子停住了，啃起路边的草来。面前是条盖满了白色大石头的山坡，它一点也不想爬。车夫很是恼火，他大声斥骂，对骡子拳打脚踢。玛蒂尔德觉得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住，贴在丈夫的身上，丈夫觉出了她不大对劲。&lt;/p&gt;&lt;p&gt;“怎么啦？”阿米纳问。&lt;/p&gt;&lt;p&gt;“叫他别再打这可怜的骡子了。”&lt;/p&gt;&lt;p&gt;玛蒂尔德将手放在吉卜赛人的肩头，看着他，像个试图哄劝狂躁家长的孩子一般。但是车夫更加狂暴了。他啐了一口，抬起手臂说：“你也想找抽吗？”&lt;/p&gt;&lt;p&gt;心情变了，风景也随之改变。待他们抵达光秃秃的山顶的时候，再也没有鲜花、柏树，只有几株在石子间存活下来的棕榈树。这里给人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再也不是托斯卡纳，玛蒂尔德想，而是美国西部。他们下了车，一直走到那座毫无意趣的小小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顶上盖着粗俗的瓦片，权作屋顶。这都谈不上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简陋的小房间，阴暗，潮湿。为了防止害虫进来，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开得很高，打那儿透进一缕微弱的光线。玛蒂尔德注意到，墙上有最近的雨水留下的一团团暗绿色的水渍。以前的那个租客一个人生活；自从失去孩子之后，他的妻子就回到了尼姆，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里打造成温馨的、可以容纳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尽管空气温煦，玛蒂尔德却是心生寒意。阿米纳向她描述的那些个计划让她充满了忧虑。&lt;/p&gt;&lt;p&gt;★&lt;/p&gt;&lt;p&gt;而1946年3月1日，才抵达拉巴特的时候，玛蒂尔德也曾经感受过同样的恐慌。尽管天空万里澄碧，尽管她还沉浸在和丈夫团聚的快乐之中，尽管她骄傲地摆脱了命运，但是，她感到害怕。旅行整整用了两天。从斯特拉斯堡到巴黎，然后从巴黎到马赛，再到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尔她登上了一架老的容克斯飞机，简直觉得要把自己交代了。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四周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争而神色疲惫的人，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飞行途中，她吐了，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嘴巴里混杂着胆汁和盐的味道。她很难过，不是因为就要在非洲上空死去，而是想到一会儿在站台上，见到生命中的男人时，她竟然穿着这样一身皱巴巴的、沾满了呕吐物的裙子。不过最终，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阿米纳在等她。在蓝得如此深沉的——就好像是用了大量的水冲刷过一样——天空的映衬下，他显得前所未有地英俊。她的丈夫吻了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他旅客。他抓住她的右臂，有些气势汹汹，同时又有些欲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控制她。&lt;/p&gt;&lt;p&gt;他们坐上出租车，玛蒂尔德紧紧贴着阿米纳的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因为欲望而发紧的身体，他对她的渴求。“我们今天晚上在饭店过夜。”他和司机讲了地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妻子，我们才团聚的”。拉巴特是座小城，白色的建筑，充满阳光，雅致得令玛蒂尔德惊讶。她兴奋地欣赏着城市中心建筑物墙面上的艺术装饰，鼻子贴着玻璃窗，看着从利奥泰林荫大道走过来的女人，看着她们与鞋帽甚是相配的手套。到处都是工程，未完工的大楼。大楼前，衣衫褴褛的人来来去去地在讨一份生计。那边，一群嬷嬷和两个肩背柴火的农妇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小姑娘，头发剪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坐在一头黑人牵着的驴子上咯咯笑着。平生第一次，玛蒂尔德呼吸到了大西洋岸带着盐味的海风。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醇厚的玫瑰色。她困了，正打算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肩头时，丈夫就告诉她到了。&lt;/p&gt;&lt;p&gt;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出房间。她虽然对外面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却拒绝打开百叶窗。对于阿米纳的手，他的唇，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永远不知餍足，她现在明白了，他的味道来自这个地方的空气。他真的把她给迷住了，她让他尽可能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哪怕睡觉、讲话，都不要离开。&lt;/p&gt;&lt;p&gt;玛蒂尔德的妈妈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人身上还残留的动物性让人感到羞耻和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玛蒂尔德这会如此快乐。战争期间，在那些个惨痛而悲伤的夜晚，玛蒂尔德会在楼上冰冷的房间里沉湎于此。当轰炸的警报声响起，当听见飞机的轰鸣声，玛蒂尔德便跑开了，不是去躲命，而是去满足欲望。每次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但是她并不在乎会被抓住。无论如何，其他人喜欢扎堆待在洞穴或是地下室里，他们喜欢死在一起，就像动物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享乐是唯一能够平息恐惧，控制恐惧，能够凌驾于战争之上的办法。她躺在肮脏的床上，想着四处那些荷枪实弹、穿越平原的男人，那些被剥夺了女人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她被剥夺了男人。她的手按在生殖器上，想象着这无边无际的、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这份爱的、占有的饥渴，足以让整个大地为之颤抖的饥渴。这种汹涌的淫荡的念头让她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眼突出，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冲她而来，占有她，感谢她。对于她来说，恐惧与欢娱是混在一起的，而一旦身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lt;/p&gt;&lt;p&gt;两天两夜之后，阿米纳基本上是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因为他已经饿得要命，渴得要命，他说服她去饭店的露台上吃饭。可即便是在露台上，当酒点燃了她的心，她想的还是阿米纳又将填满的那个地方。但她的丈夫神情严肃。他用手拿着吞下了半只鸡，想要和她谈谈未来。他没有和她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当她提出要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很是恼火。吃饭期间他离开过好几次，去打电话。她问他，是在和谁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拉巴特和饭店，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都会安排好的”。他说：“我会安排好一切。”&lt;/p&gt;&lt;p&gt;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玛蒂尔德一个人待了一下午，然后他回到了房间，神情紧张，很是不快。玛蒂尔德轻抚着他，坐在他的膝头。他的双唇浸润在她递过来的啤酒中：“我有个坏消息。我们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在我们的产业里安顿下来。我和租客说过，但是他拒绝在租约期满之前离开农场。我本来想在梅克内斯找间公寓，但是有太多难民，价格都已经涨得离谱。”&lt;/p&gt;&lt;p&gt;玛蒂尔德这时有些慌乱了：“那我们怎么办呢？”&lt;/p&gt;&lt;p&gt;“我们住在我母亲家等。”&lt;/p&gt;&lt;p&gt;玛蒂尔德跳了起来，笑道：&amp;nbsp;&lt;/p&gt;&lt;p&gt;“你不是讲真的吧？”她觉得情况变得很可笑，很荒唐。像阿米纳这样的男人，能够像前天夜里一样拥有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相信，他们竟然要在他妈妈家生活？&lt;/p&gt;&lt;p&gt;但是阿米纳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仍然坐着，这样不至于承受妻子和他之间的身高差。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水磨石的地面，肯定地说：&amp;nbsp;&lt;/p&gt;&lt;p&gt;“在这里就是这样。”&lt;/p&gt;&lt;p&gt;这句话，她此后会经常听到。而就在这一刻，她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一个受别人摆布的存在。阿米纳现在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由他来解释规则，解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由他来告诉她界限在哪里，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是有悖道德的，什么是合乎礼节的。战争期间，在阿尔萨斯，他是个外人，是个过路人，必须谨慎。1944年秋天，她遇到他的时候，她是他的向导，是他的保护人。阿米纳的军团驻扎在离米卢斯几公里的小镇上，她就住在那里，他们待了好几天，一直在等往东部开拔的命令。他们到达的那天，在所有缠着吉普车的姑娘中，玛蒂尔德是最高的。她肩膀宽阔，有小伙子一般壮实的小腿。她的眼神青涩，就像梅克内斯的喷泉一样，她的眼睛就没能离开过阿米纳。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来到村里时，都是她陪着他散步，向他介绍自己的朋友，教他打牌。他至少比她矮一个头，肤色最深。他那么英俊，所以她怕他被别的姑娘抢了，怕他就是个梦。她还从没有这种感觉，十四岁和钢琴老师在一起时没有这个感觉；和表哥阿兰在一起，表哥把手伸到她裙子底下，在莱茵河边为她偷樱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到了这里，他的领地上，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lt;/p&gt;&lt;p&gt;★&lt;/p&gt;&lt;p&gt;三天以后，他们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答应把他们带到梅克内斯。公路上的气味，糟糕的路况，这些都让玛蒂尔德感到非常不适。车停了两次，玛蒂尔德在沟边呕吐。她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片景色，不知道方向，也丝毫感觉不到美。玛蒂尔德沉浸在悲伤中。她想道：“但愿这个国家对我友好些。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亲切起来？”等他们到了梅克内斯，夜幕已经降临，冰凉细密的雨水打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现在把你介绍给我母亲太晚了，”阿米纳解释说，“我们在旅馆睡一晚。”&lt;/p&gt;&lt;p&gt;玛蒂尔德觉得梅克内斯黑乎乎的，充满了敌意。阿米纳向她解释了城市的布局，与利奥泰元帅来此督政初期所表达的原则颇为相符： 伊斯兰教区和欧式城区之间有严格的区分，前者应该保留祖先的习俗，而后者的街道都以欧洲城市来命名，要成为现代性的试验场。卡车把他们放在下城，那是当地人居住的城区，在布费克兰摩洛哥城市及河流名。干河的左岸。阿米纳一家就住在那里，在贝里玛区，对面就是犹太教区。他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河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上行的长街往前走，路过运动场，穿过缓冲地带，接着就是一块将城市一分为二的荒地，这里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阿米纳把普布兰营地指给她看，营地悬垂在阿拉伯城区之上，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够监控得到。&lt;/p&gt;&lt;p&gt;他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旅馆，前台带着一种官员般的谨慎，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婚姻证明。在通向房间的楼梯上，他们差点就吵了起来，因为服务员坚持和阿米纳说阿拉伯语，而阿米纳则用法语回答他。小伙子看向玛蒂尔德的眼神颇为暧昧。他夜里倘若要到新城去走走，还必须向当局提交证明，因此他恨阿米纳，他恨他和敌人睡觉，而且还来去自由。到房间后，一放下行李，阿米纳便立刻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我去和家里打个招呼。不能再耽搁了。”他根本没有等她回答就带上了门，她只听到他奔跑着下楼的声音。&lt;/p&gt;&lt;p&gt;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lt;/p&gt;&lt;p&gt;阿米纳午夜前回来时，她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蓬头散发，脸红红的，简直变了样。她过了好久才开门，颤抖着，以至于阿米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投入他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的恐惧，她想家了，还有让她窒息的、疯狂的痛苦。他不理解，而紧紧贴着他的妻子身体太重了。他将她拽到床边，和她并肩坐下。阿米纳的脖子里全是眼泪，湿乎乎的。玛蒂尔德安静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她吸了几下鼻子，阿米纳将袖子里藏的一块手绢递给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别孩子气了。你现在是我妻子。你的生活在这里。”&lt;/p&gt;&lt;p&gt;两天后，他们在贝里玛街区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在老城狭窄的街道中，玛蒂尔德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害怕在这迷宫里走丢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商人，还有大声叫卖的蔬菜贩子。在钉着钉子的厚重大门后，一家人在等她。母亲穆依拉拉站在庭院中央。她穿着一件雅致的丝绸长袍，头发上包着翡翠绿色的头巾。为了这个场合，她特地从松木盒子里拿出老的黄金首饰： 脚镯，雕有花纹的扣钩，一条有相当分量的项链，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夫妻俩一进门，她便冲向儿子，为他祝福。她冲着玛蒂尔德微微一笑，玛蒂尔德握住她的手，欣赏起这褐色的美丽脸庞，微红的双颊。“她是在说欢迎。”小妹妹塞尔玛翻译道，她今年刚过九岁。塞尔玛的身后是奥马尔，一个瘦瘦的、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手背在后面，双目低垂。&lt;/p&gt;&lt;p&gt;玛蒂尔德必须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生活，习惯这间屋子，床垫里爬满了臭虫和其他虫子，根本无法回避别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鼾声。她的小姑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她的房间，躺上她的床，重复着从学校里学到的那几个法语词。晚上，玛蒂尔德听见最小的弟弟亚利尔在叫喊，他被关在楼上，陪着他的只有一面从来不离开他视线的小镜子。他不停地抽大麻，大麻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让玛蒂尔德感到头昏脑涨。&lt;/p&gt;&lt;p&gt;一整天，一群瘦骨嶙峋的猫一直在内庭的小花园闲逛，那里还有一株布满尘埃的香蕉树，要死不活的样子。庭院里有一口井，以前是这家人奴隶的保姆就从这口井里提水上来洗洗涮涮。阿米纳告诉玛蒂尔德说，雅斯米娜来自非洲，也许是来自加纳，是卡杜尔·贝尔哈吉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的市场上给自己妻子买的……&lt;/p&gt;&lt;p&gt;Photo by Library of Congress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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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2)&quot;&gt;蕾拉·斯利玛尼&lt;/h1&gt;
        &lt;h2&gt;摩洛哥裔法国作家，1981年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后赴巴黎求学，曾任《青年非洲》记者。2014年凭出道之作《食人魔花园》在法语文学界崭露头角，2016年即以享誉全球的畅销之作《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 蕾拉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除小说外，还著有《性与谎言》等非虚构作品。&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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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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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guid>
      <pubDate>Sat, 23 Nov 2024 00:30:5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72,&quot;name&quot;:&quot;蕾拉·斯利玛尼&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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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日暮时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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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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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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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黄晳暎在上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开自己玩笑：黄晳暎去的地方你们不要去，去的话就出大事了。这是实话。&lt;/p&gt;&lt;p&gt;很少能找到一个作家，生活行进到哪里都能变成历史现场：1943年出生在中国长春；母亲是朝鲜人，在他2岁那年回平壤外婆家暂住，期间迎来了朝鲜半岛剧变，母亲带着他偷越国境到了汉城（今首尔）；读小学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23岁加入韩国海军陆战队，并被派往越南战场作战；参与“光州事件”，被当局迁往济州岛；1989年即46岁的时候秘密访问平壤，受金日成接见倡议南北作家共办杂志，因此导致海外流亡，直至1993回国投案，获刑7年……这仅仅是黄晳暎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的文学才能受益于天赋，也杂糅了极为复杂的经历，不同的作品折射着韩国不同阶段的社会历史进程，因此有“韩国文坛太史公”之称。&lt;/p&gt;&lt;p&gt;《日暮时分》写的是被现代化大潮甩开的人，黄晳暎用两代人的视角——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中年人，靠打零工活着的年轻人——呈现故乡的消失。正如作者的这句话，“上一代的过去变成业报，构成了年青一代的现在。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lt;/p&gt;&lt;p&gt;他的作品是提醒别人，要及时回顾过往啊，在艰难到来的时候。而我忍不住想的是：如果他在2岁那一年并没有被母亲带往平壤，而是留在了长春，历史现场一样会像车轮一样碾向他，他的天赋又会被安放于何处呢？&lt;/p&gt;&lt;p&gt;我们摘录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二节。&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15667531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21340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 ql-align-justify&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他的埋葬还没有结束，就像静止的废墟中覆盖着野花和杂草的锈蚀的火车头。
        &lt;/pre&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最后一句台词说完，练习也结束了。明天进行最后的彩排，后天开始演出。演员们四散而去，我走进小剧场门口旁边的剧团办公室。代表正在打电话，看到我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打完电话，他看了看手机短信，对我说：明天有两个采访，郑大哥是导演，应该采访你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累得什么都不想回应。放着郑友姬这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像对男人似的称呼大哥，这点我也不喜欢。明明是使唤人，说话语气却像战友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午饭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连肚子饿都忘了。这是征得原作者谅解之后对小说进行改编的作品，没有版权费，却还要支付改编费。我担任导演，绞尽脑汁改编了好几个月。别说改编费了，我连导演费都没拿到，当然演员们也是如此。不过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是导演出身，也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和我们组成话剧社团，好不容易从早就对他失去信任的父母那里得到支持，才在地下室里艰难地开了家小剧场。这里聚集了很多大同小异的剧团和小剧场，观众总是有限，租金却不断上涨。开幕第一周，前两天还有些观众，然后开始减少，五六天之后，观众人数就很难超过十人了。从那之后就只能亲自上场，勉强维持演出。尽管也有文化部门的支持，然而大部分都用作小剧场的场地费，获益的只有业主。我们每周都要拿着各界人士的名单发送邮件，邀请对方加入会员。&lt;/span&gt;&lt;/p&gt;&lt;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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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专栏</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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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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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5</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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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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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13)&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9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九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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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23 年 12 月 19 日，是我们最后一个付费用户的支付时间。根据之前的承诺，“小鸟文学”会在 2024 年底结束服务。之后应该也能保持联系，但具体方式待定。&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目前的情况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资质问题，主流安卓应用商店基本上已经下架；苹果应用商店还能下载。&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容上，如无意外，本卷内容结束之后，从 10 月 1 日起，我们将继续提供我们认为合适的服务。但更新频率和内容结构与设置，不再受小鸟栏目框架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无意外，我们会不定期在小鸟 app 和“小鸟与好奇心”公众号上更新内容。&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高兴小鸟文学有四十五卷这么久的时间，远超我们的预期。从 2021 年的 1 月 1 日至今，四十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文学在生活之中，是一件美好的事。&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小鸟问答这个栏目中，可能引用最多的一位社会学家，他讲过一段卡内蒂的故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卡内蒂于 1976 年 1 月在慕尼黑发表的一篇关于作家这个职业的演讲：&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这篇演讲中，卡内蒂正视了一个问题：在当前的世界形势下，作家或迄今为止被认为是作家的人，是否能发挥某种作用？他选择了一个不知名作家于 1939 年 8 月 23 日提出的一句陈述作为开篇：“作家能发挥作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我本该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卡内蒂看来，这一观点是非凡的，原因有两个：&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一，它承认了现实的无望：作家不再可能阻止战争——这一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或希望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我们已经达到行动能力的极限；不过我们没有理由因此就假定，可怕的困境无法在某种程度上被避免，或者避免的方式从未存在过，抑或方法不可能被找到和选择。失败并不意味着战胜迫近灾难的可能从未存在过，而只意味着这种可能因无知或疏忽而被中止、放弃了。失败并不必然会弱化“精神典范”的潜力（在此例中，表现为“真正的作家”典范），而只是削弱了宣称要追随精神典范的那些人奉献的热情与毅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二，这句陈述的无名作者坚持认为，一个真相已经从这个安然无恙的挫败中浮现：一个作家是否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事实上仅仅取决于她（他）的话语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本质上，一个作家只有通过话语履行了她（他）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国家的责任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作家。造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是其话语对现实的影响力。用卡内蒂的话来说，则是“为一切可用言语表达的事物承担责任，并为言语的失败而忏悔的愿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基于这两个原因，卡内蒂宣称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不存在真正的作家，但我们应该热情地期待他们的存在。……“在这个人们轻轻松松地就定义为最盲目的世界之中，那些仍然坚持认为世界仍有可能改变的人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也是我们的纠结与思考。&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时候可能是乐观的。我们热爱的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种“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地球上有——并且一直有——三十六个正直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上帝面前公正地评判世事，他们就是三十六义人。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都非常贫穷。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三十六义人之一，他就会马上死去，会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地球上另外地区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想不到，自己构成了宇宙的秘密支柱。如果没有他们，上帝会把人类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救星，而自己却不知道。&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不期望自己能如此正直、如此伟大，唯愿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多的另外一个人，构成宇宙的秘密支柱。&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了。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时，我们还都不存在，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很久以前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我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我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我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波拉尼奥。多么优美，多么辽阔。&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王霸鹟和红眼莺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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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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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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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1 Sep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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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4</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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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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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心理学正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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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八月了。&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学者说到家暴，旁观者、外人往往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个不幸的被施暴者更容易原谅施暴者。学者说，原因之一是旁观者通常以道德和法律的常见社会视角来看待这种暴行，家人往往更易得出施暴者有心理疾病的原因。学者还说，这是一个趋势，“心理学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解释社会现象，我们过去用来作为标准的道德很有可能借着更有‘科学’内涵的心理学而退场，或者变得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观点，我们觉得值得探讨。&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在 1930 年代说到泰勒-福特的流水线工作体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该体系还将工人的地位降至分子，即把他们变成工厂中的一类原子结构。这导致工人遭到孤立。单独和工人交流，这是泰勒所提出的一个主要方法。要将他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否则，他们之间就是竞争。正是这一点使工人产生了孤独感，或许这也是现行管理制度下工厂最突出的特点。当然，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已被六月的罢工运动所减弱。福特坦率地表示，工人们相处融洽是很好，但他们不能相处得太好，因为这样会削弱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竞争精神和好胜心。&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人公司：失业潮中的高新技术工作者》中，卡丽·莱恩引述凯瑟琳·纽曼的一个社会观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1980 年代的失业经理人一直在根据一种“工作并成功”的文化模式努力理解自身的职业经历，而这种模式正在数十年来不断变化的就业结构的重压下渐趋瓦解。由于深陷精英个人主义的管理文化之中，这些白领会将职业成败归因于个人能力，一旦失去工作，他们只会责怪自己。&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8488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个观点由来已久，现代性的研究者乌尔里希·贝克曾经为“阶级矛盾转化为个人痛苦”作出分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平等绝没有消失。不平等以社会风险的个体化的名义得到了重新界定。于是，人们逐渐从心理倾向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个人无能、内疚感、焦虑、冲突以及神经官能症。吊诡的是，在个体和社会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直观性，亦即危机和疾病的直接关联。社会危机以个体危机的面貌示人，这些危机再也不能（或极为间接地）以它扎根于社会领域的状况来理解。这或许可以用来说明当今心理学的复兴。个体获致取向因此而变得重要起来。我们现在就可以预测，围绕获致型社会以及社会不平等在其中不断实现（伪）正当化的各种问题不久之后就会浮现。&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心理学的应用。我们更多地用心理学来解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以往求助于社会、团体和某个人群组织的，现在求助于个人的内心。&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意到这个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转变。我们身边随时会发生很多事，或大或小，我们以往的社会观察视角会更在意这些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逻辑，矛盾主体，或者愿意多想一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治标或者治本……而现在当各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更愿意诉诸于个体“感受”——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否被看见、被尊重、被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韩炳哲在《仪式的消失》中提及在这个由“新自由主义”塑造的社会制度中，人们陷于孤立，同时又召唤“共情”。“正是在一个原子化的社会中，对共情的呼吁才变得响亮。目前的共情炒作首先由经济决定，共情被当作一种有效的生产手段。它被用来在情绪上影响和控制他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被剥削的不仅仅是工作时间，而且是整个人。事实证明，情绪管理比理性管理更有效，后者比前者更深入地渗透到人体内。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致力于激发肯定的情绪并充分剥削它。最终，连自由本身也被剥削殆尽。在这一点上，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与工业现代主义的生命政治有所不同，后者的运作具有纪律强制和命令的味道。&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5385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对世界如何运转的关注，转变为对自我管理的关注。我们所忧虑和关心的，不再是世界及其栖居者的境况，而是世界中的暴行、愚蠢和不公正带来的精神不适和心理眩晕。按照最早发现并阐明这种现象的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说法，这或许是“把集体性不满转化为易于治疗的个人问题”的结果。拉什给这样的“新型自恋者”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心理人”（psychological men）。“心理人”只能通过个人问题的棱镜去观察、审视和评估世界状况，他们“不是被内疚而是被焦虑困扰”。在记录他们的“内在”体验时，他们“不是为了提供对现实的客观描述，而是为了吸引他人”，获得“他人的关注，赞扬或同情”，以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个人生活变得像市场一样好战，充满压力。鸡尾酒会“把社交活动变为社交战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并没有答案。我们只是觉得这些问题有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变化，琢磨一下它们比重复那些流行句子要有趣得多，可能也有意义，有价值得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布考斯基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想到要守护好灵魂，这一点被很多人完全遗忘了，或被当成了某种失效的过去时代的浪漫垃圾——那时候我们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始终没变：当你在屎里面滚了太长时间，你看起来就会像屎一样。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清楚哪些东西是屎，好让自己不去里面打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历史进入垃圾时间”的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暗冠蓝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玩乐时间》（1967）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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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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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31 Jul 2024 23: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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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3</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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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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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和两代人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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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从几年前那些思考深邃的人劝说世人以更大尺度来看待我们的时代以来，我们不但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感，而且觉得时间也过得越来越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看，这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奔走相告，说 2024 年到了，它是个龙年啊，1976 年就是龙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其实，2012 年也是龙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们说“艰难探索”，也不过是以十年为期的。&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阿拉伯人的梦想宫殿》中说 1950 年代的诗人们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土地贵族的特权即将瓦解，王室灰飞烟灭，就连英国人强加在伊拉克社会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其中一位诗人相信眼看一代人梦想就要成真，他讴歌那个时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太阳升起，在我城市的上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钟声鸣响，召唤着一个个英雄&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醒来吧，心爱的国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让我们拥抱自由&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50 年代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世俗化盛景与新时代即将切换。那本书中写到诗人布兰·海德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目睹过 1950 年代的文化盛事——识字率的提高、大众民族主义的政治自信、妇女解放的浪潮，还有作为艺术形式的新文学、新诗歌得到普及与受人喜爱的全过程——以及这场盛事的衰落。他将在 1956 年遭遇苏伊士运河战争——这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狂想的高峰——并在十年之后的 1967 年眼看着那股民族主义信心因为“六日战争”的失败而破碎一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海德里那一代人在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一代之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用我们简单阐释阿拉伯文明的方法来说就是：年轻一代的阿拉伯人放弃了老一辈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则，选择了神权政治。新老两辈分道扬镳，但在激荡的政治与文化局势下，还有更多东西的命运飘摇不定：故乡、记忆、一代人继承文化的方式，还有他们那些不容置疑的政治与社会思想，统统消散无踪。&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就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如果再向后看，布兰·海德里的沮丧将持续六十年，还远未到穷期。&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代人之间的分道扬镳，会加倍这种沮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前些天一个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牵扯到“质疑”，又撕裂了一些东西。米兰·昆德拉有一本小书《不解之词》，说到“透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在政治与新闻的语言中，这个词意味着：面对公众的目光，揭示个体的生活。这让我想到安德烈·布勒东以及他那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屋中的愿望。玻璃屋：一个古老的乌托邦，同时又是现代生活最可怕的方面之一。存在这样一个定律：国家的事务越是不清不楚，个人的事情就越必须透明；官僚主义尽管代表的是公事，但它是匿名的、秘密的、有密码的、无法让人理解的，而私人则必须显示他的健康情况、经济情况、家庭状况。而且，假如大众媒体判决、决定的话，他就再也得不到一刻隐私，不管是在爱情中、疾病中，还是在死亡中。打破别人隐私的欲望是侵犯性的一种古老形式，今天，这一形式已经机构化（官僚主义体制以及它的那些止片；媒体以及它的那些记者）。在道德上合法化（获得资讯的权利成了人的第一权利），并被诗意化了（通过一个美丽的词：透明）。&lt;/strong&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于要质疑什么，保持对什么的质疑，以及你所擅长的文字到底它是不是匕首是不是投枪，你要把它使向哪里……如果把上面这一系列问题置入如阿拉伯人所经历的两代人的价值切换，可能会更容易有历史感一些。罗志田讲钱穆晚年回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十岁上小学时，体操先生钱伯圭告诉他，“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治乱分合往复循环，应该学西方“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此语“如巨雷轰顶”，使他“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而“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的问题，也“围困住近一年来之全中国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钱先生自认其“毕生从事学问”，皆受此一番话启发。恐怕他的许多著述，都是想要说明中国历史未必走上了错路。&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谓问题就是，前一代人以一生对抗公权力，须臾不可分心，因为他识得公权力的滥用和不受监督是万恶之源。&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一本旧书，《独裁者手册》，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是为了警告领导人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人民不高兴了，而如果政策不改变，他们将把无赖赶下台。然而在独裁国家，抗议具有更深层的目的：摧毁政府的整套制度，改变人民被统治的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到两年前，前一代人对后一代人的赞赏、犹疑与不解，其实是两代人各自不同的社会想象。&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说：“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美而有力，清醒又简明，除去书中若干章节以外。据说也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影响深远。然而，世事的一应发生就仿佛人们从未读过这本书似的，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次提醒，请留意我们此前发布（现在依然挂在小鸟文学 App 首页上）的告示。因为种种原因，小鸟文学将于今年底结束服务，在此之前，我们力求维持日常更新。&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是知更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视剧《平原上的摩西》（2023）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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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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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1 Jul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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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2</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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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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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发现了吗？人们如今面对差异，唤起的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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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在去世之前预测到了身份政治所形成的“部落主义”社会里我们可能的困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这些“居民区”中的成员，一旦热衷于划界、挖沟、修墙并架设铁丝网的工作，就会把所有任何“人们能够发现的差异……都用来证明自己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枪支爱好者认为，他们比枪支憎恨者更为优越，因为他们爱好枪支；而枪支憎恨者认为，他们比枪支爱好者优越，因为他们憎恨枪支”。“为什么人口群体之间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种优越-低劣关系？其原因就是部落主义”；“这种部落的目的，就是决定支持谁和杀死谁”。&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不同的群体总是坚持自己的苛刻条款，绝不妥协，从而使问题和争执长期尖锐而激烈对立。差异双方和解、交融而合一的情况，只是偶尔可能发生。……&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鲍曼说，这会让我们这个世界回到霍布斯所说的那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我们确实已经回到霍布斯的世界，或者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正走在回到霍布斯式的世界的路上。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的原因，不是缺少全能的利维坦，而是大量不胜枚举的、大大小小的甚至微型的利维坦的同时存在；并且，这些利维坦存在严重的障碍，不能承担和完成其任务——霍布斯所说的，我们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邀请（甚至祈求）的那个利维坦来统治他们的任务。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无处寻觅一个更大的利维坦，来矫治那些较小的利维坦的缺陷。这些存在种种缺陷的小利维坦，以各种手段顽固地保持孤立隔绝的地方状态并以此为荣，而我们的整合或共处模式却远远滞后，不能发挥作用。&lt;/strong&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以每次看到大小媒体、吃瓜群众、正义的人或者无所谓正义的人都在等着一件事之后的“通报”，就会想到这是大家都在期待全能的利维坦告诉我们真相。大大小小的利维坦，每个都是心气相通，他们共同维护利维坦的尊严。&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作为媒体从业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沮丧或者疲惫的现实。鲍曼的预测出现在 2017 年之前，想到这一点，疲惫会更多一点。&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在海外的前媒体人，问起国内的环境现在是更宽松了还是更紧张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身在海外，收到的信息彼此矛盾，而且每个人对宽松和紧张和理解也完全不同，所以她无法判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说如果你想做内容，机会永远是有的。如果你有还不错的、可能也并不用太强（可能只需要比成天为你算计敏感词的那些人强一点点就可以了）的聪明才智总是可以赶在监管前面做值得做的文章；如果运气好，你还可以攒一些影响力，让他们对你有些忌惮。&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三年半以前，我们做小鸟之初，有两个没有想到的东西，一是没想到它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载体，以至于到如今它变成了一个稀缺品；二是它居然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以后它表现价值所在。&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听到（v）的看法的人，说它听起来很悲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什么聪明才智要用在如何逃避审查和监管上面？它听起来似乎是乐观的——总是有机会，但实际上更接近于（iv）的疲惫。&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更长远意义上，我们都是乐观主义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非是技术意义上的那种乐观。我们身边不乏乐观的人，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用技术来为自己打气：从开始的“从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到相信“去中心化”的存储与传播，再到今天相信大数据大模型——用 AI 的算法和非意识形态来定位未来……&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V.S. 奈保尔在小说《游击队员》中有这样一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没有陷阱。”梅雷迪思说，“假设应有尽有。好吗？所有东西，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度过一整天。一个工作日，如果你还在工作的话，我要细节。你可以为自己添加各种品格，但不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我要的不是一张列出你的财产、天赋或者成就的清单。我要看你怎么带着你的福气度过二十四小时。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那么你会把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她把便笺本还给梅雷迪思，梅雷迪思把本子递给罗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罗奇看见上面写着：说话者描述的生活正是他现在过的或者曾经过的生活。背景可能会变，但是没有人会重新开始干什么新的事情。&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真正的乐观应该是人对自己的信心。&lt;/p&gt;&lt;h2&gt;x&lt;/h2&gt;&lt;p&gt;本期封面的鸟，是棕林鸫（The Wood Thrush）和灶鸟（The Oven bird）&lt;/p&gt;&lt;h2&gt;x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lt;a href=&quot;mailto:[email protected]&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mail protected]&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柏林苍穹下》（1987）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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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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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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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Fri, 31 May 2024 23:20:32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2,&quot;name&quot;:&quot;小鸟&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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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1</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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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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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五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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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天中午本来计划去古北吃平壤高丽馆的冷面。走到陕西路地铁站了，看到环贸的饭店都不提供堂食了，才想起来应该给朝鲜人打个电话，他们说长宁区规定不能营业了，幸亏没贸然行事。在环贸里乱窜了一会儿，鼎泰丰和莆田也不能堂食，去 LG1 的城市超市，场面很惊人，很长的队伍排在外面等待结账。再回到三楼，无印良品，买了牙刷。然后去襄阳南路的“老地方面馆”，它居然还在开业，买了面，在永康路边上吃掉，今天天气不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老地方面馆，身后一对男女恋人对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大肠面吧。”男生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女孩听起来有点嫌弃，像一个对大肠有成见的女生，“你不要吃大肠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男生就犹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都吃了三天大肠了！”女生补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哇。我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欲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下午天气温暖，到了 30 度。就想再去看看人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骑车去了乌鲁木齐路，这大概是整个上海或者整个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了吧。而且人还好看。他们坐在任何能坐的地方，喝咖啡，也可能喝酒。狗在旁边走来走去。黎巴嫩菜馆对面的小区门缩进去有十几米，它现在是一个大菜场，一边是乱七八糟摆着的菜，另一边是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斜对面的正宗的乌鲁木齐中路菜市场，一样热烈。这个菜市场后来士绅化到登峰造极，与 Prada 联名促销，有人买了菜之后菜直接塞进门口垃圾桶，包装袋拿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红怡副食店，就是牛油果阿姨，站满了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有的水果店都在卖菜。如果这一波疫情结束，人们像这两天一样爱这些菜，好像也是一件满不错的事。&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浦西人管那天叫大年夜。3 月 30 日的晚上自然叫小年夜。小年夜那天富民路上挤满了人，东湖路 Prime 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丹尼斯说他的所有在上海的朋友好像都聚在这里。那天风和日丽，温度爬到了 30 度，大家要享受这温暖的好辰光。第二天夜里就要静止了，就要“足不出户”了，当时说，要四天，整整四天！未来几天会是人生奇异体验。他们还不知道这奇异有多糟糕，要持续多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31 号那天，没有了前一天的好天气，下午起了风，降了温。三点钟从蒲园出来，长乐路一妇婴到陕西南路那里的路边已经围上了铁马。两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扛着铁马迎面走来。陕西南路上没有多少人了，一家奢侈品皮具店门口贴着告示——“我要回家囤菜了！！！4/5 之后营业”。现在很多人对日月的简写方式不是太在意，我猜她的“4/5”想表达的是 4 月 5 日，但这种写法实际上是 5 月 4 日的意思。也许，她还真的说对了……&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过延安路天桥，美新点心店已经关了。转回头去威海路，一家小吃店在卖剩下的一点青菜。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南京西路派出所，门口摆着很多物资，看起来有上百箱的防护服，方便面，脉动之类。特别壮观。转到富民路，今天萧瑟。人不多。&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沿长乐路再向西，转到安福路，到话剧中心，原来马里昂巴那里人气旺起来。在这里转一大圈，发现两种人最多：跑步的人，闲逛拍各种西洋景的人。武康路安福路路口有一个路边菜摊，有三四个人拿着单反狠狠地拍照。转过去的乌鲁木齐中路上，ELI FALAFEL 餐厅对面的小区门口，现在是一个菜市场，小区大门到马路边有二十几米的距离，一边的人在挑菜，另一边大家排队付款。&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去年夏天，有一次在 ELI FALAFEL 吃饭，对着窗外，正对着的就是这里。一个紫头发小个子女生踩着滑板夸张地从这个小区里冲出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相当做作了，这也。”我们看得哈哈大笑。&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很神采飞扬啊！”&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唔，这么做作，都让人嫉妒！”&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十天以后，传出一个帖子要求说法。这个帖子来自于乌鲁木齐中路 261 弄 1 号楼，因为有阳性，他们楼被锁上了，贴上了封条。投诉者说如果着火发生紧急情况可怎么办？他们的代表打电话给区里一个主管部门。接投诉电话的人倒是很大无畏：“哪来这么多如果……”“他怎么不锁别人楼门呢？”感觉像是个中学老师出身的公务员。我去地图上看了一下，噢，这就是我看到的热情洋溢的卖菜的地方。谁知道十天工夫他们就会变成投诉无门的弱势群体呢？&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乌鲁木齐中路的街边人们还很开心。&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五点钟之后吧，下起雨来了。几个外国人瑟缩在大吉便利店门口缩进去的的雨棚下，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就是这么凄风苦雨的吧，他们错估了天气和未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网上有各种消息。声嘶力竭。&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差不多五个小时之后，雨停了，街上人也都不见了。骑着自行车，长乐路、富民路、常德路、新闸路、胶州路、延平路、乌鲁木齐北路、乌鲁木齐中路、安福路、武康路、五原路、永康路、襄阳南路、陕西南路、巨鹿路、陕西北路，所有曾经热闹的地方都悄无声息。&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咔地一声就停下来了。在停下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它要停多久。停下来的是什么。是大年夜，是一段个人的好辰光，是健康，是自信，是荣耀，是爱，是神话，还是所有？&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段话大概写于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愤怒和醉酒一样，事后会让人产生难为情的感觉，不是为情绪的冲动，而是觉得“4 月 5 日应该是 5 月 4 日”之类的感慨事后看起来还是过于天真了。我们都低估了隆隆作响碾过一切的大历史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的承受力。我记得当时还担忧这是否有点夸大其词——这往往是愤怒的另一个衍生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说两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有什么形而上的影响的话，时间算是一个。到第十五天，也就是写前面那一段文字不久，我就已经发现，原来“自由受限制十五天”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而且后来时间的刻度不再是小时、分钟之类，而是变成三天、七天……我每天会有固定的作息，比如该锻炼身体了，我就会产生错觉：难道不是刚做完吗？噢，那是前一天的事。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史景迁写《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利玛窦时代一封从中国发出的信到葡萄牙，平均要六七年时间，你要跟人说一句话，大约要十来年之后才会听到回复。当你需要或者不得不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概念里生活的时候，你对周期的概念也会做出调整。这道理虽然以前也懂，但在限制自由的情况下，它是如何被启动并被人接受，我还没琢磨明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一个形而上的影响，就是你难免要重新认识你自己。研究各种精神疾病和精神控制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候群之类都有大量的文献，某种意义上，当你在愤怒之后产生难为情感觉时，就已经开始进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了。大的方面比如对病毒的理解，对数字的理解，“我们是科学的呀”，“我们是精准的呀”，小的方面比较琐碎——前几天还在讲举着红酒杯的优雅，现在就已经咣咣地砸门了，现在已经拍死柯基了，过期物资了，带着哭腔说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居然就被视为最有良心的了……同时各种炸雷一样的词在你耳边时刻轰响，不绝于耳。要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要重新认识理性、重新认识科学，这些被教育要笃信与坚持的东西为什么在生活中不再发生作用。然后，当你没有答案的时候，你就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当然也一样没有答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简单点说吧，就是理性啊，科学啊，专业主义啊，国际标准啊等等那些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感觉很踏实的东西不管用了。就像阻尼器从陆家嘴那些摩天大楼里消失，原来晃动是保证安全，现在晃动意味着要出大麻烦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大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个记录要有更多的功能的。4 月 20 日，我们在蒲园门口开了一个小会，几步之遥的长乐路变成了一妇婴的停车场，穿着防护服的警察神情紧张地走来走去，家属为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喷上酒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位写作者——杨樱封控在自己家，她的小区相对自由一点，偶尔还可以出门走动。我留在蒲园办公室照顾猫和花花草草。我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四天过去就会结束，谁知道会持续两个月呢？在蒲园门口，一边看着各种紧张的人，一边盘点我们手边正在做的事，最后决定把这本书的写作往前提。原来我们想怎么也要等到七八月份做完这个街区的第二轮田野之后再动笔。我们那天想，也许应该加快点速度。它突然有了一点紧迫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与我们一样的，迷茫沮丧有点抑郁的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我们能为我们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愤怒也好，沮丧也好，难为情也好，未来总会时过境迁，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噢，我不是说我们因此就要写这两个月里的上海。它是一个因素，一个影响了很多东西的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这么轻易就要被写出来的，这样太轻浮了。我们需要更久一点时间，去看待这两个月，现在还不是能驾驭得了它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觉得经过了两个月——4 月 20 日，我们站在长乐路街边的时候，还只是 20 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久——之后，我们会更有意识地去接近长乐路这个街区写作的意义：那些让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感觉还不错的东西、如今大家担忧被破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的文字中，第一部分写于 2022 年 3 月 30 日当天；第二部分写在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第三部分大约是那年七月某天写的。又过了一个月，上海酷暑中的八月，我们写完了那本书。又隔了一年多它终于出版了，最后的名字叫《九路口》。代价是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组成的这一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4377593940.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68193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h2&gt;v&lt;/h2&gt;&lt;p&gt;本卷封面的鸟是红翅乌鸫。&lt;/p&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摆脱会危害一个人的福祉的信息或习惯的有意识的头脑清洗过程并不罕见，这有时会被称为故意忘却。”&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要将记忆视为检索已存储在大脑中某个位置的某些东西。”&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lt;em&gt;——《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丹尼尔·丹内特，P135&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Tianhao Zhang&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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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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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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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可以理解《饮食的怀旧》这本书是从饮食角度探索上海的集体记忆。作者开篇就征引了“怀旧”在文明中扮演的角色，它是集体记忆的一个结果。所以读者可能会有点愕然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水蜜桃对于上海的意义——水蜜桃不能承受的重量。不过，好在作者很快回到点石斋画报等等开埠以后的较晚近一些的“怀旧”，可能会召唤起来一些共鸣。但你必须时刻记得，这是一本学术书，它秉承着——集体记忆是共同体的基础，怀旧是民族或者族群意识的情感表征——这样的学术逻辑，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它没有义务唤起你的味觉民族主义。所以你可能刚被撩拨起一点小绍兴或者新雅的乡愁，或者刚体会到一点四马路的洋场繁花，作者就正襟危坐地说其他事去了。终究还是作者想象中的一个远东他不了解的“共同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下为书中的一章《盐、棉花与上海的地理优势》，为了让读者更清楚文章提到的“华亭县”，特此说明，大致来说，华亭县是上海县的前身，上海县是从华亭县中划分出来的新县。唐天宝十年，吴郡太守赵居珍上奏唐玄宗拟划昆山南境、嘉兴东境、海盐北境为华亭县（位于今松江）。华亭如何一步步变为今天的上海，有额外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考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7529597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strong&gt; &lt;/strong&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89561.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lt;/strong&gt;&lt;/a&gt;&lt;a href=&quot;https://www.bookschina.com/9426097.htm%20ico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绍熙云间志》将华亭地区描绘为丰腴富饶、自给自足的帝国一隅，且其特产与中国历史上的诸多知名人物大有渊源——这一形象对于一个刚刚设立的县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但这种形象既没能经受住时间的磨砺，也不能被简单地认作就是上海的形象。南宋末年，华亭已是地大人稠，难于治理。于是在至元二十九年(1292)，新建立的元朝政权从华亭西北划出5个乡，并入刚刚设立的上海县。由此，上海这个昔日的商业集镇，一跃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县。上海行政级别的提升是很有道理的：长江三角洲年复一年的泥沙淤积一直在悄然改变着该地区的地形地貌。及至南宋初期，上海已经成为该地区自然条件绝好的新兴港口。但也是在宋、元、明三朝，随着农业生产不断转向以水稻种植为主的模式，上海地区原本足以满足小麦和麻类植物生长的土壤，肥力逐年下降。不仅如此，在对土质的要求上，娇嫩的水稻秧苗比小麦苗要高得多，而上海的大部分土地是沙土地和盐碱地，这对于大范围的水稻种植是极不相宜的。虽然官方和民间在几个世纪的岁月中从未放弃过努力，但最终也没能彻底改善当地的土壤状况。建筑堤坝以及三角洲自身向东延伸入海而形成的缓冲带，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海水倒灌进农田。受到这些措施保护的地区，地质状况渐趋稳定，土壤得到改善。但这些筑堤围垦的艰巨工程，也导致上海东西两地土质出现巨大差异：在西边，土地肥力的确逐年提高，渐渐适于密集的水稻种植作业；而在东边，土地依旧是沙土质的，只能种植小麦、大麦、豆类和麻类植物。&lt;/p&gt;&lt;p&gt;随着大米成为华亭地区居民不可或缺的主食，居住在上海东部的人们必须开发一些产品，以便通过贸易换得粮米。他们在当地的自然资源中找到了一种商品——盐，另一种则是从南方贩运而来——棉花。这两种商品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使上海在元、明两朝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但与此同时，它们也给上海带来了新的挑战：随着当地的食品供应愈发依赖商品贸易，该地的声名也愈发不好起来。针对这种情况，地方志作者开始运用新的话术来颂扬当地物产。&lt;/p&gt;&lt;p&gt;盐业的发展，对于华亭以及后来的上海而言，都是重要的历史转折点；它带来了上海地区“商品化经济的萌芽”，也是该地区生产出来的第一种行销四海的特产。华亭盐场是朝廷垄断的盐业经营体系中的一个下属单位，也是两浙盐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盐区与淮南盐区一道，共同构成了“中古中国盐务的核心地带”。一直以来，盐都是食品加工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味作料，而南宋时期的食盐消费量更是增速迅猛。这一来是大米变为主食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因为稻米是各种主要谷类食品中含盐量最低的)，二来则是由于在该时期，南宋都城杭州及其周边区域的饮食烹饪文化都在不断成熟，而这一区域的食盐供给正是仰赖两浙盐区。即使在国都重又迁回北方之后，人们对盐的需求依旧有增无减。如艾兹赫德(S. A. M. Adshead)在其《盐与文明》(Salt and Civilization)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据《元史》的估算，两浙、江东(也就是今天的浙江北部和江苏南部)一带，平均每口人每年的食盐消费量约合4.5千克——这是有历史记载以来直至《元史》成书为止(甚至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各地食盐消费量的最高纪录。”&lt;/p&gt;&lt;p&gt;华亭和上海的盐场在经历了若干阶段的发展之后，方能满足如此巨大的盐需求量，华亭地区也因为这种商品而驰名宇内。在北宋，华亭盐监总理浦东、袁部、清墩3个盐场的生产活动。到了南宋，这个数字增长为5个。及至元朝末期，当地的盐业已经如此发达，以至于下沙盐场(该盐场位于上海县以南大约20公里处)监司陈椿(1271—1368)专以海盐生产技术为题，编写了《熬波图》这部著作。陈氏的文字细致描述了当地的制盐土法，名“晒灰法”。这种方法先用海水充分灌浸铺在摊场上的草木灰，然后将这种混着草木灰的卤水暴露于日晒风吹之中，以析出盐花。这部共有47章的专著，每一章都图文并茂，详细介绍此种方法中的每一个步骤：从一开始的垒砌灶座，到淋灰、晒灰、煮卤的中间流程，再到最后运输散盐的办法，一步不差。监司陈椿在该书自序中如此描述当地极其优越的盐业生产条件：&lt;/p&gt;&lt;p&gt;&lt;em&gt;浙之西，华亭东百里，实为下沙。滨大海，枕黄浦，距大塘，襟带吴淞、扬子二江。直走东南，皆斥卤之地。煮海作盐，其来尚矣。&lt;/em&gt;&lt;/p&gt;&lt;p&gt;明代初期，中央政府对盐场的行政归属进行了重组，将隶属于两浙盐区的松江分司划入了上海县的管辖范围内。松江分司下辖的下沙盐场，日复一日源源不断地输出着洁白如雪的细盐。从这一时期开始，上海便与盐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明中晚期，即便此地的盐业生产已然式微，但“若将该地区的历史一路回溯到宋代，则村村镇镇……都有一部盐业贸易史”。&lt;/p&gt;&lt;p&gt;让上海远近闻名的另一种商品——棉花，更加剧了该地区的商业化程度。传统叙事通常认为，上海棉纺业的振兴要归功于当地的农家女黄道婆。在旅居海南岛20余年后，黄道婆将从黎族人民那里学到的纺棉技术带回了自己的出生地上海。棉花曾经是只能从福建、广东一带采购的商品，不成想在上海东部的盐碱地上，这种植物长势竟出奇好。棉花被引入上海未久，沪东的村庄里，棉已经取代了盐，成为当地人换取稻米的主要商品；沪西的人家依旧以种植水稻为主。但没过多久，就连西部地区的村庄也将棉花作为主要经济作物了。上海棉纺织业的主打产品是品质优良的“南京布”(nankeen)。这种布先是享誉海内，后来更是远销海外，引得各地客商趋之若鹜：北方的商人带着真金白银来到上海，希图从棉布贸易的巨大市场中分一杯羹；广东、福建的商人则带着糖来，先在当地卖掉糖换得现金，再买进布匹。另外，明清时期的政府采购也构成了上海棉的主要销路。到了清初期，上海县可耕种面积中大约70%的土地都被用于种植棉花了。&lt;/p&gt;&lt;p&gt;棉花让上海跻身中国境内最富有的县之一，但也让它愈发依赖远程贸易以换取最基本的口粮，这使得该地区的底层人民尤其生计无着。土地所有制模式制造了可观的社会贫富差距：当大部分土地都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时，“远方省区对棉花的需求量如有下降，一府的生计都会直接受到影响”。在丰饶的年份里，一种基于苏松地区庄园制度的道德制衡机制，使得大户人家尚且愿意为“欲耕而不足于食”的佃户提供口粮。可一旦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这种机制就会土崩瓦解，其情形正如一位生活于16世纪中叶的社会观察家所点评的那样：“昔之所谓相资相养者，始变为相猜相仇。”这种相猜相仇很快就会成为抗租和暴动的导火索，而一旦走到这一步，地方经济体系离彻底崩溃也就不远了。回顾1641年明朝政权岌岌可危时的情形，上海本地学者叶梦珠就曾感叹：“盖松民贸利，半仰给于织纺。其如山左荒乱，中州糜烂，尤甚吾乡。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布商裹足不至，松民惟有立而待毙耳。”或许再没有哪一幅画面比叶氏的描述更具有冲击力了：在一个政治经济秩序崩坏的世界中，上海县作为经济链条上的一环，根本无法独活。&lt;/p&gt;&lt;p&gt;可上海当地的文化名流们宁愿相信这种惨剧只是历史的偶然。明代的上海地方志编纂者们就努力地反驳过这样一种在当时流传越来越广的观点：他们的家乡是依赖单一作物的穷乡僻壤。因此，即便上海的棉花产量权重在明朝政权的治理下不断提升 ，地方志中的记录却着力强调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淡化棉花作为经济作物的“一家独大”。1504年出版的现存最早的上海专属地方志——《弘治上海志》，在“土产”一节列举了谷类(含豆类)36种、药类39种、果类(含坚果类)27种、花类45种、木类33种、竹类18种、蔬类40种、畜类11种、禽类37种、鱼类48种，以及包含盐和蜜在内的食货17种。在1588年出版的《万历上海县志》中，以上每一大类下所列举的条目甚至更加丰富。对于这些条目的编纂者而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上海塑造成一片富饶的沃土，能够顺应农时的节律而出产各种作物。1524年的《嘉靖上海县志》在“物产”一节更是以“五谷之属”开篇，竭力要证明上海与松江府下辖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水稻生产一样可以达到“成熟之候有三：早稻、中秋稻、晚稻”。&lt;/p&gt;&lt;p&gt;是什么样的动机驱使着方志编纂者们如此呈现上海的物产呢? 仅仅是因为方志文体在传统上要求编写者以“五谷”为“物产”一节之首吗? 还是因为他们担忧家乡的面貌过于商业化，会遭到以儒家价值观为根基的传统社会的鄙夷? 又或者，他们是否在混淆视听，否认棉花种植威胁到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悄悄保护了在棉花贸易中得利的地主阶级? 毕竟，地主发展棉花贸易所需要的棉花田是以佃农们的生计为代价的；后者如果能自主选择种植粮食作物，他们的光景或许还能稍有改善。对于以上问题，每一个的答案似乎都是肯定的。&lt;/p&gt;&lt;p&gt;编纂上海地方志的精英们也是上海地方士绅社会的积极塑造者和参与者。参考卜正民的相关研究，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一“士绅阶级”定义为一些显赫的、有功名傍身的大家族的集合，其成员“对他们的集体身份和由此而来的阶级特权有着清晰的认识”，并努力重新定义这种集体身份的内涵，“使其与高贵文雅的修养而非简单粗暴的财富联系在一起”。举例而言，1504年版上海志的编纂者唐锦，在1496年考取进士功名。1519年致仕归乡之后，他成为上海士绅社会的元老级人物。1588年版上海志的主编张之象虽然只是一介生员，但是他的家族“比上海县任何其他家族都培养出过更多有功名加身的人”。不难想象，这样的一群文化精英是不会希望家乡被世人视为仅能生产单一经济作物、铜臭弥漫的商业集镇的。至于如何重塑家乡的形象，当地士绅们最终会意识到，没有哪种作物比“上海桃”更能满足他们的这种迫切需求——但这是1588年版《万历上海县志》出版之后很久才被意识到的事情。那么，在“上海桃”浮出历史地平线之前，上海的文化精英们又是如何达成他们宣传家乡的愿望的呢?&lt;/p&gt;&lt;p&gt;地方志编纂者的策略之一，是与方志这种文体传统展开对话。比方说，《嘉靖上海县志》的编纂者高企在撰写“物产”一节的记录时，虽然也遵从了前辈编纂者们惯用的体例，即以“五谷”为全篇之首，可他对这一书写传统并非不加质疑、全盘接受。高氏肯定了这种写作程式自有其道理：想来“物产莫要于五谷，故首列之”，似乎无甚不妥。但如果他真诚地相信把这样的程式照搬进上海志是十分相宜的，又何必多此一举，专门辩解一番? 不仅如此，在该章结尾处，高氏还对宋太宗(976—997年在位)时期一项被认为颇显智慧的律令提出了质疑。当时，宋太宗命令江南江北的农民种地时要掺杂水旱谷类、多种经营，因为过分依赖单一作物，逢凶年则必致绝收。高氏完全明白这条律令背后的逻辑，却依旧对这一法令进行了反思。他认为，该法令虽体现了一定的政治智慧，却也违背了同等重要的自然法则，正如他从上海当地的实际情况中所观察到的那样：“今区区一邑，东西风土高下异，宜种植不类。”高氏进而提出：农业生产最重要的原则是“用天利地”。这种尊重自然规律的做法，与“撙节爱养”的道德原则相辅相成，才是孟子所畅想的“王道之始”。换言之，高氏的质疑似乎在提醒读者：要衡量一地是富饶抑或贫瘠，不能一概以“五谷丰登”作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lt;/p&gt;&lt;p&gt;在充分论证了强调上海“地利”的合理性后，高氏“物产”一节的大部分篇幅都用来记录各地区微气候滋养下的名特产，且对于那些品质特优、大大丰富了本县物产多样性的品种，编纂者尤其要点出它们生于何地、产于何方：“西瓜佳者出黄土桥”，“山药、黄独、香芋，出邑西江北”，“江乡桃李颇多”，“湖乡多柑橘”。写到本地历史悠久的名产，高氏则要强调其中最可称道的佼佼者，例如鹤窠村的鹤，就独推“有龟纹者为仙品”。当然，既然物产是独得一地气候滋养而生的，那么也必然随着四季更替而具有季节性。例如黄雀，它是当地人眼中的玉馔珍馐，但只“每岁冬初自海上来”。最后，高氏也对上海品类繁多的“鳞之属”下了一番功夫，详细介绍了它们的产地和季节性变化：“鲈出于江”，“梅鱼有于梅时”，“鲥鱼夏至前有之”，“鲳鱼、鳓鱼之类，皆出于海”，“虾虎、河豚……出于江浦湖滨”，“鲻鱼池鲜之最”，末了当然不能落下“由海达于江浦的”鲟鳇鱼，这种鱼动辄“大数百斤”，鱼头被当地渔民以盐腌渍成“鲊”。&lt;/p&gt;&lt;p&gt;高氏颂扬了上海地区的诸多物产，但从这赞美中还是能看出他的写作困境：一方面，他明白自己必须将上海呈现为美好的农耕社会，但另一方面他也十分清楚：有明以来，上海的农业发展对当地经济、社会的影响绝非全然正面。其实，在1522—1523年间，上海经历了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饥荒。而当高氏的这本方志&lt;/p&gt;&lt;p&gt;付梓时，这场灾难过去还不到两年。为了让自己的言论有足够的说服力，高氏努力将一个迅速转型中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上海社会，与它悠久而稳固的历史相联系。如果前文提到的《绍熙云间志》频频提及当地历史上的名贤大儒，目的在于为刚刚问世的华亭县寻找历史根基，那么高氏在《嘉靖上海县志》中采用同样的策略，却旨在将人们的目光导向它的过去，从而忽略当地最近发生的变革：上海正在从一片自给自足的农村，变为一个依赖远程贸易的商业经济体。&lt;/p&gt;&lt;p&gt;读者只需回想一下高氏是如何提及张翰(大约活跃于300—325年)的，就能揣摩到其中用意。这一段话出现在有关鲈鱼的条目中：“鲈出于江，即季鹰所思，与莼并美者。”同陆机一样，张翰也出身吴郡，也于吴国灭亡后来到洛阳，成为北方齐王门下的幕僚之一。但与陆机不同的是，张翰抵挡住了官场的诱惑，急流勇退。《世说新语》中有一则著名的故事，便是关于张氏如何以思念家乡的美食为说辞，解释自己辞官的决定的：&lt;/p&gt;&lt;p&gt;&lt;em&gt;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lt;/em&gt;&lt;/p&gt;&lt;p&gt;这一则典故选得十分巧妙。对于张翰而言，家乡的土产是提醒他不忘本初，找回真实、永恒的自我的事物。在历史的风谲云诡中，它们为他提供心灵的庇护、指引他回到故乡。对于高企而言，依旧是这些家乡风味，将他眼前愈发陌生的上海与其渐行渐远的过往联系起来。如果在一个日新月异的上海，还有什么能让人们感到安心，那绝不会是棉花这种从外乡引进而来的作物，而一定是这片土地积年累月、忠诚地奉献给人们的土产。&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题图由&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sers/magicbox_eason-30270893/?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Eason Fong&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在&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Pixabay&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上发布&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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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8)&quot;&gt; 马克·斯维斯洛克&lt;/h1&gt;
        &lt;h2&gt;斯坦福大学历史系博士，曾在布朗大学等世界知名大学任教，目前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艺术与人文系副系主任，主持该校环球亚洲研究计划。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史、环境史、饮食史以及人类世时期的全球史书写。&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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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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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盐、棉花与开埠前的上海</guid>
      <pubDate>Fri, 25 Oct 2024 01:25:44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58,&quot;name&quot;:&quot; 马克·斯维斯洛克&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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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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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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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的。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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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作者韩起澜教授是知名海外中国研究学者，本书是她探究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的经典之作。关于“苏北人”这个概念，作者从地理、方言、习俗和文化等方面，从细致入微的史实入手，探讨了一个族群的建构过程。作者在书中说：&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本书探讨了在中国最大城市上海最被轻视的群体历史。在中国的语境下，它讲述了原籍而非种族、宗教或国籍是如何被界定为族群身份的。这种情况犹如非洲裔美国人和奇卡纳、波兰人、意大利人的身份在美国一向被视为族群一样确定无疑。本书所写的苏北人，其家庭源自江苏省在长江以北的地区，全书涉及中国的原籍族群的社会建构和社会含义。”&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下文是本书导读部分的摘录，字数限制，并非全文：&lt;/span&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5605812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93770.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自19世纪晚期以来，成为一名居住在上海的苏北人，就意味着他是穷人。苏北人多半是由于洪水、饥荒或家乡的战争而逃难的难民，他们在上海从事的是最不赚钱、最不理想的职业。他们占了非技术劳工队伍的大多数——黄包车夫、码头工人、建筑工人、拉粪车工、垃圾运输工、理发匠、澡堂侍者。大多数苏北人居住在这座城市周边的贫民窟里。在那里，他们用芦苇、纸板和能够找到的任意废料搭盖棚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贫穷，苏北人成了遭受偏见和歧视的对象。他们因为穿着红红绿绿的褂子、嘴里一股人皆趋避的大蒜味、操着一口苏北方言而受人取笑。苏北文化在清代中期被认为是高雅隽永的象征，到 19世纪晚期渐渐被视为低级鄙俗。从 20世纪早期起，称呼某人为“苏北猪猡”就意味着这个人即使实际并非来自苏北，也是穷困、无知、肮脏和鄙俗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大多数苏北人生活的聚居区被认为是粗野的地区，父母告诫他们的孩子不要进去。大学毕业生最怕日后被分配到苏北居民区里的学校去教书，据说那里的学生没有什么积极性。最后，谁也不希望同苏北人结婚。当年轻人，包括苏北家庭出身的年轻人出去找对象时，几乎总是指明对象不能是苏北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如此冥顽不化，以致已经移居出去的上海人也把它传输出去，加以再创作，赋予新的含义。例如，一位在新中国成立前家境殷实的上海老年妇女解释道，每当她在纽约乘地铁想要抱怨波多黎各人或非洲裔美国人的行为时，就把他们说成是苏北人。这位妇女在纽约生活了好多年，她相信她用这种方式可以避免因被人说是种族主义者而受到攻击的可能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是那样溢于言表，上海人又是那样直接地承认这种偏见，在上海的西方观察者和历史学家对此多半无法察觉。他们更关注以阶级差别和性别差异为基础的不平等和对抗而忽视那些由籍贯所界定的不平等和对抗。1而且，在上海这座移民城市里，籍贯构筑了社会等级结构，形塑了大众傲慢与偏见的流行意识。本书不仅旨在分析一个移民群体即苏北人的历史经验，而且更重要的是揭示身份、偏见和社会矛盾的根由，这些是中国城市居民的核心问题，在中国的语境下有可能建构族群。&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在上海的经历直接使人想起同在那些族群身份上很少受到怀疑的集团所作的跨文化比较。乍看起来，苏北人的贫困和对苏北人的偏见似乎很像非洲裔美国人、奇卡诺、波多黎各人和亚裔美国人等美国少数族群的经历。然而，苏北人同这些族群不同，他们在形体上同其他上海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几乎全是中国汉族人。尽管精英集团可以像对待不同种族一样对待苏北人，但事实上只有方言才能把他们区别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移居美国的白人移民，例如 19世纪早期因马铃薯荒而逃荒的爱尔兰人可以用作较接近的类比。在新英格兰地区的城市中，如同在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等英国城市中一样，爱尔兰移民生活在单独的街区里，他们被人瞧不起，从事本地人不愿为之的职业。1虽然爱尔兰人同苏北人一样有着以移民为基础的身份，但他们又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以国籍界定的族群：他们来自一个国家，其文化传统和历史无可否认地不同于他们新家园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而且，要确定谁是爱尔兰人不成问题：很简单，爱尔兰人就是来自爱尔兰的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就不是这样。他们不是跨越国界而来的移民，苏北也不是一个有着一目了然或能直截了当定义的地方。苏北这个名称既不是指一个城市、专区，也不是指一个省份，而是指一个地区，其区界和内核是争议未定的。因此，同美国的以种族或原国籍界定的族群集团有所不同，苏北人的经历类似于那些由地区差别界定的族群，如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山区人”，他们定居在北方的城市里，又如移居加利福尼亚西南部的“俄克佬”。&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至少从表面上看，或许可以把苏北人称为上海的俄克佬。同苏北人一样，俄克佬也来自这样的地区，其地区的内聚力仅仅是为了应对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才形成的。这个地区并非以俄克拉荷马这个州名所表示的州界来划定，而是包括了得克萨斯、阿肯色和密苏里诸州的部分地区。20世纪 30年代，在有名的干旱沙暴地区移民即他们成千上万的老乡重新定格加利福尼亚中央谷地之前，谁也想象不到这4个州竟建构了一个地区。作为移民，他们完成了加利福尼亚本地人不愿干而以往由墨西哥移民来完成的农业生产任务。尽管俄克佬同本地人一样都是白人，但他们被当作“卑微和异化的社会集团”来对待。&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称某人为俄克佬，就像称某人为江北佬（老江北）一样，成为一种流行的贬义措辞，意谓落后、贫穷、低劣。最后，尽管俄克佬是一个公认的加利福尼亚族群集团，但俄克佬族群最初不是一种由移民自己建构的身份，而是他们同加利福尼亚本地人发生关系的产物。同样，苏北族群不是基于传统，而是在上海被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lt;/span&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个人的原籍远不如他或她的职业重要；地区差别之所以显眼，只是为了将穷苦白人同富裕白人区分开来。然而在上海，阶层同籍贯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得多。一方面，江南人与苏北人之间的区别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阶层差别为基础的。苏北人这种称呼明显是意指下层人的一个隐喻，该名词系指贫穷、受侮辱的人。在上海，阶层是由籍贯来建构的，籍贯的建构是阶层话语的组成部分。而且，正是因为这类身份同阶层难分难解地联系在一起，所以籍贯就具有了族群含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另一方面，苏北人这一社会类别的建构并不是严格的阶层现象；一个人的原籍的重要性绝不亚于这个人的职业。一些苏北人试图隐瞒其出身，但他们的身份不可能因阶层的流动性而改变。20世纪40年代，逃离土地改革的富豪地主可能像苏北人一样被人瞧不起，逃荒的穷苦农民也是。换句话说，在上海，最要紧的事情不只是阶层。族群性与阶层分野多半交相叠合，族群性强化了阶层分野，但族群不可归结为阶层。&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要弄清什么东西在上海最要紧，必须比照中国的情况加以考量，只有某些中国人被称为族群。实际上，在中国，最通常称之为族群的那些集团在理解上也许同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最不相干。中国的族群研究经常聚焦于少数民族，如苗族、彝族、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尽管近期许多研究表明，界定这些少数民族的族群身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们同汉族的种族和文化区分则是无可争辩的。大多数少数民族生活在边陲地区，因而不是内陆省份和沿海省份族群概念的主要面。换句话说，如果说中国族群式关系的发展取决于少数民族的存在，那就找不到什么族群，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族群。本书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要揭示族群身份是怎样在汉族本身的人群中得以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些形形色色的汉族人，与其说像少数民族，不如说更似苏北人，这些人群至少在清代的大部分时期里被认为是落魄失意、受人歧视的。诸如浙江的“堕民”、山西和陕西的“乐户”、广东的“疍民”一类的群体，他们都沦为完全不同于且低于其余汉族人的地位。他们不得参加科举，分开登记人口以别于“良民”，其妇女不许用缠脚来抬高地位。同上海的苏北人一样，这些集团的成员全是汉族人，但他们的落魄地位严格地按职业而定。&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同苏北人更为相似的是遍布中国各地的形形色色的移民群体，这些群体的成员也都是汉族人。最明显的比照是中国东南部的客家人（北方官话，即“客民”之意）。同苏北人相仿，客家人是一群移民，有别于本地人，主要以方言相区别。他们也像苏北人那样成为偏见的对象，被描述为贫穷的、未受教育的、不文明的乡巴佬。然而，同上海的苏北人相反，客家人并没有一致的原籍：他们的祖先据说在公元4世纪迁离河南，虽然大多数人是唐代福建移民的后裔。中国东南部的某些地区几乎成为清一色的客家社会。客家人自认为不同于他们那些讲粤语的邻居；他们把自己看作宋代官宦的后裔，而相比之下，讲粤语的本地人则据称是土著蛮人的后裔。&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其他地区的移民就不如客家人明显了。例如，明清之际来自福建和粤北的移民定居在江西的山麓地区。尽管这些移民特性殊异，但本地人认为他们全是清一色同类流民或客民，用这种贬义的称谓称呼他们。本地人对这些流民的敌对情绪基于他们相对贫困及方言和文化习俗的差异。江西当地人在清代也迁移了。大批江西人定居湖南时，他们与湖南本地人之间的冲突日甚一日。为了把自己同卑微的江西移民区别开，湖南人认为这些移民是非汉族的部落人，虽然这些所谓的蛮人逐渐主导蓬勃发展的商业，从而最终在经济上压倒了本地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问题不在于江西的流民或在湖南的江西蛮人是否天生是族群，这个问题不是研究他们的学者提出的。相反，这两个个案揭示了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是怎样成为全中国范围内移民与本地人之间对抗性关系这个更大范围历史的一部分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境内的移民产生了籍贯概念。中国人历来把他们的出生地同他们的籍贯区分开，后者系指他们祖上的故土。对于正式文档来说，或就识别自己与他人而言，原籍至少同他的出生地一样重要。顾德曼在她关于上海同乡会组织和意识的研究中指出：“原籍概念是传统中国个人身份必不可少的组成成分。一般说来，这是陌生人之间相互打听的第一件事，是记录一个人（在姓名和化名之后）的第一个特征，是个人涉讼前要被查明的第一个事实。”&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籍贯是一种有伸缩性的建构：个人可以决定哪一代人的故乡作为他或她的原籍；而且，原籍可以指特定的村、区、市或省份。正因为原籍对一个人的身份十分重要，因此，要说明一个人的原籍殊非易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早已认识到籍贯对于中国人的自我和群体观念十分重要。何炳棣的行会研究是第一篇引起人们注意原籍在中国的重要性的作品；籍贯和同乡关系在施坚雅的社会流动战略研究中有所暗示：地方性怎样培育人的具体本领而后传输到中国各地——山西钱庄老板、宁波商人等等。同样，曼素恩分析了上海的宁波人如何得以凭借同乡关系建立起强大的社群。柯慎思也记述了离开故乡的绍兴人依靠同乡关系的历史。稍后，韩书瑞和罗友枝在她俩有关19世纪中国历史的著作中指出：“同乡是离开故园到异乡客地从业的人们相依相助时作为根本手段最经常提及的。”尽管同乡关系的作用在史谦德关于北京的研究中不算突出，但他描述了以同乡为基础的工人之间的派别，指明了同乡联谊在20世纪20年代继续发挥的重要作用，并揭示了同乡关系如何有时在城市政治中提供权力的基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于城市条件下同乡关系的最广泛详尽的分析是罗威廉关于华中通商口岸汉口的极其翔实的研究。尽管他断言“该城市盛行的心态是世界主义的”，但还是强调城市发展中籍贯认同的持久性。罗氏描述了同乡关系在就业、寻求经济帮助和日常街头吵架时帮腔护驾方面的重要性。经商结帮、员工招聘和闲暇活动经常围绕同乡关系来组织。居住也反映了地方主义的持久性：汉口有些街区以特定同乡人为主，因而很像族群飞地。&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出现了新的城市制度，同乡会在汉口居民的社会和政治生活中仍起一定的核心作用。籍贯的突出作用使罗氏得出结论：“地理决定的亚族群划分……建构了晚清时期区分中国个人的最重要特征。”&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认识到籍贯在界定社会关系方面的重要性，但罗氏的研究和其他学者都按其字面意义看问题。他们并没有探讨籍贯怎样同阶级和文化盘根错节，怎样体现比地名本身更为全面、更加变幻不定的含义。指认一个人是宁波人或山西人，其含义是不成问题的，或者可以理解为社会建构的产物。分析籍贯在中国的含义的更有生气的方法是近期有关非中国背景中族群的人类学研究。尽管对从何时起籍贯成为“族群”身份的问题没有提供明确的答案，但这些研究提出了思考社会集团的方法，这些方法若应用于中国，那就意味着对籍贯的分析要比以往研究中提出的方法复杂得多。柳迫淳子关于西雅图日裔美国人的研究、卡伦·布卢的北卡罗来纳伦比族印第安人研究，以及詹姆斯·克利福德的科德角土著美国人研究，全都推动我们不要盯着字面意义上的身份而要去探索象征性的、社会建构的身份。新的学术研究成果主张不要把族群理解为单个身份，而要理解为一种社会关系体系。这就是说，身份只是在特定地方背景和历史背景下同其他身份的关系与区别中形成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族群不仅仅是一系列的社会关系。新的研究成果还突出地表明族群是一个历史过程。新的研究成果不把任何特定地方的居民所标明的社会类别——非洲裔美国人、爱尔兰人、俄克佬、苏北人看作是一种确定的类别，相反，它鞭策我们去探讨这些类别被建构的过程和它们含义变化的过程。这些学者并没有把“共同传统”或“人丁共同身份感”这些通常在族群定义中援引的术语当作移民带到新家园来的一成不变的信念，相反，他们争辩说，我们应当把这些术语看作是由于移民而建构的理念乃至神话。正如威廉·扬西、尤金·埃里克森和理查德·朱利安尼在他们有影响力的文章《新兴族群：重新探讨与重新阐释》里所断言，“将共同传统作为族群本质的假设是错误的。族群也许相对来说同欧洲、亚洲或非洲没有多大关系，但同这个国家迫切的生存需要和机遇结构很有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因此，问题不在于要确定中国的籍贯何时通过族群的定性试验。相反，如果我们认为籍贯可能是族群，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凸显以往未能识别的社会关系和历史过程的方法去审视它。我们也可以把籍贯看作是不断地处在被建构和被赋予新含义的过程之中，从而以全新的方法去理解中国城市史中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诸方面。籍贯与阶层概念的关系、籍贯同城市文化的竞争领域的关系便豁然开朗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读者也许很想弄明白，族群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少有什么题目像这个问题那样让人类学家争得不可开交，若不熟悉这场辩论就下定义，那是莽撞的。此外，尽管本书利用了有关族群的辩论，但也想探讨一种族群的形态——由原籍同乡界定的族群，这种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未引起重视，本书希望以此来促进这些辩论。因此，本书的宗旨之一——通过探讨一种缺少我们最熟悉的族群标志如种族和国籍的线索的情境——是要激励读者以新的思路去思考族群问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关族群含义的某些见解也许还是有启发的。第一，族群不是诸如血缘之类的客观事物，而是一种过程。更具体地说，它涉及建构、援引和操纵文化独特性概念，以便在共同的政治经济体系内将人划分为我者与他者。语言、种族、宗教、历史经验和原籍构成了属性金字塔，也许可以利用这些属性来建构这种“我者 /他者”的界限。但是，必须强调指出，构成不同的或者独特的语言、种族、历史或原籍的要素全是有伸缩性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没有哪一个特征天生就是族群的标志。人类学家李·德拉蒙德指出：“某个特定属性，例如体貌、衣着、讲话、生活方式或宗教，只有凭借体现它的内涵体系才具有族群意义或标志意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导致有关族群含义的第二种见解：没有哪一个人群是天生的或是不可被改变的族群。例如，爱尔兰人在爱尔兰就不是族群，只有在他们移居美国后才成为族群。非洲裔美国人和整个美国历史上几乎所有被视为族群的人也是如此。同样地，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换句话说，族群取决于其所处的环境。&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三种见解涉及谁来界定社会类别。人类学家露丝·曼德尔指出，族群身份大概是谋求以“集体团结集团”自诩的人说出来的。表明这种团结是为了抵御侮辱或歧视，要求政治经济权利，以集团的传统而自豪。然而，曼德尔确切无疑地说，“被划分”感也许正是“外在决定的，例如，旨在从属和统治”。正是后一种现象主导着上海苏北族群的建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四种见解涉及族群同阶层的关系。尽管一个社会可以由阶层而不是由族群来建构，反之亦然，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二者似乎是交叉的，或者甚至是代表同一人群的不同名称。尽管阶层和族群都根植于不平等结构，但阶层是根据一个人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来界定的，而族群是以基于原籍的差别来界定的。二者中任何一个都不能归结为另一个，但二者往往重叠，就像有关族群差异的信念，即使没有被建构，也经常被用来解释或文饰职业上的等级结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在本书里既小心翼翼又深思熟虑地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我小心地使用这个术语是因为族群这个概念在中国并不存在。这个词在中国经常被译成民族。民族一词的字面意义系指“族籍”，或“少数民族”（仅指非汉族人）。我所撰写的这个主体在中文里没有称谓。而且，就连西方人类学家们也很少把它引申到包括地域身份，即大不同于民族、种族、宗教或部落身份的身份。但我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没有别的术语可以哪怕是大致充分地描述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历史上的功能。简单地指涉籍贯就模糊了社会建构过程及其所涉及的统治与从属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许多学者用亚族群和准族群这两个术语来描述中国的以原籍为基础的社会集团。然而，说上海的籍贯为亚族群是成问题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存在某种更显赫、大概也更正式的族群类型，而籍贯则是从属的。正如柯娇燕所说，也许在描述汉族内部的族群时已经约定俗成的“亚族群”术语中，我们还要注意到另一种汉学遗产。这就是，汉族只有一种可采用的“语言”——中国的语言在汉学术语中成了“方言”——所以他们只能是一个“民族”，这个民族内部的变种就不是“族群”，而是“亚族群”。当然，“族群”的更广泛含义易于涵盖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多样性，一个层次上的人全都认为自己是汉族人，而在另一个层次上的人则显示了可认知的族群意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把族群这个术语归之于由原籍所界定的集团的做法其实在中国学研究中是有先例可循的。施坚雅在他的清代中国城市制度的分析中第一个提出了这种做法的适用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在晚清城市里盛行的原籍同乡经济专业化模式可以按族群分工来分析，这样做大有裨益。把中国城市里的外地商人的“殖民地”看作少数族群没有任何困难。……重庆的安徽商人、北京的宁波商人、汉口的孝感商人、广州的宁波商人、福州的山西商人——全都讲当地人难以听懂的言语，他们的习惯从最好的方面来说也显得稀奇古怪。但是，如果说近期的族群研究对我们有什么教益的话，那就是，族群的固定性绝不是单单基于文化差别；口音的些微差别乃至习气的小有不同，只要认为有利于保持或树立族群界线，二者便都可以成为族群的标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种分析已被应用于若干个案研究中，不过多少是有限地应用。例如，王大为和郝瑞二人都说晚清从中国东南部各地移居台湾的移民之间的分野就是族群分野。葛希芝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几十年间大陆人与台湾本地人之间的关系变成族群关系的过程。最后，柏桦分析了香港新界的一个集镇的社会结构，他坚持用族群这个术语来描述在很大程度上由原籍来界定的群体身份。我的苏北人研究借重了这些著作，在地理上扩大了以往局限于台湾研究和香港研究的那种思想框架。&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就把我们带回到上海，因为本书不是泛泛地谈论籍贯，而是探讨一个特定类别。本书也不是泛泛地谈论苏北人，而是探讨他们在上海的特殊经历。（其实，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和江南以外的地方并不存在——上海人所称的苏北人，若生活在北京、汉口一类的城市里，则并不被认为是苏北人。）本书探索原籍的含义，但也探讨上海历史的进程。&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章题图 Photo by Luca Deasti on 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本文已经出版方“也人”授权发布&lt;/strong&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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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7)&quot;&gt;韩起澜&lt;/h1&gt;
        &lt;h2&gt;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近代中国史中的性别，比较劳工史，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主义、社会性别和性权利以及口述史。曾获1986—1987年度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奖(NEH Fellowship)。&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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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guid>
      <pubDate>Wed, 23 Oct 2024 01:28:4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1057,&quot;name&quot;:&quot;韩起澜&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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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收聚到桶里的雨</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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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聚到桶里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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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能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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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雷蒙德·卡佛 1938 年 5 月 25 日出生于美国俄勒冈州，他擅长以精炼冷峻的笔法呈现生活背后的巨大沉默和种种隐而不露的情感，被誉为“极简主义风格大师”。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大教堂》，杂文集《需要我时打给我》，诗集《我们所有人》等。&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今天是卡佛诞辰 85 周年。经新经典文化授权，小鸟文学摘选了卡佛的文学遗产执行人，诗人、短篇小说作家苔丝·加拉格尔为《需要我时打给我》一书所作的前言，以表纪念。&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8266658817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最后了。”在新发现的五篇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整整一年的出版准备过程中，我对朋友写道。作为诗人，我在这句话中听得见“恒久”的回响。然而，这就是那个非凡的声音全部的新作了——他用毫无保留的坦诚如此清晰地见证了现实，他的小说也因此在全世界被译为二十多种语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村上春树——优秀的小说家、雷作品的日文译者——偕夫人洋子来访。那时他坦言，他能感到雷的存在陪伴着他，而一想到要完成雷作品全集的翻译工作，又感到害怕。现在我明白了，那时的他一定悲喜交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下的努力带给我一种欢喜，是从似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声音里听到新的声响，在落幕后看见意料之外的返场的快乐。如今，要是发现一箱卡夫卡或者契诃夫的手稿，人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我们的心情也差不多——好奇，怀念，渴望亲近我们在文学世界和人生中倾慕的那些熟悉的灵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雷新作的发现是独立事件，却也和他在世时发表的作品有关。对于那些盼望着这件事的人来说，这是有价值的，因为当我们爱一个作家时，我们想一读再读，想遇见他或她所写的全部——超凡的、意外的，甚至未完成的。我们可以。这种价值不只从整体中来，也体现在细处：措辞和句法，人物带来的共鸣和惊奇，叙述逐行逐句的展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些小说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被发现的。第一次是 1999 年 3 月，在华盛顿州安吉拉斯港的山脊屋，雷去世前最后一段时间我和他的居所。《时尚先生》的资深编辑，我的朋友杰伊·伍德拉夫在这一过程中帮助了我。第二次是同年盛夏，从事卡佛研究的威廉·L.斯塔尔和莫林·P.卡罗尔夫妇查看了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的威廉·查瓦特美国小说馆藏。在翻检一箱原稿时，他们找到了两篇完整的未发表的短篇小说。在我生日那天，他们兴奋地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新消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我和杰夫找到的三篇之外又有了这两篇，简直是锦上添花。这也为雷未结集作品的重新出版打下了基础。作品集里有许多篇已经收录进之前的《行行好，别逞英雄》（由英国的哈维尔出版社和美国的古典书局出版）。除了这几篇未发表的短篇小说之外，我们还收入了四篇随笔来丰富本书，它们之前收录在 1983 年出版的诗歌、散文、小说杂集《火》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不久，我在写《通往瀑布的新路》导言时，偶然发现了一些文件夹，里面装着打字稿和未发表的短篇小说的手稿。那时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完成稿，如果是，应不应该把它们公开发表。我觉得在考虑这些未发表的作品前，应该先保证出版所有雷明确打算刊印的作品。这就花了整整九年的时间，直到雷的诗歌全集《我们所有人》（哈维尔，1996 年；克诺夫，1998 年）出版才完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十岁的雷于 1988 年因肺癌英年早逝后，我也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见证了他三本书的英国版和美国版印行；完成了《卡佛的国度》，一本由鲍勃·阿德尔曼摄影的书的相关工作；给罗伯特·奥特曼的电影《银色·性·男女》[1]做顾问，这部电影是以雷九篇已发表的短篇小说为蓝本的。我还参与了三部关于雷的纪录片的拍摄。以上大部分都是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教书时做的。我居然还写出了三本诗集，一本短篇小说集和一本随笔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98 年初，快到雷的逝世十周年纪念日时，杰伊·伍德拉夫打来电话，说想在《时尚先生》上做点什么来纪念雷。“桌子里有这些文件夹。”我说。“可能没什么完整或者有价值的东西，”我告诉他，“但我可以找时间看看。”我猜杰伊听出了我的犹豫。总之，他和我说：“苔丝，等你准备好看这些东西时，我很愿意过来帮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也许正是我一直期盼的那个人。他尊重我的作品，喜爱雷的写作，也了解修改和出版的过程。更何况，作为小说家和杂志编辑的杰伊能够一眼认出好小说。1999 年 3 月，他飞到西雅图，又乘车、坐轮渡，花了三个小时才来到安吉拉斯港。第二天，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们仔细地翻检雷的书桌每一个抽屉里的内容，阅读文件夹里的纸页，做好标记，复印好，最终做出了我们的选择。整个过程安静、亲密、目的明确。我们就这样读着，渐渐明白有三篇精彩的小说就在其中。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让《时尚先生》参与这个发现过程似乎也恰到好处，毕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雷的短篇小说就是通过它找到了自己的第一批读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负责破译雷潦草的笔迹，好进行准确的抄写。有一份原稿完全是手写的，其他几份是打字稿，上面有改写的笔迹。杰伊完全没觉得这项任务乏味，反而从中汲取能量。而有十一年破译雷的笔迹的经验的我则逐字逐句地对着原稿检查杰伊的抄写，填上他因认不出来而留下的几个空。我们都知道雷有时候会把一篇短篇小说重写三十遍，而这些被搁置的小说远远没达到这个程度。（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雷从小说转向了诗歌，那些作品后来结成了他的最后一本书《通往瀑布的新路》。）不过这些小说不怎么需要编校，人名地名都合乎标准，多蒂不会在下一页变成多洛雷斯，尤里卡也没有变成阿克塔。结局通常是雷着力最多的地方，但在这里，故事有时就停在类似电话铃响了、有人离开了饭桌这样的地方。我们只是让这些最后的时刻回荡着，允许故事在此休止。&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
        &lt;/pre&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写过几篇关于人重新开始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我打电话的地方》。而在这批新小说中会最先在《时尚先生》上发表的《柴火》里，一个男人拼命地劈木头，想证明自己在酗酒和婚姻破裂后继续前进的意愿。叙述者也是个作家，他对再次提笔写作的初步尝试让我不无感动地回想起 1979 年，那时雷和我一起在埃尔帕索开始了我们的生活，他也在和酗酒抗争十年后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写作生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篇新小说中，《梦》成了我和杰伊的最爱。一个婚姻破碎的女人在一次火灾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故事似乎连接了我们在雪城（像小说里那对夫妇一样，我和雷也睡在地下室里躲避八月的暑气）和西北部（我们住的街上着过一次火，不过没人送命）的生活。我也从中认出了雷的短篇小说《好事一小件》的回声，里面也有个孩子死了。我很欣赏雷在这两篇小说中对这个太容易变得多愁善感的主题的大胆处理。《梦》中的细节像烟雾一样从屋顶缭绕升起，行动在明暗对比中展开：场景隐现，聚焦，燃烧。人物的生活完全被周遭环境裹挟，而他们的生活也变成了我们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比尔和莫林发现的两篇短篇小说写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讲的都是婚姻的破裂。其中《需要我时打给我》中的核心形象可以看作小说《山雀派》[2]和诗歌《雾与马的深夜》的先声。在这三篇作品里，马都在宿命般的离别时刻神秘地从雾中出现。另一篇《你们想看什么？》就像是《瑟夫的房子》[3]的表亲。这两篇小说中都有一对试图重修旧好的夫妇，但他们内心深处重伤未愈，只能各走各的路。结尾处关于“糟蹋”的意象让我回想起雷的小说《保鲜》，它点出了人与人的关系就像解冻的食物一样，是会变质的。过了某一个时间点，就再也恢复不了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这些小说陆续发表，只剩下一篇还未刊行时，雷的朋友——编辑加里·菲斯克琼又跟我一起把它们细看了一遍。某一刻，我们发现自己删掉了自己放进去的逗号。我们大笑着，互相引用雷的话——发现自己删掉自己刚刚加进去的东西，是小说完成的明确迹象。我最近重读了本书收录的《火》中的四篇随笔。我感受着《我父亲的一生》，像雷第一次给我看它的雏形时那样。这一定是有史以来关于儿子对父亲的爱的最动人的表达之一。有段时间，雷的父亲就住在雷的孩子刚刚降生的那家医院的精神病房里，在一个令人动容的场景中，雷找到父亲，告诉他“你当爷爷了。”他父亲回应道：“我感觉像个爷爷了。”这句话像远方的隐雷一样轻，听来却像一把锤子砸了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论写作》中，我们得以看到雷的文学信条。他避开所谓的“小花招”，以修改工作为乐。他有足够的勇气，在写初稿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什么地方。他确保小说的张力，也就是他所说的“永不休止的运动”。他知道要省略什么，或者让它们“刚好藏到表面之下”。最重要的是，他强迫自己使用“清晰准确的语言”，在这一点上，他为他这一代的作家树立了标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对自己的导师、教师约翰·加德纳的致敬，让我想起我们开着车穿越暴风雪去约翰在纽约上州的家里拜访他的情形。我们一直聊到了天亮，尽情享受他的陪伴。是他在雷最迫切地需要关心的时刻在乎雷，在乎雷的作品——甚至交给雷自己办公室的钥匙，好让雷有地方写作。后来，约翰在一场摩托车事故中去世后，我和雷还能记起我们和他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那晚约翰迟迟不愿意上床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了解我们欣赏的作家从何处起步是件很自然的事，而雷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将福克纳和乔伊斯视为导师的《狂怒的季节》标志着他的起点。还有一篇《头发》是块未经打磨的原石，像是后来的《小心》的前篇。在《头发》中，我们见证了“不安之症”最初的几个时刻，它在后来经过打磨，卡佛由此闻名。《迷》也是在这段时间完成的，在雷发表的作品中，这是他仅有的两篇戏仿之一。借着笔名约翰·维尔，他刺向那个显著影响了他的人。即便如此，海明威仍然是他的一个重要的文学榜样，后来契诃夫取代了这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书收录的评论、导言和其余随笔提醒我们雷的热情所在：他对纯粹的“好读物”、不可捉摸的人物以及跌宕起伏的情节的喜爱。总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处在紧要关头。当我们读到雷说的关于如何教授写作或如何为选集挑选作品的内容时，我们能感受到他对“关于地点的生动描摹”或“有魔力的强度”的敬意，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雷把写作理解为一种启示的过程，他的随笔《关于修改》也强调了修改的重要性。作为打开小说的一种重要手段，修改从深层意义上探索了小说最初会被书写的原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对本书收录的作品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情感。这不仅仅因为它们的传记价值和文学价值，也因为它们的明晰和激情。和《行行好，别逞英雄》初版发行时一样，我对威廉·L.斯塔尔满怀感激之情，是他把雷散落在报纸杂志上的篇章搜集了起来。我也永远感谢杰伊·伍德拉夫，在公开我们发现的这三篇小说的每一个阶段，他都展现出自己私人的善意和合作精神，这项工作也增进了我们早已深厚的友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西北部这里，我们常常把雨桶放好，来捕捉一些自然的馈赠。雨桶让我们接到充足的软水，可以用来洗头发，浇灌植物。本书就像是收聚到桶里的雨，从天上汇集而来的水。我们能随时沉浸其中，找到一些让我们神思清明、得到滋养的东西——让我们能再次接近雷蒙德·卡佛的人生和创作的东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苔丝·加拉格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山脊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安吉拉斯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00 年 1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又译《人生交叉点》《浮世男女》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又译《黑鸟派》或《山雀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又译《谢夫的房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摄影 Bob Adelman&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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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美国诗人、散文家和短篇小说作家。雷蒙德·卡佛文学遗产执行人。&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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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Thu, 25 May 2023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quot;id&quot;:673,&quot;name&quot;:&quot;苔丝·加拉格尔&quot;}]</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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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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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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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沙特城市吉达（Jeddah）举行会谈后，苏丹军方和敌对的准军事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于周六&lt;a href=&quot;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warring-factions-sudan-agree-temporary-ceasefire-us-saudi-mediators-sa-rcna85440&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签署了一项为期 7 天的停火协议&lt;/a&gt;。该协议将于周一晚间 9 点 45 分生效，并将建立一个国际支持的监督机制。它还允许运送人道主义援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此，这场使苏丹陷入混乱并使 100 多万人流离失所的战斗已进入第六个星期。一直到周日上午，战斗仍在继续。喀土穆中部和南部发生了零星冲突，包括空袭和防空炮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 月 15 日，非洲东北部国家苏丹境内爆发激烈战斗，首都喀土穆和邻近的恩图曼都变成了战场。该国军事政权的两大派系正在进行权力斗争：苏丹武装部队普遍效忠于该国事实上的统治者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将军，而民兵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则追随前军阀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将军。自苏丹前领导人奥马尔·巴希尔在 2019 年的民众起义中被推翻以来，布尔汉和哈姆丹一直担任苏丹执政委员会的最高职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战争开始以来，已有 110 万人逃离家园，造成了一场威胁到该地区稳定的人道主义危机。那些仍在喀土穆的人在大规模抢劫、医疗服务崩溃以及食物、燃料、电力和水供应减少的情况下挣扎求生。即使在斋月期间，双方将领也无视民众关于寻求食物和医疗服务的呼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说，有 36 万 8 千名儿童被迫离开苏丹的家园，另有 8 万 2 千名儿童逃往邻国。据估计，在战争的头 10 天里，有 190 名儿童丧生，1700 名儿童受伤。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苏丹国家主任告诉&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sudans-conflict-inflicts-heavy-toll-children-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lt;/a&gt;，“由于这场冲突，我们看到全国范围内的学校和教育机构关闭。在持续的轰炸和袭击之下，儿童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吉达协议，一个由交战双方各三名代表、沙特阿拉伯三名代表和美国三名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将监督停火。吉达会谈的重点是允许援助进入和恢复基本服务。调停者说，需要进一步的谈判来寻求军队撤出，以促成一项有平民参与的永久和平协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不是双方第一次达成停火协议，但此前的尝试均因双方都指责对方违反协议而失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说道：“现在是停止枪声，允许人道主义救援不受阻碍进入的时候了。我恳求双方坚持这项协议，全世界都在注视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在这场冲突中，截至目前，已有约 705 人死亡，至少 5287 人受伤，不过据信真实的死亡人数要高得多。&lt;/p&gt;&lt;h2&gt;ALSO IN THE NEWS&amp;nbsp;&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打破性别规范&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承担男性被征召入伍后不得不放弃的工作，比如地下采矿、锻造热金属和操作重型机械等。历史上，女性劳动力在战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承担传统上主要由男性负责的工作——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都是如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16/europe/ukraine-women-gender-norms-intl/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CNN&lt;/a&gt; 采访了一位 38 岁的女性 Tetiana。当数百名矿工被征召入伍时，Tetiana 所在的矿业公司要求女性志愿者在地下工作，她是最先举手的人之一。Tetiana 来自一个煤矿家庭，但她从前并不被允许进行地下工作。来自乌克兰北部城镇的 Maria Kobets 则接手了丈夫的铁匠铺。她说一旦乌克兰取得胜利，她希望把指挥权交还给丈夫。乌克兰议会议员 Yevheniia Kravchuk 表示，乌克兰武装部队中还有 6 万名女性，其中 5000 人在战斗部队服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apnews.com/article/honduras-abortions-total-ban-f3a29d8d9435b7711f7a967adaf79a87&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秘密网络正在帮助洪都拉斯妇女堕胎&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洪都拉斯拥有世界上最严格的堕胎禁令之一，宪法禁止在任何情况下终止妊娠，违者可能面临长达六年的监禁。洪都拉斯妇科医生协会表示，目前的立法与科学不一致，使医生每次拯救妇女的生命时都容易受到违反宪法的指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在令人窒息的社会和宗教反对声中，妇女们正在秘密网络的帮助下终止妊娠，这些网络试图使堕胎过程尽可能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美联社发布了一篇相关报道：秘密网络使用暗语、别名、加密信息、一次性手机和其他手段来掩饰他们的活动，大多数参与者彼此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在链条中所扮演的角色之外的任何细节，许多女性通过口口相传了解到秘密网络的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寻求堕胎的妇女拨打在互联网上公布的热线电话。她们会被追问一些问题，以确认请求是真实的，而不是试图追踪和举报的人。这之后，该网络会提供米索前列醇和米非司酮，并确保每个妇女在堕胎过程中都有一个向导，可以远程帮助和回答问题，以尽可能保证堕胎的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日本厚生劳动省的研究机构大约每五年根据人口普查等公共数据提供未来 50 年的人口预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四月下旬公布的一项评估显示，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将降至 8700 万，比 2020 年减少 30%。该报告称，到 2056 年，日本人口将跌破 1 亿大关；到 2070 年，65 岁以上人口将占总人口的 38.7%，导致社会保障成本激增；而 15 岁至 64 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即通过缴纳保险费来支持国家社会保障体系的人口，预计将从 2020 年的 7509 万人大幅减少到 2070 年的 4535 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口下降预防研究中心主任 Masashi Kawai 强调，随着商业和政府服务变得难以维持，社会需要“战略性收缩”，他呼吁建立约 10 万人的紧凑型城市，提供集中服务。与此同时，韩国也在努力应对出生率急剧下降的问题。其 2022 年的人口约为 5180 万，预计到 2050 年将减少到 4580 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3/5/17/singapore-hangs-man-for-trafficking-1-5kg-of-cannabis&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新加坡三周内发生第二起与毒品有关的死刑&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三，新加坡绞死了一名走私大麻的男子，这是三周内的第二次处决。这名 37 岁的马来族新加坡人在 2019 年因贩运 1.5 公斤大麻被定罪，此前他曾在最后一刻要求重新审理此案，但被上诉法院在没有举行听证会的情况下驳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新加坡的大多数死刑犯都与毒品犯罪有关。等待执行死刑的 54 人中，有 51 人与毒品有关，剩下的三个是谋杀。多数情况下，走私超过 500 克大麻、30 克可卡因或 15 克海洛因的人都将被判处死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国家，类似罪行的刑期要轻得多。人权组织和联合国敦促新加坡停止对与毒品有关的犯罪执行死刑，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死刑作为一种威慑手段是无效的。但新加坡当局认为，死刑仍然是“新加坡针对毒品需求和供应的综合危害预防战略的一部分”。此外，“公众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支持死刑”，&lt;a href=&quot;https://www.nytimes.com/2023/05/18/world/asia/singapore-marijuana-execution.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人权组织发言人 Kirsten Han 说&lt;/a&gt;。因而废除毒品犯罪死刑的主张在新加坡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05/asia/seoul-lgbt-festival-christian-concert-intl-hnk/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在首尔，LGBTQ 文化节被基督教的青年音乐会取代&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年来，韩国盛大的年度 LGBTQ+ 骄傲庆祝活动——首尔酷儿文化节（SQCF）一直在首尔市中心的草地广场举行。但今年，这个活动却被一场青年音乐会取而代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化节组织者称这是一种歧视行为。“我们对首尔市政府感到愤怒，他们试图把性少数群体排挤出去，让广场充满歧视和仇恨”。市政府 25 日发表声明称，从 6 月 30 日至 7 月 1 日，酷儿文化节和音乐会的组织者都申请使用该场地。由于两个团体都拒绝更改演出日期，因此政府将决定权交给了市民委员会，该委员会于 11 日选定了由 CTS 文化基金会主办的演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据&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seouls-lgbt-festival-blocked-by-christian-concert-outside-city-hall-organisers-2023-05-04/&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报道&lt;/a&gt;，CTS 基金会与基督教广播公司 CTS 存在连结，而该基督教广播公司曾公开反对同性恋和骄傲节活动。尽管一名代表声明，音乐会的演出与阻止酷儿文化节无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 SQCF 的组织者和支持者指出，前几年在场地沟通方面就已遇到了类似的困难：“虽然在符合所有要求的情况下提交了使用首尔广场的申请，但每年都受到了‘国民情绪’等带有偏见、歧视性和主观的借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tunisia-frees-two-students-arrested-satirical-song-criticising-police-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突尼斯释放了两名因言论而被捕的学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1 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突尼斯革命推翻了独裁总统本·阿里。言论自由和媒体自由是当时的突尼斯人取得的主要进展。但近年来，尤其自现任总统赛义德在 2021 年关闭议会并夺取所有权力以来，活动人士和记者纷纷表示，突尼斯的言论自由正面临严重威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月，两名突尼斯青年学生 Youssef Chelbi 和 Dhia Nsir 被捕，起因是他们此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首讽刺歌曲，批评警察和禁毒法律。这让众多维权人士感到震惊，并引发了大量的声援，促使赛义德最终对案件发表了评论，他表示，对两名学生的拘留“完全不可接受”，并呼吁尽快释放他们。在总统的评论发表不久后，这两名学生被释放。他们的律师告诉法新社，他们将在下周再次出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活动人士们说，突尼斯的自由受到围困，已经变成了一座大监狱。记者工会主席 Mahdi Jlassi 表示：“这是黑暗时代……言论自由日益受到打击。大约有 20 名记者和博主因为发表反对当局的文章或言论而被追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bsnews.com/news/pakistani-transgender-activists-will-appeal-shariah-court-rulin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巴基斯坦的跨性别者们正在与伊斯兰法院斗争&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南亚国家巴基斯坦，许多人对性别和性行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变性人通常被认为是弃儿，有些人被迫乞讨甚至卖淫来赚钱，并生活在被袭击的恐惧中。该国议会曾于 2018 年通过了《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以确保巴基斯坦跨性别者获得如法律上的性别承认等基本权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本月，巴基斯坦的跨性别活动人士表示，他们计划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因为伊斯兰法院的一项裁决推翻了一项旨在保护他们权利的法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邦伊斯兰法院在一个周五驳回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中的几项条款，称它们“不符合伊斯兰教义”。法院裁定，一个人不能基于“内心深处的感觉”或“自我认知的身份”来改变自己的性别，必须符合出生时被赋予的生理性别。律师 Sara Malkani 在一次活动上发言，否认该立法违反伊斯兰教。她说，包括《古兰经》在内的伊斯兰文本并没有将特定的行为与特定的性别联系起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绝对打算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我们会胜诉的”，巴基斯坦跨性别权利顾问执行主任 Nayyab Ali 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人权委员会认为，撤销跨性别法案将导致巴基斯坦跨性别群体进一步被边缘化和被虐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3/may/18/pledges-and-apologies-will-not-be-enough-to-clear-uk-waters-of-raw-sewage&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英国人已经厌倦了污水&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英国环境署（Environment Agency）的数据，在 2022 年，英格兰的水务公司向河流和海洋排放了 301091 次未经处理的污水，平均每天 825 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六，数千名英国人参与抗议活动，要求自来水公司停止污水排放，这一议题很可能成为下届大选的议题。活动人士表示，水务公司的排放频率远远超过了应有的水平，这种情况被归咎于数十年政府来对基础设施的投资不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四，英国水务公司（Water UK）道歉，表示公众的不安是正确的，并表示行业投资 100 亿英镑，进行“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规模最大的下水道现代化改造”，以减少污染。但这些承诺遭到了活动人士的驳斥，他们表示，该承诺仍需得到监管机构的批准，且这笔资金远远低于政府此前所说的 560 亿英镑的投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npr.org/2023/05/02/1173330942/australia-vaping-sales-crackdow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澳大利亚政府想让青少年们戒掉电子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果澳大利亚政府禁止娱乐性电子烟的计划成功，那么青少年们将无法继续在街角商店购买口味丰富的、包装显眼的电子烟。未来，唯一可以合法购买的地方是药店，并且需要处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澳大利亚卫生部长 Mark Butler 本月表示，电子烟作为一种治疗产品向公众宣传，旨在帮助吸烟者戒烟，但却催生了新一代尼古丁使用者，尤其是年轻人。“我认为这是澳大利亚医疗保健史上最大的漏洞”，他说。政府的数据显示，该国吸烟率上升的唯一群体是 25 岁以下的人。14 岁至 17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六分之一吸电子烟，18 岁至 24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四分之一吸电子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政府的下一个提案包括电子烟的包装也必须与药品一致、肺癌筛查项目和一项鼓励用户戒烟的全国公共信息运动。但正如悉尼大学公共卫生和烟草控制专家 Becky Freeman 所说的：“在电子烟普及之后，还没有哪个司法管辖区或国家能够有效地降低青少年的吸烟率。”在澳大利亚，全国各地的便利店、烟草店和电子烟商店都存在“不受监管、本质上是非法的”黑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16/south-africa-unemployment-rate-rose-for-first-time-in-over-a-year#xj4y7vzk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南非失业率在电力危机中上升，大量年轻人找不到工作&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失业率在去年连续四个季度下降后，今年第一季度上升至 32.9%，原因是该国受到创纪录的停电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国家电力公司 Eskom 实施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停电，原因是该公司无法生产足够兆瓦的电力来满足需求，导致南非人每天断电长达 10 小时。电力危机对家庭和企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于一些公司难以维持运营，许多人的就业状况堪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最主要的担忧是，南非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 46.5%。这是南非一半以上的人口年龄在 30 岁以下，这一事实本可能有利于该国的经济增长和发展。但南非未能收获这一人口红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euronews.com/travel/2023/05/10/spain-encourages-summer-travel-by-slashing-youth-interrail-ticket-prices-in-half&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西班牙通过将火车票价格减半来鼓励年轻人旅游&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年夏天，西班牙政府将向年轻人提供半价的欧洲铁路通票，18 岁至 30 岁的西班牙居民可以使用这种特殊的折扣通行证，乘坐数千公里的欧洲铁路网，从挪威的峡湾到意大利的海滩。折扣有效期为 6 月 15 日至 9 月 1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交通运输部的一份声明，政府希望该计划将“鼓励年轻人的夏季旅游，并帮助文化和旅游业在疫情后的复苏”。该政策是一系列更广泛措施的一部分。在夏天的这三个月里，年轻人乘坐国营公共汽车和中短途火车也将享受 90% 的折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s/@phoziz?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Abdulaziz Mohammed&lt;/a&gt;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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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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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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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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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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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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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7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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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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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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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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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i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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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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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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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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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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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h1&gt;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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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陈季冰</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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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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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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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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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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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8)&quot;&gt;阿莱克西·热尼&lt;/h1&gt;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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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guid>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阿莱克西·热尼</author>
    </item>
    <item>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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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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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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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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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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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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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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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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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汉娜·阿伦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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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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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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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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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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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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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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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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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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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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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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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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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39)&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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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熄灭的地方诞生了胡安·赫尔曼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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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经“明室Lucida”授权，我们摘选了其中的六首诗，分享给读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687225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0991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最终&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不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看看发生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没有。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是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忘记了那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又怎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看你身边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就是这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写下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诗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痛苦中，在爱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雨中，在灾难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疾病压垮了双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眼泪，挥别的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玩具&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知道钱不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做梦都在期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晚我带来了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捍卫正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干革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亲了它的额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它说休息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事实&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斗争继续/ 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独裁者或官僚哪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 婚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无尽之美的射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公开信&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IV&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敞开胸口迎接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小鞋子踩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VI&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愿入睡只想做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X&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带着伤痛升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游天空好像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冻结/仿佛骨头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你谐和了和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穿过/ 打破/ 悲伤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孩子&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看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阳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他/ 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见牛群拉动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儿子/你/ 正是出生在这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永远不会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能让生活回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回到你的摇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能让生活前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从裤兜里伸出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掌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想死亡就是死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过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bommart?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léonore Bommart&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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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h1&gt;
        &lt;h2&gt;1930 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11 岁开始写诗，一生共出版三十多部诗集，被公认为 20 世纪西语诗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其诗备受包括若泽·萨拉马戈、胡里奥·科塔萨尔、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内的一众名家推崇。2007 年荣获西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奖”。2014 年，胡安·赫尔曼因病逝世于墨西哥，阿根廷政府宣布全国哀悼三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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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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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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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guid>
      <pubDate>Fri, 17 May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胡安·赫尔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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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em>
      <titl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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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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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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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2年前&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纪念诗人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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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lt;div class=&quot;freeArticleContent&quot;&gt;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九泉之下亲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降临到人世间的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朋友！不要把我寻觅！物换星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即便年长者也都早已把我忘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2]&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把我的双手伸过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望着你那宛若两团篝火的明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照耀着我的坟茔——那座地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视着手臂不能动弹的伊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她一百年前已经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手里握着我的诗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几乎变成了一抔尘埃！我看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风尘仆仆，寻觅我诞生的寓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或许我逝世的府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鄙夷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欢笑的女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感到荣幸，同时谛听着你的话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群招摇撞骗的女子！你们全是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活着的惟有她自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一切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全了解，还有她珍藏的戒指珠光宝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帮子掠夺死者的女人！——这些指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全都是窃自她那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我那成百枚戒指[3] ！我真心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头一次这样地感到惋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么多戒指让我随随便便赠给了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因为不曾遇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感到悲哀的是，直到今天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久久地追随西沉的太阳的踪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我才最终迎来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敢打赌，你准会出言不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冲着我那帮伙伴们的阴森的墓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都说得动听！可谁也不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送她一件粉色罗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比她更无私？！’——不，我可私心很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不会杀我，——隐讳大可不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向所有的人乞求书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好在夜晚相亲相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说不说呢？——我说！无生本是一种假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多情多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拒绝了所有情人中的天姿国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为伊人那骸骨些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19 年 8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给谢·埃[4]&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青石板上挥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褪了色的扇面上泼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河滩和海岸上白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冰刀在冰上，用戒指在玻璃上铭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经历过千百个严冬的树干上留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为了让天下人大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大书特书——挥洒经天的虹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永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同我形影相随！白头偕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是后来，我把额头抵着书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那名字狠心地一笔勾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你[5] ，却被我这个无行的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攥在手心里！你呀咬噬着我的心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没有被我出卖！在戒指背面永存[6] ！&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完好无损地珍藏在我的心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20 年 5 月 1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茨维塔耶娃在 1919 年笔记中记载：“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一百年后这件事，于是为此写了几行诗。这些诗行已经写就——诗将发表。”1924 年在一封信里又说：“而且——主要的——我深知一百年以后人们将会多么爱我！（阅读——什么！）”这首诗还有另一种版本，这里译的是诗人 1940 年的定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据古希腊神话传说，地府有一条河，死者的阴魂饮了河水便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茨维塔耶娃确实很喜欢赠人戒指，她在诗歌和散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此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这首诗是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献给丈夫谢·埃即谢尔盖·埃夫伦（1893—1941）的。他早年参加了白军，溃败后流亡捷克；1922 年茨维塔耶娃携幼女阿利娅离开苏联去投奔丈夫。后来埃夫伦在国外参加了苏联的一些情报活动并于 1937 年回国，阿利娅已先期归国，1939 年茨维塔耶娃携子穆尔亦返回苏联。但不久阿利娅与埃夫伦先后被捕，杳无音信。1940 年诗人在编选诗集时曾将“我在青石板上挥毫……”一诗作为开卷篇收入其中，在个人家庭的悲惨的遭遇下，诗人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将此选集献给了丈夫，这充分表现了她的良苦用心和难言之隐。据研究者推断，从技巧的娴熟，风格的洗练，语言的深邃上来讲，此诗当属 1940 年之作。本诗的第二节，作者曾有四十余种不同草稿，可谓精雕细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5]指丈夫的名字：谢·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6]妻子的结婚戒指背面镌刻有丈夫的名字和婚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509853902.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诗摘自《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维塔耶娃诗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苏杭 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 7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vilkha_olga?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Olga Vilkha&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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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Box&quot;&gt;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h1&gt;
        &lt;h2&gt;二十世纪最响亮、最动人心魄的诗人、散文家之一。少女时期即以诗行占卜了自己的青春、未来与死亡。她的诗句饱含热情、赞美、痛苦，大胆奔放，横溢斜出，应和了她跌宕的人生。她死于绝望，终结于她寻觅了一辈子的钩子。她的墓地无人知晓。她栖于天空。&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34676792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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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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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2 Oct 2022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玛丽娜·茨维塔耶娃</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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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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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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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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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最近出版了他的新作《诗歌植物学》。这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 291 首，时间跨度长达 35 年，涉及植物的数目与诗篇数目大致相当。书腰上说诗集“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全部的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前半句语涉夸张，后半句却是实情。即使在农耕时代，中外诗史上似乎也找不到规模相当的同类个人诗集，毕竟郭沫若当年搞诗歌大跃进，也才写了“百花齐放”。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本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诗的发明上看，这本诗集都堪称当代的植物诗经，不但在臧棣个人创作史上，而且在当代诗史上具有标程式的意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中国传统诗歌中有咏物诗一类，作为与农耕关系最关切的植物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席位。在这个传统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在其中虽然是直接的对象，但却是功能化的，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道具，可以说并无自己的主体性。实际上，中国诗中最为迷人的物/我关系，并不体现在咏物诗中，而在更大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中。处理物/我关系，尊重物性，平等待物，一直是中国诗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咏物诗看起来反而像这个传统的堕落。西方咏物传统中出场的主要是动物，植物出场的机会极少。拉封丹《寓言诗》244 篇，植物作为正面出场的机会仅两回。和那些动物角色一样，这两次出场的橡树和芦苇、橡实和南瓜也仅仅作为寓意的载体而存在，其地位比起中国传统咏物诗更等而下之。可见，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的咏物诗传统中，物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到里尔克手上，西方的咏物传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受到罗丹的感召，里尔克试图以语言呈现“纯粹的物”，赋予物的存在以独立的意义。他的工作方式类似画家或雕刻家，把物当作他的模特儿，“用语言再塑大理石雕像”。[1]但植物在里尔克“咏物”时期的《新诗集》《新诗续集》中出场的机会也不多。在这些诗中，里尔克试图赋予物某种主体性，极力把诗人的主观情感排除在诗的表现之外，以压制诗人的主体性来换取物的主体性。但正是这种压制把我们再次带进了物/我的紧张对立，在这种对立中，那个自我压抑的观察者仍然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物。可以说，物的主体性在里尔克的咏物诗中并没有建立起来，“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的目标也没有实现，“纯粹的物”仍然盈满审视者、观察者的主观意志和心情，只是其主体姿态更加隐晦罢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在他的植物诗中，并没有刻意去建立植物的主体性，但他笔下的植物却自然地拥有一种主体性。在臧棣的这些植物诗中，物和人始终处于一种活跃的对话关系中，并由此否定了传统诗中那种单方面的人对于物的对象性关系：“你走向它们，/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岳桦树丛书》）“开始时，它是我们的对象，/告别时，我们是它的对象。”（《蓝花楹简史》）。在臧棣早期的诗中，例如《房屋与梅树》《玉兰树》，仍然残留着里尔克式的物/我模式，但在后来的诗中，这种紧张的模式消除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容、活泼、互动而富于变化的物我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新型的人/物关系称为“互为主体性”。这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在《红醋栗入门》中，诗人说：“生活的秘诀原本就是/在平凡的场合去接触，物在风物中。”“风物”的特征就是关系。在“风物”中，物不是孤立的，而是始终处于物与物、物与人的互动中。所以，臧棣并未追求表现“纯粹的物”，而他笔下的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主体性。这种关系的出现与诗人的天性有关，也与中国诗传统中的“物权”有关。在中国诗歌的天人关系中，对自然物权的尊重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传统，臧棣的这些植物诗表明，他仍然是这个传统的一员。诗集中有仿王维、杜牧、白居易、苏东坡诸作。从主题和风格看，这些诗与上述古典诗人并无直接的联系，也许，诗人不过借此表明他对这个传统的归属之感。&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你走向它们，
        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
        &lt;/pre&gt;&lt;ul&gt;&lt;li&gt;《岳桦树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中有我”这个短语曾多次出现在臧棣的植物诗中：“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中有我/可不必依赖玫瑰红和海棠绿的对比”（《满天星简史》）；“你不得不将你中有我/更彻底地暴露在宇宙的、非正式的入口处。”（黑松简史）；“自然，离你中有我更近。”（《香樟树下》）。另一个相近的说法是“花中有人，人中有花”。在《梅花节指南》中，诗人写道：“花中有人，人中有花，/一个怒放就能把你结合到/意志的姿态中”。这足以说明，诗人对“互为主体性”的发明非常自觉，而且视之为植物自身意志的体现。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蓝玫瑰》）。在这样的相看中，人与物彼此充满倾慕、怜惜的情意（顺便说一句，诗集中的《椿树之死》《铁线莲协会》是我读到过的为植物所写的最深情的悼诗），互相以对方为主体，或者说互相帮助对方建立对方的主体，而人性和植物性的边界都得到了拓展：“匆匆的一瞥，它的模样/也会让你从你的身体里拎出/另一个你”（《雷公山归来，或秃杉简史》）；“每一次弯下身，/都意味着你在它的高度上/重新看清了我是谁”（《人在科尔沁草原，或胡枝子入门》）。这种彼此成全、互相发明有力地反驳了存在主义的自我中心主义：“它刚刚诅咒过/一种浅薄：他人即地狱 ”（《巴西风铃木丛书》）。在《蜜蜂花简史》中，诗人引用了兰波的说法：我是一个他者。他写道：“想猜中谁是受益人的话，只需大声重复/兰波的叫喊：我是一个他者”。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我敏感于天鹅，就好像/人不是我的标签”（《鹅耳枥丛书》）。从植物和人的关系中，人终将领悟到他是他者的受益人，而且他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依赖于和他者的关系，因此向他者开放意味着向更广的存在解放自己。下列诗句把这种开放的奇迹表现得尤为动人：“在万物的静默中/我听见了，你是我的回声”（《蚕豆入门》）；“你在这些美丽的小乔木的呼吸里/用永恒的轮回插过一次队”（《山茱萸协会》）；“你比我们更接近纯粹的人；/假如我没判断错，你身上有树的味道”（《银杏入门》）；“而它的芳香又是我的年龄的弹簧：/轻轻一按，我的飞翔/就会在它的枝条间找回全部的翅骨（《橄榄树协会》）；“如果时间的神经也会/在命运的诡异中动摇过，而你/的确曾在岁月的漫长中/抽出过五分钟，用于阅读/金光菊的头状花序写给/蝴蝶的密信，你怎么会怀疑/我不可能是你”（《黑眼菊，或雌雄同体协会》）；“如果你还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首合格的赞美诗，那么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我又是谁呢？”（《银杏的左边简史》）。在永恒的尺度上，蚕豆可能是人的回声，人可能是山茱萸的前生，人身上有树的味道，树身上有人的翅骨，因而，“和花花草草保持多大的距离/最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可信”（《棣棠丛书》）。甚至，生活的意义也需要由植物来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当他需要从存在的晦暗中/夺回某种无形的归属权，/它就会贡献一个新的基础。”（《蓝花简史》）这些诗句展示了一种万物同源、万物一体的朴素信仰所具有的魅力。它可能不是一种可以应用的知识，却是一种启迪生命的灵智。在这样的灵智面前，“我不可能是你”这种貌似的真理受到质疑，与这种伴随的则是生命的解放和拓殖。在《天物之歌，或红梨简史》中，诗人提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你的命运/难道仅限于你是一个人？”在《尖山桃花观止》中，这个问题以一种遗憾的形式出现：“阅历再丰富，我们所能经历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半生。”诗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植物的生命也纳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半的人生，以至于“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是否狭隘”（《梭鱼草简史》）会影响到梦的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在《兰花简史》中。在这首诗标为“仿苏东坡”的诗中，诗人提出了生活和人生的区别。人生是人的生活，而生活包括了人以外的生活，其外延和内涵都大于人生。这种看法回应了海子关于宇宙生活的说法。海子说：“真正的艺术家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了另一种‘宇宙的生活’（生存）人类生活不是‘生存’的全部。‘生存’还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平行、相契合、相暗合、相暗示的别的生灵别的灵性的生活——甚至没有灵性但是物理有实体有法律的生活。所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现实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皿器）。这种‘秘密的生活’是诗歌和诗学的主要暗道和隐晦的烛光。”[2]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可以说集中展示了这种长期为现代人所忽略的“秘密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互为主体性”展示了人/物关系中最为迷人的一面。在传统人/物关系中，物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在臧棣的笔下，植物很多时候反而是主动的一方：“从现实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邀请：伞状花序，/涉及情感的秘密”（《比水仙更对象入门》）；“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法，再次确认/大地的精华无不来自根部”（《小蓟简史》）；“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水竹芋入门》）。有时，这些美丽的植物就是为你而来的：“与其说它是为你而生的，/不如说它是为你而来的：/为报答你，在这晦暗的尘世中/并未错过它奇异的卑微”（《金莲花简史》）；“淡淡的幽香却犹如经久的/潮汐朝你持续涌来，/就好像它们只能以你为/最后的海岸”（《香料简史》）。大多数时候，双方处于“美妙的相看”中：“当我们忙于以世界为对象时，/它却一味以我们为对象”（《菠萝蜜协会》）；“你朝它走去，它也会朝你走来”（《羊蹄甲简史》）；“此时，你不是从外面凑近它/而是它，正在你的身体里凑近你”（《木瓜灯协会》）。当彼此进入的美妙时刻发生在人和植物之间，它的抖动应和着你的心动：“每一次，走近的脚步/都会让它的卵状叶抖动如小鳟鱼；/……你的心/能将秋天的颜色浸润到何种程度，/它就能将同样的热忱/分毫不差地反映在醒目的乔木树叶上”（《丝棉木简史》）。这种美妙关系有时体现为陪伴：“它们的友谊很少受到天气的影响；/它们的陪伴，像一件不容易看出来的家具”（《蔷薇简史》）；“它的被动中/其实埋伏着更深邃的陪伴”（《竹芋简史》）；“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山丹丹入门》）。有时体现为守护：“它宁愿变成安静的小矮人，/将自己缩小在大花盆里/守护着你的生活中不时/冒出的热带潜意识”（《巴西木简史》）；“你从未想过守护神的角色/这么容易就降落在/一个现实中，且和你关系密切”（《绿萝简史》）；“每一种照料，/不光是冲着花草去的，/也涉及亲爱的神性。/而它的观赏性只会源于/你身上必须有可供它/攀援的支撑点；只需综合/一种人的目光，它就会引你/走进宇宙的另一个缩影”（《文竹》）；“给它浇水的同时，你本人/也正被看不见的水浇着”（《巴西木简史》）。这里的守护是相互的，既有人对植物的守护，也有植物对人的守护，所以诗人提醒我们“谁是谁的守护神/你千万不能打错主意”。有时，它是一种无言的托付：“它们把它们的新鲜托付给你”（《紫肉丛书》）；“镜子的深处，我看上去/应该更像一个神秘的受托人”（《白鹤芋简史》）；“它把它的生与死分别交到你手上”（《蛇瓜协会》）。这种大胆的托付基于一种神秘的信任：“我羡慕你/不必用狐疑的眼光去打量/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赢得/神秘的信任”（《琼花的逻辑入门》）；“信任是神秘的，/……最深的信任必须来自/最陌生的你曾独自在荒野中/停留过四十八小时”（《蜜蜂花简史》）。信任也召唤人的责任：“汹涌的花瓣将我的敏感变成了一种责任”（《樱花丛书》）；“它们的新鲜紧迫如一种责任”（《紫肉丛书》）；“它甚至赌你知道它的成活率/意味着你的责任最终会升华/我们的好奇心”（《扦插入门》）。而我们必须随时反躬自问，我们是否对得住植物的这份信任：“那深刻的/责任是否经得起身体的依偎”？（《常春藤简史》）人和植物关联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美妙的伴侣关系：“不同于朋友，它近于一个美妙的伴侣”（《蛇瓜协会》），而且这种关系将会生产美好的子嗣：“它们碧绿的质量摸上去/就像是我和植物的孩子”（《菠菜》）；“更何况记忆之花/完成受精后，你身上/像是挂满了无形的籽粒”（《记忆之花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
        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
        &lt;/pre&gt;&lt;ul&gt;&lt;li&gt;《水竹芋入门》&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和植物的“互为主体性”最终定格于“人之树”的形象中。“人之树”的说法出自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 1955 年出版的同名小说（&lt;em&gt;The Tree of Man&lt;/em&gt;）。小说的主人公斯坦是一位新土地上的拓荒者，他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靠双手创建了家园，同时经历了内心的艰难成长。从怀特用单数 Man 命名小说来看，“人之树”主要指向主人公的内在成长，而不是人类的世代。在怀特的小说中，自然不仅作为背景和征服的对象出现，也不仅是人的隐喻，而且是更高生活（宇宙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怀特自己说，“我想要在小说中暗示我相信超越人类事实的存在”。[3]主人公临死前指着一口唾沫对福音传教士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就是上帝。同时，他对自己说：“我信用这片树叶”“我相信小路上的裂缝”。他在最后的日子找到了他心中的“一”：“一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股巨大的、理解了万物的柔情，从他的胸中升起”。[4]斯坦临死所悟到的“一”某种程度上就是臧棣诗中的“互为主体性”。换句话说，作为小说象征的“人之树”，在臧棣的笔下转化成了诗的现实。在小说的结尾，斯坦的孙子渴望写出的那首生命之诗，也在臧棣的“诗歌植物学”中完成了。在《琼花的逻辑入门》中，诗人写道：“我走过的路即我扎下的根；/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成长/将会如何重叠于人之树。”“路”和“根”的出人意料的比喻，填补了“人之树”这个象征形象中空缺的一环，完善了这一象征的基础。在《郁闭度简史》中，诗人写道：“人之树作为一个远景，/可瞭望的对象，曾耸立在/人性的复杂中。”这首诗的题记引用了穆齐尔的话：“发明那个内在的人”。显然，此诗的主题是人的成长。在诗人看来，人（之树）的成长离不开真正的树木的矫正。他说：“你无法否认我们曾去过那里——/一个比最奇怪的梦还幽深的地方；/每侧下身，都会有高大的乔木/在你的深呼吸中矫正/秘密的时间。”人曾经粗暴地用锯子、斧子纠正甚至毁灭过树的生长，现在，我们却迫切需要树用它身上的温柔力量来纠正甚至发明那个内在的人，以它们的挺拔做“我们和自然之间最新的仲裁者”，乃至作为“我们用于另一种飞翔的燃料”（《加利福尼亚的棕榈入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的植物诗在主题学上的另一个贡献是对植物智慧的发现。在《吊兰协会》中，诗人写道：“以前被问及吊兰最大的特点时/你会犹豫，而现在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叶芝在谈到诗最大的特点时/用到的那个字眼：智慧。”吊兰的“智慧”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并回应你的友谊：“气息的相同果然很神秘，它并不希望/将你卷入一种无爱的劳役；/它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感受到/你的友谊像开窗后涌入的空气”。薰衣草的芳香是一种智慧（“我的芳香就是我的智慧”），“人的一生中那些无形的伤口终会因我的渗透而渐渐愈”，而“一件熏过的衣服就可能把你套回到真相中”（《薰衣草丛书》）。植物的滋味也是一种智慧（“真正的智慧/无不来自万物的滋味”），擅长沉淀人生的孤独（《马黛茶简史》）。而落叶是治疗悲伤的最好的心理师：“落叶代表着/更完美的理智，强大到/你忽然发现，对比人类的愚蠢，/再没有比真正的悲伤更健康的东西了”（《落叶启示录入门》）。美人蕉以它的“盲目”看透并理解了我们：“你误解过这世界，而它没有眼睛，/仿佛很盲目，可它却从未误解过你”（《美人蕉丛书》）。因此，走近植物就意味着接受来自植物的教育：“来自草木的刺痛/是最好的教育”（《荨麻简史》）；“怒放的桃花就是一门课”（《碧桃诗学入门》）；“它们却是我们能依赖的/最好的自我教育”（《杨梅入门》）。植物的智慧处处启示我们，有时甚至是绝对的天启：“开始时，你是唯一的观看者。/绝对的见证把你带向/绝对的天启。”（《甘菊颂》）这种来自植物的启示是对容易受伤的人类的绝好治疗：野草“曾从死者手中夺下/绝望的画笔。它们用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每一寸都不放过”（《野草丛书》）；皱皮椒的皱纹是针对人的皱纹恐惧症的偏方（《皱皮椒简史》）；蓝盆花负责矫正人身上的“弯曲”：“你身上的所有弯曲，被迫的，/或是天生的，都会被它用坚挺的草茎、重新弄得直直的”（《蓝盆花协会》）；水仙负责矫正“人生的自觉”——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功利：“在时光的流逝中，/凡在人生的自觉中称得上/是虚度过的，都实属极其幸运”（《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而花的盛放主治人的虚无：山桃花踢过虚无的屁股（《山桃花简史》）；樱花“竭尽一个热烈”，把虚无的陡峭踩在脚下，“带我们回到世界的起点”；紫鸢尾的天真令“虚无也会心虚”（《紫鸢尾入门》）；尼罗河白莲“稍一摇曳，就是虚无已死”（《尼罗河白莲丛书》）；山楂花敢于“给虚无也上点眼药”（《山楂花简史》）；凌霄花的“小喇叭像颜色鲜艳的红鼻子，/一直嗅到虚无不好意思为止”（《凌霄花入门》）。甚至，“剥洋葱剥到的空无/恰恰是对我们的一次解放”（《剥洋葱丛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的智慧有几个关键词：爱、献身、忘我、赞美。事实上，爱的语言最有可能是植物教给我们的。臧棣笔下的爱人是这样表白爱的：“我是你身上的叶子。”（《爱情植物》）植物的爱是对信任的颂歌：“如果你依然值得信任，/爱，就深过所有的记忆”（《白蜡树简史》）；也是对爱的忍受的颂歌：“这么多刺，至少意味着/我绝不止是/仅仅忍受过爱的痛苦”（《蓝玫瑰》），它甚至忍受了爱的不对等：“它对你的爱，多于你对它的爱，/这一切，尤其发生在你进入/生命的觉悟之前”（《醡浆草简史》）——它始终以爱的信心呼唤你的生命的觉悟；也是对爱的原谅的颂歌：“看它身上粗暴的断痕就知道/因为美，它被出售，而命运/并不允诺只有一个真相；/但它选择了爱的原谅”（《白玫瑰》），甚至对背弃的原谅：“静静的开放/意味着它渴望你能听懂/即使全部的时间都背弃了你，/它依然会用它的花心/将你的偏爱涂抹在世界的影子里”（《长春花简史》）。这些美好的爱的品质最终归结为伟大的爱的信仰：“如果不能因爱而名，命运还有何意义？”（《窄门开花，或迷迭香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们用它们的根
        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
        每一寸都不放过
        &lt;/pre&gt;&lt;ul&gt;&lt;li&gt;《野草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奉献是爱的另一个名字。在《青蒿简史》的题记中，臧棣引用了惠特曼的话：“一片草叶的奉献，不亚于星辰的运行”。绿萝和紫秋葵把自己奉献给人类的友谊：“将有害气体吸收，将弥漫在/城市时间中的粉尘没收在/一个碧绿的献身中，不仅你/做不到，很多神也做不到”（《绿萝简史》），“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思想来自它们液质中的/黏性的奉献”（《紫秋葵入门》）。蓝靛果除了奉献人类，也奉献一切“单纯的事物”：“它把自己能把握的真理/都献给了单纯的事物”（《蓝靛果丛书》）。荷的奉献是超我的，也是超道德的：“奉献该奉献的，/才没功夫道德靠近岸边的莲蓬/是不是又被人偷偷摘走了/一大把呢”（《荷塘简史》）。狗尾草的奉献则是无对象的：“随和到随处可见，直至盛夏的/骄阳下，无私的奉献/在它们身上显露出：你有一个羞愧/已有很久都没更新过”（《狗尾草简史》）。水仙把自己的盛放奉献给时间：“它更愿意从时间的美德中/找到一个位置，把生命的开放/献给时光对它的期待。”（《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这也是全体花的宣言。可以说，绚烂是花的语言，奉献则是花的内涵。绚烂的花容“仿佛可以稀释/最深的绝望”，“醒目如我们从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绰号叫盲人”（《绚烂入门》）。我们曾经自信理性是我们的天眼，但有时候正是这理智使我们近视乃至盲目，阻挡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对于盲目的理智，植物的这份绚烂便是有效的醒目剂，其中一个重要的提醒是我们对表面和内部的区别中存在的陷阱。鸡冠花说：“除了你/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鸡冠花丛书》）。对此，众多的繁花无条件赞成，一致判决我们对表面和内在的区分无效，并提醒我们：“多看一眼繁花，便意味着/内心的渴求获得了一次绽放”（《繁花》）。这份绚烂也涉及植物的一个普遍品质：忘我。梅花“将火热的冷艳贯穿到/你差一点就要领会忘我/究竟事关怎样的奥秘”（《梅花节指南》）；紫薇教导我们“忘我是如何可能的”（《以紫薇为路标》）；桑叶“从自然的印象中获得的/灵感，最精通如何忘我”。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植物是自我主义者，而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不是自我主义者。人要达到忘我的境界需要漫长的路，也需要从植物那里获取教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身上另一个可贵的品质是赞美。在《龙舌兰入门》中，诗人写道：“赞美比恐惧更原始”；在《辰山植物园入门》中，诗人写道：“水落之处，缝隙即赞美”。植物的存在，它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就是对天空和大地的赞美，它以一生的全部力量肯定了光的力量，空气的力量和土地的力量。在存在和虚无之间，它永远站在存在一边；在恐惧和赞美之间，它永远站在赞美一边；在爱和仇恨之间，它永远站在爱一边。而赞美不也是诗人的任务吗？1921 年里尔克在米索写下了《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但是那死亡和奇诡/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我相信里尔克这首诗既是对诗人职业性质的最好阐释，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阐释。问题是我们很早就失去了我们本应从生命本源处获得的这份肯定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们从最接近本源的植物身上汲取力量吧。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这或许就是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但愿人们知道感谢自然和诗人的慷慨，而不会因为这慷慨而轻视了他们的礼物，虽然在以价格计算的市场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我们从臧棣的新诗集《诗歌植物学》中精选 16 首以飨读者。诗集目前还未上市，《小鸟文学》的读者庶几可以先睹为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39558115635.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ol&gt;&lt;li&gt;《诗歌植物学》｜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年 11 月&lt;/li&gt;&lt;/ol&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臧棣植物诗选&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柿子的神学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往年不同，柿子树上的果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到从来就没数对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能体会，这数目的含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一个小花招，不停地放大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丰收的喜悦。而我的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冷门的神学来解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柿子和偷吃柿子的鸟类之间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问题。他急需形而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缝隙，来撬动内部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死结：他种下了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吃柿子的喜鹊，白头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三道眉真的不懂得如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分辨这棵柿子树的归属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这些欢叫着享用美味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偷食者从来就不需要分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谁才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的辛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身体上的，特别是心理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那些鸟来说，不过是时间的空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意识的缺席。那些顺着脖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滴进泥土的汗水，已令他独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种植者隐秘的喜悦，这难道还不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让一个人满足于他几乎参与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造物的过程？而那些鸟的出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像是神秘的分享环节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自我完善。成熟的见证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聪明于鸟类的本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难道也有错？而他急需神圣的洞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来纠正世俗的盘算：假如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有种下这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将如何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它们感恩的方式，就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停地摆弄灵巧的身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变换着花样，偷吃人的收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他更急需一个乔装的天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放下身段，用纯洁的影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靠近他的疑惑：将吃柿子的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归入小偷的行列，不仅有点自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这想法本身就很原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吃掉的不过是树枝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颜色橙黄的柿子，谁能证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果实上可曾刻有他的名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上帝的偏见，假如我作为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提供的安慰是不合时宜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的啄食行为展示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大地的意愿，而他现在急需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从一个想象的个人损失中跳出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20 年 1 月 9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荠菜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左手提皱巴巴的塑料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右手握着小铲子；头戴的遮阳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是刚抖落掉半斤火山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点都不夸张，开春不到十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小的燕园里，她已是我见到过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第一百六十四个挖野菜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五十出头，但下手很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所到之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绝对够得上，一个都不放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怜的荠菜，可怜的蒲公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刚梦见春回大地，还未完全醒过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被连根铲除；紧接着，憋屈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丑陋的塑料袋里，不知被带向何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她之前，另一个挖蒲公英的老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将他的魔铲伸到我的窗户根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他挖得起劲，我推开玻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将幽暗的抱怨混淆在搭讪里问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不能等它们长得再大点，再挖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回复很有代表性：和十年前毫无差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大点，就被别人挖走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行为介于休闲和劳作之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竞争者，比拟人的麻雀还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弯腰，蹲下，和一只山羊转身，低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仿佛有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界限已模糊得令人吃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荠菜的命运相比，他是幸运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阻止他的力量几乎不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虽然不是野地，但不可能指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或她，挥舞小铁铲的地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竖起一块牌子：禁止挖掘野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爱好纳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合理的分辩：这些野菜被连根挖掘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破坏植被；留下的小土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为扬尘天气提供充足的货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构不成事件，也谈不到违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牵扯的道德角度也很暧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被挖掘的痕迹，又太表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连形状都不像受过伤的眼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9 年 3 月 2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杨梅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灰白的头发令他矛盾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信使已有很长时间没刮过胡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长相都变得像一位父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又穿错了浅蓝的袜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会弄错的是，保鲜用的冰块没忘加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抱歉。这么跳跃，多少显得有点失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重要的，难道不是比生活更重要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人应尽可能地生活得毫无概念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减轻的东西，都和压力大不大，没一点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嫌镜子浪费时间的话，不妨把倒影搅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要归宿还没太偏离轮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空越蓝，命运就越不好意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继续，继续，需要神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心领的话，加点油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好的弹力无不来自脚心已经出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快步走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杨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剩下的路途是以星光为单位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侧面不太像，有什么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根据新算法，他距离美丽的土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有八百三十六天的行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8 年 6 月 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紫鸢尾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消失的爱人克服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的错觉，从它们伸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时间之谜的，小小的蓝梯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爬上来，冲我们招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想过，虚无也会心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心虚过花容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有这样的天真：假如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终将随风而去，而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剩下它们身上的这幽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得就像刚刚跨越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的深渊的，一个小小的拥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蓝得别有深意，但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并不想为难你，因为这深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主要取决于你如何倾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链条，在高大的白杨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正犹如醒来的蓝金属一样哗哗作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5 月 7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杜甫的玫瑰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有大浪，才能淘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假如杜甫活着，新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3 月 24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柠檬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工拿着换下的内衣和床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去了盥洗间。测过体温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士也走了。病房又变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时间的洞穴。斜对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病友依然在沉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楼道里，风声多于脚步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睁开迷离的眼神，搜寻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花板上的云朵，或苇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那里也曾浮现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野兽踩坏的童年的篱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生的幻觉仿佛亟需一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尊严。我把你最爱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塞进你的手心。你的状况很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喝一口水都那么费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加了柠檬，水，更变得像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浸泡过药液的石头。卡住的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我抬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手臂，帮你把手心里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移近你干燥的嘴唇。爆炸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柠檬的清香。如果你兴致稍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甚至会借用一下你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它抛向空中：看，一只柠檬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飞回来了。你认出柠檬的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多过认出儿子的时间：这悲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太过暧昧，几乎无法承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我和你，就像小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魔术师请上过台，相互配合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这最后的柠檬表演生命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魔术。整个过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也不过是一种道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11 月 2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鸡冠花丛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兄弟，虽然在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马鞭草伸出的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能稳稳接住大雁的雄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形如此美艳，比我们中的任何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都更接近完美的拒绝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的挽留，以至于秋天的猛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反而看上去像时间的嫉妒。&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的肉全都露在外面，&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你不太相信。你渴望探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部的美。而它坚持除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你能进入的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最好站在飘香的桂花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那么站着；它的请求带着血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9 月&lt;/p&gt;&lt;p class=&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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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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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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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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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4e81bb&quot;&gt;小说&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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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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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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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7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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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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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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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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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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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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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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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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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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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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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8 Dec 2024 00:00:54 GMT</pubDate>
      <author>西西</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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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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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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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她为之迷醉的另一个女人写的传记，或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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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lt;/p&gt;&lt;p&gt;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lt;/p&gt;&lt;p&gt;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lt;/p&gt;&lt;p&gt;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lt;/p&gt;&lt;p&gt;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68686042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9622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lt;/p&gt;&lt;p&gt;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lt;/p&gt;&lt;p&gt;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lt;/p&gt;&lt;p&gt;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lt;/p&gt;&lt;p&gt;“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lt;/p&gt;&lt;p&gt;“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lt;/p&gt;&lt;p&gt;“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lt;/p&gt;&lt;p&gt;“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lt;/p&gt;&lt;p&gt;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amp;nbsp;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lt;/p&gt;&lt;p&gt;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lt;/p&gt;&lt;p&gt;“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lt;/p&gt;&lt;p&gt;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lt;/p&gt;&lt;p&gt;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lt;/p&gt;&lt;p&gt;“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lt;/p&gt;&lt;p&gt;“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lt;/p&gt;&lt;p&gt;“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lt;/p&gt;&lt;p&gt;“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lt;/p&gt;&lt;p&gt;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lt;/p&gt;&lt;p&gt;“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lt;/p&gt;&lt;p&gt;“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lt;/p&gt;&lt;p&gt;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lt;/p&gt;&lt;p&gt;“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lt;/p&gt;&lt;p&gt;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lt;/p&gt;&lt;p&gt;“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lt;/p&gt;&lt;p&gt;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lt;/p&gt;&lt;p&gt;“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lt;/p&gt;&lt;p&gt;“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amp;nbsp;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lt;/p&gt;&lt;p&gt;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lt;/p&gt;&lt;p&gt;“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lt;/p&gt;&lt;p&gt;“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lt;/p&gt;&lt;p&gt;“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lt;/p&gt;&lt;p&gt;“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lt;/p&gt;&lt;p&gt;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lt;/p&gt;&lt;p&gt;（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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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5)&quot;&g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lt;/h1&gt;
        &lt;h2&gt;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西语文学界最有力与重要的声音之一。生于法国巴黎，1942年随母亲移居墨西哥。1953年开始记者生涯，之后逐渐成为墨西哥与西语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写作有小说、纪实、剧本、诗歌、儿童文学等各种文体的作品，将纪实与虚构相结合，始终坚持为下层社会与女性，为公平与正义发声。她的作品被翻译为20多种语言。&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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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guid>
      <pubDate>Sun, 01 Dec 2024 01:52:14 GMT</pubDate>
      <author>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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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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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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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1947年，阿尔萨斯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醒悟：逃离与出走不过是另一个深渊，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但即便如此，面对陌生、贫困、暴力与压抑，她终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下去。&lt;/p&gt;&lt;p&gt;《战争，战争，战争》是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蕾拉·斯利玛尼全新的传记小说，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真实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小说以二战后法属摩洛哥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为背景，讲述一个深陷政治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跨种族结合的混血家庭，以及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的世界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17021443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3279788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gt;&lt;strong&gt;第一章&lt;/strong&gt;&lt;/p&gt;&lt;p&gt;玛蒂尔德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远了。”如此偏远，让她不禁感到忧虑。那会儿是1947年，他们还没有汽车，坐着一辆吉卜赛人驾的旧骡车从梅克内斯出发，跑了二十五公里。阿米纳一点也没注意到车上不适的木凳，以及飞扬的、让他妻子咳个不停的尘土。他的眼里只有风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父亲赠给他的土地。&lt;/p&gt;&lt;p&gt;1935年，在殖民军队里辛勤地做了好些年翻译之后，卡杜尔·贝尔哈吉买下了这几公顷石子地。他和儿子说过，就指望着这地发家致富，养活贝尔哈吉家的子子孙孙。阿米纳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眼神，讲起开垦农庄的计划时，父亲的声音也很笃定。种上几亩葡萄园，父亲和他解释说，整块的平地全种上粮食。山包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起一座房子，周围种上果树，种上几排扁桃树。这块地属于他，卡杜尔对此感到非常骄傲。“我们的土地！”讲这话时，他全然不是那种民族主义者或者殖民者的口吻，含有道德原则或者理想的意味。听他的语气，他就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正当权益的幸福的产业主。老贝尔哈吉希望自己能够埋葬于此，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埋葬于此，希望这块土地能够养育他，能够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但是他1939年去世，儿子那时加入了北非骑兵团，很骄傲地披上斗篷，穿上灯笼裤。在出发去前线之前，从此就是一家之主的长子阿米纳把这份产业租给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lt;/p&gt;&lt;p&gt;玛蒂尔德问起她并不认识的公公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米纳摸了摸肚子，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后来，玛蒂尔德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卡杜尔·贝尔哈吉自凡尔登回来之后，患上了慢性腹痛，不管是摩洛哥的还是欧洲的江湖郎中，没有一个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接受过教育，在语言上尤其有天赋，他为此也深感骄傲，但在绝望之下，却不无羞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一个巫师的地下室里。巫婆想要让他相信，他这是中了邪，是他的一个敌人给他下了咒，他才会腹痛。她给了他一张一折为四的纸头，里面包着一种橘黄色的药粉。当天晚上，他用水冲了药粉，服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死时痛苦异常。家里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老父亲如此幼稚，令人汗颜，而且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官去世时颇为不堪，他被抬到院子里，白色的长袍上沾满了粪便。&lt;/p&gt;&lt;p&gt;而1947年的这个春日，阿米纳冲玛蒂尔德微微一笑，催促车夫再快一些。车夫光着两只脚，搓来搓去，得到催促后便更加起劲地用鞭子抽打骡子，弄得玛蒂尔德吓了一跳。吉卜赛人的粗暴激起了骡子的反抗。他卷起舌头吹着口哨，“嘚啦”一声，鞭子落在牲畜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这是春天，玛蒂尔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田野里遍布着金盏花、锦葵和琉璃苣。清凉的风摇动着向日葵的秆子。道路的两边，都是法国移民的产业，他们在这里安家都已经二三十年了；种植园沿着缓坡，一望无际。大多数法国移民都来自阿尔及利亚，当局把最好的土地给了他们，面积也都很大。阿米纳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搭在眼睛上方，遮住正午的烈阳，欣赏着呈现在面前的广阔天地。他用食指指着一排柏树，告诉妻子，柏树那边的产业就是罗杰·马里亚尼的产业，他是靠酿酒和养猪发家致富的。从道路这边看不见马里亚尼家的屋子，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葡萄园。但是玛蒂尔德不用费劲也能想象出他的财富，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能充满希望的财富。这里平静的风景让玛蒂尔德想起她在米卢斯法国上莱茵省的最大城市。——若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时，音乐老师家钢琴上方的一幅版画。她想起老师告诉她说：“小姐，这是在托斯卡纳意大利的一个大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许您有一天会去意大利的。”&lt;/p&gt;&lt;p&gt;骡子停住了，啃起路边的草来。面前是条盖满了白色大石头的山坡，它一点也不想爬。车夫很是恼火，他大声斥骂，对骡子拳打脚踢。玛蒂尔德觉得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住，贴在丈夫的身上，丈夫觉出了她不大对劲。&lt;/p&gt;&lt;p&gt;“怎么啦？”阿米纳问。&lt;/p&gt;&lt;p&gt;“叫他别再打这可怜的骡子了。”&lt;/p&gt;&lt;p&gt;玛蒂尔德将手放在吉卜赛人的肩头，看着他，像个试图哄劝狂躁家长的孩子一般。但是车夫更加狂暴了。他啐了一口，抬起手臂说：“你也想找抽吗？”&lt;/p&gt;&lt;p&gt;心情变了，风景也随之改变。待他们抵达光秃秃的山顶的时候，再也没有鲜花、柏树，只有几株在石子间存活下来的棕榈树。这里给人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再也不是托斯卡纳，玛蒂尔德想，而是美国西部。他们下了车，一直走到那座毫无意趣的小小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顶上盖着粗俗的瓦片，权作屋顶。这都谈不上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简陋的小房间，阴暗，潮湿。为了防止害虫进来，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开得很高，打那儿透进一缕微弱的光线。玛蒂尔德注意到，墙上有最近的雨水留下的一团团暗绿色的水渍。以前的那个租客一个人生活；自从失去孩子之后，他的妻子就回到了尼姆，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里打造成温馨的、可以容纳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尽管空气温煦，玛蒂尔德却是心生寒意。阿米纳向她描述的那些个计划让她充满了忧虑。&lt;/p&gt;&lt;p&gt;★&lt;/p&gt;&lt;p&gt;而1946年3月1日，才抵达拉巴特的时候，玛蒂尔德也曾经感受过同样的恐慌。尽管天空万里澄碧，尽管她还沉浸在和丈夫团聚的快乐之中，尽管她骄傲地摆脱了命运，但是，她感到害怕。旅行整整用了两天。从斯特拉斯堡到巴黎，然后从巴黎到马赛，再到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尔她登上了一架老的容克斯飞机，简直觉得要把自己交代了。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四周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争而神色疲惫的人，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飞行途中，她吐了，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嘴巴里混杂着胆汁和盐的味道。她很难过，不是因为就要在非洲上空死去，而是想到一会儿在站台上，见到生命中的男人时，她竟然穿着这样一身皱巴巴的、沾满了呕吐物的裙子。不过最终，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阿米纳在等她。在蓝得如此深沉的——就好像是用了大量的水冲刷过一样——天空的映衬下，他显得前所未有地英俊。她的丈夫吻了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他旅客。他抓住她的右臂，有些气势汹汹，同时又有些欲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控制她。&lt;/p&gt;&lt;p&gt;他们坐上出租车，玛蒂尔德紧紧贴着阿米纳的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因为欲望而发紧的身体，他对她的渴求。“我们今天晚上在饭店过夜。”他和司机讲了地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妻子，我们才团聚的”。拉巴特是座小城，白色的建筑，充满阳光，雅致得令玛蒂尔德惊讶。她兴奋地欣赏着城市中心建筑物墙面上的艺术装饰，鼻子贴着玻璃窗，看着从利奥泰林荫大道走过来的女人，看着她们与鞋帽甚是相配的手套。到处都是工程，未完工的大楼。大楼前，衣衫褴褛的人来来去去地在讨一份生计。那边，一群嬷嬷和两个肩背柴火的农妇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小姑娘，头发剪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坐在一头黑人牵着的驴子上咯咯笑着。平生第一次，玛蒂尔德呼吸到了大西洋岸带着盐味的海风。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醇厚的玫瑰色。她困了，正打算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肩头时，丈夫就告诉她到了。&lt;/p&gt;&lt;p&gt;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出房间。她虽然对外面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却拒绝打开百叶窗。对于阿米纳的手，他的唇，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永远不知餍足，她现在明白了，他的味道来自这个地方的空气。他真的把她给迷住了，她让他尽可能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哪怕睡觉、讲话，都不要离开。&lt;/p&gt;&lt;p&gt;玛蒂尔德的妈妈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人身上还残留的动物性让人感到羞耻和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玛蒂尔德这会如此快乐。战争期间，在那些个惨痛而悲伤的夜晚，玛蒂尔德会在楼上冰冷的房间里沉湎于此。当轰炸的警报声响起，当听见飞机的轰鸣声，玛蒂尔德便跑开了，不是去躲命，而是去满足欲望。每次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但是她并不在乎会被抓住。无论如何，其他人喜欢扎堆待在洞穴或是地下室里，他们喜欢死在一起，就像动物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享乐是唯一能够平息恐惧，控制恐惧，能够凌驾于战争之上的办法。她躺在肮脏的床上，想着四处那些荷枪实弹、穿越平原的男人，那些被剥夺了女人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她被剥夺了男人。她的手按在生殖器上，想象着这无边无际的、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这份爱的、占有的饥渴，足以让整个大地为之颤抖的饥渴。这种汹涌的淫荡的念头让她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眼突出，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冲她而来，占有她，感谢她。对于她来说，恐惧与欢娱是混在一起的，而一旦身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lt;/p&gt;&lt;p&gt;两天两夜之后，阿米纳基本上是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因为他已经饿得要命，渴得要命，他说服她去饭店的露台上吃饭。可即便是在露台上，当酒点燃了她的心，她想的还是阿米纳又将填满的那个地方。但她的丈夫神情严肃。他用手拿着吞下了半只鸡，想要和她谈谈未来。他没有和她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当她提出要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很是恼火。吃饭期间他离开过好几次，去打电话。她问他，是在和谁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拉巴特和饭店，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都会安排好的”。他说：“我会安排好一切。”&lt;/p&gt;&lt;p&gt;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玛蒂尔德一个人待了一下午，然后他回到了房间，神情紧张，很是不快。玛蒂尔德轻抚着他，坐在他的膝头。他的双唇浸润在她递过来的啤酒中：“我有个坏消息。我们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在我们的产业里安顿下来。我和租客说过，但是他拒绝在租约期满之前离开农场。我本来想在梅克内斯找间公寓，但是有太多难民，价格都已经涨得离谱。”&lt;/p&gt;&lt;p&gt;玛蒂尔德这时有些慌乱了：“那我们怎么办呢？”&lt;/p&gt;&lt;p&gt;“我们住在我母亲家等。”&lt;/p&gt;&lt;p&gt;玛蒂尔德跳了起来，笑道：&amp;nbsp;&lt;/p&gt;&lt;p&gt;“你不是讲真的吧？”她觉得情况变得很可笑，很荒唐。像阿米纳这样的男人，能够像前天夜里一样拥有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相信，他们竟然要在他妈妈家生活？&lt;/p&gt;&lt;p&gt;但是阿米纳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仍然坐着，这样不至于承受妻子和他之间的身高差。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水磨石的地面，肯定地说：&amp;nbsp;&lt;/p&gt;&lt;p&gt;“在这里就是这样。”&lt;/p&gt;&lt;p&gt;这句话，她此后会经常听到。而就在这一刻，她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一个受别人摆布的存在。阿米纳现在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由他来解释规则，解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由他来告诉她界限在哪里，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是有悖道德的，什么是合乎礼节的。战争期间，在阿尔萨斯，他是个外人，是个过路人，必须谨慎。1944年秋天，她遇到他的时候，她是他的向导，是他的保护人。阿米纳的军团驻扎在离米卢斯几公里的小镇上，她就住在那里，他们待了好几天，一直在等往东部开拔的命令。他们到达的那天，在所有缠着吉普车的姑娘中，玛蒂尔德是最高的。她肩膀宽阔，有小伙子一般壮实的小腿。她的眼神青涩，就像梅克内斯的喷泉一样，她的眼睛就没能离开过阿米纳。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来到村里时，都是她陪着他散步，向他介绍自己的朋友，教他打牌。他至少比她矮一个头，肤色最深。他那么英俊，所以她怕他被别的姑娘抢了，怕他就是个梦。她还从没有这种感觉，十四岁和钢琴老师在一起时没有这个感觉；和表哥阿兰在一起，表哥把手伸到她裙子底下，在莱茵河边为她偷樱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到了这里，他的领地上，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lt;/p&gt;&lt;p&gt;★&lt;/p&gt;&lt;p&gt;三天以后，他们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答应把他们带到梅克内斯。公路上的气味，糟糕的路况，这些都让玛蒂尔德感到非常不适。车停了两次，玛蒂尔德在沟边呕吐。她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片景色，不知道方向，也丝毫感觉不到美。玛蒂尔德沉浸在悲伤中。她想道：“但愿这个国家对我友好些。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亲切起来？”等他们到了梅克内斯，夜幕已经降临，冰凉细密的雨水打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现在把你介绍给我母亲太晚了，”阿米纳解释说，“我们在旅馆睡一晚。”&lt;/p&gt;&lt;p&gt;玛蒂尔德觉得梅克内斯黑乎乎的，充满了敌意。阿米纳向她解释了城市的布局，与利奥泰元帅来此督政初期所表达的原则颇为相符： 伊斯兰教区和欧式城区之间有严格的区分，前者应该保留祖先的习俗，而后者的街道都以欧洲城市来命名，要成为现代性的试验场。卡车把他们放在下城，那是当地人居住的城区，在布费克兰摩洛哥城市及河流名。干河的左岸。阿米纳一家就住在那里，在贝里玛区，对面就是犹太教区。他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河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上行的长街往前走，路过运动场，穿过缓冲地带，接着就是一块将城市一分为二的荒地，这里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阿米纳把普布兰营地指给她看，营地悬垂在阿拉伯城区之上，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够监控得到。&lt;/p&gt;&lt;p&gt;他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旅馆，前台带着一种官员般的谨慎，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婚姻证明。在通向房间的楼梯上，他们差点就吵了起来，因为服务员坚持和阿米纳说阿拉伯语，而阿米纳则用法语回答他。小伙子看向玛蒂尔德的眼神颇为暧昧。他夜里倘若要到新城去走走，还必须向当局提交证明，因此他恨阿米纳，他恨他和敌人睡觉，而且还来去自由。到房间后，一放下行李，阿米纳便立刻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我去和家里打个招呼。不能再耽搁了。”他根本没有等她回答就带上了门，她只听到他奔跑着下楼的声音。&lt;/p&gt;&lt;p&gt;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lt;/p&gt;&lt;p&gt;阿米纳午夜前回来时，她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蓬头散发，脸红红的，简直变了样。她过了好久才开门，颤抖着，以至于阿米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投入他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的恐惧，她想家了，还有让她窒息的、疯狂的痛苦。他不理解，而紧紧贴着他的妻子身体太重了。他将她拽到床边，和她并肩坐下。阿米纳的脖子里全是眼泪，湿乎乎的。玛蒂尔德安静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她吸了几下鼻子，阿米纳将袖子里藏的一块手绢递给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别孩子气了。你现在是我妻子。你的生活在这里。”&lt;/p&gt;&lt;p&gt;两天后，他们在贝里玛街区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在老城狭窄的街道中，玛蒂尔德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害怕在这迷宫里走丢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商人，还有大声叫卖的蔬菜贩子。在钉着钉子的厚重大门后，一家人在等她。母亲穆依拉拉站在庭院中央。她穿着一件雅致的丝绸长袍，头发上包着翡翠绿色的头巾。为了这个场合，她特地从松木盒子里拿出老的黄金首饰： 脚镯，雕有花纹的扣钩，一条有相当分量的项链，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夫妻俩一进门，她便冲向儿子，为他祝福。她冲着玛蒂尔德微微一笑，玛蒂尔德握住她的手，欣赏起这褐色的美丽脸庞，微红的双颊。“她是在说欢迎。”小妹妹塞尔玛翻译道，她今年刚过九岁。塞尔玛的身后是奥马尔，一个瘦瘦的、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手背在后面，双目低垂。&lt;/p&gt;&lt;p&gt;玛蒂尔德必须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生活，习惯这间屋子，床垫里爬满了臭虫和其他虫子，根本无法回避别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鼾声。她的小姑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她的房间，躺上她的床，重复着从学校里学到的那几个法语词。晚上，玛蒂尔德听见最小的弟弟亚利尔在叫喊，他被关在楼上，陪着他的只有一面从来不离开他视线的小镜子。他不停地抽大麻，大麻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让玛蒂尔德感到头昏脑涨。&lt;/p&gt;&lt;p&gt;一整天，一群瘦骨嶙峋的猫一直在内庭的小花园闲逛，那里还有一株布满尘埃的香蕉树，要死不活的样子。庭院里有一口井，以前是这家人奴隶的保姆就从这口井里提水上来洗洗涮涮。阿米纳告诉玛蒂尔德说，雅斯米娜来自非洲，也许是来自加纳，是卡杜尔·贝尔哈吉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的市场上给自己妻子买的……&lt;/p&gt;&lt;p&gt;Photo by Library of Congress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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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2)&quot;&gt;蕾拉·斯利玛尼&lt;/h1&gt;
        &lt;h2&gt;摩洛哥裔法国作家，1981年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后赴巴黎求学，曾任《青年非洲》记者。2014年凭出道之作《食人魔花园》在法语文学界崭露头角，2016年即以享誉全球的畅销之作《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 蕾拉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除小说外，还著有《性与谎言》等非虚构作品。&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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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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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guid>
      <pubDate>Sat, 23 Nov 2024 00:30:54 GMT</pubDate>
      <author>蕾拉·斯利玛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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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日暮时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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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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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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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黄晳暎在上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开自己玩笑：黄晳暎去的地方你们不要去，去的话就出大事了。这是实话。&lt;/p&gt;&lt;p&gt;很少能找到一个作家，生活行进到哪里都能变成历史现场：1943年出生在中国长春；母亲是朝鲜人，在他2岁那年回平壤外婆家暂住，期间迎来了朝鲜半岛剧变，母亲带着他偷越国境到了汉城（今首尔）；读小学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23岁加入韩国海军陆战队，并被派往越南战场作战；参与“光州事件”，被当局迁往济州岛；1989年即46岁的时候秘密访问平壤，受金日成接见倡议南北作家共办杂志，因此导致海外流亡，直至1993回国投案，获刑7年……这仅仅是黄晳暎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的文学才能受益于天赋，也杂糅了极为复杂的经历，不同的作品折射着韩国不同阶段的社会历史进程，因此有“韩国文坛太史公”之称。&lt;/p&gt;&lt;p&gt;《日暮时分》写的是被现代化大潮甩开的人，黄晳暎用两代人的视角——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中年人，靠打零工活着的年轻人——呈现故乡的消失。正如作者的这句话，“上一代的过去变成业报，构成了年青一代的现在。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lt;/p&gt;&lt;p&gt;他的作品是提醒别人，要及时回顾过往啊，在艰难到来的时候。而我忍不住想的是：如果他在2岁那一年并没有被母亲带往平壤，而是留在了长春，历史现场一样会像车轮一样碾向他，他的天赋又会被安放于何处呢？&lt;/p&gt;&lt;p&gt;我们摘录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二节。&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15667531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21340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 ql-align-justify&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他的埋葬还没有结束，就像静止的废墟中覆盖着野花和杂草的锈蚀的火车头。
        &lt;/pre&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最后一句台词说完，练习也结束了。明天进行最后的彩排，后天开始演出。演员们四散而去，我走进小剧场门口旁边的剧团办公室。代表正在打电话，看到我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打完电话，他看了看手机短信，对我说：明天有两个采访，郑大哥是导演，应该采访你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累得什么都不想回应。放着郑友姬这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像对男人似的称呼大哥，这点我也不喜欢。明明是使唤人，说话语气却像战友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午饭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连肚子饿都忘了。这是征得原作者谅解之后对小说进行改编的作品，没有版权费，却还要支付改编费。我担任导演，绞尽脑汁改编了好几个月。别说改编费了，我连导演费都没拿到，当然演员们也是如此。不过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是导演出身，也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和我们组成话剧社团，好不容易从早就对他失去信任的父母那里得到支持，才在地下室里艰难地开了家小剧场。这里聚集了很多大同小异的剧团和小剧场，观众总是有限，租金却不断上涨。开幕第一周，前两天还有些观众，然后开始减少，五六天之后，观众人数就很难超过十人了。从那之后就只能亲自上场，勉强维持演出。尽管也有文化部门的支持，然而大部分都用作小剧场的场地费，获益的只有业主。我们每周都要拿着各界人士的名单发送邮件，邀请对方加入会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只是闷闷不乐地说：&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先给我预支点儿钱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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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 - 专栏</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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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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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5</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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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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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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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13)&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9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九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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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23 年 12 月 19 日，是我们最后一个付费用户的支付时间。根据之前的承诺，“小鸟文学”会在 2024 年底结束服务。之后应该也能保持联系，但具体方式待定。&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目前的情况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资质问题，主流安卓应用商店基本上已经下架；苹果应用商店还能下载。&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容上，如无意外，本卷内容结束之后，从 10 月 1 日起，我们将继续提供我们认为合适的服务。但更新频率和内容结构与设置，不再受小鸟栏目框架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无意外，我们会不定期在小鸟 app 和“小鸟与好奇心”公众号上更新内容。&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高兴小鸟文学有四十五卷这么久的时间，远超我们的预期。从 2021 年的 1 月 1 日至今，四十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文学在生活之中，是一件美好的事。&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小鸟问答这个栏目中，可能引用最多的一位社会学家，他讲过一段卡内蒂的故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卡内蒂于 1976 年 1 月在慕尼黑发表的一篇关于作家这个职业的演讲：&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这篇演讲中，卡内蒂正视了一个问题：在当前的世界形势下，作家或迄今为止被认为是作家的人，是否能发挥某种作用？他选择了一个不知名作家于 1939 年 8 月 23 日提出的一句陈述作为开篇：“作家能发挥作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我本该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卡内蒂看来，这一观点是非凡的，原因有两个：&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一，它承认了现实的无望：作家不再可能阻止战争——这一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或希望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我们已经达到行动能力的极限；不过我们没有理由因此就假定，可怕的困境无法在某种程度上被避免，或者避免的方式从未存在过，抑或方法不可能被找到和选择。失败并不意味着战胜迫近灾难的可能从未存在过，而只意味着这种可能因无知或疏忽而被中止、放弃了。失败并不必然会弱化“精神典范”的潜力（在此例中，表现为“真正的作家”典范），而只是削弱了宣称要追随精神典范的那些人奉献的热情与毅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二，这句陈述的无名作者坚持认为，一个真相已经从这个安然无恙的挫败中浮现：一个作家是否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事实上仅仅取决于她（他）的话语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本质上，一个作家只有通过话语履行了她（他）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国家的责任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作家。造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是其话语对现实的影响力。用卡内蒂的话来说，则是“为一切可用言语表达的事物承担责任，并为言语的失败而忏悔的愿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基于这两个原因，卡内蒂宣称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不存在真正的作家，但我们应该热情地期待他们的存在。……“在这个人们轻轻松松地就定义为最盲目的世界之中，那些仍然坚持认为世界仍有可能改变的人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也是我们的纠结与思考。&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时候可能是乐观的。我们热爱的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种“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地球上有——并且一直有——三十六个正直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上帝面前公正地评判世事，他们就是三十六义人。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都非常贫穷。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三十六义人之一，他就会马上死去，会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地球上另外地区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想不到，自己构成了宇宙的秘密支柱。如果没有他们，上帝会把人类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救星，而自己却不知道。&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不期望自己能如此正直、如此伟大，唯愿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多的另外一个人，构成宇宙的秘密支柱。&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了。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时，我们还都不存在，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很久以前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我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我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我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波拉尼奥。多么优美，多么辽阔。&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王霸鹟和红眼莺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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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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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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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1 Sep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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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4</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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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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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心理学正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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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八月了。&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学者说到家暴，旁观者、外人往往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个不幸的被施暴者更容易原谅施暴者。学者说，原因之一是旁观者通常以道德和法律的常见社会视角来看待这种暴行，家人往往更易得出施暴者有心理疾病的原因。学者还说，这是一个趋势，“心理学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解释社会现象，我们过去用来作为标准的道德很有可能借着更有‘科学’内涵的心理学而退场，或者变得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观点，我们觉得值得探讨。&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在 1930 年代说到泰勒-福特的流水线工作体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该体系还将工人的地位降至分子，即把他们变成工厂中的一类原子结构。这导致工人遭到孤立。单独和工人交流，这是泰勒所提出的一个主要方法。要将他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否则，他们之间就是竞争。正是这一点使工人产生了孤独感，或许这也是现行管理制度下工厂最突出的特点。当然，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已被六月的罢工运动所减弱。福特坦率地表示，工人们相处融洽是很好，但他们不能相处得太好，因为这样会削弱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竞争精神和好胜心。&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人公司：失业潮中的高新技术工作者》中，卡丽·莱恩引述凯瑟琳·纽曼的一个社会观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1980 年代的失业经理人一直在根据一种“工作并成功”的文化模式努力理解自身的职业经历，而这种模式正在数十年来不断变化的就业结构的重压下渐趋瓦解。由于深陷精英个人主义的管理文化之中，这些白领会将职业成败归因于个人能力，一旦失去工作，他们只会责怪自己。&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8488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个观点由来已久，现代性的研究者乌尔里希·贝克曾经为“阶级矛盾转化为个人痛苦”作出分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平等绝没有消失。不平等以社会风险的个体化的名义得到了重新界定。于是，人们逐渐从心理倾向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个人无能、内疚感、焦虑、冲突以及神经官能症。吊诡的是，在个体和社会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直观性，亦即危机和疾病的直接关联。社会危机以个体危机的面貌示人，这些危机再也不能（或极为间接地）以它扎根于社会领域的状况来理解。这或许可以用来说明当今心理学的复兴。个体获致取向因此而变得重要起来。我们现在就可以预测，围绕获致型社会以及社会不平等在其中不断实现（伪）正当化的各种问题不久之后就会浮现。&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心理学的应用。我们更多地用心理学来解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以往求助于社会、团体和某个人群组织的，现在求助于个人的内心。&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意到这个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转变。我们身边随时会发生很多事，或大或小，我们以往的社会观察视角会更在意这些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逻辑，矛盾主体，或者愿意多想一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治标或者治本……而现在当各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更愿意诉诸于个体“感受”——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否被看见、被尊重、被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韩炳哲在《仪式的消失》中提及在这个由“新自由主义”塑造的社会制度中，人们陷于孤立，同时又召唤“共情”。“正是在一个原子化的社会中，对共情的呼吁才变得响亮。目前的共情炒作首先由经济决定，共情被当作一种有效的生产手段。它被用来在情绪上影响和控制他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被剥削的不仅仅是工作时间，而且是整个人。事实证明，情绪管理比理性管理更有效，后者比前者更深入地渗透到人体内。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致力于激发肯定的情绪并充分剥削它。最终，连自由本身也被剥削殆尽。在这一点上，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与工业现代主义的生命政治有所不同，后者的运作具有纪律强制和命令的味道。&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5385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对世界如何运转的关注，转变为对自我管理的关注。我们所忧虑和关心的，不再是世界及其栖居者的境况，而是世界中的暴行、愚蠢和不公正带来的精神不适和心理眩晕。按照最早发现并阐明这种现象的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说法，这或许是“把集体性不满转化为易于治疗的个人问题”的结果。拉什给这样的“新型自恋者”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心理人”（psychological men）。“心理人”只能通过个人问题的棱镜去观察、审视和评估世界状况，他们“不是被内疚而是被焦虑困扰”。在记录他们的“内在”体验时，他们“不是为了提供对现实的客观描述，而是为了吸引他人”，获得“他人的关注，赞扬或同情”，以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个人生活变得像市场一样好战，充满压力。鸡尾酒会“把社交活动变为社交战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并没有答案。我们只是觉得这些问题有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变化，琢磨一下它们比重复那些流行句子要有趣得多，可能也有意义，有价值得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布考斯基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想到要守护好灵魂，这一点被很多人完全遗忘了，或被当成了某种失效的过去时代的浪漫垃圾——那时候我们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始终没变：当你在屎里面滚了太长时间，你看起来就会像屎一样。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清楚哪些东西是屎，好让自己不去里面打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历史进入垃圾时间”的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暗冠蓝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玩乐时间》（1967）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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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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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31 Jul 2024 23: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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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3</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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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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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和两代人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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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从几年前那些思考深邃的人劝说世人以更大尺度来看待我们的时代以来，我们不但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感，而且觉得时间也过得越来越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看，这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奔走相告，说 2024 年到了，它是个龙年啊，1976 年就是龙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其实，2012 年也是龙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们说“艰难探索”，也不过是以十年为期的。&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阿拉伯人的梦想宫殿》中说 1950 年代的诗人们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土地贵族的特权即将瓦解，王室灰飞烟灭，就连英国人强加在伊拉克社会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其中一位诗人相信眼看一代人梦想就要成真，他讴歌那个时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太阳升起，在我城市的上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钟声鸣响，召唤着一个个英雄&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醒来吧，心爱的国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让我们拥抱自由&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50 年代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世俗化盛景与新时代即将切换。那本书中写到诗人布兰·海德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目睹过 1950 年代的文化盛事——识字率的提高、大众民族主义的政治自信、妇女解放的浪潮，还有作为艺术形式的新文学、新诗歌得到普及与受人喜爱的全过程——以及这场盛事的衰落。他将在 1956 年遭遇苏伊士运河战争——这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狂想的高峰——并在十年之后的 1967 年眼看着那股民族主义信心因为“六日战争”的失败而破碎一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海德里那一代人在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一代之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用我们简单阐释阿拉伯文明的方法来说就是：年轻一代的阿拉伯人放弃了老一辈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则，选择了神权政治。新老两辈分道扬镳，但在激荡的政治与文化局势下，还有更多东西的命运飘摇不定：故乡、记忆、一代人继承文化的方式，还有他们那些不容置疑的政治与社会思想，统统消散无踪。&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就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如果再向后看，布兰·海德里的沮丧将持续六十年，还远未到穷期。&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代人之间的分道扬镳，会加倍这种沮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前些天一个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牵扯到“质疑”，又撕裂了一些东西。米兰·昆德拉有一本小书《不解之词》，说到“透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在政治与新闻的语言中，这个词意味着：面对公众的目光，揭示个体的生活。这让我想到安德烈·布勒东以及他那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屋中的愿望。玻璃屋：一个古老的乌托邦，同时又是现代生活最可怕的方面之一。存在这样一个定律：国家的事务越是不清不楚，个人的事情就越必须透明；官僚主义尽管代表的是公事，但它是匿名的、秘密的、有密码的、无法让人理解的，而私人则必须显示他的健康情况、经济情况、家庭状况。而且，假如大众媒体判决、决定的话，他就再也得不到一刻隐私，不管是在爱情中、疾病中，还是在死亡中。打破别人隐私的欲望是侵犯性的一种古老形式，今天，这一形式已经机构化（官僚主义体制以及它的那些止片；媒体以及它的那些记者）。在道德上合法化（获得资讯的权利成了人的第一权利），并被诗意化了（通过一个美丽的词：透明）。&lt;/strong&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于要质疑什么，保持对什么的质疑，以及你所擅长的文字到底它是不是匕首是不是投枪，你要把它使向哪里……如果把上面这一系列问题置入如阿拉伯人所经历的两代人的价值切换，可能会更容易有历史感一些。罗志田讲钱穆晚年回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十岁上小学时，体操先生钱伯圭告诉他，“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治乱分合往复循环，应该学西方“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此语“如巨雷轰顶”，使他“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而“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的问题，也“围困住近一年来之全中国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钱先生自认其“毕生从事学问”，皆受此一番话启发。恐怕他的许多著述，都是想要说明中国历史未必走上了错路。&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谓问题就是，前一代人以一生对抗公权力，须臾不可分心，因为他识得公权力的滥用和不受监督是万恶之源。&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一本旧书，《独裁者手册》，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是为了警告领导人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人民不高兴了，而如果政策不改变，他们将把无赖赶下台。然而在独裁国家，抗议具有更深层的目的：摧毁政府的整套制度，改变人民被统治的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到两年前，前一代人对后一代人的赞赏、犹疑与不解，其实是两代人各自不同的社会想象。&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说：“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美而有力，清醒又简明，除去书中若干章节以外。据说也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影响深远。然而，世事的一应发生就仿佛人们从未读过这本书似的，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次提醒，请留意我们此前发布（现在依然挂在小鸟文学 App 首页上）的告示。因为种种原因，小鸟文学将于今年底结束服务，在此之前，我们力求维持日常更新。&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是知更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视剧《平原上的摩西》（2023）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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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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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1 Jul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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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2</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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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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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发现了吗？人们如今面对差异，唤起的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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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在去世之前预测到了身份政治所形成的“部落主义”社会里我们可能的困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这些“居民区”中的成员，一旦热衷于划界、挖沟、修墙并架设铁丝网的工作，就会把所有任何“人们能够发现的差异……都用来证明自己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枪支爱好者认为，他们比枪支憎恨者更为优越，因为他们爱好枪支；而枪支憎恨者认为，他们比枪支爱好者优越，因为他们憎恨枪支”。“为什么人口群体之间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种优越-低劣关系？其原因就是部落主义”；“这种部落的目的，就是决定支持谁和杀死谁”。&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不同的群体总是坚持自己的苛刻条款，绝不妥协，从而使问题和争执长期尖锐而激烈对立。差异双方和解、交融而合一的情况，只是偶尔可能发生。……&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鲍曼说，这会让我们这个世界回到霍布斯所说的那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我们确实已经回到霍布斯的世界，或者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正走在回到霍布斯式的世界的路上。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的原因，不是缺少全能的利维坦，而是大量不胜枚举的、大大小小的甚至微型的利维坦的同时存在；并且，这些利维坦存在严重的障碍，不能承担和完成其任务——霍布斯所说的，我们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邀请（甚至祈求）的那个利维坦来统治他们的任务。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无处寻觅一个更大的利维坦，来矫治那些较小的利维坦的缺陷。这些存在种种缺陷的小利维坦，以各种手段顽固地保持孤立隔绝的地方状态并以此为荣，而我们的整合或共处模式却远远滞后，不能发挥作用。&lt;/strong&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以每次看到大小媒体、吃瓜群众、正义的人或者无所谓正义的人都在等着一件事之后的“通报”，就会想到这是大家都在期待全能的利维坦告诉我们真相。大大小小的利维坦，每个都是心气相通，他们共同维护利维坦的尊严。&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作为媒体从业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沮丧或者疲惫的现实。鲍曼的预测出现在 2017 年之前，想到这一点，疲惫会更多一点。&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在海外的前媒体人，问起国内的环境现在是更宽松了还是更紧张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身在海外，收到的信息彼此矛盾，而且每个人对宽松和紧张和理解也完全不同，所以她无法判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说如果你想做内容，机会永远是有的。如果你有还不错的、可能也并不用太强（可能只需要比成天为你算计敏感词的那些人强一点点就可以了）的聪明才智总是可以赶在监管前面做值得做的文章；如果运气好，你还可以攒一些影响力，让他们对你有些忌惮。&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三年半以前，我们做小鸟之初，有两个没有想到的东西，一是没想到它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载体，以至于到如今它变成了一个稀缺品；二是它居然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以后它表现价值所在。&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听到（v）的看法的人，说它听起来很悲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什么聪明才智要用在如何逃避审查和监管上面？它听起来似乎是乐观的——总是有机会，但实际上更接近于（iv）的疲惫。&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更长远意义上，我们都是乐观主义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非是技术意义上的那种乐观。我们身边不乏乐观的人，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用技术来为自己打气：从开始的“从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到相信“去中心化”的存储与传播，再到今天相信大数据大模型——用 AI 的算法和非意识形态来定位未来……&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V.S. 奈保尔在小说《游击队员》中有这样一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没有陷阱。”梅雷迪思说，“假设应有尽有。好吗？所有东西，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度过一整天。一个工作日，如果你还在工作的话，我要细节。你可以为自己添加各种品格，但不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我要的不是一张列出你的财产、天赋或者成就的清单。我要看你怎么带着你的福气度过二十四小时。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那么你会把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她把便笺本还给梅雷迪思，梅雷迪思把本子递给罗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罗奇看见上面写着：说话者描述的生活正是他现在过的或者曾经过的生活。背景可能会变，但是没有人会重新开始干什么新的事情。&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真正的乐观应该是人对自己的信心。&lt;/p&gt;&lt;h2&gt;x&lt;/h2&gt;&lt;p&gt;本期封面的鸟，是棕林鸫（The Wood Thrush）和灶鸟（The Oven bird）&lt;/p&gt;&lt;h2&gt;x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lt;a href=&quot;mailto:[email protected]&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mail protected]&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柏林苍穹下》（1987）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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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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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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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Fri, 31 May 2024 23:20:32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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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1</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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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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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五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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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天中午本来计划去古北吃平壤高丽馆的冷面。走到陕西路地铁站了，看到环贸的饭店都不提供堂食了，才想起来应该给朝鲜人打个电话，他们说长宁区规定不能营业了，幸亏没贸然行事。在环贸里乱窜了一会儿，鼎泰丰和莆田也不能堂食，去 LG1 的城市超市，场面很惊人，很长的队伍排在外面等待结账。再回到三楼，无印良品，买了牙刷。然后去襄阳南路的“老地方面馆”，它居然还在开业，买了面，在永康路边上吃掉，今天天气不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老地方面馆，身后一对男女恋人对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大肠面吧。”男生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女孩听起来有点嫌弃，像一个对大肠有成见的女生，“你不要吃大肠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男生就犹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都吃了三天大肠了！”女生补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哇。我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欲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下午天气温暖，到了 30 度。就想再去看看人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骑车去了乌鲁木齐路，这大概是整个上海或者整个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了吧。而且人还好看。他们坐在任何能坐的地方，喝咖啡，也可能喝酒。狗在旁边走来走去。黎巴嫩菜馆对面的小区门缩进去有十几米，它现在是一个大菜场，一边是乱七八糟摆着的菜，另一边是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斜对面的正宗的乌鲁木齐中路菜市场，一样热烈。这个菜市场后来士绅化到登峰造极，与 Prada 联名促销，有人买了菜之后菜直接塞进门口垃圾桶，包装袋拿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红怡副食店，就是牛油果阿姨，站满了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有的水果店都在卖菜。如果这一波疫情结束，人们像这两天一样爱这些菜，好像也是一件满不错的事。&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浦西人管那天叫大年夜。3 月 30 日的晚上自然叫小年夜。小年夜那天富民路上挤满了人，东湖路 Prime 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丹尼斯说他的所有在上海的朋友好像都聚在这里。那天风和日丽，温度爬到了 30 度，大家要享受这温暖的好辰光。第二天夜里就要静止了，就要“足不出户”了，当时说，要四天，整整四天！未来几天会是人生奇异体验。他们还不知道这奇异有多糟糕，要持续多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31 号那天，没有了前一天的好天气，下午起了风，降了温。三点钟从蒲园出来，长乐路一妇婴到陕西南路那里的路边已经围上了铁马。两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扛着铁马迎面走来。陕西南路上没有多少人了，一家奢侈品皮具店门口贴着告示——“我要回家囤菜了！！！4/5 之后营业”。现在很多人对日月的简写方式不是太在意，我猜她的“4/5”想表达的是 4 月 5 日，但这种写法实际上是 5 月 4 日的意思。也许，她还真的说对了……&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过延安路天桥，美新点心店已经关了。转回头去威海路，一家小吃店在卖剩下的一点青菜。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南京西路派出所，门口摆着很多物资，看起来有上百箱的防护服，方便面，脉动之类。特别壮观。转到富民路，今天萧瑟。人不多。&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沿长乐路再向西，转到安福路，到话剧中心，原来马里昂巴那里人气旺起来。在这里转一大圈，发现两种人最多：跑步的人，闲逛拍各种西洋景的人。武康路安福路路口有一个路边菜摊，有三四个人拿着单反狠狠地拍照。转过去的乌鲁木齐中路上，ELI FALAFEL 餐厅对面的小区门口，现在是一个菜市场，小区大门到马路边有二十几米的距离，一边的人在挑菜，另一边大家排队付款。&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去年夏天，有一次在 ELI FALAFEL 吃饭，对着窗外，正对着的就是这里。一个紫头发小个子女生踩着滑板夸张地从这个小区里冲出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相当做作了，这也。”我们看得哈哈大笑。&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很神采飞扬啊！”&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唔，这么做作，都让人嫉妒！”&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十天以后，传出一个帖子要求说法。这个帖子来自于乌鲁木齐中路 261 弄 1 号楼，因为有阳性，他们楼被锁上了，贴上了封条。投诉者说如果着火发生紧急情况可怎么办？他们的代表打电话给区里一个主管部门。接投诉电话的人倒是很大无畏：“哪来这么多如果……”“他怎么不锁别人楼门呢？”感觉像是个中学老师出身的公务员。我去地图上看了一下，噢，这就是我看到的热情洋溢的卖菜的地方。谁知道十天工夫他们就会变成投诉无门的弱势群体呢？&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乌鲁木齐中路的街边人们还很开心。&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五点钟之后吧，下起雨来了。几个外国人瑟缩在大吉便利店门口缩进去的的雨棚下，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就是这么凄风苦雨的吧，他们错估了天气和未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网上有各种消息。声嘶力竭。&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差不多五个小时之后，雨停了，街上人也都不见了。骑着自行车，长乐路、富民路、常德路、新闸路、胶州路、延平路、乌鲁木齐北路、乌鲁木齐中路、安福路、武康路、五原路、永康路、襄阳南路、陕西南路、巨鹿路、陕西北路，所有曾经热闹的地方都悄无声息。&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咔地一声就停下来了。在停下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它要停多久。停下来的是什么。是大年夜，是一段个人的好辰光，是健康，是自信，是荣耀，是爱，是神话，还是所有？&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段话大概写于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愤怒和醉酒一样，事后会让人产生难为情的感觉，不是为情绪的冲动，而是觉得“4 月 5 日应该是 5 月 4 日”之类的感慨事后看起来还是过于天真了。我们都低估了隆隆作响碾过一切的大历史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的承受力。我记得当时还担忧这是否有点夸大其词——这往往是愤怒的另一个衍生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说两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有什么形而上的影响的话，时间算是一个。到第十五天，也就是写前面那一段文字不久，我就已经发现，原来“自由受限制十五天”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而且后来时间的刻度不再是小时、分钟之类，而是变成三天、七天……我每天会有固定的作息，比如该锻炼身体了，我就会产生错觉：难道不是刚做完吗？噢，那是前一天的事。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史景迁写《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利玛窦时代一封从中国发出的信到葡萄牙，平均要六七年时间，你要跟人说一句话，大约要十来年之后才会听到回复。当你需要或者不得不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概念里生活的时候，你对周期的概念也会做出调整。这道理虽然以前也懂，但在限制自由的情况下，它是如何被启动并被人接受，我还没琢磨明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一个形而上的影响，就是你难免要重新认识你自己。研究各种精神疾病和精神控制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候群之类都有大量的文献，某种意义上，当你在愤怒之后产生难为情感觉时，就已经开始进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了。大的方面比如对病毒的理解，对数字的理解，“我们是科学的呀”，“我们是精准的呀”，小的方面比较琐碎——前几天还在讲举着红酒杯的优雅，现在就已经咣咣地砸门了，现在已经拍死柯基了，过期物资了，带着哭腔说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居然就被视为最有良心的了……同时各种炸雷一样的词在你耳边时刻轰响，不绝于耳。要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要重新认识理性、重新认识科学，这些被教育要笃信与坚持的东西为什么在生活中不再发生作用。然后，当你没有答案的时候，你就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当然也一样没有答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简单点说吧，就是理性啊，科学啊，专业主义啊，国际标准啊等等那些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感觉很踏实的东西不管用了。就像阻尼器从陆家嘴那些摩天大楼里消失，原来晃动是保证安全，现在晃动意味着要出大麻烦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大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个记录要有更多的功能的。4 月 20 日，我们在蒲园门口开了一个小会，几步之遥的长乐路变成了一妇婴的停车场，穿着防护服的警察神情紧张地走来走去，家属为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喷上酒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位写作者——杨樱封控在自己家，她的小区相对自由一点，偶尔还可以出门走动。我留在蒲园办公室照顾猫和花花草草。我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四天过去就会结束，谁知道会持续两个月呢？在蒲园门口，一边看着各种紧张的人，一边盘点我们手边正在做的事，最后决定把这本书的写作往前提。原来我们想怎么也要等到七八月份做完这个街区的第二轮田野之后再动笔。我们那天想，也许应该加快点速度。它突然有了一点紧迫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与我们一样的，迷茫沮丧有点抑郁的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我们能为我们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愤怒也好，沮丧也好，难为情也好，未来总会时过境迁，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噢，我不是说我们因此就要写这两个月里的上海。它是一个因素，一个影响了很多东西的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这么轻易就要被写出来的，这样太轻浮了。我们需要更久一点时间，去看待这两个月，现在还不是能驾驭得了它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觉得经过了两个月——4 月 20 日，我们站在长乐路街边的时候，还只是 20 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久——之后，我们会更有意识地去接近长乐路这个街区写作的意义：那些让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感觉还不错的东西、如今大家担忧被破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的文字中，第一部分写于 2022 年 3 月 30 日当天；第二部分写在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第三部分大约是那年七月某天写的。又过了一个月，上海酷暑中的八月，我们写完了那本书。又隔了一年多它终于出版了，最后的名字叫《九路口》。代价是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组成的这一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4377593940.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68193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h2&gt;v&lt;/h2&gt;&lt;p&gt;本卷封面的鸟是红翅乌鸫。&lt;/p&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摆脱会危害一个人的福祉的信息或习惯的有意识的头脑清洗过程并不罕见，这有时会被称为故意忘却。”&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要将记忆视为检索已存储在大脑中某个位置的某些东西。”&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lt;em&gt;——《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丹尼尔·丹内特，P135&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Tianhao Zhang&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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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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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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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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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盐、棉花与开埠前的上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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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可以理解《饮食的怀旧》这本书是从饮食角度探索上海的集体记忆。作者开篇就征引了“怀旧”在文明中扮演的角色，它是集体记忆的一个结果。所以读者可能会有点愕然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水蜜桃对于上海的意义——水蜜桃不能承受的重量。不过，好在作者很快回到点石斋画报等等开埠以后的较晚近一些的“怀旧”，可能会召唤起来一些共鸣。但你必须时刻记得，这是一本学术书，它秉承着——集体记忆是共同体的基础，怀旧是民族或者族群意识的情感表征——这样的学术逻辑，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它没有义务唤起你的味觉民族主义。所以你可能刚被撩拨起一点小绍兴或者新雅的乡愁，或者刚体会到一点四马路的洋场繁花，作者就正襟危坐地说其他事去了。终究还是作者想象中的一个远东他不了解的“共同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下为书中的一章《盐、棉花与上海的地理优势》，为了让读者更清楚文章提到的“华亭县”，特此说明，大致来说，华亭县是上海县的前身，上海县是从华亭县中划分出来的新县。唐天宝十年，吴郡太守赵居珍上奏唐玄宗拟划昆山南境、嘉兴东境、海盐北境为华亭县（位于今松江）。华亭如何一步步变为今天的上海，有额外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考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7529597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strong&gt; &lt;/strong&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89561.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lt;/strong&gt;&lt;/a&gt;&lt;a href=&quot;https://www.bookschina.com/9426097.htm%20ico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绍熙云间志》将华亭地区描绘为丰腴富饶、自给自足的帝国一隅，且其特产与中国历史上的诸多知名人物大有渊源——这一形象对于一个刚刚设立的县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但这种形象既没能经受住时间的磨砺，也不能被简单地认作就是上海的形象。南宋末年，华亭已是地大人稠，难于治理。于是在至元二十九年(1292)，新建立的元朝政权从华亭西北划出5个乡，并入刚刚设立的上海县。由此，上海这个昔日的商业集镇，一跃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县。上海行政级别的提升是很有道理的：长江三角洲年复一年的泥沙淤积一直在悄然改变着该地区的地形地貌。及至南宋初期，上海已经成为该地区自然条件绝好的新兴港口。但也是在宋、元、明三朝，随着农业生产不断转向以水稻种植为主的模式，上海地区原本足以满足小麦和麻类植物生长的土壤，肥力逐年下降。不仅如此，在对土质的要求上，娇嫩的水稻秧苗比小麦苗要高得多，而上海的大部分土地是沙土地和盐碱地，这对于大范围的水稻种植是极不相宜的。虽然官方和民间在几个世纪的岁月中从未放弃过努力，但最终也没能彻底改善当地的土壤状况。建筑堤坝以及三角洲自身向东延伸入海而形成的缓冲带，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海水倒灌进农田。受到这些措施保护的地区，地质状况渐趋稳定，土壤得到改善。但这些筑堤围垦的艰巨工程，也导致上海东西两地土质出现巨大差异：在西边，土地肥力的确逐年提高，渐渐适于密集的水稻种植作业；而在东边，土地依旧是沙土质的，只能种植小麦、大麦、豆类和麻类植物。&lt;/p&gt;&lt;p&gt;随着大米成为华亭地区居民不可或缺的主食，居住在上海东部的人们必须开发一些产品，以便通过贸易换得粮米。他们在当地的自然资源中找到了一种商品——盐，另一种则是从南方贩运而来——棉花。这两种商品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使上海在元、明两朝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但与此同时，它们也给上海带来了新的挑战：随着当地的食品供应愈发依赖商品贸易，该地的声名也愈发不好起来。针对这种情况，地方志作者开始运用新的话术来颂扬当地物产。&lt;/p&gt;&lt;p&gt;盐业的发展，对于华亭以及后来的上海而言，都是重要的历史转折点；它带来了上海地区“商品化经济的萌芽”，也是该地区生产出来的第一种行销四海的特产。华亭盐场是朝廷垄断的盐业经营体系中的一个下属单位，也是两浙盐区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盐区与淮南盐区一道，共同构成了“中古中国盐务的核心地带”。一直以来，盐都是食品加工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味作料，而南宋时期的食盐消费量更是增速迅猛。这一来是大米变为主食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因为稻米是各种主要谷类食品中含盐量最低的)，二来则是由于在该时期，南宋都城杭州及其周边区域的饮食烹饪文化都在不断成熟，而这一区域的食盐供给正是仰赖两浙盐区。即使在国都重又迁回北方之后，人们对盐的需求依旧有增无减。如艾兹赫德(S. A. M. Adshead)在其《盐与文明》(Salt and Civilization)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据《元史》的估算，两浙、江东(也就是今天的浙江北部和江苏南部)一带，平均每口人每年的食盐消费量约合4.5千克——这是有历史记载以来直至《元史》成书为止(甚至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各地食盐消费量的最高纪录。”&lt;/p&gt;&lt;p&gt;华亭和上海的盐场在经历了若干阶段的发展之后，方能满足如此巨大的盐需求量，华亭地区也因为这种商品而驰名宇内。在北宋，华亭盐监总理浦东、袁部、清墩3个盐场的生产活动。到了南宋，这个数字增长为5个。及至元朝末期，当地的盐业已经如此发达，以至于下沙盐场(该盐场位于上海县以南大约20公里处)监司陈椿(1271—1368)专以海盐生产技术为题，编写了《熬波图》这部著作。陈氏的文字细致描述了当地的制盐土法，名“晒灰法”。这种方法先用海水充分灌浸铺在摊场上的草木灰，然后将这种混着草木灰的卤水暴露于日晒风吹之中，以析出盐花。这部共有47章的专著，每一章都图文并茂，详细介绍此种方法中的每一个步骤：从一开始的垒砌灶座，到淋灰、晒灰、煮卤的中间流程，再到最后运输散盐的办法，一步不差。监司陈椿在该书自序中如此描述当地极其优越的盐业生产条件：&lt;/p&gt;&lt;p&gt;&lt;em&gt;浙之西，华亭东百里，实为下沙。滨大海，枕黄浦，距大塘，襟带吴淞、扬子二江。直走东南，皆斥卤之地。煮海作盐，其来尚矣。&lt;/em&gt;&lt;/p&gt;&lt;p&gt;明代初期，中央政府对盐场的行政归属进行了重组，将隶属于两浙盐区的松江分司划入了上海县的管辖范围内。松江分司下辖的下沙盐场，日复一日源源不断地输出着洁白如雪的细盐。从这一时期开始，上海便与盐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明中晚期，即便此地的盐业生产已然式微，但“若将该地区的历史一路回溯到宋代，则村村镇镇……都有一部盐业贸易史”。&lt;/p&gt;&lt;p&gt;让上海远近闻名的另一种商品——棉花，更加剧了该地区的商业化程度。传统叙事通常认为，上海棉纺业的振兴要归功于当地的农家女黄道婆。在旅居海南岛20余年后，黄道婆将从黎族人民那里学到的纺棉技术带回了自己的出生地上海。棉花曾经是只能从福建、广东一带采购的商品，不成想在上海东部的盐碱地上，这种植物长势竟出奇好。棉花被引入上海未久，沪东的村庄里，棉已经取代了盐，成为当地人换取稻米的主要商品；沪西的人家依旧以种植水稻为主。但没过多久，就连西部地区的村庄也将棉花作为主要经济作物了。上海棉纺织业的主打产品是品质优良的“南京布”(nankeen)。这种布先是享誉海内，后来更是远销海外，引得各地客商趋之若鹜：北方的商人带着真金白银来到上海，希图从棉布贸易的巨大市场中分一杯羹；广东、福建的商人则带着糖来，先在当地卖掉糖换得现金，再买进布匹。另外，明清时期的政府采购也构成了上海棉的主要销路。到了清初期，上海县可耕种面积中大约70%的土地都被用于种植棉花了。&lt;/p&gt;&lt;p&gt;棉花让上海跻身中国境内最富有的县之一，但也让它愈发依赖远程贸易以换取最基本的口粮，这使得该地区的底层人民尤其生计无着。土地所有制模式制造了可观的社会贫富差距：当大部分土地都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时，“远方省区对棉花的需求量如有下降，一府的生计都会直接受到影响”。在丰饶的年份里，一种基于苏松地区庄园制度的道德制衡机制，使得大户人家尚且愿意为“欲耕而不足于食”的佃户提供口粮。可一旦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这种机制就会土崩瓦解，其情形正如一位生活于16世纪中叶的社会观察家所点评的那样：“昔之所谓相资相养者，始变为相猜相仇。”这种相猜相仇很快就会成为抗租和暴动的导火索，而一旦走到这一步，地方经济体系离彻底崩溃也就不远了。回顾1641年明朝政权岌岌可危时的情形，上海本地学者叶梦珠就曾感叹：“盖松民贸利，半仰给于织纺。其如山左荒乱，中州糜烂，尤甚吾乡。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布商裹足不至，松民惟有立而待毙耳。”或许再没有哪一幅画面比叶氏的描述更具有冲击力了：在一个政治经济秩序崩坏的世界中，上海县作为经济链条上的一环，根本无法独活。&lt;/p&gt;&lt;p&gt;可上海当地的文化名流们宁愿相信这种惨剧只是历史的偶然。明代的上海地方志编纂者们就努力地反驳过这样一种在当时流传越来越广的观点：他们的家乡是依赖单一作物的穷乡僻壤。因此，即便上海的棉花产量权重在明朝政权的治理下不断提升 ，地方志中的记录却着力强调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淡化棉花作为经济作物的“一家独大”。1504年出版的现存最早的上海专属地方志——《弘治上海志》，在“土产”一节列举了谷类(含豆类)36种、药类39种、果类(含坚果类)27种、花类45种、木类33种、竹类18种、蔬类40种、畜类11种、禽类37种、鱼类48种，以及包含盐和蜜在内的食货17种。在1588年出版的《万历上海县志》中，以上每一大类下所列举的条目甚至更加丰富。对于这些条目的编纂者而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上海塑造成一片富饶的沃土，能够顺应农时的节律而出产各种作物。1524年的《嘉靖上海县志》在“物产”一节更是以“五谷之属”开篇，竭力要证明上海与松江府下辖的其他地方别无二致，水稻生产一样可以达到“成熟之候有三：早稻、中秋稻、晚稻”。&lt;/p&gt;&lt;p&gt;是什么样的动机驱使着方志编纂者们如此呈现上海的物产呢? 仅仅是因为方志文体在传统上要求编写者以“五谷”为“物产”一节之首吗? 还是因为他们担忧家乡的面貌过于商业化，会遭到以儒家价值观为根基的传统社会的鄙夷? 又或者，他们是否在混淆视听，否认棉花种植威胁到了当地农业生产的多样性，从而悄悄保护了在棉花贸易中得利的地主阶级? 毕竟，地主发展棉花贸易所需要的棉花田是以佃农们的生计为代价的；后者如果能自主选择种植粮食作物，他们的光景或许还能稍有改善。对于以上问题，每一个的答案似乎都是肯定的。&lt;/p&gt;&lt;p&gt;编纂上海地方志的精英们也是上海地方士绅社会的积极塑造者和参与者。参考卜正民的相关研究，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一“士绅阶级”定义为一些显赫的、有功名傍身的大家族的集合，其成员“对他们的集体身份和由此而来的阶级特权有着清晰的认识”，并努力重新定义这种集体身份的内涵，“使其与高贵文雅的修养而非简单粗暴的财富联系在一起”。举例而言，1504年版上海志的编纂者唐锦，在1496年考取进士功名。1519年致仕归乡之后，他成为上海士绅社会的元老级人物。1588年版上海志的主编张之象虽然只是一介生员，但是他的家族“比上海县任何其他家族都培养出过更多有功名加身的人”。不难想象，这样的一群文化精英是不会希望家乡被世人视为仅能生产单一经济作物、铜臭弥漫的商业集镇的。至于如何重塑家乡的形象，当地士绅们最终会意识到，没有哪种作物比“上海桃”更能满足他们的这种迫切需求——但这是1588年版《万历上海县志》出版之后很久才被意识到的事情。那么，在“上海桃”浮出历史地平线之前，上海的文化精英们又是如何达成他们宣传家乡的愿望的呢?&lt;/p&gt;&lt;p&gt;地方志编纂者的策略之一，是与方志这种文体传统展开对话。比方说，《嘉靖上海县志》的编纂者高企在撰写“物产”一节的记录时，虽然也遵从了前辈编纂者们惯用的体例，即以“五谷”为全篇之首，可他对这一书写传统并非不加质疑、全盘接受。高氏肯定了这种写作程式自有其道理：想来“物产莫要于五谷，故首列之”，似乎无甚不妥。但如果他真诚地相信把这样的程式照搬进上海志是十分相宜的，又何必多此一举，专门辩解一番? 不仅如此，在该章结尾处，高氏还对宋太宗(976—997年在位)时期一项被认为颇显智慧的律令提出了质疑。当时，宋太宗命令江南江北的农民种地时要掺杂水旱谷类、多种经营，因为过分依赖单一作物，逢凶年则必致绝收。高氏完全明白这条律令背后的逻辑，却依旧对这一法令进行了反思。他认为，该法令虽体现了一定的政治智慧，却也违背了同等重要的自然法则，正如他从上海当地的实际情况中所观察到的那样：“今区区一邑，东西风土高下异，宜种植不类。”高氏进而提出：农业生产最重要的原则是“用天利地”。这种尊重自然规律的做法，与“撙节爱养”的道德原则相辅相成，才是孟子所畅想的“王道之始”。换言之，高氏的质疑似乎在提醒读者：要衡量一地是富饶抑或贫瘠，不能一概以“五谷丰登”作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lt;/p&gt;&lt;p&gt;在充分论证了强调上海“地利”的合理性后，高氏“物产”一节的大部分篇幅都用来记录各地区微气候滋养下的名特产，且对于那些品质特优、大大丰富了本县物产多样性的品种，编纂者尤其要点出它们生于何地、产于何方：“西瓜佳者出黄土桥”，“山药、黄独、香芋，出邑西江北”，“江乡桃李颇多”，“湖乡多柑橘”。写到本地历史悠久的名产，高氏则要强调其中最可称道的佼佼者，例如鹤窠村的鹤，就独推“有龟纹者为仙品”。当然，既然物产是独得一地气候滋养而生的，那么也必然随着四季更替而具有季节性。例如黄雀，它是当地人眼中的玉馔珍馐，但只“每岁冬初自海上来”。最后，高氏也对上海品类繁多的“鳞之属”下了一番功夫，详细介绍了它们的产地和季节性变化：“鲈出于江”，“梅鱼有于梅时”，“鲥鱼夏至前有之”，“鲳鱼、鳓鱼之类，皆出于海”，“虾虎、河豚……出于江浦湖滨”，“鲻鱼池鲜之最”，末了当然不能落下“由海达于江浦的”鲟鳇鱼，这种鱼动辄“大数百斤”，鱼头被当地渔民以盐腌渍成“鲊”。&lt;/p&gt;&lt;p&gt;高氏颂扬了上海地区的诸多物产，但从这赞美中还是能看出他的写作困境：一方面，他明白自己必须将上海呈现为美好的农耕社会，但另一方面他也十分清楚：有明以来，上海的农业发展对当地经济、社会的影响绝非全然正面。其实，在1522—1523年间，上海经历了其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饥荒。而当高氏的这本方志&lt;/p&gt;&lt;p&gt;付梓时，这场灾难过去还不到两年。为了让自己的言论有足够的说服力，高氏努力将一个迅速转型中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上海社会，与它悠久而稳固的历史相联系。如果前文提到的《绍熙云间志》频频提及当地历史上的名贤大儒，目的在于为刚刚问世的华亭县寻找历史根基，那么高氏在《嘉靖上海县志》中采用同样的策略，却旨在将人们的目光导向它的过去，从而忽略当地最近发生的变革：上海正在从一片自给自足的农村，变为一个依赖远程贸易的商业经济体。&lt;/p&gt;&lt;p&gt;读者只需回想一下高氏是如何提及张翰(大约活跃于300—325年)的，就能揣摩到其中用意。这一段话出现在有关鲈鱼的条目中：“鲈出于江，即季鹰所思，与莼并美者。”同陆机一样，张翰也出身吴郡，也于吴国灭亡后来到洛阳，成为北方齐王门下的幕僚之一。但与陆机不同的是，张翰抵挡住了官场的诱惑，急流勇退。《世说新语》中有一则著名的故事，便是关于张氏如何以思念家乡的美食为说辞，解释自己辞官的决定的：&lt;/p&gt;&lt;p&gt;&lt;em&gt;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lt;/em&gt;&lt;/p&gt;&lt;p&gt;这一则典故选得十分巧妙。对于张翰而言，家乡的土产是提醒他不忘本初，找回真实、永恒的自我的事物。在历史的风谲云诡中，它们为他提供心灵的庇护、指引他回到故乡。对于高企而言，依旧是这些家乡风味，将他眼前愈发陌生的上海与其渐行渐远的过往联系起来。如果在一个日新月异的上海，还有什么能让人们感到安心，那绝不会是棉花这种从外乡引进而来的作物，而一定是这片土地积年累月、忠诚地奉献给人们的土产。&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题图由&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sers/magicbox_eason-30270893/?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Eason Fong&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在&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pixabay.com/zh//?utm_source=link-attribution&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ampaign=image&amp;amp;utm_content=7506459&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Pixabay&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25, 27, 38);&quot;&gt;上发布&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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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8)&quot;&gt; 马克·斯维斯洛克&lt;/h1&gt;
        &lt;h2&gt;斯坦福大学历史系博士，曾在布朗大学等世界知名大学任教，目前任纽约大学阿布扎比分校艺术与人文系副系主任，主持该校环球亚洲研究计划。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史、环境史、饮食史以及人类世时期的全球史书写。&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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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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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盐、棉花与开埠前的上海</guid>
      <pubDate>Fri, 25 Oct 2024 01:25:44 GMT</pubDate>
      <author>马克·斯维斯洛克</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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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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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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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的。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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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作者韩起澜教授是知名海外中国研究学者，本书是她探究族群边界与文化认同的经典之作。关于“苏北人”这个概念，作者从地理、方言、习俗和文化等方面，从细致入微的史实入手，探讨了一个族群的建构过程。作者在书中说：&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本书探讨了在中国最大城市上海最被轻视的群体历史。在中国的语境下，它讲述了原籍而非种族、宗教或国籍是如何被界定为族群身份的。这种情况犹如非洲裔美国人和奇卡纳、波兰人、意大利人的身份在美国一向被视为族群一样确定无疑。本书所写的苏北人，其家庭源自江苏省在长江以北的地区，全书涉及中国的原籍族群的社会建构和社会含义。”&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下文是本书导读部分的摘录，字数限制，并非全文：&lt;/span&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95605812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93770.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自19世纪晚期以来，成为一名居住在上海的苏北人，就意味着他是穷人。苏北人多半是由于洪水、饥荒或家乡的战争而逃难的难民，他们在上海从事的是最不赚钱、最不理想的职业。他们占了非技术劳工队伍的大多数——黄包车夫、码头工人、建筑工人、拉粪车工、垃圾运输工、理发匠、澡堂侍者。大多数苏北人居住在这座城市周边的贫民窟里。在那里，他们用芦苇、纸板和能够找到的任意废料搭盖棚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贫穷，苏北人成了遭受偏见和歧视的对象。他们因为穿着红红绿绿的褂子、嘴里一股人皆趋避的大蒜味、操着一口苏北方言而受人取笑。苏北文化在清代中期被认为是高雅隽永的象征，到 19世纪晚期渐渐被视为低级鄙俗。从 20世纪早期起，称呼某人为“苏北猪猡”就意味着这个人即使实际并非来自苏北，也是穷困、无知、肮脏和鄙俗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大多数苏北人生活的聚居区被认为是粗野的地区，父母告诫他们的孩子不要进去。大学毕业生最怕日后被分配到苏北居民区里的学校去教书，据说那里的学生没有什么积极性。最后，谁也不希望同苏北人结婚。当年轻人，包括苏北家庭出身的年轻人出去找对象时，几乎总是指明对象不能是苏北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如此冥顽不化，以致已经移居出去的上海人也把它传输出去，加以再创作，赋予新的含义。例如，一位在新中国成立前家境殷实的上海老年妇女解释道，每当她在纽约乘地铁想要抱怨波多黎各人或非洲裔美国人的行为时，就把他们说成是苏北人。这位妇女在纽约生活了好多年，她相信她用这种方式可以避免因被人说是种族主义者而受到攻击的可能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苏北人的偏见是那样溢于言表，上海人又是那样直接地承认这种偏见，在上海的西方观察者和历史学家对此多半无法察觉。他们更关注以阶级差别和性别差异为基础的不平等和对抗而忽视那些由籍贯所界定的不平等和对抗。1而且，在上海这座移民城市里，籍贯构筑了社会等级结构，形塑了大众傲慢与偏见的流行意识。本书不仅旨在分析一个移民群体即苏北人的历史经验，而且更重要的是揭示身份、偏见和社会矛盾的根由，这些是中国城市居民的核心问题，在中国的语境下有可能建构族群。&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在上海的经历直接使人想起同在那些族群身份上很少受到怀疑的集团所作的跨文化比较。乍看起来，苏北人的贫困和对苏北人的偏见似乎很像非洲裔美国人、奇卡诺、波多黎各人和亚裔美国人等美国少数族群的经历。然而，苏北人同这些族群不同，他们在形体上同其他上海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几乎全是中国汉族人。尽管精英集团可以像对待不同种族一样对待苏北人，但事实上只有方言才能把他们区别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移居美国的白人移民，例如 19世纪早期因马铃薯荒而逃荒的爱尔兰人可以用作较接近的类比。在新英格兰地区的城市中，如同在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等英国城市中一样，爱尔兰移民生活在单独的街区里，他们被人瞧不起，从事本地人不愿为之的职业。1虽然爱尔兰人同苏北人一样有着以移民为基础的身份，但他们又是一个在很大程度上以国籍界定的族群：他们来自一个国家，其文化传统和历史无可否认地不同于他们新家园的文化传统和历史。而且，要确定谁是爱尔兰人不成问题：很简单，爱尔兰人就是来自爱尔兰的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苏北人就不是这样。他们不是跨越国界而来的移民，苏北也不是一个有着一目了然或能直截了当定义的地方。苏北这个名称既不是指一个城市、专区，也不是指一个省份，而是指一个地区，其区界和内核是争议未定的。因此，同美国的以种族或原国籍界定的族群集团有所不同，苏北人的经历类似于那些由地区差别界定的族群，如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山区人”，他们定居在北方的城市里，又如移居加利福尼亚西南部的“俄克佬”。&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至少从表面上看，或许可以把苏北人称为上海的俄克佬。同苏北人一样，俄克佬也来自这样的地区，其地区的内聚力仅仅是为了应对来自其他地区的移民才形成的。这个地区并非以俄克拉荷马这个州名所表示的州界来划定，而是包括了得克萨斯、阿肯色和密苏里诸州的部分地区。20世纪 30年代，在有名的干旱沙暴地区移民即他们成千上万的老乡重新定格加利福尼亚中央谷地之前，谁也想象不到这4个州竟建构了一个地区。作为移民，他们完成了加利福尼亚本地人不愿干而以往由墨西哥移民来完成的农业生产任务。尽管俄克佬同本地人一样都是白人，但他们被当作“卑微和异化的社会集团”来对待。&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称某人为俄克佬，就像称某人为江北佬（老江北）一样，成为一种流行的贬义措辞，意谓落后、贫穷、低劣。最后，尽管俄克佬是一个公认的加利福尼亚族群集团，但俄克佬族群最初不是一种由移民自己建构的身份，而是他们同加利福尼亚本地人发生关系的产物。同样，苏北族群不是基于传统，而是在上海被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lt;/span&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个人的原籍远不如他或她的职业重要；地区差别之所以显眼，只是为了将穷苦白人同富裕白人区分开来。然而在上海，阶层同籍贯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得多。一方面，江南人与苏北人之间的区别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阶层差别为基础的。苏北人这种称呼明显是意指下层人的一个隐喻，该名词系指贫穷、受侮辱的人。在上海，阶层是由籍贯来建构的，籍贯的建构是阶层话语的组成部分。而且，正是因为这类身份同阶层难分难解地联系在一起，所以籍贯就具有了族群含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另一方面，苏北人这一社会类别的建构并不是严格的阶层现象；一个人的原籍的重要性绝不亚于这个人的职业。一些苏北人试图隐瞒其出身，但他们的身份不可能因阶层的流动性而改变。20世纪40年代，逃离土地改革的富豪地主可能像苏北人一样被人瞧不起，逃荒的穷苦农民也是。换句话说，在上海，最要紧的事情不只是阶层。族群性与阶层分野多半交相叠合，族群性强化了阶层分野，但族群不可归结为阶层。&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要弄清什么东西在上海最要紧，必须比照中国的情况加以考量，只有某些中国人被称为族群。实际上，在中国，最通常称之为族群的那些集团在理解上也许同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最不相干。中国的族群研究经常聚焦于少数民族，如苗族、彝族、维吾尔族、蒙古族、藏族。尽管近期许多研究表明，界定这些少数民族的族群身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们同汉族的种族和文化区分则是无可争辩的。大多数少数民族生活在边陲地区，因而不是内陆省份和沿海省份族群概念的主要面。换句话说，如果说中国族群式关系的发展取决于少数民族的存在，那就找不到什么族群，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族群。本书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要揭示族群身份是怎样在汉族本身的人群中得以建构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一些形形色色的汉族人，与其说像少数民族，不如说更似苏北人，这些人群至少在清代的大部分时期里被认为是落魄失意、受人歧视的。诸如浙江的“堕民”、山西和陕西的“乐户”、广东的“疍民”一类的群体，他们都沦为完全不同于且低于其余汉族人的地位。他们不得参加科举，分开登记人口以别于“良民”，其妇女不许用缠脚来抬高地位。同上海的苏北人一样，这些集团的成员全是汉族人，但他们的落魄地位严格地按职业而定。&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同苏北人更为相似的是遍布中国各地的形形色色的移民群体，这些群体的成员也都是汉族人。最明显的比照是中国东南部的客家人（北方官话，即“客民”之意）。同苏北人相仿，客家人是一群移民，有别于本地人，主要以方言相区别。他们也像苏北人那样成为偏见的对象，被描述为贫穷的、未受教育的、不文明的乡巴佬。然而，同上海的苏北人相反，客家人并没有一致的原籍：他们的祖先据说在公元4世纪迁离河南，虽然大多数人是唐代福建移民的后裔。中国东南部的某些地区几乎成为清一色的客家社会。客家人自认为不同于他们那些讲粤语的邻居；他们把自己看作宋代官宦的后裔，而相比之下，讲粤语的本地人则据称是土著蛮人的后裔。&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其他地区的移民就不如客家人明显了。例如，明清之际来自福建和粤北的移民定居在江西的山麓地区。尽管这些移民特性殊异，但本地人认为他们全是清一色同类流民或客民，用这种贬义的称谓称呼他们。本地人对这些流民的敌对情绪基于他们相对贫困及方言和文化习俗的差异。江西当地人在清代也迁移了。大批江西人定居湖南时，他们与湖南本地人之间的冲突日甚一日。为了把自己同卑微的江西移民区别开，湖南人认为这些移民是非汉族的部落人，虽然这些所谓的蛮人逐渐主导蓬勃发展的商业，从而最终在经济上压倒了本地人。&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问题不在于江西的流民或在湖南的江西蛮人是否天生是族群，这个问题不是研究他们的学者提出的。相反，这两个个案揭示了上海苏北人的经历是怎样成为全中国范围内移民与本地人之间对抗性关系这个更大范围历史的一部分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中国境内的移民产生了籍贯概念。中国人历来把他们的出生地同他们的籍贯区分开，后者系指他们祖上的故土。对于正式文档来说，或就识别自己与他人而言，原籍至少同他的出生地一样重要。顾德曼在她关于上海同乡会组织和意识的研究中指出：“原籍概念是传统中国个人身份必不可少的组成成分。一般说来，这是陌生人之间相互打听的第一件事，是记录一个人（在姓名和化名之后）的第一个特征，是个人涉讼前要被查明的第一个事实。”&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籍贯是一种有伸缩性的建构：个人可以决定哪一代人的故乡作为他或她的原籍；而且，原籍可以指特定的村、区、市或省份。正因为原籍对一个人的身份十分重要，因此，要说明一个人的原籍殊非易事。&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早已认识到籍贯对于中国人的自我和群体观念十分重要。何炳棣的行会研究是第一篇引起人们注意原籍在中国的重要性的作品；籍贯和同乡关系在施坚雅的社会流动战略研究中有所暗示：地方性怎样培育人的具体本领而后传输到中国各地——山西钱庄老板、宁波商人等等。同样，曼素恩分析了上海的宁波人如何得以凭借同乡关系建立起强大的社群。柯慎思也记述了离开故乡的绍兴人依靠同乡关系的历史。稍后，韩书瑞和罗友枝在她俩有关19世纪中国历史的著作中指出：“同乡是离开故园到异乡客地从业的人们相依相助时作为根本手段最经常提及的。”尽管同乡关系的作用在史谦德关于北京的研究中不算突出，但他描述了以同乡为基础的工人之间的派别，指明了同乡联谊在20世纪20年代继续发挥的重要作用，并揭示了同乡关系如何有时在城市政治中提供权力的基础。&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对于城市条件下同乡关系的最广泛详尽的分析是罗威廉关于华中通商口岸汉口的极其翔实的研究。尽管他断言“该城市盛行的心态是世界主义的”，但还是强调城市发展中籍贯认同的持久性。罗氏描述了同乡关系在就业、寻求经济帮助和日常街头吵架时帮腔护驾方面的重要性。经商结帮、员工招聘和闲暇活动经常围绕同乡关系来组织。居住也反映了地方主义的持久性：汉口有些街区以特定同乡人为主，因而很像族群飞地。&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出现了新的城市制度，同乡会在汉口居民的社会和政治生活中仍起一定的核心作用。籍贯的突出作用使罗氏得出结论：“地理决定的亚族群划分……建构了晚清时期区分中国个人的最重要特征。”&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尽管认识到籍贯在界定社会关系方面的重要性，但罗氏的研究和其他学者都按其字面意义看问题。他们并没有探讨籍贯怎样同阶级和文化盘根错节，怎样体现比地名本身更为全面、更加变幻不定的含义。指认一个人是宁波人或山西人，其含义是不成问题的，或者可以理解为社会建构的产物。分析籍贯在中国的含义的更有生气的方法是近期有关非中国背景中族群的人类学研究。尽管对从何时起籍贯成为“族群”身份的问题没有提供明确的答案，但这些研究提出了思考社会集团的方法，这些方法若应用于中国，那就意味着对籍贯的分析要比以往研究中提出的方法复杂得多。柳迫淳子关于西雅图日裔美国人的研究、卡伦·布卢的北卡罗来纳伦比族印第安人研究，以及詹姆斯·克利福德的科德角土著美国人研究，全都推动我们不要盯着字面意义上的身份而要去探索象征性的、社会建构的身份。新的学术研究成果主张不要把族群理解为单个身份，而要理解为一种社会关系体系。这就是说，身份只是在特定地方背景和历史背景下同其他身份的关系与区别中形成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然而，族群不仅仅是一系列的社会关系。新的研究成果还突出地表明族群是一个历史过程。新的研究成果不把任何特定地方的居民所标明的社会类别——非洲裔美国人、爱尔兰人、俄克佬、苏北人看作是一种确定的类别，相反，它鞭策我们去探讨这些类别被建构的过程和它们含义变化的过程。这些学者并没有把“共同传统”或“人丁共同身份感”这些通常在族群定义中援引的术语当作移民带到新家园来的一成不变的信念，相反，他们争辩说，我们应当把这些术语看作是由于移民而建构的理念乃至神话。正如威廉·扬西、尤金·埃里克森和理查德·朱利安尼在他们有影响力的文章《新兴族群：重新探讨与重新阐释》里所断言，“将共同传统作为族群本质的假设是错误的。族群也许相对来说同欧洲、亚洲或非洲没有多大关系，但同这个国家迫切的生存需要和机遇结构很有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因此，问题不在于要确定中国的籍贯何时通过族群的定性试验。相反，如果我们认为籍贯可能是族群，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凸显以往未能识别的社会关系和历史过程的方法去审视它。我们也可以把籍贯看作是不断地处在被建构和被赋予新含义的过程之中，从而以全新的方法去理解中国城市史中的社会、经济和文化诸方面。籍贯与阶层概念的关系、籍贯同城市文化的竞争领域的关系便豁然开朗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读者也许很想弄明白，族群究竟是什么意思？很少有什么题目像这个问题那样让人类学家争得不可开交，若不熟悉这场辩论就下定义，那是莽撞的。此外，尽管本书利用了有关族群的辩论，但也想探讨一种族群的形态——由原籍同乡界定的族群，这种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未引起重视，本书希望以此来促进这些辩论。因此，本书的宗旨之一——通过探讨一种缺少我们最熟悉的族群标志如种族和国籍的线索的情境——是要激励读者以新的思路去思考族群问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有关族群含义的某些见解也许还是有启发的。第一，族群不是诸如血缘之类的客观事物，而是一种过程。更具体地说，它涉及建构、援引和操纵文化独特性概念，以便在共同的政治经济体系内将人划分为我者与他者。语言、种族、宗教、历史经验和原籍构成了属性金字塔，也许可以利用这些属性来建构这种“我者 /他者”的界限。但是，必须强调指出，构成不同的或者独特的语言、种族、历史或原籍的要素全是有伸缩性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没有哪一个特征天生就是族群的标志。人类学家李·德拉蒙德指出：“某个特定属性，例如体貌、衣着、讲话、生活方式或宗教，只有凭借体现它的内涵体系才具有族群意义或标志意义。”&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导致有关族群含义的第二种见解：没有哪一个人群是天生的或是不可被改变的族群。例如，爱尔兰人在爱尔兰就不是族群，只有在他们移居美国后才成为族群。非洲裔美国人和整个美国历史上几乎所有被视为族群的人也是如此。同样地，苏北人不是在苏北的人，而是在上海成为苏北人。换句话说，族群取决于其所处的环境。&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三种见解涉及谁来界定社会类别。人类学家露丝·曼德尔指出，族群身份大概是谋求以“集体团结集团”自诩的人说出来的。表明这种团结是为了抵御侮辱或歧视，要求政治经济权利，以集团的传统而自豪。然而，曼德尔确切无疑地说，“被划分”感也许正是“外在决定的，例如，旨在从属和统治”。正是后一种现象主导着上海苏北族群的建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关于族群含义的第四种见解涉及族群同阶层的关系。尽管一个社会可以由阶层而不是由族群来建构，反之亦然，但在许多情况下，这二者似乎是交叉的，或者甚至是代表同一人群的不同名称。尽管阶层和族群都根植于不平等结构，但阶层是根据一个人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来界定的，而族群是以基于原籍的差别来界定的。二者中任何一个都不能归结为另一个，但二者往往重叠，就像有关族群差异的信念，即使没有被建构，也经常被用来解释或文饰职业上的等级结构。&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在本书里既小心翼翼又深思熟虑地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我小心地使用这个术语是因为族群这个概念在中国并不存在。这个词在中国经常被译成民族。民族一词的字面意义系指“族籍”，或“少数民族”（仅指非汉族人）。我所撰写的这个主体在中文里没有称谓。而且，就连西方人类学家们也很少把它引申到包括地域身份，即大不同于民族、种族、宗教或部落身份的身份。但我使用族群这个术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没有别的术语可以哪怕是大致充分地描述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历史上的功能。简单地指涉籍贯就模糊了社会建构过程及其所涉及的统治与从属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许多学者用亚族群和准族群这两个术语来描述中国的以原籍为基础的社会集团。然而，说上海的籍贯为亚族群是成问题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存在某种更显赫、大概也更正式的族群类型，而籍贯则是从属的。正如柯娇燕所说，也许在描述汉族内部的族群时已经约定俗成的“亚族群”术语中，我们还要注意到另一种汉学遗产。这就是，汉族只有一种可采用的“语言”——中国的语言在汉学术语中成了“方言”——所以他们只能是一个“民族”，这个民族内部的变种就不是“族群”，而是“亚族群”。当然，“族群”的更广泛含义易于涵盖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多样性，一个层次上的人全都认为自己是汉族人，而在另一个层次上的人则显示了可认知的族群意识。&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把族群这个术语归之于由原籍所界定的集团的做法其实在中国学研究中是有先例可循的。施坚雅在他的清代中国城市制度的分析中第一个提出了这种做法的适用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在晚清城市里盛行的原籍同乡经济专业化模式可以按族群分工来分析，这样做大有裨益。把中国城市里的外地商人的“殖民地”看作少数族群没有任何困难。……重庆的安徽商人、北京的宁波商人、汉口的孝感商人、广州的宁波商人、福州的山西商人——全都讲当地人难以听懂的言语，他们的习惯从最好的方面来说也显得稀奇古怪。但是，如果说近期的族群研究对我们有什么教益的话，那就是，族群的固定性绝不是单单基于文化差别；口音的些微差别乃至习气的小有不同，只要认为有利于保持或树立族群界线，二者便都可以成为族群的标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种分析已被应用于若干个案研究中，不过多少是有限地应用。例如，王大为和郝瑞二人都说晚清从中国东南部各地移居台湾的移民之间的分野就是族群分野。葛希芝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几十年间大陆人与台湾本地人之间的关系变成族群关系的过程。最后，柏桦分析了香港新界的一个集镇的社会结构，他坚持用族群这个术语来描述在很大程度上由原籍来界定的群体身份。我的苏北人研究借重了这些著作，在地理上扩大了以往局限于台湾研究和香港研究的那种思想框架。&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这就把我们带回到上海，因为本书不是泛泛地谈论籍贯，而是探讨一个特定类别。本书也不是泛泛地谈论苏北人，而是探讨他们在上海的特殊经历。（其实，苏北人这个类别在上海和江南以外的地方并不存在——上海人所称的苏北人，若生活在北京、汉口一类的城市里，则并不被认为是苏北人。）本书探索原籍的含义，但也探讨上海历史的进程。&lt;/span&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章题图 Photo by Luca Deasti on 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本文已经出版方“也人”授权发布&lt;/strong&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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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57)&quot;&gt;韩起澜&lt;/h1&gt;
        &lt;h2&gt;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历史系教授。主要研究近代中国史中的性别，比较劳工史，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主义、社会性别和性权利以及口述史。曾获1986—1987年度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奖(NEH Fellowship)。&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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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在上海，成为“苏北人”</guid>
      <pubDate>Wed, 23 Oct 2024 01:28:40 GMT</pubDate>
      <author>韩起澜</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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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收聚到桶里的雨</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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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聚到桶里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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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能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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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雷蒙德·卡佛 1938 年 5 月 25 日出生于美国俄勒冈州，他擅长以精炼冷峻的笔法呈现生活背后的巨大沉默和种种隐而不露的情感，被誉为“极简主义风格大师”。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大教堂》，杂文集《需要我时打给我》，诗集《我们所有人》等。&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今天是卡佛诞辰 85 周年。经新经典文化授权，小鸟文学摘选了卡佛的文学遗产执行人，诗人、短篇小说作家苔丝·加拉格尔为《需要我时打给我》一书所作的前言，以表纪念。&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8266658817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最后了。”在新发现的五篇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整整一年的出版准备过程中，我对朋友写道。作为诗人，我在这句话中听得见“恒久”的回响。然而，这就是那个非凡的声音全部的新作了——他用毫无保留的坦诚如此清晰地见证了现实，他的小说也因此在全世界被译为二十多种语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村上春树——优秀的小说家、雷作品的日文译者——偕夫人洋子来访。那时他坦言，他能感到雷的存在陪伴着他，而一想到要完成雷作品全集的翻译工作，又感到害怕。现在我明白了，那时的他一定悲喜交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下的努力带给我一种欢喜，是从似乎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声音里听到新的声响，在落幕后看见意料之外的返场的快乐。如今，要是发现一箱卡夫卡或者契诃夫的手稿，人们应该会争先恐后地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我们的心情也差不多——好奇，怀念，渴望亲近我们在文学世界和人生中倾慕的那些熟悉的灵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雷新作的发现是独立事件，却也和他在世时发表的作品有关。对于那些盼望着这件事的人来说，这是有价值的，因为当我们爱一个作家时，我们想一读再读，想遇见他或她所写的全部——超凡的、意外的，甚至未完成的。我们可以。这种价值不只从整体中来，也体现在细处：措辞和句法，人物带来的共鸣和惊奇，叙述逐行逐句的展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些小说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被发现的。第一次是 1999 年 3 月，在华盛顿州安吉拉斯港的山脊屋，雷去世前最后一段时间我和他的居所。《时尚先生》的资深编辑，我的朋友杰伊·伍德拉夫在这一过程中帮助了我。第二次是同年盛夏，从事卡佛研究的威廉·L.斯塔尔和莫林·P.卡罗尔夫妇查看了俄亥俄州立大学图书馆的威廉·查瓦特美国小说馆藏。在翻检一箱原稿时，他们找到了两篇完整的未发表的短篇小说。在我生日那天，他们兴奋地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新消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我和杰夫找到的三篇之外又有了这两篇，简直是锦上添花。这也为雷未结集作品的重新出版打下了基础。作品集里有许多篇已经收录进之前的《行行好，别逞英雄》（由英国的哈维尔出版社和美国的古典书局出版）。除了这几篇未发表的短篇小说之外，我们还收入了四篇随笔来丰富本书，它们之前收录在 1983 年出版的诗歌、散文、小说杂集《火》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去世后不久，我在写《通往瀑布的新路》导言时，偶然发现了一些文件夹，里面装着打字稿和未发表的短篇小说的手稿。那时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完成稿，如果是，应不应该把它们公开发表。我觉得在考虑这些未发表的作品前，应该先保证出版所有雷明确打算刊印的作品。这就花了整整九年的时间，直到雷的诗歌全集《我们所有人》（哈维尔，1996 年；克诺夫，1998 年）出版才完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十岁的雷于 1988 年因肺癌英年早逝后，我也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见证了他三本书的英国版和美国版印行；完成了《卡佛的国度》，一本由鲍勃·阿德尔曼摄影的书的相关工作；给罗伯特·奥特曼的电影《银色·性·男女》[1]做顾问，这部电影是以雷九篇已发表的短篇小说为蓝本的。我还参与了三部关于雷的纪录片的拍摄。以上大部分都是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教书时做的。我居然还写出了三本诗集，一本短篇小说集和一本随笔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98 年初，快到雷的逝世十周年纪念日时，杰伊·伍德拉夫打来电话，说想在《时尚先生》上做点什么来纪念雷。“桌子里有这些文件夹。”我说。“可能没什么完整或者有价值的东西，”我告诉他，“但我可以找时间看看。”我猜杰伊听出了我的犹豫。总之，他和我说：“苔丝，等你准备好看这些东西时，我很愿意过来帮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也许正是我一直期盼的那个人。他尊重我的作品，喜爱雷的写作，也了解修改和出版的过程。更何况，作为小说家和杂志编辑的杰伊能够一眼认出好小说。1999 年 3 月，他飞到西雅图，又乘车、坐轮渡，花了三个小时才来到安吉拉斯港。第二天，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们仔细地翻检雷的书桌每一个抽屉里的内容，阅读文件夹里的纸页，做好标记，复印好，最终做出了我们的选择。整个过程安静、亲密、目的明确。我们就这样读着，渐渐明白有三篇精彩的小说就在其中。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让《时尚先生》参与这个发现过程似乎也恰到好处，毕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雷的短篇小说就是通过它找到了自己的第一批读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杰伊负责破译雷潦草的笔迹，好进行准确的抄写。有一份原稿完全是手写的，其他几份是打字稿，上面有改写的笔迹。杰伊完全没觉得这项任务乏味，反而从中汲取能量。而有十一年破译雷的笔迹的经验的我则逐字逐句地对着原稿检查杰伊的抄写，填上他因认不出来而留下的几个空。我们都知道雷有时候会把一篇短篇小说重写三十遍，而这些被搁置的小说远远没达到这个程度。（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雷从小说转向了诗歌，那些作品后来结成了他的最后一本书《通往瀑布的新路》。）不过这些小说不怎么需要编校，人名地名都合乎标准，多蒂不会在下一页变成多洛雷斯，尤里卡也没有变成阿克塔。结局通常是雷着力最多的地方，但在这里，故事有时就停在类似电话铃响了、有人离开了饭桌这样的地方。我们只是让这些最后的时刻回荡着，允许故事在此休止。&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想要处理好这几篇未发表的小说的心情盖过了我之前对雷的作品即将完结的恐惧。
        &lt;/pre&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写过几篇关于人重新开始的故事，其中最有名的是《我打电话的地方》。而在这批新小说中会最先在《时尚先生》上发表的《柴火》里，一个男人拼命地劈木头，想证明自己在酗酒和婚姻破裂后继续前进的意愿。叙述者也是个作家，他对再次提笔写作的初步尝试让我不无感动地回想起 1979 年，那时雷和我一起在埃尔帕索开始了我们的生活，他也在和酗酒抗争十年后开始了自己全新的写作生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五篇新小说中，《梦》成了我和杰伊的最爱。一个婚姻破碎的女人在一次火灾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故事似乎连接了我们在雪城（像小说里那对夫妇一样，我和雷也睡在地下室里躲避八月的暑气）和西北部（我们住的街上着过一次火，不过没人送命）的生活。我也从中认出了雷的短篇小说《好事一小件》的回声，里面也有个孩子死了。我很欣赏雷在这两篇小说中对这个太容易变得多愁善感的主题的大胆处理。《梦》中的细节像烟雾一样从屋顶缭绕升起，行动在明暗对比中展开：场景隐现，聚焦，燃烧。人物的生活完全被周遭环境裹挟，而他们的生活也变成了我们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比尔和莫林发现的两篇短篇小说写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讲的都是婚姻的破裂。其中《需要我时打给我》中的核心形象可以看作小说《山雀派》[2]和诗歌《雾与马的深夜》的先声。在这三篇作品里，马都在宿命般的离别时刻神秘地从雾中出现。另一篇《你们想看什么？》就像是《瑟夫的房子》[3]的表亲。这两篇小说中都有一对试图重修旧好的夫妇，但他们内心深处重伤未愈，只能各走各的路。结尾处关于“糟蹋”的意象让我回想起雷的小说《保鲜》，它点出了人与人的关系就像解冻的食物一样，是会变质的。过了某一个时间点，就再也恢复不了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这些小说陆续发表，只剩下一篇还未刊行时，雷的朋友——编辑加里·菲斯克琼又跟我一起把它们细看了一遍。某一刻，我们发现自己删掉了自己放进去的逗号。我们大笑着，互相引用雷的话——发现自己删掉自己刚刚加进去的东西，是小说完成的明确迹象。我最近重读了本书收录的《火》中的四篇随笔。我感受着《我父亲的一生》，像雷第一次给我看它的雏形时那样。这一定是有史以来关于儿子对父亲的爱的最动人的表达之一。有段时间，雷的父亲就住在雷的孩子刚刚降生的那家医院的精神病房里，在一个令人动容的场景中，雷找到父亲，告诉他“你当爷爷了。”他父亲回应道：“我感觉像个爷爷了。”这句话像远方的隐雷一样轻，听来却像一把锤子砸了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论写作》中，我们得以看到雷的文学信条。他避开所谓的“小花招”，以修改工作为乐。他有足够的勇气，在写初稿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什么地方。他确保小说的张力，也就是他所说的“永不休止的运动”。他知道要省略什么，或者让它们“刚好藏到表面之下”。最重要的是，他强迫自己使用“清晰准确的语言”，在这一点上，他为他这一代的作家树立了标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雷对自己的导师、教师约翰·加德纳的致敬，让我想起我们开着车穿越暴风雪去约翰在纽约上州的家里拜访他的情形。我们一直聊到了天亮，尽情享受他的陪伴。是他在雷最迫切地需要关心的时刻在乎雷，在乎雷的作品——甚至交给雷自己办公室的钥匙，好让雷有地方写作。后来，约翰在一场摩托车事故中去世后，我和雷还能记起我们和他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晚，那晚约翰迟迟不愿意上床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了解我们欣赏的作家从何处起步是件很自然的事，而雷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将福克纳和乔伊斯视为导师的《狂怒的季节》标志着他的起点。还有一篇《头发》是块未经打磨的原石，像是后来的《小心》的前篇。在《头发》中，我们见证了“不安之症”最初的几个时刻，它在后来经过打磨，卡佛由此闻名。《迷》也是在这段时间完成的，在雷发表的作品中，这是他仅有的两篇戏仿之一。借着笔名约翰·维尔，他刺向那个显著影响了他的人。即便如此，海明威仍然是他的一个重要的文学榜样，后来契诃夫取代了这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书收录的评论、导言和其余随笔提醒我们雷的热情所在：他对纯粹的“好读物”、不可捉摸的人物以及跌宕起伏的情节的喜爱。总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处在紧要关头。当我们读到雷说的关于如何教授写作或如何为选集挑选作品的内容时，我们能感受到他对“关于地点的生动描摹”或“有魔力的强度”的敬意，学到他对“什么是重要的”的感知：“爱、死亡、梦想、志向、成长，与自己和他人的局限和解。”雷把写作理解为一种启示的过程，他的随笔《关于修改》也强调了修改的重要性。作为打开小说的一种重要手段，修改从深层意义上探索了小说最初会被书写的原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对本书收录的作品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情感。这不仅仅因为它们的传记价值和文学价值，也因为它们的明晰和激情。和《行行好，别逞英雄》初版发行时一样，我对威廉·L.斯塔尔满怀感激之情，是他把雷散落在报纸杂志上的篇章搜集了起来。我也永远感谢杰伊·伍德拉夫，在公开我们发现的这三篇小说的每一个阶段，他都展现出自己私人的善意和合作精神，这项工作也增进了我们早已深厚的友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西北部这里，我们常常把雨桶放好，来捕捉一些自然的馈赠。雨桶让我们接到充足的软水，可以用来洗头发，浇灌植物。本书就像是收聚到桶里的雨，从天上汇集而来的水。我们能随时沉浸其中，找到一些让我们神思清明、得到滋养的东西——让我们能再次接近雷蒙德·卡佛的人生和创作的东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苔丝·加拉格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山脊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安吉拉斯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00 年 1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又译《人生交叉点》《浮世男女》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又译《黑鸟派》或《山雀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又译《谢夫的房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摄影 Bob Adelman&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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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美国诗人、散文家和短篇小说作家。雷蒙德·卡佛文学遗产执行人。&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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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Thu, 25 May 2023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苔丝·加拉格尔</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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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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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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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沙特城市吉达（Jeddah）举行会谈后，苏丹军方和敌对的准军事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于周六&lt;a href=&quot;https://www.nbcnews.com/news/world/warring-factions-sudan-agree-temporary-ceasefire-us-saudi-mediators-sa-rcna85440&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签署了一项为期 7 天的停火协议&lt;/a&gt;。该协议将于周一晚间 9 点 45 分生效，并将建立一个国际支持的监督机制。它还允许运送人道主义援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此，这场使苏丹陷入混乱并使 100 多万人流离失所的战斗已进入第六个星期。一直到周日上午，战斗仍在继续。喀土穆中部和南部发生了零星冲突，包括空袭和防空炮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 月 15 日，非洲东北部国家苏丹境内爆发激烈战斗，首都喀土穆和邻近的恩图曼都变成了战场。该国军事政权的两大派系正在进行权力斗争：苏丹武装部队普遍效忠于该国事实上的统治者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将军，而民兵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则追随前军阀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将军。自苏丹前领导人奥马尔·巴希尔在 2019 年的民众起义中被推翻以来，布尔汉和哈姆丹一直担任苏丹执政委员会的最高职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战争开始以来，已有 110 万人逃离家园，造成了一场威胁到该地区稳定的人道主义危机。那些仍在喀土穆的人在大规模抢劫、医疗服务崩溃以及食物、燃料、电力和水供应减少的情况下挣扎求生。即使在斋月期间，双方将领也无视民众关于寻求食物和医疗服务的呼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说，有 36 万 8 千名儿童被迫离开苏丹的家园，另有 8 万 2 千名儿童逃往邻国。据估计，在战争的头 10 天里，有 190 名儿童丧生，1700 名儿童受伤。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驻苏丹国家主任告诉&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sudans-conflict-inflicts-heavy-toll-children-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lt;/a&gt;，“由于这场冲突，我们看到全国范围内的学校和教育机构关闭。在持续的轰炸和袭击之下，儿童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吉达协议，一个由交战双方各三名代表、沙特阿拉伯三名代表和美国三名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将监督停火。吉达会谈的重点是允许援助进入和恢复基本服务。调停者说，需要进一步的谈判来寻求军队撤出，以促成一项有平民参与的永久和平协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不是双方第一次达成停火协议，但此前的尝试均因双方都指责对方违反协议而失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说道：“现在是停止枪声，允许人道主义救援不受阻碍进入的时候了。我恳求双方坚持这项协议，全世界都在注视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在这场冲突中，截至目前，已有约 705 人死亡，至少 5287 人受伤，不过据信真实的死亡人数要高得多。&lt;/p&gt;&lt;h2&gt;ALSO IN THE NEWS&amp;nbsp;&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打破性别规范&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乌克兰女性正在承担男性被征召入伍后不得不放弃的工作，比如地下采矿、锻造热金属和操作重型机械等。历史上，女性劳动力在战时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承担传统上主要由男性负责的工作——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都是如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16/europe/ukraine-women-gender-norms-intl/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CNN&lt;/a&gt; 采访了一位 38 岁的女性 Tetiana。当数百名矿工被征召入伍时，Tetiana 所在的矿业公司要求女性志愿者在地下工作，她是最先举手的人之一。Tetiana 来自一个煤矿家庭，但她从前并不被允许进行地下工作。来自乌克兰北部城镇的 Maria Kobets 则接手了丈夫的铁匠铺。她说一旦乌克兰取得胜利，她希望把指挥权交还给丈夫。乌克兰议会议员 Yevheniia Kravchuk 表示，乌克兰武装部队中还有 6 万名女性，其中 5000 人在战斗部队服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apnews.com/article/honduras-abortions-total-ban-f3a29d8d9435b7711f7a967adaf79a87&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秘密网络正在帮助洪都拉斯妇女堕胎&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洪都拉斯拥有世界上最严格的堕胎禁令之一，宪法禁止在任何情况下终止妊娠，违者可能面临长达六年的监禁。洪都拉斯妇科医生协会表示，目前的立法与科学不一致，使医生每次拯救妇女的生命时都容易受到违反宪法的指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在令人窒息的社会和宗教反对声中，妇女们正在秘密网络的帮助下终止妊娠，这些网络试图使堕胎过程尽可能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美联社发布了一篇相关报道：秘密网络使用暗语、别名、加密信息、一次性手机和其他手段来掩饰他们的活动，大多数参与者彼此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在链条中所扮演的角色之外的任何细节，许多女性通过口口相传了解到秘密网络的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寻求堕胎的妇女拨打在互联网上公布的热线电话。她们会被追问一些问题，以确认请求是真实的，而不是试图追踪和举报的人。这之后，该网络会提供米索前列醇和米非司酮，并确保每个妇女在堕胎过程中都有一个向导，可以远程帮助和回答问题，以尽可能保证堕胎的安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只有 8700 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日本厚生劳动省的研究机构大约每五年根据人口普查等公共数据提供未来 50 年的人口预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四月下旬公布的一项评估显示，到 2070 年，日本人口预计将降至 8700 万，比 2020 年减少 30%。该报告称，到 2056 年，日本人口将跌破 1 亿大关；到 2070 年，65 岁以上人口将占总人口的 38.7%，导致社会保障成本激增；而 15 岁至 64 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即通过缴纳保险费来支持国家社会保障体系的人口，预计将从 2020 年的 7509 万人大幅减少到 2070 年的 4535 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口下降预防研究中心主任 Masashi Kawai 强调，随着商业和政府服务变得难以维持，社会需要“战略性收缩”，他呼吁建立约 10 万人的紧凑型城市，提供集中服务。与此同时，韩国也在努力应对出生率急剧下降的问题。其 2022 年的人口约为 5180 万，预计到 2050 年将减少到 4580 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3/5/17/singapore-hangs-man-for-trafficking-1-5kg-of-cannabis&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新加坡三周内发生第二起与毒品有关的死刑&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三，新加坡绞死了一名走私大麻的男子，这是三周内的第二次处决。这名 37 岁的马来族新加坡人在 2019 年因贩运 1.5 公斤大麻被定罪，此前他曾在最后一刻要求重新审理此案，但被上诉法院在没有举行听证会的情况下驳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新加坡的大多数死刑犯都与毒品犯罪有关。等待执行死刑的 54 人中，有 51 人与毒品有关，剩下的三个是谋杀。多数情况下，走私超过 500 克大麻、30 克可卡因或 15 克海洛因的人都将被判处死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国家，类似罪行的刑期要轻得多。人权组织和联合国敦促新加坡停止对与毒品有关的犯罪执行死刑，因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死刑作为一种威慑手段是无效的。但新加坡当局认为，死刑仍然是“新加坡针对毒品需求和供应的综合危害预防战略的一部分”。此外，“公众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支持死刑”，&lt;a href=&quot;https://www.nytimes.com/2023/05/18/world/asia/singapore-marijuana-execution.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人权组织发言人 Kirsten Han 说&lt;/a&gt;。因而废除毒品犯罪死刑的主张在新加坡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nn.com/2023/05/05/asia/seoul-lgbt-festival-christian-concert-intl-hnk/index.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在首尔，LGBTQ 文化节被基督教的青年音乐会取代&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年来，韩国盛大的年度 LGBTQ+ 骄傲庆祝活动——首尔酷儿文化节（SQCF）一直在首尔市中心的草地广场举行。但今年，这个活动却被一场青年音乐会取而代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文化节组织者称这是一种歧视行为。“我们对首尔市政府感到愤怒，他们试图把性少数群体排挤出去，让广场充满歧视和仇恨”。市政府 25 日发表声明称，从 6 月 30 日至 7 月 1 日，酷儿文化节和音乐会的组织者都申请使用该场地。由于两个团体都拒绝更改演出日期，因此政府将决定权交给了市民委员会，该委员会于 11 日选定了由 CTS 文化基金会主办的演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据&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seouls-lgbt-festival-blocked-by-christian-concert-outside-city-hall-organisers-2023-05-04/&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路透社报道&lt;/a&gt;，CTS 基金会与基督教广播公司 CTS 存在连结，而该基督教广播公司曾公开反对同性恋和骄傲节活动。尽管一名代表声明，音乐会的演出与阻止酷儿文化节无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 SQCF 的组织者和支持者指出，前几年在场地沟通方面就已遇到了类似的困难：“虽然在符合所有要求的情况下提交了使用首尔广场的申请，但每年都受到了‘国民情绪’等带有偏见、歧视性和主观的借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reuters.com/world/africa/tunisia-frees-two-students-arrested-satirical-song-criticising-police-2023-05-18/&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突尼斯释放了两名因言论而被捕的学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1 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突尼斯革命推翻了独裁总统本·阿里。言论自由和媒体自由是当时的突尼斯人取得的主要进展。但近年来，尤其自现任总统赛义德在 2021 年关闭议会并夺取所有权力以来，活动人士和记者纷纷表示，突尼斯的言论自由正面临严重威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月，两名突尼斯青年学生 Youssef Chelbi 和 Dhia Nsir 被捕，起因是他们此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首讽刺歌曲，批评警察和禁毒法律。这让众多维权人士感到震惊，并引发了大量的声援，促使赛义德最终对案件发表了评论，他表示，对两名学生的拘留“完全不可接受”，并呼吁尽快释放他们。在总统的评论发表不久后，这两名学生被释放。他们的律师告诉法新社，他们将在下周再次出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活动人士们说，突尼斯的自由受到围困，已经变成了一座大监狱。记者工会主席 Mahdi Jlassi 表示：“这是黑暗时代……言论自由日益受到打击。大约有 20 名记者和博主因为发表反对当局的文章或言论而被追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cbsnews.com/news/pakistani-transgender-activists-will-appeal-shariah-court-rulin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巴基斯坦的跨性别者们正在与伊斯兰法院斗争&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南亚国家巴基斯坦，许多人对性别和性行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变性人通常被认为是弃儿，有些人被迫乞讨甚至卖淫来赚钱，并生活在被袭击的恐惧中。该国议会曾于 2018 年通过了《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以确保巴基斯坦跨性别者获得如法律上的性别承认等基本权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本月，巴基斯坦的跨性别活动人士表示，他们计划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因为伊斯兰法院的一项裁决推翻了一项旨在保护他们权利的法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联邦伊斯兰法院在一个周五驳回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跨性别者（权利保护）法》中的几项条款，称它们“不符合伊斯兰教义”。法院裁定，一个人不能基于“内心深处的感觉”或“自我认知的身份”来改变自己的性别，必须符合出生时被赋予的生理性别。律师 Sara Malkani 在一次活动上发言，否认该立法违反伊斯兰教。她说，包括《古兰经》在内的伊斯兰文本并没有将特定的行为与特定的性别联系起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绝对打算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我们会胜诉的”，巴基斯坦跨性别权利顾问执行主任 Nayyab Ali 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人权委员会认为，撤销跨性别法案将导致巴基斯坦跨性别群体进一步被边缘化和被虐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3/may/18/pledges-and-apologies-will-not-be-enough-to-clear-uk-waters-of-raw-sewage&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英国人已经厌倦了污水&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英国环境署（Environment Agency）的数据，在 2022 年，英格兰的水务公司向河流和海洋排放了 301091 次未经处理的污水，平均每天 825 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周六，数千名英国人参与抗议活动，要求自来水公司停止污水排放，这一议题很可能成为下届大选的议题。活动人士表示，水务公司的排放频率远远超过了应有的水平，这种情况被归咎于数十年政府来对基础设施的投资不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四，英国水务公司（Water UK）道歉，表示公众的不安是正确的，并表示行业投资 100 亿英镑，进行“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规模最大的下水道现代化改造”，以减少污染。但这些承诺遭到了活动人士的驳斥，他们表示，该承诺仍需得到监管机构的批准，且这笔资金远远低于政府此前所说的 560 亿英镑的投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npr.org/2023/05/02/1173330942/australia-vaping-sales-crackdown&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澳大利亚政府想让青少年们戒掉电子烟&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果澳大利亚政府禁止娱乐性电子烟的计划成功，那么青少年们将无法继续在街角商店购买口味丰富的、包装显眼的电子烟。未来，唯一可以合法购买的地方是药店，并且需要处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澳大利亚卫生部长 Mark Butler 本月表示，电子烟作为一种治疗产品向公众宣传，旨在帮助吸烟者戒烟，但却催生了新一代尼古丁使用者，尤其是年轻人。“我认为这是澳大利亚医疗保健史上最大的漏洞”，他说。政府的数据显示，该国吸烟率上升的唯一群体是 25 岁以下的人。14 岁至 17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六分之一吸电子烟，18 岁至 24 岁的澳大利亚人中有四分之一吸电子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政府的下一个提案包括电子烟的包装也必须与药品一致、肺癌筛查项目和一项鼓励用户戒烟的全国公共信息运动。但正如悉尼大学公共卫生和烟草控制专家 Becky Freeman 所说的：“在电子烟普及之后，还没有哪个司法管辖区或国家能够有效地降低青少年的吸烟率。”在澳大利亚，全国各地的便利店、烟草店和电子烟商店都存在“不受监管、本质上是非法的”黑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5-16/south-africa-unemployment-rate-rose-for-first-time-in-over-a-year#xj4y7vzkg&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南非失业率在电力危机中上升，大量年轻人找不到工作&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失业率在去年连续四个季度下降后，今年第一季度上升至 32.9%，原因是该国受到创纪录的停电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南非国家电力公司 Eskom 实施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停电，原因是该公司无法生产足够兆瓦的电力来满足需求，导致南非人每天断电长达 10 小时。电力危机对家庭和企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于一些公司难以维持运营，许多人的就业状况堪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最主要的担忧是，南非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 46.5%。这是南非一半以上的人口年龄在 30 岁以下，这一事实本可能有利于该国的经济增长和发展。但南非未能收获这一人口红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www.euronews.com/travel/2023/05/10/spain-encourages-summer-travel-by-slashing-youth-interrail-ticket-prices-in-half&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西班牙通过将火车票价格减半来鼓励年轻人旅游&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年夏天，西班牙政府将向年轻人提供半价的欧洲铁路通票，18 岁至 30 岁的西班牙居民可以使用这种特殊的折扣通行证，乘坐数千公里的欧洲铁路网，从挪威的峡湾到意大利的海滩。折扣有效期为 6 月 15 日至 9 月 1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根据交通运输部的一份声明，政府希望该计划将“鼓励年轻人的夏季旅游，并帮助文化和旅游业在疫情后的复苏”。该政策是一系列更广泛措施的一部分。在夏天的这三个月里，年轻人乘坐国营公共汽车和中短途火车也将享受 90% 的折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s/@phoziz?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Abdulaziz Mohammed&lt;/a&gt;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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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all</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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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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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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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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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1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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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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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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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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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i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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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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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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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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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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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h1&gt;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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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陈季冰</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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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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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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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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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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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8)&quot;&gt;阿莱克西·热尼&lt;/h1&gt;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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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guid>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阿莱克西·热尼</author>
    </item>
    <item>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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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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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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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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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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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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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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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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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汉娜·阿伦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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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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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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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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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最新文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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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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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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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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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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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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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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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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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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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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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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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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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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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12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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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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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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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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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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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陈季冰</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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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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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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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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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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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阿莱克西·热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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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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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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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lt;/div&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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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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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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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汉娜·阿伦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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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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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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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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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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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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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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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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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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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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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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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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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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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39)&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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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7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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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熄灭的地方诞生了胡安·赫尔曼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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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经“明室Lucida”授权，我们摘选了其中的六首诗，分享给读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687225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0991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最终&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不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看看发生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没有。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是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忘记了那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又怎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看你身边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就是这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写下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诗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痛苦中，在爱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雨中，在灾难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疾病压垮了双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眼泪，挥别的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玩具&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知道钱不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做梦都在期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晚我带来了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捍卫正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干革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亲了它的额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它说休息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事实&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斗争继续/ 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独裁者或官僚哪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 婚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无尽之美的射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公开信&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IV&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敞开胸口迎接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小鞋子踩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VI&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愿入睡只想做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X&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带着伤痛升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游天空好像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冻结/仿佛骨头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你谐和了和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穿过/ 打破/ 悲伤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孩子&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看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阳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他/ 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见牛群拉动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儿子/你/ 正是出生在这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永远不会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能让生活回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回到你的摇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能让生活前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从裤兜里伸出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掌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想死亡就是死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过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bommart?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léonore Bommart&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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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h1&gt;
        &lt;h2&gt;1930 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11 岁开始写诗，一生共出版三十多部诗集，被公认为 20 世纪西语诗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其诗备受包括若泽·萨拉马戈、胡里奥·科塔萨尔、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内的一众名家推崇。2007 年荣获西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奖”。2014 年，胡安·赫尔曼因病逝世于墨西哥，阿根廷政府宣布全国哀悼三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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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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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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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guid>
      <pubDate>Fri, 17 May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胡安·赫尔曼</author>
    </item>
    <item>
      <titl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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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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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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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gt;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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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诗人茨维塔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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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freeArticleContent&quot;&gt;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九泉之下亲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降临到人世间的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朋友！不要把我寻觅！物换星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即便年长者也都早已把我忘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2]&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把我的双手伸过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望着你那宛若两团篝火的明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照耀着我的坟茔——那座地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视着手臂不能动弹的伊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她一百年前已经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手里握着我的诗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几乎变成了一抔尘埃！我看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风尘仆仆，寻觅我诞生的寓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或许我逝世的府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鄙夷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欢笑的女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感到荣幸，同时谛听着你的话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群招摇撞骗的女子！你们全是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活着的惟有她自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一切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全了解，还有她珍藏的戒指珠光宝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帮子掠夺死者的女人！——这些指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全都是窃自她那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我那成百枚戒指[3] ！我真心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头一次这样地感到惋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么多戒指让我随随便便赠给了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因为不曾遇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感到悲哀的是，直到今天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久久地追随西沉的太阳的踪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我才最终迎来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敢打赌，你准会出言不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冲着我那帮伙伴们的阴森的墓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都说得动听！可谁也不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送她一件粉色罗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比她更无私？！’——不，我可私心很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不会杀我，——隐讳大可不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向所有的人乞求书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好在夜晚相亲相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说不说呢？——我说！无生本是一种假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多情多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拒绝了所有情人中的天姿国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为伊人那骸骨些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19 年 8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给谢·埃[4]&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青石板上挥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褪了色的扇面上泼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河滩和海岸上白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冰刀在冰上，用戒指在玻璃上铭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经历过千百个严冬的树干上留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为了让天下人大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大书特书——挥洒经天的虹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永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同我形影相随！白头偕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是后来，我把额头抵着书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那名字狠心地一笔勾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你[5] ，却被我这个无行的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攥在手心里！你呀咬噬着我的心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没有被我出卖！在戒指背面永存[6] ！&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完好无损地珍藏在我的心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20 年 5 月 1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茨维塔耶娃在 1919 年笔记中记载：“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一百年后这件事，于是为此写了几行诗。这些诗行已经写就——诗将发表。”1924 年在一封信里又说：“而且——主要的——我深知一百年以后人们将会多么爱我！（阅读——什么！）”这首诗还有另一种版本，这里译的是诗人 1940 年的定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据古希腊神话传说，地府有一条河，死者的阴魂饮了河水便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茨维塔耶娃确实很喜欢赠人戒指，她在诗歌和散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此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这首诗是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献给丈夫谢·埃即谢尔盖·埃夫伦（1893—1941）的。他早年参加了白军，溃败后流亡捷克；1922 年茨维塔耶娃携幼女阿利娅离开苏联去投奔丈夫。后来埃夫伦在国外参加了苏联的一些情报活动并于 1937 年回国，阿利娅已先期归国，1939 年茨维塔耶娃携子穆尔亦返回苏联。但不久阿利娅与埃夫伦先后被捕，杳无音信。1940 年诗人在编选诗集时曾将“我在青石板上挥毫……”一诗作为开卷篇收入其中，在个人家庭的悲惨的遭遇下，诗人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将此选集献给了丈夫，这充分表现了她的良苦用心和难言之隐。据研究者推断，从技巧的娴熟，风格的洗练，语言的深邃上来讲，此诗当属 1940 年之作。本诗的第二节，作者曾有四十余种不同草稿，可谓精雕细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5]指丈夫的名字：谢·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6]妻子的结婚戒指背面镌刻有丈夫的名字和婚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509853902.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诗摘自《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维塔耶娃诗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苏杭 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 7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vilkha_olga?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Olga Vilkha&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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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h1&gt;
        &lt;h2&gt;二十世纪最响亮、最动人心魄的诗人、散文家之一。少女时期即以诗行占卜了自己的青春、未来与死亡。她的诗句饱含热情、赞美、痛苦，大胆奔放，横溢斜出，应和了她跌宕的人生。她死于绝望，终结于她寻觅了一辈子的钩子。她的墓地无人知晓。她栖于天空。&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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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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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2 Oct 2022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玛丽娜·茨维塔耶娃</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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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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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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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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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最近出版了他的新作《诗歌植物学》。这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 291 首，时间跨度长达 35 年，涉及植物的数目与诗篇数目大致相当。书腰上说诗集“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全部的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前半句语涉夸张，后半句却是实情。即使在农耕时代，中外诗史上似乎也找不到规模相当的同类个人诗集，毕竟郭沫若当年搞诗歌大跃进，也才写了“百花齐放”。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本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诗的发明上看，这本诗集都堪称当代的植物诗经，不但在臧棣个人创作史上，而且在当代诗史上具有标程式的意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中国传统诗歌中有咏物诗一类，作为与农耕关系最关切的植物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席位。在这个传统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在其中虽然是直接的对象，但却是功能化的，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道具，可以说并无自己的主体性。实际上，中国诗中最为迷人的物/我关系，并不体现在咏物诗中，而在更大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中。处理物/我关系，尊重物性，平等待物，一直是中国诗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咏物诗看起来反而像这个传统的堕落。西方咏物传统中出场的主要是动物，植物出场的机会极少。拉封丹《寓言诗》244 篇，植物作为正面出场的机会仅两回。和那些动物角色一样，这两次出场的橡树和芦苇、橡实和南瓜也仅仅作为寓意的载体而存在，其地位比起中国传统咏物诗更等而下之。可见，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的咏物诗传统中，物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到里尔克手上，西方的咏物传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受到罗丹的感召，里尔克试图以语言呈现“纯粹的物”，赋予物的存在以独立的意义。他的工作方式类似画家或雕刻家，把物当作他的模特儿，“用语言再塑大理石雕像”。[1]但植物在里尔克“咏物”时期的《新诗集》《新诗续集》中出场的机会也不多。在这些诗中，里尔克试图赋予物某种主体性，极力把诗人的主观情感排除在诗的表现之外，以压制诗人的主体性来换取物的主体性。但正是这种压制把我们再次带进了物/我的紧张对立，在这种对立中，那个自我压抑的观察者仍然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物。可以说，物的主体性在里尔克的咏物诗中并没有建立起来，“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的目标也没有实现，“纯粹的物”仍然盈满审视者、观察者的主观意志和心情，只是其主体姿态更加隐晦罢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在他的植物诗中，并没有刻意去建立植物的主体性，但他笔下的植物却自然地拥有一种主体性。在臧棣的这些植物诗中，物和人始终处于一种活跃的对话关系中，并由此否定了传统诗中那种单方面的人对于物的对象性关系：“你走向它们，/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岳桦树丛书》）“开始时，它是我们的对象，/告别时，我们是它的对象。”（《蓝花楹简史》）。在臧棣早期的诗中，例如《房屋与梅树》《玉兰树》，仍然残留着里尔克式的物/我模式，但在后来的诗中，这种紧张的模式消除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容、活泼、互动而富于变化的物我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新型的人/物关系称为“互为主体性”。这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在《红醋栗入门》中，诗人说：“生活的秘诀原本就是/在平凡的场合去接触，物在风物中。”“风物”的特征就是关系。在“风物”中，物不是孤立的，而是始终处于物与物、物与人的互动中。所以，臧棣并未追求表现“纯粹的物”，而他笔下的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主体性。这种关系的出现与诗人的天性有关，也与中国诗传统中的“物权”有关。在中国诗歌的天人关系中，对自然物权的尊重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传统，臧棣的这些植物诗表明，他仍然是这个传统的一员。诗集中有仿王维、杜牧、白居易、苏东坡诸作。从主题和风格看，这些诗与上述古典诗人并无直接的联系，也许，诗人不过借此表明他对这个传统的归属之感。&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你走向它们，
        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
        &lt;/pre&gt;&lt;ul&gt;&lt;li&gt;《岳桦树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中有我”这个短语曾多次出现在臧棣的植物诗中：“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中有我/可不必依赖玫瑰红和海棠绿的对比”（《满天星简史》）；“你不得不将你中有我/更彻底地暴露在宇宙的、非正式的入口处。”（黑松简史）；“自然，离你中有我更近。”（《香樟树下》）。另一个相近的说法是“花中有人，人中有花”。在《梅花节指南》中，诗人写道：“花中有人，人中有花，/一个怒放就能把你结合到/意志的姿态中”。这足以说明，诗人对“互为主体性”的发明非常自觉，而且视之为植物自身意志的体现。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蓝玫瑰》）。在这样的相看中，人与物彼此充满倾慕、怜惜的情意（顺便说一句，诗集中的《椿树之死》《铁线莲协会》是我读到过的为植物所写的最深情的悼诗），互相以对方为主体，或者说互相帮助对方建立对方的主体，而人性和植物性的边界都得到了拓展：“匆匆的一瞥，它的模样/也会让你从你的身体里拎出/另一个你”（《雷公山归来，或秃杉简史》）；“每一次弯下身，/都意味着你在它的高度上/重新看清了我是谁”（《人在科尔沁草原，或胡枝子入门》）。这种彼此成全、互相发明有力地反驳了存在主义的自我中心主义：“它刚刚诅咒过/一种浅薄：他人即地狱 ”（《巴西风铃木丛书》）。在《蜜蜂花简史》中，诗人引用了兰波的说法：我是一个他者。他写道：“想猜中谁是受益人的话，只需大声重复/兰波的叫喊：我是一个他者”。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我敏感于天鹅，就好像/人不是我的标签”（《鹅耳枥丛书》）。从植物和人的关系中，人终将领悟到他是他者的受益人，而且他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依赖于和他者的关系，因此向他者开放意味着向更广的存在解放自己。下列诗句把这种开放的奇迹表现得尤为动人：“在万物的静默中/我听见了，你是我的回声”（《蚕豆入门》）；“你在这些美丽的小乔木的呼吸里/用永恒的轮回插过一次队”（《山茱萸协会》）；“你比我们更接近纯粹的人；/假如我没判断错，你身上有树的味道”（《银杏入门》）；“而它的芳香又是我的年龄的弹簧：/轻轻一按，我的飞翔/就会在它的枝条间找回全部的翅骨（《橄榄树协会》）；“如果时间的神经也会/在命运的诡异中动摇过，而你/的确曾在岁月的漫长中/抽出过五分钟，用于阅读/金光菊的头状花序写给/蝴蝶的密信，你怎么会怀疑/我不可能是你”（《黑眼菊，或雌雄同体协会》）；“如果你还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首合格的赞美诗，那么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我又是谁呢？”（《银杏的左边简史》）。在永恒的尺度上，蚕豆可能是人的回声，人可能是山茱萸的前生，人身上有树的味道，树身上有人的翅骨，因而，“和花花草草保持多大的距离/最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可信”（《棣棠丛书》）。甚至，生活的意义也需要由植物来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当他需要从存在的晦暗中/夺回某种无形的归属权，/它就会贡献一个新的基础。”（《蓝花简史》）这些诗句展示了一种万物同源、万物一体的朴素信仰所具有的魅力。它可能不是一种可以应用的知识，却是一种启迪生命的灵智。在这样的灵智面前，“我不可能是你”这种貌似的真理受到质疑，与这种伴随的则是生命的解放和拓殖。在《天物之歌，或红梨简史》中，诗人提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你的命运/难道仅限于你是一个人？”在《尖山桃花观止》中，这个问题以一种遗憾的形式出现：“阅历再丰富，我们所能经历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半生。”诗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植物的生命也纳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半的人生，以至于“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是否狭隘”（《梭鱼草简史》）会影响到梦的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在《兰花简史》中。在这首诗标为“仿苏东坡”的诗中，诗人提出了生活和人生的区别。人生是人的生活，而生活包括了人以外的生活，其外延和内涵都大于人生。这种看法回应了海子关于宇宙生活的说法。海子说：“真正的艺术家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了另一种‘宇宙的生活’（生存）人类生活不是‘生存’的全部。‘生存’还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平行、相契合、相暗合、相暗示的别的生灵别的灵性的生活——甚至没有灵性但是物理有实体有法律的生活。所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现实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皿器）。这种‘秘密的生活’是诗歌和诗学的主要暗道和隐晦的烛光。”[2]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可以说集中展示了这种长期为现代人所忽略的“秘密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互为主体性”展示了人/物关系中最为迷人的一面。在传统人/物关系中，物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在臧棣的笔下，植物很多时候反而是主动的一方：“从现实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邀请：伞状花序，/涉及情感的秘密”（《比水仙更对象入门》）；“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法，再次确认/大地的精华无不来自根部”（《小蓟简史》）；“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水竹芋入门》）。有时，这些美丽的植物就是为你而来的：“与其说它是为你而生的，/不如说它是为你而来的：/为报答你，在这晦暗的尘世中/并未错过它奇异的卑微”（《金莲花简史》）；“淡淡的幽香却犹如经久的/潮汐朝你持续涌来，/就好像它们只能以你为/最后的海岸”（《香料简史》）。大多数时候，双方处于“美妙的相看”中：“当我们忙于以世界为对象时，/它却一味以我们为对象”（《菠萝蜜协会》）；“你朝它走去，它也会朝你走来”（《羊蹄甲简史》）；“此时，你不是从外面凑近它/而是它，正在你的身体里凑近你”（《木瓜灯协会》）。当彼此进入的美妙时刻发生在人和植物之间，它的抖动应和着你的心动：“每一次，走近的脚步/都会让它的卵状叶抖动如小鳟鱼；/……你的心/能将秋天的颜色浸润到何种程度，/它就能将同样的热忱/分毫不差地反映在醒目的乔木树叶上”（《丝棉木简史》）。这种美妙关系有时体现为陪伴：“它们的友谊很少受到天气的影响；/它们的陪伴，像一件不容易看出来的家具”（《蔷薇简史》）；“它的被动中/其实埋伏着更深邃的陪伴”（《竹芋简史》）；“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山丹丹入门》）。有时体现为守护：“它宁愿变成安静的小矮人，/将自己缩小在大花盆里/守护着你的生活中不时/冒出的热带潜意识”（《巴西木简史》）；“你从未想过守护神的角色/这么容易就降落在/一个现实中，且和你关系密切”（《绿萝简史》）；“每一种照料，/不光是冲着花草去的，/也涉及亲爱的神性。/而它的观赏性只会源于/你身上必须有可供它/攀援的支撑点；只需综合/一种人的目光，它就会引你/走进宇宙的另一个缩影”（《文竹》）；“给它浇水的同时，你本人/也正被看不见的水浇着”（《巴西木简史》）。这里的守护是相互的，既有人对植物的守护，也有植物对人的守护，所以诗人提醒我们“谁是谁的守护神/你千万不能打错主意”。有时，它是一种无言的托付：“它们把它们的新鲜托付给你”（《紫肉丛书》）；“镜子的深处，我看上去/应该更像一个神秘的受托人”（《白鹤芋简史》）；“它把它的生与死分别交到你手上”（《蛇瓜协会》）。这种大胆的托付基于一种神秘的信任：“我羡慕你/不必用狐疑的眼光去打量/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赢得/神秘的信任”（《琼花的逻辑入门》）；“信任是神秘的，/……最深的信任必须来自/最陌生的你曾独自在荒野中/停留过四十八小时”（《蜜蜂花简史》）。信任也召唤人的责任：“汹涌的花瓣将我的敏感变成了一种责任”（《樱花丛书》）；“它们的新鲜紧迫如一种责任”（《紫肉丛书》）；“它甚至赌你知道它的成活率/意味着你的责任最终会升华/我们的好奇心”（《扦插入门》）。而我们必须随时反躬自问，我们是否对得住植物的这份信任：“那深刻的/责任是否经得起身体的依偎”？（《常春藤简史》）人和植物关联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美妙的伴侣关系：“不同于朋友，它近于一个美妙的伴侣”（《蛇瓜协会》），而且这种关系将会生产美好的子嗣：“它们碧绿的质量摸上去/就像是我和植物的孩子”（《菠菜》）；“更何况记忆之花/完成受精后，你身上/像是挂满了无形的籽粒”（《记忆之花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
        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
        &lt;/pre&gt;&lt;ul&gt;&lt;li&gt;《水竹芋入门》&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和植物的“互为主体性”最终定格于“人之树”的形象中。“人之树”的说法出自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 1955 年出版的同名小说（&lt;em&gt;The Tree of Man&lt;/em&gt;）。小说的主人公斯坦是一位新土地上的拓荒者，他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靠双手创建了家园，同时经历了内心的艰难成长。从怀特用单数 Man 命名小说来看，“人之树”主要指向主人公的内在成长，而不是人类的世代。在怀特的小说中，自然不仅作为背景和征服的对象出现，也不仅是人的隐喻，而且是更高生活（宇宙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怀特自己说，“我想要在小说中暗示我相信超越人类事实的存在”。[3]主人公临死前指着一口唾沫对福音传教士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就是上帝。同时，他对自己说：“我信用这片树叶”“我相信小路上的裂缝”。他在最后的日子找到了他心中的“一”：“一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股巨大的、理解了万物的柔情，从他的胸中升起”。[4]斯坦临死所悟到的“一”某种程度上就是臧棣诗中的“互为主体性”。换句话说，作为小说象征的“人之树”，在臧棣的笔下转化成了诗的现实。在小说的结尾，斯坦的孙子渴望写出的那首生命之诗，也在臧棣的“诗歌植物学”中完成了。在《琼花的逻辑入门》中，诗人写道：“我走过的路即我扎下的根；/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成长/将会如何重叠于人之树。”“路”和“根”的出人意料的比喻，填补了“人之树”这个象征形象中空缺的一环，完善了这一象征的基础。在《郁闭度简史》中，诗人写道：“人之树作为一个远景，/可瞭望的对象，曾耸立在/人性的复杂中。”这首诗的题记引用了穆齐尔的话：“发明那个内在的人”。显然，此诗的主题是人的成长。在诗人看来，人（之树）的成长离不开真正的树木的矫正。他说：“你无法否认我们曾去过那里——/一个比最奇怪的梦还幽深的地方；/每侧下身，都会有高大的乔木/在你的深呼吸中矫正/秘密的时间。”人曾经粗暴地用锯子、斧子纠正甚至毁灭过树的生长，现在，我们却迫切需要树用它身上的温柔力量来纠正甚至发明那个内在的人，以它们的挺拔做“我们和自然之间最新的仲裁者”，乃至作为“我们用于另一种飞翔的燃料”（《加利福尼亚的棕榈入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的植物诗在主题学上的另一个贡献是对植物智慧的发现。在《吊兰协会》中，诗人写道：“以前被问及吊兰最大的特点时/你会犹豫，而现在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叶芝在谈到诗最大的特点时/用到的那个字眼：智慧。”吊兰的“智慧”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并回应你的友谊：“气息的相同果然很神秘，它并不希望/将你卷入一种无爱的劳役；/它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感受到/你的友谊像开窗后涌入的空气”。薰衣草的芳香是一种智慧（“我的芳香就是我的智慧”），“人的一生中那些无形的伤口终会因我的渗透而渐渐愈”，而“一件熏过的衣服就可能把你套回到真相中”（《薰衣草丛书》）。植物的滋味也是一种智慧（“真正的智慧/无不来自万物的滋味”），擅长沉淀人生的孤独（《马黛茶简史》）。而落叶是治疗悲伤的最好的心理师：“落叶代表着/更完美的理智，强大到/你忽然发现，对比人类的愚蠢，/再没有比真正的悲伤更健康的东西了”（《落叶启示录入门》）。美人蕉以它的“盲目”看透并理解了我们：“你误解过这世界，而它没有眼睛，/仿佛很盲目，可它却从未误解过你”（《美人蕉丛书》）。因此，走近植物就意味着接受来自植物的教育：“来自草木的刺痛/是最好的教育”（《荨麻简史》）；“怒放的桃花就是一门课”（《碧桃诗学入门》）；“它们却是我们能依赖的/最好的自我教育”（《杨梅入门》）。植物的智慧处处启示我们，有时甚至是绝对的天启：“开始时，你是唯一的观看者。/绝对的见证把你带向/绝对的天启。”（《甘菊颂》）这种来自植物的启示是对容易受伤的人类的绝好治疗：野草“曾从死者手中夺下/绝望的画笔。它们用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每一寸都不放过”（《野草丛书》）；皱皮椒的皱纹是针对人的皱纹恐惧症的偏方（《皱皮椒简史》）；蓝盆花负责矫正人身上的“弯曲”：“你身上的所有弯曲，被迫的，/或是天生的，都会被它用坚挺的草茎、重新弄得直直的”（《蓝盆花协会》）；水仙负责矫正“人生的自觉”——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功利：“在时光的流逝中，/凡在人生的自觉中称得上/是虚度过的，都实属极其幸运”（《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而花的盛放主治人的虚无：山桃花踢过虚无的屁股（《山桃花简史》）；樱花“竭尽一个热烈”，把虚无的陡峭踩在脚下，“带我们回到世界的起点”；紫鸢尾的天真令“虚无也会心虚”（《紫鸢尾入门》）；尼罗河白莲“稍一摇曳，就是虚无已死”（《尼罗河白莲丛书》）；山楂花敢于“给虚无也上点眼药”（《山楂花简史》）；凌霄花的“小喇叭像颜色鲜艳的红鼻子，/一直嗅到虚无不好意思为止”（《凌霄花入门》）。甚至，“剥洋葱剥到的空无/恰恰是对我们的一次解放”（《剥洋葱丛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的智慧有几个关键词：爱、献身、忘我、赞美。事实上，爱的语言最有可能是植物教给我们的。臧棣笔下的爱人是这样表白爱的：“我是你身上的叶子。”（《爱情植物》）植物的爱是对信任的颂歌：“如果你依然值得信任，/爱，就深过所有的记忆”（《白蜡树简史》）；也是对爱的忍受的颂歌：“这么多刺，至少意味着/我绝不止是/仅仅忍受过爱的痛苦”（《蓝玫瑰》），它甚至忍受了爱的不对等：“它对你的爱，多于你对它的爱，/这一切，尤其发生在你进入/生命的觉悟之前”（《醡浆草简史》）——它始终以爱的信心呼唤你的生命的觉悟；也是对爱的原谅的颂歌：“看它身上粗暴的断痕就知道/因为美，它被出售，而命运/并不允诺只有一个真相；/但它选择了爱的原谅”（《白玫瑰》），甚至对背弃的原谅：“静静的开放/意味着它渴望你能听懂/即使全部的时间都背弃了你，/它依然会用它的花心/将你的偏爱涂抹在世界的影子里”（《长春花简史》）。这些美好的爱的品质最终归结为伟大的爱的信仰：“如果不能因爱而名，命运还有何意义？”（《窄门开花，或迷迭香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们用它们的根
        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
        每一寸都不放过
        &lt;/pre&gt;&lt;ul&gt;&lt;li&gt;《野草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奉献是爱的另一个名字。在《青蒿简史》的题记中，臧棣引用了惠特曼的话：“一片草叶的奉献，不亚于星辰的运行”。绿萝和紫秋葵把自己奉献给人类的友谊：“将有害气体吸收，将弥漫在/城市时间中的粉尘没收在/一个碧绿的献身中，不仅你/做不到，很多神也做不到”（《绿萝简史》），“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思想来自它们液质中的/黏性的奉献”（《紫秋葵入门》）。蓝靛果除了奉献人类，也奉献一切“单纯的事物”：“它把自己能把握的真理/都献给了单纯的事物”（《蓝靛果丛书》）。荷的奉献是超我的，也是超道德的：“奉献该奉献的，/才没功夫道德靠近岸边的莲蓬/是不是又被人偷偷摘走了/一大把呢”（《荷塘简史》）。狗尾草的奉献则是无对象的：“随和到随处可见，直至盛夏的/骄阳下，无私的奉献/在它们身上显露出：你有一个羞愧/已有很久都没更新过”（《狗尾草简史》）。水仙把自己的盛放奉献给时间：“它更愿意从时间的美德中/找到一个位置，把生命的开放/献给时光对它的期待。”（《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这也是全体花的宣言。可以说，绚烂是花的语言，奉献则是花的内涵。绚烂的花容“仿佛可以稀释/最深的绝望”，“醒目如我们从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绰号叫盲人”（《绚烂入门》）。我们曾经自信理性是我们的天眼，但有时候正是这理智使我们近视乃至盲目，阻挡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对于盲目的理智，植物的这份绚烂便是有效的醒目剂，其中一个重要的提醒是我们对表面和内部的区别中存在的陷阱。鸡冠花说：“除了你/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鸡冠花丛书》）。对此，众多的繁花无条件赞成，一致判决我们对表面和内在的区分无效，并提醒我们：“多看一眼繁花，便意味着/内心的渴求获得了一次绽放”（《繁花》）。这份绚烂也涉及植物的一个普遍品质：忘我。梅花“将火热的冷艳贯穿到/你差一点就要领会忘我/究竟事关怎样的奥秘”（《梅花节指南》）；紫薇教导我们“忘我是如何可能的”（《以紫薇为路标》）；桑叶“从自然的印象中获得的/灵感，最精通如何忘我”。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植物是自我主义者，而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不是自我主义者。人要达到忘我的境界需要漫长的路，也需要从植物那里获取教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身上另一个可贵的品质是赞美。在《龙舌兰入门》中，诗人写道：“赞美比恐惧更原始”；在《辰山植物园入门》中，诗人写道：“水落之处，缝隙即赞美”。植物的存在，它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就是对天空和大地的赞美，它以一生的全部力量肯定了光的力量，空气的力量和土地的力量。在存在和虚无之间，它永远站在存在一边；在恐惧和赞美之间，它永远站在赞美一边；在爱和仇恨之间，它永远站在爱一边。而赞美不也是诗人的任务吗？1921 年里尔克在米索写下了《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但是那死亡和奇诡/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我相信里尔克这首诗既是对诗人职业性质的最好阐释，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阐释。问题是我们很早就失去了我们本应从生命本源处获得的这份肯定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们从最接近本源的植物身上汲取力量吧。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这或许就是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但愿人们知道感谢自然和诗人的慷慨，而不会因为这慷慨而轻视了他们的礼物，虽然在以价格计算的市场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我们从臧棣的新诗集《诗歌植物学》中精选 16 首以飨读者。诗集目前还未上市，《小鸟文学》的读者庶几可以先睹为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39558115635.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ol&gt;&lt;li&gt;《诗歌植物学》｜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年 11 月&lt;/li&gt;&lt;/ol&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臧棣植物诗选&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柿子的神学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往年不同，柿子树上的果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到从来就没数对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能体会，这数目的含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一个小花招，不停地放大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丰收的喜悦。而我的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冷门的神学来解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柿子和偷吃柿子的鸟类之间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问题。他急需形而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缝隙，来撬动内部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死结：他种下了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吃柿子的喜鹊，白头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三道眉真的不懂得如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分辨这棵柿子树的归属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这些欢叫着享用美味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偷食者从来就不需要分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谁才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的辛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身体上的，特别是心理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那些鸟来说，不过是时间的空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意识的缺席。那些顺着脖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滴进泥土的汗水，已令他独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种植者隐秘的喜悦，这难道还不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让一个人满足于他几乎参与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造物的过程？而那些鸟的出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像是神秘的分享环节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自我完善。成熟的见证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聪明于鸟类的本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难道也有错？而他急需神圣的洞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来纠正世俗的盘算：假如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有种下这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将如何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它们感恩的方式，就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停地摆弄灵巧的身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变换着花样，偷吃人的收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他更急需一个乔装的天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放下身段，用纯洁的影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靠近他的疑惑：将吃柿子的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归入小偷的行列，不仅有点自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这想法本身就很原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吃掉的不过是树枝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颜色橙黄的柿子，谁能证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果实上可曾刻有他的名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上帝的偏见，假如我作为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提供的安慰是不合时宜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的啄食行为展示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大地的意愿，而他现在急需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从一个想象的个人损失中跳出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20 年 1 月 9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荠菜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左手提皱巴巴的塑料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右手握着小铲子；头戴的遮阳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是刚抖落掉半斤火山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点都不夸张，开春不到十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小的燕园里，她已是我见到过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第一百六十四个挖野菜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五十出头，但下手很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所到之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绝对够得上，一个都不放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怜的荠菜，可怜的蒲公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刚梦见春回大地，还未完全醒过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被连根铲除；紧接着，憋屈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丑陋的塑料袋里，不知被带向何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她之前，另一个挖蒲公英的老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将他的魔铲伸到我的窗户根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他挖得起劲，我推开玻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将幽暗的抱怨混淆在搭讪里问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不能等它们长得再大点，再挖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回复很有代表性：和十年前毫无差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大点，就被别人挖走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行为介于休闲和劳作之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竞争者，比拟人的麻雀还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弯腰，蹲下，和一只山羊转身，低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仿佛有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界限已模糊得令人吃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荠菜的命运相比，他是幸运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阻止他的力量几乎不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虽然不是野地，但不可能指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或她，挥舞小铁铲的地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竖起一块牌子：禁止挖掘野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爱好纳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合理的分辩：这些野菜被连根挖掘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破坏植被；留下的小土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为扬尘天气提供充足的货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构不成事件，也谈不到违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牵扯的道德角度也很暧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被挖掘的痕迹，又太表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连形状都不像受过伤的眼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9 年 3 月 2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杨梅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灰白的头发令他矛盾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信使已有很长时间没刮过胡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长相都变得像一位父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又穿错了浅蓝的袜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会弄错的是，保鲜用的冰块没忘加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抱歉。这么跳跃，多少显得有点失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重要的，难道不是比生活更重要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人应尽可能地生活得毫无概念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减轻的东西，都和压力大不大，没一点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嫌镜子浪费时间的话，不妨把倒影搅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要归宿还没太偏离轮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空越蓝，命运就越不好意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继续，继续，需要神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心领的话，加点油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好的弹力无不来自脚心已经出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快步走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杨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剩下的路途是以星光为单位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侧面不太像，有什么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根据新算法，他距离美丽的土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有八百三十六天的行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8 年 6 月 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紫鸢尾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消失的爱人克服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的错觉，从它们伸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时间之谜的，小小的蓝梯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爬上来，冲我们招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想过，虚无也会心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心虚过花容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有这样的天真：假如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终将随风而去，而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剩下它们身上的这幽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得就像刚刚跨越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的深渊的，一个小小的拥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蓝得别有深意，但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并不想为难你，因为这深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主要取决于你如何倾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链条，在高大的白杨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正犹如醒来的蓝金属一样哗哗作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5 月 7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杜甫的玫瑰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有大浪，才能淘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假如杜甫活着，新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3 月 24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柠檬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工拿着换下的内衣和床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去了盥洗间。测过体温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士也走了。病房又变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时间的洞穴。斜对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病友依然在沉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楼道里，风声多于脚步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睁开迷离的眼神，搜寻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花板上的云朵，或苇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那里也曾浮现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野兽踩坏的童年的篱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生的幻觉仿佛亟需一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尊严。我把你最爱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塞进你的手心。你的状况很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喝一口水都那么费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加了柠檬，水，更变得像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浸泡过药液的石头。卡住的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我抬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手臂，帮你把手心里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移近你干燥的嘴唇。爆炸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柠檬的清香。如果你兴致稍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甚至会借用一下你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它抛向空中：看，一只柠檬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飞回来了。你认出柠檬的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多过认出儿子的时间：这悲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太过暧昧，几乎无法承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我和你，就像小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魔术师请上过台，相互配合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这最后的柠檬表演生命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魔术。整个过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也不过是一种道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11 月 2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鸡冠花丛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兄弟，虽然在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马鞭草伸出的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能稳稳接住大雁的雄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形如此美艳，比我们中的任何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都更接近完美的拒绝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的挽留，以至于秋天的猛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反而看上去像时间的嫉妒。&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的肉全都露在外面，&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你不太相信。你渴望探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部的美。而它坚持除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你能进入的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最好站在飘香的桂花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那么站着；它的请求带着血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9 月&lt;/p&gt;&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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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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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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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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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4e81bb&quot;&gt;小说&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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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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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gt;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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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1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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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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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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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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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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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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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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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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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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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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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8 Dec 2024 00:00:54 GMT</pubDate>
      <author>西西</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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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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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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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她为之迷醉的另一个女人写的传记，或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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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lt;/p&gt;&lt;p&gt;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lt;/p&gt;&lt;p&gt;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lt;/p&gt;&lt;p&gt;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lt;/p&gt;&lt;p&gt;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68686042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9622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lt;/p&gt;&lt;p&gt;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lt;/p&gt;&lt;p&gt;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lt;/p&gt;&lt;p&gt;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lt;/p&gt;&lt;p&gt;“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lt;/p&gt;&lt;p&gt;“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lt;/p&gt;&lt;p&gt;“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lt;/p&gt;&lt;p&gt;“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lt;/p&gt;&lt;p&gt;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amp;nbsp;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lt;/p&gt;&lt;p&gt;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lt;/p&gt;&lt;p&gt;“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lt;/p&gt;&lt;p&gt;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lt;/p&gt;&lt;p&gt;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lt;/p&gt;&lt;p&gt;“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lt;/p&gt;&lt;p&gt;“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lt;/p&gt;&lt;p&gt;“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lt;/p&gt;&lt;p&gt;“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lt;/p&gt;&lt;p&gt;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lt;/p&gt;&lt;p&gt;“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lt;/p&gt;&lt;p&gt;“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lt;/p&gt;&lt;p&gt;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lt;/p&gt;&lt;p&gt;“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lt;/p&gt;&lt;p&gt;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lt;/p&gt;&lt;p&gt;“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lt;/p&gt;&lt;p&gt;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lt;/p&gt;&lt;p&gt;“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lt;/p&gt;&lt;p&gt;“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amp;nbsp;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lt;/p&gt;&lt;p&gt;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lt;/p&gt;&lt;p&gt;“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lt;/p&gt;&lt;p&gt;“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lt;/p&gt;&lt;p&gt;“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lt;/p&gt;&lt;p&gt;“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lt;/p&gt;&lt;p&gt;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lt;/p&gt;&lt;p&gt;（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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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5)&quot;&g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lt;/h1&gt;
        &lt;h2&gt;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西语文学界最有力与重要的声音之一。生于法国巴黎，1942年随母亲移居墨西哥。1953年开始记者生涯，之后逐渐成为墨西哥与西语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写作有小说、纪实、剧本、诗歌、儿童文学等各种文体的作品，将纪实与虚构相结合，始终坚持为下层社会与女性，为公平与正义发声。她的作品被翻译为20多种语言。&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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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guid>
      <pubDate>Sun, 01 Dec 2024 01:52:14 GMT</pubDate>
      <author>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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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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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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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1947年，阿尔萨斯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醒悟：逃离与出走不过是另一个深渊，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但即便如此，面对陌生、贫困、暴力与压抑，她终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下去。&lt;/p&gt;&lt;p&gt;《战争，战争，战争》是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蕾拉·斯利玛尼全新的传记小说，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真实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小说以二战后法属摩洛哥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为背景，讲述一个深陷政治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跨种族结合的混血家庭，以及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的世界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17021443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3279788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gt;&lt;strong&gt;第一章&lt;/strong&gt;&lt;/p&gt;&lt;p&gt;玛蒂尔德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远了。”如此偏远，让她不禁感到忧虑。那会儿是1947年，他们还没有汽车，坐着一辆吉卜赛人驾的旧骡车从梅克内斯出发，跑了二十五公里。阿米纳一点也没注意到车上不适的木凳，以及飞扬的、让他妻子咳个不停的尘土。他的眼里只有风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父亲赠给他的土地。&lt;/p&gt;&lt;p&gt;1935年，在殖民军队里辛勤地做了好些年翻译之后，卡杜尔·贝尔哈吉买下了这几公顷石子地。他和儿子说过，就指望着这地发家致富，养活贝尔哈吉家的子子孙孙。阿米纳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眼神，讲起开垦农庄的计划时，父亲的声音也很笃定。种上几亩葡萄园，父亲和他解释说，整块的平地全种上粮食。山包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起一座房子，周围种上果树，种上几排扁桃树。这块地属于他，卡杜尔对此感到非常骄傲。“我们的土地！”讲这话时，他全然不是那种民族主义者或者殖民者的口吻，含有道德原则或者理想的意味。听他的语气，他就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正当权益的幸福的产业主。老贝尔哈吉希望自己能够埋葬于此，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埋葬于此，希望这块土地能够养育他，能够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但是他1939年去世，儿子那时加入了北非骑兵团，很骄傲地披上斗篷，穿上灯笼裤。在出发去前线之前，从此就是一家之主的长子阿米纳把这份产业租给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lt;/p&gt;&lt;p&gt;玛蒂尔德问起她并不认识的公公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米纳摸了摸肚子，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后来，玛蒂尔德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卡杜尔·贝尔哈吉自凡尔登回来之后，患上了慢性腹痛，不管是摩洛哥的还是欧洲的江湖郎中，没有一个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接受过教育，在语言上尤其有天赋，他为此也深感骄傲，但在绝望之下，却不无羞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一个巫师的地下室里。巫婆想要让他相信，他这是中了邪，是他的一个敌人给他下了咒，他才会腹痛。她给了他一张一折为四的纸头，里面包着一种橘黄色的药粉。当天晚上，他用水冲了药粉，服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死时痛苦异常。家里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老父亲如此幼稚，令人汗颜，而且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官去世时颇为不堪，他被抬到院子里，白色的长袍上沾满了粪便。&lt;/p&gt;&lt;p&gt;而1947年的这个春日，阿米纳冲玛蒂尔德微微一笑，催促车夫再快一些。车夫光着两只脚，搓来搓去，得到催促后便更加起劲地用鞭子抽打骡子，弄得玛蒂尔德吓了一跳。吉卜赛人的粗暴激起了骡子的反抗。他卷起舌头吹着口哨，“嘚啦”一声，鞭子落在牲畜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这是春天，玛蒂尔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田野里遍布着金盏花、锦葵和琉璃苣。清凉的风摇动着向日葵的秆子。道路的两边，都是法国移民的产业，他们在这里安家都已经二三十年了；种植园沿着缓坡，一望无际。大多数法国移民都来自阿尔及利亚，当局把最好的土地给了他们，面积也都很大。阿米纳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搭在眼睛上方，遮住正午的烈阳，欣赏着呈现在面前的广阔天地。他用食指指着一排柏树，告诉妻子，柏树那边的产业就是罗杰·马里亚尼的产业，他是靠酿酒和养猪发家致富的。从道路这边看不见马里亚尼家的屋子，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葡萄园。但是玛蒂尔德不用费劲也能想象出他的财富，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能充满希望的财富。这里平静的风景让玛蒂尔德想起她在米卢斯法国上莱茵省的最大城市。——若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时，音乐老师家钢琴上方的一幅版画。她想起老师告诉她说：“小姐，这是在托斯卡纳意大利的一个大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许您有一天会去意大利的。”&lt;/p&gt;&lt;p&gt;骡子停住了，啃起路边的草来。面前是条盖满了白色大石头的山坡，它一点也不想爬。车夫很是恼火，他大声斥骂，对骡子拳打脚踢。玛蒂尔德觉得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住，贴在丈夫的身上，丈夫觉出了她不大对劲。&lt;/p&gt;&lt;p&gt;“怎么啦？”阿米纳问。&lt;/p&gt;&lt;p&gt;“叫他别再打这可怜的骡子了。”&lt;/p&gt;&lt;p&gt;玛蒂尔德将手放在吉卜赛人的肩头，看着他，像个试图哄劝狂躁家长的孩子一般。但是车夫更加狂暴了。他啐了一口，抬起手臂说：“你也想找抽吗？”&lt;/p&gt;&lt;p&gt;心情变了，风景也随之改变。待他们抵达光秃秃的山顶的时候，再也没有鲜花、柏树，只有几株在石子间存活下来的棕榈树。这里给人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再也不是托斯卡纳，玛蒂尔德想，而是美国西部。他们下了车，一直走到那座毫无意趣的小小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顶上盖着粗俗的瓦片，权作屋顶。这都谈不上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简陋的小房间，阴暗，潮湿。为了防止害虫进来，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开得很高，打那儿透进一缕微弱的光线。玛蒂尔德注意到，墙上有最近的雨水留下的一团团暗绿色的水渍。以前的那个租客一个人生活；自从失去孩子之后，他的妻子就回到了尼姆，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里打造成温馨的、可以容纳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尽管空气温煦，玛蒂尔德却是心生寒意。阿米纳向她描述的那些个计划让她充满了忧虑。&lt;/p&gt;&lt;p&gt;★&lt;/p&gt;&lt;p&gt;而1946年3月1日，才抵达拉巴特的时候，玛蒂尔德也曾经感受过同样的恐慌。尽管天空万里澄碧，尽管她还沉浸在和丈夫团聚的快乐之中，尽管她骄傲地摆脱了命运，但是，她感到害怕。旅行整整用了两天。从斯特拉斯堡到巴黎，然后从巴黎到马赛，再到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尔她登上了一架老的容克斯飞机，简直觉得要把自己交代了。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四周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争而神色疲惫的人，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飞行途中，她吐了，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嘴巴里混杂着胆汁和盐的味道。她很难过，不是因为就要在非洲上空死去，而是想到一会儿在站台上，见到生命中的男人时，她竟然穿着这样一身皱巴巴的、沾满了呕吐物的裙子。不过最终，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阿米纳在等她。在蓝得如此深沉的——就好像是用了大量的水冲刷过一样——天空的映衬下，他显得前所未有地英俊。她的丈夫吻了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他旅客。他抓住她的右臂，有些气势汹汹，同时又有些欲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控制她。&lt;/p&gt;&lt;p&gt;他们坐上出租车，玛蒂尔德紧紧贴着阿米纳的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因为欲望而发紧的身体，他对她的渴求。“我们今天晚上在饭店过夜。”他和司机讲了地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妻子，我们才团聚的”。拉巴特是座小城，白色的建筑，充满阳光，雅致得令玛蒂尔德惊讶。她兴奋地欣赏着城市中心建筑物墙面上的艺术装饰，鼻子贴着玻璃窗，看着从利奥泰林荫大道走过来的女人，看着她们与鞋帽甚是相配的手套。到处都是工程，未完工的大楼。大楼前，衣衫褴褛的人来来去去地在讨一份生计。那边，一群嬷嬷和两个肩背柴火的农妇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小姑娘，头发剪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坐在一头黑人牵着的驴子上咯咯笑着。平生第一次，玛蒂尔德呼吸到了大西洋岸带着盐味的海风。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醇厚的玫瑰色。她困了，正打算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肩头时，丈夫就告诉她到了。&lt;/p&gt;&lt;p&gt;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出房间。她虽然对外面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却拒绝打开百叶窗。对于阿米纳的手，他的唇，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永远不知餍足，她现在明白了，他的味道来自这个地方的空气。他真的把她给迷住了，她让他尽可能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哪怕睡觉、讲话，都不要离开。&lt;/p&gt;&lt;p&gt;玛蒂尔德的妈妈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人身上还残留的动物性让人感到羞耻和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玛蒂尔德这会如此快乐。战争期间，在那些个惨痛而悲伤的夜晚，玛蒂尔德会在楼上冰冷的房间里沉湎于此。当轰炸的警报声响起，当听见飞机的轰鸣声，玛蒂尔德便跑开了，不是去躲命，而是去满足欲望。每次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但是她并不在乎会被抓住。无论如何，其他人喜欢扎堆待在洞穴或是地下室里，他们喜欢死在一起，就像动物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享乐是唯一能够平息恐惧，控制恐惧，能够凌驾于战争之上的办法。她躺在肮脏的床上，想着四处那些荷枪实弹、穿越平原的男人，那些被剥夺了女人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她被剥夺了男人。她的手按在生殖器上，想象着这无边无际的、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这份爱的、占有的饥渴，足以让整个大地为之颤抖的饥渴。这种汹涌的淫荡的念头让她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眼突出，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冲她而来，占有她，感谢她。对于她来说，恐惧与欢娱是混在一起的，而一旦身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lt;/p&gt;&lt;p&gt;两天两夜之后，阿米纳基本上是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因为他已经饿得要命，渴得要命，他说服她去饭店的露台上吃饭。可即便是在露台上，当酒点燃了她的心，她想的还是阿米纳又将填满的那个地方。但她的丈夫神情严肃。他用手拿着吞下了半只鸡，想要和她谈谈未来。他没有和她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当她提出要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很是恼火。吃饭期间他离开过好几次，去打电话。她问他，是在和谁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拉巴特和饭店，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都会安排好的”。他说：“我会安排好一切。”&lt;/p&gt;&lt;p&gt;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玛蒂尔德一个人待了一下午，然后他回到了房间，神情紧张，很是不快。玛蒂尔德轻抚着他，坐在他的膝头。他的双唇浸润在她递过来的啤酒中：“我有个坏消息。我们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在我们的产业里安顿下来。我和租客说过，但是他拒绝在租约期满之前离开农场。我本来想在梅克内斯找间公寓，但是有太多难民，价格都已经涨得离谱。”&lt;/p&gt;&lt;p&gt;玛蒂尔德这时有些慌乱了：“那我们怎么办呢？”&lt;/p&gt;&lt;p&gt;“我们住在我母亲家等。”&lt;/p&gt;&lt;p&gt;玛蒂尔德跳了起来，笑道：&amp;nbsp;&lt;/p&gt;&lt;p&gt;“你不是讲真的吧？”她觉得情况变得很可笑，很荒唐。像阿米纳这样的男人，能够像前天夜里一样拥有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相信，他们竟然要在他妈妈家生活？&lt;/p&gt;&lt;p&gt;但是阿米纳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仍然坐着，这样不至于承受妻子和他之间的身高差。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水磨石的地面，肯定地说：&amp;nbsp;&lt;/p&gt;&lt;p&gt;“在这里就是这样。”&lt;/p&gt;&lt;p&gt;这句话，她此后会经常听到。而就在这一刻，她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一个受别人摆布的存在。阿米纳现在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由他来解释规则，解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由他来告诉她界限在哪里，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是有悖道德的，什么是合乎礼节的。战争期间，在阿尔萨斯，他是个外人，是个过路人，必须谨慎。1944年秋天，她遇到他的时候，她是他的向导，是他的保护人。阿米纳的军团驻扎在离米卢斯几公里的小镇上，她就住在那里，他们待了好几天，一直在等往东部开拔的命令。他们到达的那天，在所有缠着吉普车的姑娘中，玛蒂尔德是最高的。她肩膀宽阔，有小伙子一般壮实的小腿。她的眼神青涩，就像梅克内斯的喷泉一样，她的眼睛就没能离开过阿米纳。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来到村里时，都是她陪着他散步，向他介绍自己的朋友，教他打牌。他至少比她矮一个头，肤色最深。他那么英俊，所以她怕他被别的姑娘抢了，怕他就是个梦。她还从没有这种感觉，十四岁和钢琴老师在一起时没有这个感觉；和表哥阿兰在一起，表哥把手伸到她裙子底下，在莱茵河边为她偷樱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到了这里，他的领地上，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lt;/p&gt;&lt;p&gt;★&lt;/p&gt;&lt;p&gt;三天以后，他们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答应把他们带到梅克内斯。公路上的气味，糟糕的路况，这些都让玛蒂尔德感到非常不适。车停了两次，玛蒂尔德在沟边呕吐。她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片景色，不知道方向，也丝毫感觉不到美。玛蒂尔德沉浸在悲伤中。她想道：“但愿这个国家对我友好些。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亲切起来？”等他们到了梅克内斯，夜幕已经降临，冰凉细密的雨水打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现在把你介绍给我母亲太晚了，”阿米纳解释说，“我们在旅馆睡一晚。”&lt;/p&gt;&lt;p&gt;玛蒂尔德觉得梅克内斯黑乎乎的，充满了敌意。阿米纳向她解释了城市的布局，与利奥泰元帅来此督政初期所表达的原则颇为相符： 伊斯兰教区和欧式城区之间有严格的区分，前者应该保留祖先的习俗，而后者的街道都以欧洲城市来命名，要成为现代性的试验场。卡车把他们放在下城，那是当地人居住的城区，在布费克兰摩洛哥城市及河流名。干河的左岸。阿米纳一家就住在那里，在贝里玛区，对面就是犹太教区。他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河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上行的长街往前走，路过运动场，穿过缓冲地带，接着就是一块将城市一分为二的荒地，这里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阿米纳把普布兰营地指给她看，营地悬垂在阿拉伯城区之上，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够监控得到。&lt;/p&gt;&lt;p&gt;他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旅馆，前台带着一种官员般的谨慎，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婚姻证明。在通向房间的楼梯上，他们差点就吵了起来，因为服务员坚持和阿米纳说阿拉伯语，而阿米纳则用法语回答他。小伙子看向玛蒂尔德的眼神颇为暧昧。他夜里倘若要到新城去走走，还必须向当局提交证明，因此他恨阿米纳，他恨他和敌人睡觉，而且还来去自由。到房间后，一放下行李，阿米纳便立刻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我去和家里打个招呼。不能再耽搁了。”他根本没有等她回答就带上了门，她只听到他奔跑着下楼的声音。&lt;/p&gt;&lt;p&gt;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lt;/p&gt;&lt;p&gt;阿米纳午夜前回来时，她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蓬头散发，脸红红的，简直变了样。她过了好久才开门，颤抖着，以至于阿米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投入他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的恐惧，她想家了，还有让她窒息的、疯狂的痛苦。他不理解，而紧紧贴着他的妻子身体太重了。他将她拽到床边，和她并肩坐下。阿米纳的脖子里全是眼泪，湿乎乎的。玛蒂尔德安静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她吸了几下鼻子，阿米纳将袖子里藏的一块手绢递给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别孩子气了。你现在是我妻子。你的生活在这里。”&lt;/p&gt;&lt;p&gt;两天后，他们在贝里玛街区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在老城狭窄的街道中，玛蒂尔德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害怕在这迷宫里走丢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商人，还有大声叫卖的蔬菜贩子。在钉着钉子的厚重大门后，一家人在等她。母亲穆依拉拉站在庭院中央。她穿着一件雅致的丝绸长袍，头发上包着翡翠绿色的头巾。为了这个场合，她特地从松木盒子里拿出老的黄金首饰： 脚镯，雕有花纹的扣钩，一条有相当分量的项链，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夫妻俩一进门，她便冲向儿子，为他祝福。她冲着玛蒂尔德微微一笑，玛蒂尔德握住她的手，欣赏起这褐色的美丽脸庞，微红的双颊。“她是在说欢迎。”小妹妹塞尔玛翻译道，她今年刚过九岁。塞尔玛的身后是奥马尔，一个瘦瘦的、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手背在后面，双目低垂。&lt;/p&gt;&lt;p&gt;玛蒂尔德必须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生活，习惯这间屋子，床垫里爬满了臭虫和其他虫子，根本无法回避别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鼾声。她的小姑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她的房间，躺上她的床，重复着从学校里学到的那几个法语词。晚上，玛蒂尔德听见最小的弟弟亚利尔在叫喊，他被关在楼上，陪着他的只有一面从来不离开他视线的小镜子。他不停地抽大麻，大麻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让玛蒂尔德感到头昏脑涨。&lt;/p&gt;&lt;p&gt;一整天，一群瘦骨嶙峋的猫一直在内庭的小花园闲逛，那里还有一株布满尘埃的香蕉树，要死不活的样子。庭院里有一口井，以前是这家人奴隶的保姆就从这口井里提水上来洗洗涮涮。阿米纳告诉玛蒂尔德说，雅斯米娜来自非洲，也许是来自加纳，是卡杜尔·贝尔哈吉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的市场上给自己妻子买的……&lt;/p&gt;&lt;p&gt;Photo by Library of Congress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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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2)&quot;&gt;蕾拉·斯利玛尼&lt;/h1&gt;
        &lt;h2&gt;摩洛哥裔法国作家，1981年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后赴巴黎求学，曾任《青年非洲》记者。2014年凭出道之作《食人魔花园》在法语文学界崭露头角，2016年即以享誉全球的畅销之作《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 蕾拉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除小说外，还著有《性与谎言》等非虚构作品。&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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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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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guid>
      <pubDate>Sat, 23 Nov 2024 00:30:54 GMT</pubDate>
      <author>蕾拉·斯利玛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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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日暮时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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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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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1月16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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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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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黄晳暎在上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开自己玩笑：黄晳暎去的地方你们不要去，去的话就出大事了。这是实话。&lt;/p&gt;&lt;p&gt;很少能找到一个作家，生活行进到哪里都能变成历史现场：1943年出生在中国长春；母亲是朝鲜人，在他2岁那年回平壤外婆家暂住，期间迎来了朝鲜半岛剧变，母亲带着他偷越国境到了汉城（今首尔）；读小学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23岁加入韩国海军陆战队，并被派往越南战场作战；参与“光州事件”，被当局迁往济州岛；1989年即46岁的时候秘密访问平壤，受金日成接见倡议南北作家共办杂志，因此导致海外流亡，直至1993回国投案，获刑7年……这仅仅是黄晳暎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的文学才能受益于天赋，也杂糅了极为复杂的经历，不同的作品折射着韩国不同阶段的社会历史进程，因此有“韩国文坛太史公”之称。&lt;/p&gt;&lt;p&gt;《日暮时分》写的是被现代化大潮甩开的人，黄晳暎用两代人的视角——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中年人，靠打零工活着的年轻人——呈现故乡的消失。正如作者的这句话，“上一代的过去变成业报，构成了年青一代的现在。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lt;/p&gt;&lt;p&gt;他的作品是提醒别人，要及时回顾过往啊，在艰难到来的时候。而我忍不住想的是：如果他在2岁那一年并没有被母亲带往平壤，而是留在了长春，历史现场一样会像车轮一样碾向他，他的天赋又会被安放于何处呢？&lt;/p&gt;&lt;p&gt;我们摘录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二节。&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15667531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21340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 ql-align-justify&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他的埋葬还没有结束，就像静止的废墟中覆盖着野花和杂草的锈蚀的火车头。
        &lt;/pre&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最后一句台词说完，练习也结束了。明天进行最后的彩排，后天开始演出。演员们四散而去，我走进小剧场门口旁边的剧团办公室。代表正在打电话，看到我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打完电话，他看了看手机短信，对我说：明天有两个采访，郑大哥是导演，应该采访你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累得什么都不想回应。放着郑友姬这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像对男人似的称呼大哥，这点我也不喜欢。明明是使唤人，说话语气却像战友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午饭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连肚子饿都忘了。这是征得原作者谅解之后对小说进行改编的作品，没有版权费，却还要支付改编费。我担任导演，绞尽脑汁改编了好几个月。别说改编费了，我连导演费都没拿到，当然演员们也是如此。不过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是导演出身，也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和我们组成话剧社团，好不容易从早就对他失去信任的父母那里得到支持，才在地下室里艰难地开了家小剧场。这里聚集了很多大同小异的剧团和小剧场，观众总是有限，租金却不断上涨。开幕第一周，前两天还有些观众，然后开始减少，五六天之后，观众人数就很难超过十人了。从那之后就只能亲自上场，勉强维持演出。尽管也有文化部门的支持，然而大部分都用作小剧场的场地费，获益的只有业主。我们每周都要拿着各界人士的名单发送邮件，邀请对方加入会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只是闷闷不乐地说：&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先给我预支点儿钱吧。&lt;/span&gt;&lt;/p&gt;&lt;p&g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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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专栏</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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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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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5</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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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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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9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九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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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23 年 12 月 19 日，是我们最后一个付费用户的支付时间。根据之前的承诺，“小鸟文学”会在 2024 年底结束服务。之后应该也能保持联系，但具体方式待定。&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目前的情况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资质问题，主流安卓应用商店基本上已经下架；苹果应用商店还能下载。&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容上，如无意外，本卷内容结束之后，从 10 月 1 日起，我们将继续提供我们认为合适的服务。但更新频率和内容结构与设置，不再受小鸟栏目框架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无意外，我们会不定期在小鸟 app 和“小鸟与好奇心”公众号上更新内容。&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高兴小鸟文学有四十五卷这么久的时间，远超我们的预期。从 2021 年的 1 月 1 日至今，四十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文学在生活之中，是一件美好的事。&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小鸟问答这个栏目中，可能引用最多的一位社会学家，他讲过一段卡内蒂的故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卡内蒂于 1976 年 1 月在慕尼黑发表的一篇关于作家这个职业的演讲：&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这篇演讲中，卡内蒂正视了一个问题：在当前的世界形势下，作家或迄今为止被认为是作家的人，是否能发挥某种作用？他选择了一个不知名作家于 1939 年 8 月 23 日提出的一句陈述作为开篇：“作家能发挥作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我本该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卡内蒂看来，这一观点是非凡的，原因有两个：&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一，它承认了现实的无望：作家不再可能阻止战争——这一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或希望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我们已经达到行动能力的极限；不过我们没有理由因此就假定，可怕的困境无法在某种程度上被避免，或者避免的方式从未存在过，抑或方法不可能被找到和选择。失败并不意味着战胜迫近灾难的可能从未存在过，而只意味着这种可能因无知或疏忽而被中止、放弃了。失败并不必然会弱化“精神典范”的潜力（在此例中，表现为“真正的作家”典范），而只是削弱了宣称要追随精神典范的那些人奉献的热情与毅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二，这句陈述的无名作者坚持认为，一个真相已经从这个安然无恙的挫败中浮现：一个作家是否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事实上仅仅取决于她（他）的话语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本质上，一个作家只有通过话语履行了她（他）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国家的责任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作家。造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是其话语对现实的影响力。用卡内蒂的话来说，则是“为一切可用言语表达的事物承担责任，并为言语的失败而忏悔的愿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基于这两个原因，卡内蒂宣称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不存在真正的作家，但我们应该热情地期待他们的存在。……“在这个人们轻轻松松地就定义为最盲目的世界之中，那些仍然坚持认为世界仍有可能改变的人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也是我们的纠结与思考。&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时候可能是乐观的。我们热爱的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种“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地球上有——并且一直有——三十六个正直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上帝面前公正地评判世事，他们就是三十六义人。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都非常贫穷。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三十六义人之一，他就会马上死去，会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地球上另外地区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想不到，自己构成了宇宙的秘密支柱。如果没有他们，上帝会把人类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救星，而自己却不知道。&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不期望自己能如此正直、如此伟大，唯愿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多的另外一个人，构成宇宙的秘密支柱。&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了。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时，我们还都不存在，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很久以前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我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我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我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波拉尼奥。多么优美，多么辽阔。&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王霸鹟和红眼莺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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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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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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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1 Sep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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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4</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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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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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心理学正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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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八月了。&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学者说到家暴，旁观者、外人往往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个不幸的被施暴者更容易原谅施暴者。学者说，原因之一是旁观者通常以道德和法律的常见社会视角来看待这种暴行，家人往往更易得出施暴者有心理疾病的原因。学者还说，这是一个趋势，“心理学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解释社会现象，我们过去用来作为标准的道德很有可能借着更有‘科学’内涵的心理学而退场，或者变得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观点，我们觉得值得探讨。&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在 1930 年代说到泰勒-福特的流水线工作体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该体系还将工人的地位降至分子，即把他们变成工厂中的一类原子结构。这导致工人遭到孤立。单独和工人交流，这是泰勒所提出的一个主要方法。要将他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否则，他们之间就是竞争。正是这一点使工人产生了孤独感，或许这也是现行管理制度下工厂最突出的特点。当然，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已被六月的罢工运动所减弱。福特坦率地表示，工人们相处融洽是很好，但他们不能相处得太好，因为这样会削弱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竞争精神和好胜心。&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人公司：失业潮中的高新技术工作者》中，卡丽·莱恩引述凯瑟琳·纽曼的一个社会观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1980 年代的失业经理人一直在根据一种“工作并成功”的文化模式努力理解自身的职业经历，而这种模式正在数十年来不断变化的就业结构的重压下渐趋瓦解。由于深陷精英个人主义的管理文化之中，这些白领会将职业成败归因于个人能力，一旦失去工作，他们只会责怪自己。&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8488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个观点由来已久，现代性的研究者乌尔里希·贝克曾经为“阶级矛盾转化为个人痛苦”作出分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平等绝没有消失。不平等以社会风险的个体化的名义得到了重新界定。于是，人们逐渐从心理倾向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个人无能、内疚感、焦虑、冲突以及神经官能症。吊诡的是，在个体和社会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直观性，亦即危机和疾病的直接关联。社会危机以个体危机的面貌示人，这些危机再也不能（或极为间接地）以它扎根于社会领域的状况来理解。这或许可以用来说明当今心理学的复兴。个体获致取向因此而变得重要起来。我们现在就可以预测，围绕获致型社会以及社会不平等在其中不断实现（伪）正当化的各种问题不久之后就会浮现。&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心理学的应用。我们更多地用心理学来解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以往求助于社会、团体和某个人群组织的，现在求助于个人的内心。&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意到这个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转变。我们身边随时会发生很多事，或大或小，我们以往的社会观察视角会更在意这些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逻辑，矛盾主体，或者愿意多想一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治标或者治本……而现在当各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更愿意诉诸于个体“感受”——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否被看见、被尊重、被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韩炳哲在《仪式的消失》中提及在这个由“新自由主义”塑造的社会制度中，人们陷于孤立，同时又召唤“共情”。“正是在一个原子化的社会中，对共情的呼吁才变得响亮。目前的共情炒作首先由经济决定，共情被当作一种有效的生产手段。它被用来在情绪上影响和控制他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被剥削的不仅仅是工作时间，而且是整个人。事实证明，情绪管理比理性管理更有效，后者比前者更深入地渗透到人体内。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致力于激发肯定的情绪并充分剥削它。最终，连自由本身也被剥削殆尽。在这一点上，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与工业现代主义的生命政治有所不同，后者的运作具有纪律强制和命令的味道。&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5385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对世界如何运转的关注，转变为对自我管理的关注。我们所忧虑和关心的，不再是世界及其栖居者的境况，而是世界中的暴行、愚蠢和不公正带来的精神不适和心理眩晕。按照最早发现并阐明这种现象的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说法，这或许是“把集体性不满转化为易于治疗的个人问题”的结果。拉什给这样的“新型自恋者”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心理人”（psychological men）。“心理人”只能通过个人问题的棱镜去观察、审视和评估世界状况，他们“不是被内疚而是被焦虑困扰”。在记录他们的“内在”体验时，他们“不是为了提供对现实的客观描述，而是为了吸引他人”，获得“他人的关注，赞扬或同情”，以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个人生活变得像市场一样好战，充满压力。鸡尾酒会“把社交活动变为社交战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并没有答案。我们只是觉得这些问题有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变化，琢磨一下它们比重复那些流行句子要有趣得多，可能也有意义，有价值得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布考斯基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想到要守护好灵魂，这一点被很多人完全遗忘了，或被当成了某种失效的过去时代的浪漫垃圾——那时候我们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始终没变：当你在屎里面滚了太长时间，你看起来就会像屎一样。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清楚哪些东西是屎，好让自己不去里面打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历史进入垃圾时间”的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暗冠蓝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玩乐时间》（1967）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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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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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31 Jul 2024 23: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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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3</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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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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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和两代人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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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从几年前那些思考深邃的人劝说世人以更大尺度来看待我们的时代以来，我们不但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感，而且觉得时间也过得越来越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看，这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奔走相告，说 2024 年到了，它是个龙年啊，1976 年就是龙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其实，2012 年也是龙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们说“艰难探索”，也不过是以十年为期的。&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阿拉伯人的梦想宫殿》中说 1950 年代的诗人们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土地贵族的特权即将瓦解，王室灰飞烟灭，就连英国人强加在伊拉克社会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其中一位诗人相信眼看一代人梦想就要成真，他讴歌那个时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太阳升起，在我城市的上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钟声鸣响，召唤着一个个英雄&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醒来吧，心爱的国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让我们拥抱自由&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50 年代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世俗化盛景与新时代即将切换。那本书中写到诗人布兰·海德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目睹过 1950 年代的文化盛事——识字率的提高、大众民族主义的政治自信、妇女解放的浪潮，还有作为艺术形式的新文学、新诗歌得到普及与受人喜爱的全过程——以及这场盛事的衰落。他将在 1956 年遭遇苏伊士运河战争——这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狂想的高峰——并在十年之后的 1967 年眼看着那股民族主义信心因为“六日战争”的失败而破碎一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海德里那一代人在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一代之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用我们简单阐释阿拉伯文明的方法来说就是：年轻一代的阿拉伯人放弃了老一辈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则，选择了神权政治。新老两辈分道扬镳，但在激荡的政治与文化局势下，还有更多东西的命运飘摇不定：故乡、记忆、一代人继承文化的方式，还有他们那些不容置疑的政治与社会思想，统统消散无踪。&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就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如果再向后看，布兰·海德里的沮丧将持续六十年，还远未到穷期。&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代人之间的分道扬镳，会加倍这种沮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前些天一个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牵扯到“质疑”，又撕裂了一些东西。米兰·昆德拉有一本小书《不解之词》，说到“透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在政治与新闻的语言中，这个词意味着：面对公众的目光，揭示个体的生活。这让我想到安德烈·布勒东以及他那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屋中的愿望。玻璃屋：一个古老的乌托邦，同时又是现代生活最可怕的方面之一。存在这样一个定律：国家的事务越是不清不楚，个人的事情就越必须透明；官僚主义尽管代表的是公事，但它是匿名的、秘密的、有密码的、无法让人理解的，而私人则必须显示他的健康情况、经济情况、家庭状况。而且，假如大众媒体判决、决定的话，他就再也得不到一刻隐私，不管是在爱情中、疾病中，还是在死亡中。打破别人隐私的欲望是侵犯性的一种古老形式，今天，这一形式已经机构化（官僚主义体制以及它的那些止片；媒体以及它的那些记者）。在道德上合法化（获得资讯的权利成了人的第一权利），并被诗意化了（通过一个美丽的词：透明）。&lt;/strong&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于要质疑什么，保持对什么的质疑，以及你所擅长的文字到底它是不是匕首是不是投枪，你要把它使向哪里……如果把上面这一系列问题置入如阿拉伯人所经历的两代人的价值切换，可能会更容易有历史感一些。罗志田讲钱穆晚年回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十岁上小学时，体操先生钱伯圭告诉他，“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治乱分合往复循环，应该学西方“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此语“如巨雷轰顶”，使他“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而“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的问题，也“围困住近一年来之全中国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钱先生自认其“毕生从事学问”，皆受此一番话启发。恐怕他的许多著述，都是想要说明中国历史未必走上了错路。&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谓问题就是，前一代人以一生对抗公权力，须臾不可分心，因为他识得公权力的滥用和不受监督是万恶之源。&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一本旧书，《独裁者手册》，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是为了警告领导人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人民不高兴了，而如果政策不改变，他们将把无赖赶下台。然而在独裁国家，抗议具有更深层的目的：摧毁政府的整套制度，改变人民被统治的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到两年前，前一代人对后一代人的赞赏、犹疑与不解，其实是两代人各自不同的社会想象。&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说：“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美而有力，清醒又简明，除去书中若干章节以外。据说也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影响深远。然而，世事的一应发生就仿佛人们从未读过这本书似的，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次提醒，请留意我们此前发布（现在依然挂在小鸟文学 App 首页上）的告示。因为种种原因，小鸟文学将于今年底结束服务，在此之前，我们力求维持日常更新。&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是知更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视剧《平原上的摩西》（2023）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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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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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1 Jul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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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2</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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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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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发现了吗？人们如今面对差异，唤起的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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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在去世之前预测到了身份政治所形成的“部落主义”社会里我们可能的困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这些“居民区”中的成员，一旦热衷于划界、挖沟、修墙并架设铁丝网的工作，就会把所有任何“人们能够发现的差异……都用来证明自己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枪支爱好者认为，他们比枪支憎恨者更为优越，因为他们爱好枪支；而枪支憎恨者认为，他们比枪支爱好者优越，因为他们憎恨枪支”。“为什么人口群体之间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种优越-低劣关系？其原因就是部落主义”；“这种部落的目的，就是决定支持谁和杀死谁”。&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不同的群体总是坚持自己的苛刻条款，绝不妥协，从而使问题和争执长期尖锐而激烈对立。差异双方和解、交融而合一的情况，只是偶尔可能发生。……&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鲍曼说，这会让我们这个世界回到霍布斯所说的那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我们确实已经回到霍布斯的世界，或者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正走在回到霍布斯式的世界的路上。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的原因，不是缺少全能的利维坦，而是大量不胜枚举的、大大小小的甚至微型的利维坦的同时存在；并且，这些利维坦存在严重的障碍，不能承担和完成其任务——霍布斯所说的，我们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邀请（甚至祈求）的那个利维坦来统治他们的任务。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无处寻觅一个更大的利维坦，来矫治那些较小的利维坦的缺陷。这些存在种种缺陷的小利维坦，以各种手段顽固地保持孤立隔绝的地方状态并以此为荣，而我们的整合或共处模式却远远滞后，不能发挥作用。&lt;/strong&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以每次看到大小媒体、吃瓜群众、正义的人或者无所谓正义的人都在等着一件事之后的“通报”，就会想到这是大家都在期待全能的利维坦告诉我们真相。大大小小的利维坦，每个都是心气相通，他们共同维护利维坦的尊严。&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作为媒体从业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沮丧或者疲惫的现实。鲍曼的预测出现在 2017 年之前，想到这一点，疲惫会更多一点。&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在海外的前媒体人，问起国内的环境现在是更宽松了还是更紧张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身在海外，收到的信息彼此矛盾，而且每个人对宽松和紧张和理解也完全不同，所以她无法判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说如果你想做内容，机会永远是有的。如果你有还不错的、可能也并不用太强（可能只需要比成天为你算计敏感词的那些人强一点点就可以了）的聪明才智总是可以赶在监管前面做值得做的文章；如果运气好，你还可以攒一些影响力，让他们对你有些忌惮。&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三年半以前，我们做小鸟之初，有两个没有想到的东西，一是没想到它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载体，以至于到如今它变成了一个稀缺品；二是它居然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以后它表现价值所在。&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听到（v）的看法的人，说它听起来很悲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什么聪明才智要用在如何逃避审查和监管上面？它听起来似乎是乐观的——总是有机会，但实际上更接近于（iv）的疲惫。&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更长远意义上，我们都是乐观主义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非是技术意义上的那种乐观。我们身边不乏乐观的人，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用技术来为自己打气：从开始的“从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到相信“去中心化”的存储与传播，再到今天相信大数据大模型——用 AI 的算法和非意识形态来定位未来……&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V.S. 奈保尔在小说《游击队员》中有这样一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没有陷阱。”梅雷迪思说，“假设应有尽有。好吗？所有东西，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度过一整天。一个工作日，如果你还在工作的话，我要细节。你可以为自己添加各种品格，但不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我要的不是一张列出你的财产、天赋或者成就的清单。我要看你怎么带着你的福气度过二十四小时。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那么你会把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她把便笺本还给梅雷迪思，梅雷迪思把本子递给罗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罗奇看见上面写着：说话者描述的生活正是他现在过的或者曾经过的生活。背景可能会变，但是没有人会重新开始干什么新的事情。&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真正的乐观应该是人对自己的信心。&lt;/p&gt;&lt;h2&gt;x&lt;/h2&gt;&lt;p&gt;本期封面的鸟，是棕林鸫（The Wood Thrush）和灶鸟（The Oven bird）&lt;/p&gt;&lt;h2&gt;x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lt;a href=&quot;mailto:[email protected]&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mail protected]&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柏林苍穹下》（1987）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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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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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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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Fri, 31 May 2024 23:20:32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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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1</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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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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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五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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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天中午本来计划去古北吃平壤高丽馆的冷面。走到陕西路地铁站了，看到环贸的饭店都不提供堂食了，才想起来应该给朝鲜人打个电话，他们说长宁区规定不能营业了，幸亏没贸然行事。在环贸里乱窜了一会儿，鼎泰丰和莆田也不能堂食，去 LG1 的城市超市，场面很惊人，很长的队伍排在外面等待结账。再回到三楼，无印良品，买了牙刷。然后去襄阳南路的“老地方面馆”，它居然还在开业，买了面，在永康路边上吃掉，今天天气不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老地方面馆，身后一对男女恋人对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大肠面吧。”男生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女孩听起来有点嫌弃，像一个对大肠有成见的女生，“你不要吃大肠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男生就犹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都吃了三天大肠了！”女生补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哇。我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欲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下午天气温暖，到了 30 度。就想再去看看人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骑车去了乌鲁木齐路，这大概是整个上海或者整个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了吧。而且人还好看。他们坐在任何能坐的地方，喝咖啡，也可能喝酒。狗在旁边走来走去。黎巴嫩菜馆对面的小区门缩进去有十几米，它现在是一个大菜场，一边是乱七八糟摆着的菜，另一边是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斜对面的正宗的乌鲁木齐中路菜市场，一样热烈。这个菜市场后来士绅化到登峰造极，与 Prada 联名促销，有人买了菜之后菜直接塞进门口垃圾桶，包装袋拿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红怡副食店，就是牛油果阿姨，站满了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有的水果店都在卖菜。如果这一波疫情结束，人们像这两天一样爱这些菜，好像也是一件满不错的事。&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浦西人管那天叫大年夜。3 月 30 日的晚上自然叫小年夜。小年夜那天富民路上挤满了人，东湖路 Prime 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丹尼斯说他的所有在上海的朋友好像都聚在这里。那天风和日丽，温度爬到了 30 度，大家要享受这温暖的好辰光。第二天夜里就要静止了，就要“足不出户”了，当时说，要四天，整整四天！未来几天会是人生奇异体验。他们还不知道这奇异有多糟糕，要持续多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31 号那天，没有了前一天的好天气，下午起了风，降了温。三点钟从蒲园出来，长乐路一妇婴到陕西南路那里的路边已经围上了铁马。两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扛着铁马迎面走来。陕西南路上没有多少人了，一家奢侈品皮具店门口贴着告示——“我要回家囤菜了！！！4/5 之后营业”。现在很多人对日月的简写方式不是太在意，我猜她的“4/5”想表达的是 4 月 5 日，但这种写法实际上是 5 月 4 日的意思。也许，她还真的说对了……&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过延安路天桥，美新点心店已经关了。转回头去威海路，一家小吃店在卖剩下的一点青菜。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南京西路派出所，门口摆着很多物资，看起来有上百箱的防护服，方便面，脉动之类。特别壮观。转到富民路，今天萧瑟。人不多。&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沿长乐路再向西，转到安福路，到话剧中心，原来马里昂巴那里人气旺起来。在这里转一大圈，发现两种人最多：跑步的人，闲逛拍各种西洋景的人。武康路安福路路口有一个路边菜摊，有三四个人拿着单反狠狠地拍照。转过去的乌鲁木齐中路上，ELI FALAFEL 餐厅对面的小区门口，现在是一个菜市场，小区大门到马路边有二十几米的距离，一边的人在挑菜，另一边大家排队付款。&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去年夏天，有一次在 ELI FALAFEL 吃饭，对着窗外，正对着的就是这里。一个紫头发小个子女生踩着滑板夸张地从这个小区里冲出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相当做作了，这也。”我们看得哈哈大笑。&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很神采飞扬啊！”&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唔，这么做作，都让人嫉妒！”&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十天以后，传出一个帖子要求说法。这个帖子来自于乌鲁木齐中路 261 弄 1 号楼，因为有阳性，他们楼被锁上了，贴上了封条。投诉者说如果着火发生紧急情况可怎么办？他们的代表打电话给区里一个主管部门。接投诉电话的人倒是很大无畏：“哪来这么多如果……”“他怎么不锁别人楼门呢？”感觉像是个中学老师出身的公务员。我去地图上看了一下，噢，这就是我看到的热情洋溢的卖菜的地方。谁知道十天工夫他们就会变成投诉无门的弱势群体呢？&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乌鲁木齐中路的街边人们还很开心。&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五点钟之后吧，下起雨来了。几个外国人瑟缩在大吉便利店门口缩进去的的雨棚下，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就是这么凄风苦雨的吧，他们错估了天气和未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网上有各种消息。声嘶力竭。&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差不多五个小时之后，雨停了，街上人也都不见了。骑着自行车，长乐路、富民路、常德路、新闸路、胶州路、延平路、乌鲁木齐北路、乌鲁木齐中路、安福路、武康路、五原路、永康路、襄阳南路、陕西南路、巨鹿路、陕西北路，所有曾经热闹的地方都悄无声息。&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咔地一声就停下来了。在停下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它要停多久。停下来的是什么。是大年夜，是一段个人的好辰光，是健康，是自信，是荣耀，是爱，是神话，还是所有？&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段话大概写于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愤怒和醉酒一样，事后会让人产生难为情的感觉，不是为情绪的冲动，而是觉得“4 月 5 日应该是 5 月 4 日”之类的感慨事后看起来还是过于天真了。我们都低估了隆隆作响碾过一切的大历史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的承受力。我记得当时还担忧这是否有点夸大其词——这往往是愤怒的另一个衍生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说两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有什么形而上的影响的话，时间算是一个。到第十五天，也就是写前面那一段文字不久，我就已经发现，原来“自由受限制十五天”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而且后来时间的刻度不再是小时、分钟之类，而是变成三天、七天……我每天会有固定的作息，比如该锻炼身体了，我就会产生错觉：难道不是刚做完吗？噢，那是前一天的事。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史景迁写《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利玛窦时代一封从中国发出的信到葡萄牙，平均要六七年时间，你要跟人说一句话，大约要十来年之后才会听到回复。当你需要或者不得不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概念里生活的时候，你对周期的概念也会做出调整。这道理虽然以前也懂，但在限制自由的情况下，它是如何被启动并被人接受，我还没琢磨明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一个形而上的影响，就是你难免要重新认识你自己。研究各种精神疾病和精神控制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候群之类都有大量的文献，某种意义上，当你在愤怒之后产生难为情感觉时，就已经开始进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了。大的方面比如对病毒的理解，对数字的理解，“我们是科学的呀”，“我们是精准的呀”，小的方面比较琐碎——前几天还在讲举着红酒杯的优雅，现在就已经咣咣地砸门了，现在已经拍死柯基了，过期物资了，带着哭腔说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居然就被视为最有良心的了……同时各种炸雷一样的词在你耳边时刻轰响，不绝于耳。要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要重新认识理性、重新认识科学，这些被教育要笃信与坚持的东西为什么在生活中不再发生作用。然后，当你没有答案的时候，你就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当然也一样没有答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简单点说吧，就是理性啊，科学啊，专业主义啊，国际标准啊等等那些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感觉很踏实的东西不管用了。就像阻尼器从陆家嘴那些摩天大楼里消失，原来晃动是保证安全，现在晃动意味着要出大麻烦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大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个记录要有更多的功能的。4 月 20 日，我们在蒲园门口开了一个小会，几步之遥的长乐路变成了一妇婴的停车场，穿着防护服的警察神情紧张地走来走去，家属为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喷上酒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位写作者——杨樱封控在自己家，她的小区相对自由一点，偶尔还可以出门走动。我留在蒲园办公室照顾猫和花花草草。我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四天过去就会结束，谁知道会持续两个月呢？在蒲园门口，一边看着各种紧张的人，一边盘点我们手边正在做的事，最后决定把这本书的写作往前提。原来我们想怎么也要等到七八月份做完这个街区的第二轮田野之后再动笔。我们那天想，也许应该加快点速度。它突然有了一点紧迫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与我们一样的，迷茫沮丧有点抑郁的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我们能为我们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愤怒也好，沮丧也好，难为情也好，未来总会时过境迁，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噢，我不是说我们因此就要写这两个月里的上海。它是一个因素，一个影响了很多东西的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这么轻易就要被写出来的，这样太轻浮了。我们需要更久一点时间，去看待这两个月，现在还不是能驾驭得了它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觉得经过了两个月——4 月 20 日，我们站在长乐路街边的时候，还只是 20 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久——之后，我们会更有意识地去接近长乐路这个街区写作的意义：那些让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感觉还不错的东西、如今大家担忧被破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的文字中，第一部分写于 2022 年 3 月 30 日当天；第二部分写在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第三部分大约是那年七月某天写的。又过了一个月，上海酷暑中的八月，我们写完了那本书。又隔了一年多它终于出版了，最后的名字叫《九路口》。代价是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组成的这一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4377593940.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68193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h2&gt;v&lt;/h2&gt;&lt;p&gt;本卷封面的鸟是红翅乌鸫。&lt;/p&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摆脱会危害一个人的福祉的信息或习惯的有意识的头脑清洗过程并不罕见，这有时会被称为故意忘却。”&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要将记忆视为检索已存储在大脑中某个位置的某些东西。”&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lt;em&gt;——《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丹尼尔·丹内特，P135&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Tianhao Zhang&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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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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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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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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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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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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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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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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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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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f9974c&quot;&gt;非虚构&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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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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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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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39)&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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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12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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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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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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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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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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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陈季冰</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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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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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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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本书就给了你这样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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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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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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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阿莱克西·热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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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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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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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lt;/div&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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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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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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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汉娜·阿伦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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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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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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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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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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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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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最新文章</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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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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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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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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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1小时前&lt;/span&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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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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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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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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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it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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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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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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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宋的繁荣与衰败，这本书试着一一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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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本书或可以叫作《十至十三世纪中国的物质文明，城市与经济生活》。&lt;/p&gt;&lt;p&gt;这书厚而且杂，看书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费尔南·布罗代尔的巨著《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lt;/p&gt;&lt;p&gt;单纯从历史文献中抽离梳理出一部普通人生活画卷相当不易——更多时候我们习惯了帝王将相角度去看历史大脉络，对普通人的生活缺少足够的关怀；另一方面，它还要试图讲清“宋何以为宋”的内在推动力，还要讲“宋为何难以为继”的逻辑，更难。&lt;/p&gt;&lt;p&gt;这书缺点也鲜明：作者对宋代资料占有非同一般，反衬对其他朝代和其他文明了解有时失之皮毛，一旦进入比较和论说环节，偶有顾此失彼之感。&lt;/p&gt;&lt;p&gt;我们选择《勾栏瓦舍》一节，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9176980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80338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丁仙现这样的出色艺人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离不开宋代社会中形成的繁荣的大众文艺演出市场。即使以 21 世纪的眼光来看，宋代的城市生活也处处弥漫着娱戏之风。&lt;/p&gt;&lt;h2&gt;专业演出场所的诞生&lt;/h2&gt;&lt;p&gt;如果有一类场所最能体现宋代城市特点，非勾栏瓦舍莫属，这是宋代独有的全新事物。&lt;/p&gt;&lt;p&gt;中国从上古起就异常重视音乐、舞蹈等艺术活动，历代儒生士大夫不厌其烦地强调周公“制礼作乐”。“乐”在“六艺”中排第二位，仅次于“礼”。《论语》中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和“八佾舞于庭”之类的记录，可见“乐”和“舞”在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地位。然而在漫长的古代，它们都是礼制的一部分，完全从属于王道教化的政治功能。即使两汉以后陆续出现了一些关于演艺人才和内容的零星记载，也都是为皇家宫廷和豪门贵族服务的，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毫不沾边，即“礼不下庶人”。&lt;/p&gt;&lt;p&gt;有记载的以普通大众为对象的商业性演出最初出现在隋唐，这显然与当时经济进步带来的物质生活改善、闲暇时间增多相关，更重要的是工商业的发展与商品市场的兴起。但唐时不存在用作专门文娱演出的固定房舍，这类戏场大多设在坊市中的空地上或佛道寺观门前的广场上。当然，它们都是临时性的，直到勾栏瓦肆在宋朝城市里大量涌现，迎合了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和市民阶层广泛崛起所产生的消遣生活与精神享受的日常需求。&lt;/p&gt;&lt;p&gt;“勾栏”，也叫“勾阑”“勾肆”，亦有称“叫棚”“邀棚”“游棚”的，是指市井中百戏杂剧的固定演出场所，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剧院或游乐场。据说它的得名源自一些街头艺人在城乡集市演出时用栅栏和绳子在空地上圈出一块临时演出场地，便于数人头收钱。这些栅栏的栏杆上往往刻有相互勾连的花纹，故称“勾栏”。起初，这类勾栏即使固定，也多是用一些简易材料搭起来的，所以又被称作“棚”，以至于后来所有勾栏的名称都是“某某棚”。随着演出市场的日益扩张，有些勾栏从半开放的简易建筑变成了封闭式的大型正规建筑。《南村辍耕录》中有一条“勾栏压”的笔记，记录了元朝初年松江府一处勾栏倒塌，压死 42 个人的重大事故，“其死者皆碎首折胁，断筋溃髓”。可见那时的很多勾栏不但有门，还有坚固沉重的屋顶。&lt;/p&gt;&lt;p&gt;勾栏的内部结构像现在的剧场一样，中央最显眼处是戏台 ；戏台背后设有观众看不见的后台，称“戏房”；戏台下是观众席，当时叫“腰棚”，大多有座席 ；此外还有“神楼”之类的装饰性建筑。大多数勾栏场地不是很大，但也有少数勾栏，比如东京中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的“夜叉棚”“象棚”可容纳上千观众，堪称大剧场。&lt;/p&gt;&lt;p&gt;宋代的勾栏经营者也像当今的演出业经理人一样，十分重视宣传营销。所有勾栏门口都贴了“招子”，勾栏内外到处悬挂、张贴着“旗牌”“纸榜”“帐额”“靠背”等。它们其实就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上面会写明演出的节目单、时间以及主要艺人的名号。&lt;/p&gt;&lt;p&gt;“瓦舍”，也叫“瓦肆”“瓦市”，一般老百姓多俗称“瓦子”，就是综合性的演艺娱乐兼商业中心，按照南宋人灌圃耐得翁和吴自牧的说法，就是聚得快散得也快的地方：“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时”；“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如果按这种解释，那么“瓦肆”或“瓦市”应该就是临时性的集市，未必特指演艺场所。时人的确也有用来形容集市的，例如，“东京相国寺乃瓦市也”；又如“都亭驿……犹是故屋，但西偏已废为瓦子矣”。还有今人考证说，“瓦舍”一词本指僧房，最早见于汉译佛经《鼻奈耶》，又引申为寺院的意思，后来不知怎么渐渐被借用来指娱乐场所。&lt;/p&gt;&lt;p&gt;反正到了宋代，人们讲到“瓦子”，意思是很明确的，即综合性的商业娱乐服务集合场所，有一点像今天城市里的购物商场，但又有很大不同。通常，“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 各色店铺和服务，但主角一定是勾栏。所以，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二者连在一起，称为“勾栏瓦舍”或“瓦子勾栏”。也就是说，这是演出和游乐场所，其他商业服务都是为它配套而设。从这点上说，它又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迪士尼、乐高乐园、环球影城之类的大型游乐场，但内容更为丰富，因为宋代城市里的一个寻常瓦舍内都会有好几座甚至十几座勾栏。单独一座勾栏的极少，大概唯有小城镇上的微型瓦子是这样。坐落于东京潘楼街南侧、与潘楼酒店对门的“桑家瓦子”是当时名气最大一个瓦舍，它的附近还有“中瓦子”和“里瓦子”，3 个瓦子加起来共有 50 多座勾栏 ；临安众乐桥南的“北瓦子”也有 13 座勾栏。&lt;/p&gt;&lt;p&gt;迟至北宋末年，东京城内共有 6 个大型瓦舍。除了前面提到潘楼街一带的桑家瓦子、中瓦子和里瓦子，还有城西梁门外的“州西瓦子”、城东旧曹门外的“朱家桥瓦子”和城北旧封丘门外的“州北瓦子”，都坐落于里城城门外的重要街市口上，规模也都很大。后来临安的瓦舍更多，光城内就有清泠桥以西熙春楼下的“南瓦子”、御街中段市南坊北三元楼前的“中瓦子”、御街中段市西坊北首三桥巷中的“大瓦子”（旧称“上瓦”，亦称“西瓦”）、御街北段众安桥南羊棚楼前的“北瓦子”（又名“下瓦”），以及大河北段盐桥下的“蒲桥瓦子”（亦名“东瓦”）。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当属中瓦子，是“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而规模最大的则是北瓦子。但与东京不同的是，临安城外还有很多瓦舍，有清楚名字在册的就有十几个。&lt;/p&gt;&lt;p&gt;这些昼夜喧闹不息的勾栏瓦肆不但遍布东京、临安、苏州、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就连普通州县城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市镇上也有。有记载，北宋时建康、明州都有不止一处瓦子。《水浒传》里写道，宋江生活的郓城县和花荣当过知寨的清风镇上也都有勾栏。到了南宋，在经济繁荣的江南城镇，勾栏瓦肆更是随处可见。据《开庆四明续志》《嘉泰吴兴志》等一些方志和笔记，当时的庆元府、平江府、秀州、温州等地，瓦子不但数量众多，规模也都不小。镇江、平江府、建宁府（今福建建瓯）还有专门的“勾栏巷”。就连小小的湖州乌青镇上也至少有南北两处瓦子。陆游有好几首诗里写到了他的家乡绍兴府镜湖一带乡村草市上的勾栏瓦子。&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说唱舞戏，无所不有&lt;/h2&gt;&lt;p&gt;勾栏瓦肆在各地城镇大量涌现，标志着大众化、商业化演艺娱乐产业在宋代的发育成熟。与之前的王政礼乐、士大夫高雅文艺或民间山歌社舞不同的是，这首先是一种市场消费行为，而不是政治教化、文人艺术创作或老百姓抒发情感。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这些演艺活动日趋专门化和细分化。&lt;/p&gt;&lt;p&gt;这些瓦子勾栏里每日不停演出的内容，囊括了当时天下可以找到的所有文艺、娱乐和消遣类型，仅《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梦粱录》等几部描写东京、临安都市生活的笔记小说里有明确记载的，就已不胜枚举。这里对当时特别受欢迎的演出门类作一简要介绍。&lt;/p&gt;&lt;p&gt;“说话”或“小说”“说书”，即讲述各种故事。有人认为，它是从唐代寺院的“俗讲”（用通俗易读的白话讲述佛经中的故事）演化而来的。为了让来自印度的佛教在中土民间扩大影响力，以吸收更多信众，自南北朝起出现了“转读”（诵读佛经）、“梵呗”（用歌赞方式唱诵佛经）和“唱导”（宣唱开导，讲经说法）等灵活多样的艺术化传播手法。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发展出了“变文”“宝卷”，以及“弹词”“鼓词”之类文艺样式。它们在形式上各有特点，简单说就是引入俗语白话，结合散文与韵文、说白与歌唱，通过讲述故事、朗读佛经、唱诵揭语等各种方法来宣扬佛教思想。鲁迅先生指出，“俗文之兴，当由二端，一为娱心，一为劝善，而尤以劝善为大宗……京师图书馆所藏，亦尚有俗文《维摩》《法华》等经及《释迦八相成道记》《目连入地狱故事》也”。唐朝以后，这些佛教文艺形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引入与宗教无关的其他民间故事中，例如古代神话、历史传说之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化娱乐形式。时人统称之为“俗讲”，其实就是各种“说书”。“说话者，谓口说古今惊听之事，盖唐时亦已有之……宋都汴，民物康阜，游乐之事甚多，市井间有杂伎艺，其中有‘说话’，执此业者曰‘说话人’。”不过，直到北宋时，以演说佛书、讲说佛教故事为主的“谈经”“说诨经”，依然是勾栏“说书”中最受喜爱的内容。&lt;/p&gt;&lt;p&gt;“讲史”，也就是讲述历史故事，它其实是“说话”中的一个分支，因为格外受追捧而有必要单列出来。鲁迅先生也说，“讲史”是“说话”中影响最大的。宋代“讲史”的取材上至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下至隋唐与本朝。总体上看，三国和五代故事在北宋时最热门。“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在瓦舍，‘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讲《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如《赤壁鏖兵》《诸葛亮秋风五丈原》《隔江斗智》《连环计》《复夺受禅台》等”。到了南宋，则出现了大量以北宋为背景的“讲史”，还有不久前抗金名将的故事。我们今天仍能看到的讲史话本《大宋宣和遗事》，讲述的正是北宋末到高宗驻跸临安那几十年间的故事，其中像宋江等人聚义梁山泊、徽宗宠爱名妓李师师等，在南宋的勾栏瓦子里早已广为流传了。&lt;/p&gt;&lt;p&gt;其中，发生于宋徽宗宣和（1119—1125）年间的《水浒》故事大概是最为南宋听众所喜闻乐见的。历史上，宋江实有其人，《宋史》中有多处提到过他。还有一些笔记小说讲到宋江等人被朝廷招安后征讨方腊立功赎罪甚至封节度使的事迹，但据考似不可信。总之，南宋以后，关于宋江及梁山泊好汉的各种“奇闻异说，生于民间，辗转繁变，以成故事”，不仅在勾栏瓦肆里经久不衰，“复经好事者掇拾粉饰，而文籍以出”。据周密记载，元初有个叫龚圣与的宋遗民曾经作《宋江三十六赞并序》，其中，宋江、吴用、卢俊义等 36 名好汉的姓名绰号、大概事迹、性格特征等已相当清晰完备，例如 ：&lt;/p&gt;&lt;p&gt;呼保义宋江—不假称王，而呼保义。岂若狂卓，专犯讳忌；&lt;/p&gt;&lt;p&gt;花和尚鲁智深—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 ；&lt;/p&gt;&lt;p&gt;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lt;/p&gt;&lt;p&gt;黑旋风李逵—风有大小，不辨雌雄。山谷之中，遇尔亦凶；&lt;/p&gt;&lt;p&gt;神行太保戴宗—不疾而速，故神无方。汝行何之，敢离太行。&lt;/p&gt;&lt;p&gt;但《宣和遗事》所载故事与龚圣与的《三十六赞》颇不同，连主人公姓甚名谁都有不少差异，可见当时关于宋江和梁山泊的故事在民间有多个版本。元代杂剧又屡取水浒故事为资材，为施耐庵创作小说《水浒传》提供了基础。而现存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显然也为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提供了底本。&lt;/p&gt;&lt;p&gt;由此而言，宋代“说话”和“讲史”也是明清白话小说的源头，“三言二拍”中很多故事就取自勾栏里的“说话”故事。“宋一代……市井间，则别有艺文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南宋亡，杂剧消歇，说话遂不复行，然话本盖颇有存者，后人目染，仿以为书，虽已非口谈，而犹存曩体，小说者流有《拍案惊奇》《醉醒石》之属，讲史者流有《列国演义》《隋唐演义》之属，惟世间于此二科，渐不复知所严别，遂俱以‘小说’为通名。” 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四大名著”中，至少《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三部的雏形是在宋代勾栏里诞生的。其他艺术水准和名气稍逊一些的，像《说唐》《说岳》《七侠五义》《小五义》《续小五义》《平妖传》《荡寇志》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叙述的故事绝大多数发生在宋代，便是一个明证。&lt;/p&gt;&lt;p&gt;除了作为白话小说的源头，宋代勾栏瓦肆里的“说话”和“讲史”艺人还意外地为后世中国贡献了许多丰富的正面形象，例如“关公”“杨家将”“包青天”“岳家军”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由传奇英雄圣化为忠勇正义、救苦救难、法力无边的神 ，接受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香火供奉。&lt;/p&gt;&lt;p&gt;“说诨话”，就是滑稽幽默的故事和话语，常常含有针砭社会、讽刺现实内容的诙谐段子，它可能就是后来相声的萌芽。不过宋代勾栏里还有一种叫作“乔像生”的表演，即以夸张滑稽的动作演绎各种事件，杂以插科打诨，以为笑乐。“乔”，是“装扮”的意思，宋代勾栏里大量演艺项目的名称开头都冠有“乔”字，如“乔影戏”“乔合生”等。到明清时，“像生”二字渐渐被讹记作“相声”。&lt;/p&gt;&lt;p&gt;按一些宋人说法，“说话”有四家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小说”又可细分为“说公案”、“说铁骑儿”（发迹和武侠故事）、“说经”、“说参请”（谈经说禅悟道故事）和“讲史书”。而时人“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所谓“乔合生”（亦作“合笙”“唱题目”）与“起令”（亦作“随令”），是指在表演或行酒令时当场指物赋诗。可见当时那些讲故事、说段子的“说话”艺人经常在演出中尖刻地讽喻时事。宋人留下的这类笔记小说多如牛毛，兹取南宋中后期人张端义《贵耳集》中所录二三例，可供现代读者一窥当时的流行文化。&lt;/p&gt;&lt;p&gt;其一 ：绍兴初，大将杨存中的军队驻扎于建康府，他的军旗中有一种上面印有双胜交环的图案，称“二圣环”，寓意将徽、钦二宗自北迎还。后来杨存中得了一块美玉，善于拍马屁的他将玉雕琢成二圣环形状，制作了一个帽环，上贡给宋高宗。那天正好有一伶人在旁。高宗指着玉环说，这是杨太尉进贡的，名“二胜环”。伶人脱口而出说 ：“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顿时变了脸色……&lt;/p&gt;&lt;p&gt;其二：孝宗时，有个叫何澹的御史中丞上疏建议朝廷财政将户部（北宋前期为三司）管理的“外库”与直属皇帝的“内库”合并，孝宗同意了，但究竟怎么做，一时商议未定。这天御前有宴会，只见一个杂剧伶人扮作卖二手旧衣的贩子，手里拿了条奇怪的裤子，只有一个裤腿。一个买家凑近了问，一个裤腿的裤子如何穿呀？小贩回答 ：“两脚并做一裤口。”那个买者随即唱和道 ：“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孝宗看罢杂剧，立刻叫停了这项兴师动众的财政改革。&lt;/p&gt;&lt;p&gt;最后一则大概也是流传最广的 ：南宋后期著名权相史弥远当政时，有一次宰相府中开宴，请来戏班子演杂剧。只见一个伶人扮作士人念诗：“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边另一个士人马上接口说 ：“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史弥远是明州鄞县人，而四明即明州的别称，伶人借此来揭露这位一手遮天、把控朝政近 30 年的权臣结党营私的勾当。自那以后，相府宴会 20 年不再用杂剧。&lt;/p&gt;&lt;p&gt;就像丁仙现所言，在宋代，优伶不但在演艺市场上活得很滋润，甚至许多人以从事这一历史悠久的职业为豪。“说唱”，边说边唱、以唱为主；有清口的，亦有配乐的。&lt;/p&gt;&lt;p&gt;“说话”也有“唱”，“说唱”也有“白”。二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说话”重在讲故事，“说唱”重在抒情。它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也称“叫声”“叫果子”）、“鼓子词”、“诸宫调”等不同种类。其中，“嘌唱”是打鼓或敲盏作节奏的令曲小词清唱 ；“小唱”是执板打击作节奏的清唱，音乐清雅，风格细腻，多为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它比“嘌唱”更重抒情，就是柳永所谓“浅斟低唱”，尽是女声 ；“唱赚”是用多种乐器（鼓板和笛为多）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丰富，气氛激荡 ；“陶真”原来是流行于乡村的盲人说唱，歌词多为七字句 ；“崖词”类似“陶真”，歌词更文雅一些，内容以神怪、公案、女性和历史故事为主 ；“吟叫”是采集市井卖货郎叫卖不同货物的不同声韵，加工填词而成的歌曲，后来被吸纳进“嘌唱”中 ；“鼓子词”一般需要多人表演，有说白，有演唱，有时还有伴唱，是南宋时最受大众喜爱的一种形式 ；“诸宫调”是集合诸多“宫调”组成的许多“短套”，其题材广泛，通常用来演绎篇幅比较长的爱情、传奇、灵怪故事，曲调比“鼓子词”更丰富多样，内容也更完整，已经具备了一些戏剧的成分。&lt;/p&gt;&lt;p&gt;“杂剧”，也叫“般杂剧”，“般”即“搬”，演的意思。它是音乐、唱、念、应对、舞蹈等合于一体的综合性表演，也常含有引人发笑，兼以劝诫的内容。“杂剧”与“诸宫调”的较大差别是，它的重点不是音乐和歌唱，而是展现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此外，它有角色分工，宋时杂剧主要有净色（副净）、末泥色（副末色）、装旦（妇女）、装孤（官员）四类角色，形象细腻，个性鲜明。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一条中对当时杂剧的表演流程有详细的记录。&lt;/p&gt;&lt;p&gt;宋代还很流行一种比“杂剧”短小的小戏，称为“杂扮”“杂旺”“纽元子”“技和”，剧情相对简单，逗人喜笑，“乃杂剧之散段”。&lt;/p&gt;&lt;p&gt;实际上，中国戏剧源于宋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勾栏里的“说书”和“说唱”中，艺人们通过口头、形体和音乐表达，已开始大量赋予“说话”和“说唱”故事以角色意识，并且表现各种故事情境、渲染人物内心活动等。这种表演形式离有人物扮演的戏剧只有一步之遥。&lt;/p&gt;&lt;p&gt;“歌舞”，就是所谓“舞绾百戏”，用舞蹈动作表演情节和故事，所以时人也称之为“哑杂剧”。此类歌舞一般都采自民间，但也有少数从宫廷教坊流传到市井的。临安瓦子里经久不衰的《柘枝舞》便是大型宫廷舞曲，其配乐精美，程序和环节复杂，演员众多。&lt;/p&gt;&lt;p&gt;“商谜”，即聚人一起猜谜，但需要打鼓击板烘托气氛。&lt;/p&gt;&lt;p&gt;“影戏”，或称“乔影戏”，用活动的剪纸或彩皮在灯影下表演各种故事情节。&lt;/p&gt;&lt;p&gt;“傀儡戏”，又分“悬丝傀儡”、“药发傀儡（“药法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法傀儡”等，表演的多是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lt;/p&gt;&lt;p&gt;除了上述这些，勾栏瓦子里上演的杂耍技艺种类更加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有“角抵”（相扑）、拳脚刀棒、“打硬”（硬气功）、魔术、口技、烟火、吞火（剑、针）、“踢弄”（现在所说的以绳、索、竿、碗、瓶之类为道具的杂技）、“踏橇”（踩高跷）……&lt;/p&gt;&lt;p&gt;据周密《武林旧事》记载，至南宋后期理宗年间，临安的勾栏瓦子里，这些大众娱乐表演的种类多至 50 余种。对照今天的表演艺术门类，它们大体上可分为歌舞、说唱、戏剧、杂耍几大类。&lt;/p&gt;&lt;p&gt;因为完全是市场导向，所以不同的瓦子甚至同一座瓦子内的不同勾栏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也形成了各自的鲜明特色。临安规模最大的北瓦子里，就有两座勾栏是全天候专门“讲史”的。像这样直接唱对台戏争夺观众的，在当时叫作“对棚”。它们能够长期共存于同一个瓦子里，可以想见定是各有独门经营绝技和“大咖”艺人。&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从路歧人到驻场明星&lt;/h2&gt;&lt;p&gt;嘈杂喧闹的勾栏瓦肆竭尽其所能，日复一日满足着宋代平民百姓的世俗欲望，也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广受追捧的明星伶人和艺伎，丁仙现只是众多佼佼者之一。&lt;/p&gt;&lt;p&gt;在中国古代，特别是科举取士制度确立以后，“士”这个阶层之外的人，不管他们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一时多么受人欢迎，都是没有什么机会在正史中留名的。所幸宋人自己留下了关于那个时代的大量野史笔记，给了这些当时红极一时的演艺明星一席之地。&lt;/p&gt;&lt;p&gt;商业演出的职业在唐宋时期也经历了一段明显的演化变迁过程。如前所述，唐时没有专门的固定演出场所，除了宫廷教坊之类的国家艺术机构里的官养演出者，民间艺人无不在街头四处流浪，被唤作“路歧人”，文献记载中经常简化为“路歧”，原意就是岔路口，这是过往路人的交会之地，流浪艺人大概多在此作场表演，吸引路人驻足观看。&lt;/p&gt;&lt;p&gt;宋代有了勾栏瓦肆后，一大批艺人，特别是那些拥有忠实粉丝的明星艺人，便不再跟着流动的戏班子到处巡演，而是成为某一座或某几座勾栏里的驻场演员。前述临安北瓦子里那两座专门讲史的勾栏，其中有个叫“小张四郎”的讲史艺人，他“一世只在北瓦，占一座勾栏说话，不曾去别瓦作场”。这些伶人与勾栏瓦子的关系，就跟今天的演员、剧团、乐队与剧院、音乐厅的关系如出一辙 ：所有的演出场馆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受观众追捧的艺人长期驻留 ；反过来，刚出道的无名小演员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跻身那些大的演出场馆。这是永恒的市场法则。&lt;/p&gt;&lt;p&gt;如此一来，宋时的“路歧”就不再是“民间艺人”的同义词，而成了未被勾栏瓦子招揽签约的流浪艺人的专门称谓。可以想见，他们可能是技艺比较逊色、没什么名气的三四流艺人。当然，即使到了宋代，这样的“路歧人”依然大量存在，有时他们也会在熙熙攘攘的城市瓦子门外设摊表演。“路歧”通常不像勾栏那样卖门票，而是在表演结束时或演到中途悬念、高潮即将出现的紧要关头卖个关子，向观众讨钱。周密在写到临安北瓦子时说 ：&lt;/p&gt;&lt;p&gt;北瓦……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lt;/p&gt;&lt;p&gt;“打野呵”，是当时老百姓对路边卖艺的俗称，不少宋人笔记里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宋代以后直至近代，像这样“打野呵”的“路歧人”从未消失过，一直活跃于民间。我至今还记得，20 世纪 70 年代末或 80年代初，仍有流浪艺人在上海闹市区的空地上表演气功、杂技，甚至还有十几个人的戏班子演出整场淮剧（上海人通常说的“江北戏”）。&lt;/p&gt;&lt;p&gt;随着勾栏瓦子的出现，艺人群体开始分层，但这一职业的整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大大提高了。《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旧事》《梦粱录》等书几乎记录下了每一项演艺中顶尖艺人的名号。例如，北宋东京城里光舞蹈明星便有张真奴、陈奴哥、俎姐哥、李伴奴、双奴；而南宋临安的演出市场更是高手如林，名家辈出—当时最出名的“小说”“讲史”“说经”“说诨话”“吟叫”“诸宫调”“商谜”艺人，有名有姓的，就查得到上百个 ；而“相扑”“踢弄”“傀儡戏”之类的杂技演员，则更“不可悉数”。看到这些名字，我们还知道，东京和临安的演艺明星中很多是女性，数量甚至可能不比男性少！是大众娱乐消费市场的魔力，驱使她们大胆走到街上，抛头露面，一展才艺。&lt;/p&gt;&lt;p&gt;不仅东京、临安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热闹一点的市镇，也都有属于当地的明星艺人。&lt;/p&gt;&lt;p&gt;根据这些笔记里的记录进行梳理后可以发现 ：北宋东京艺伎最多时有数千人；而南宋后期理宗时，临安家喻户晓的“一线歌星”就有 36 名，所有 50 多个演出门类中的出众明星加起来有近 500 名。另外，当时宫廷教坊乐部有名字在册的著名艺人也有 469 人。a 有一些大型歌舞演出需要多人合作，当时最大的乐伎队伍“多至十余队”，人数已有超过百人的。而在欧洲，直到 600 多年后的 19 世纪末，才出现如此庞大规模的交响乐队。&lt;/p&gt;&lt;p&gt;李师师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很多人大概不知道，这位倾城倾国的一代名妓也是从人头攒动的东京瓦子勾栏里走出来的。&lt;/p&gt;&lt;p&gt;李师师，本姓王，开封府人，染局匠之女。她才四岁时父亲就死了，不得已入了娼籍李家。她出道时是东京勾栏里的“露台妓”，因为色艺双绝，很快就成为蜚声天下的名妓。据时人所录 ：徽宗政和（1111—1118）间，汴京城有李师师和崔念月二位“声名溢于中国”的名妓，而“李生者，门第尤峻”。勾栏瓦子并不是妓院，所谓“露台妓”，应是在勾栏里唱歌跳舞的艺伎，卖艺不卖身。像这样的艺伎传统，直到现在还能在日本看到。不过宋人诗文中经常“妓”“伎”二字混用，可能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在当时大多数人眼里，“戏子”与“娼妓”是一回事，没必要详加区分 ；其二，卖艺之“伎”的确是很容易转变为卖身之“妓”的。除了色艺双全，李师师还慷慨有侠名，号“飞将军”。徽宗禅位后，她曾献资助饷抗金，并乞为女冠（女道士、道姑）。&lt;/p&gt;&lt;p&gt;“靖康之难”后，“李生流落来浙中，士大夫犹邀之以听其歌，然憔悴无复向来之态矣”。坊间野史杂谈也说，靖康后，有人曾在湖湘一带见到过李师师，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南宋初年理学家、朱熹的启蒙老师之一刘子翚还曾有七绝《汴京纪事》记其事 ：&lt;/p&gt;&lt;p&gt;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lt;/p&gt;&lt;p&gt;缕金檀板今无色，一曲当年动帝王。&lt;/p&gt;&lt;p&gt;这些记录虽是道听途说而来，但有一点似乎不假 ：李师师是一个相当有主见和有骨气的奇女子，至少比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皇帝更有须眉气概。&lt;/p&gt;&lt;p&gt;我们不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结识的机缘，但宋朝京城勾栏里的名角被皇宫大内和达官贵人召去表演确是常事，这方面的史料记载也很多。由此可见，很多勾栏艺人的专业水平并不逊于宫廷艺人。丁仙现便是从东京的中瓦子里起步，后来做到教坊使的。临安北瓦子的莲花棚常挂着一个“御前杂剧”的戏榜，艺人赵泰等五人登台献技。显然，他们曾为皇帝表演过，这是拿来做广告的绝好招牌。反过来，宫廷教坊裁削下来的艺人，很多也会到市井间的勾栏瓦舍中谋生计，这又将宫中高超的表演技艺带到民间。&lt;/p&gt;&lt;p&gt;除了皇帝和官府征调，普通老百姓家里遇到什么大事，也会雇用勾栏伶人或戏班子上门表演，这其实就是后世的“唱堂会”。在宋代，这些都是钱能解决的事。&lt;/p&gt;&lt;p&gt;瓦子勾栏里吃喝玩乐嫖赌，无所不有，因而难免鱼龙混杂，出现治安问题。按照吴自牧的说法，东京原本就是“士庶放荡不羁之所，亦为子弟流连破坏之地”，而临安瓦子的建立，开始是为了满足南渡初年来自西北的将士们的休闲娱乐，风气自然不会很好 ：&lt;/p&gt;&lt;p&gt;杭城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即殿前司统帅）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游，破坏尤甚于汴都也。&lt;/p&gt;&lt;p&gt;《咸淳临安志》有更详细的记载 ：“故老云，绍兴和议后，杨和王为殿前都指挥使，以军士多西北人，故于诸军寨左右营创瓦舍，招集伎乐，以为暇日娱戏之地 ；其后修内司又于城中建五瓦，以处游艺。”文中的杨和王，即前文提到的南宋初年抗金名将杨存中。&lt;/p&gt;&lt;p&gt;大约是注意到了勾栏瓦肆中的社会风气和治安问题，北宋末年以后，朝廷加强了对京城瓦肆的管理。《东京梦华录》中说，“崇（1102-1106）、观（1107-1110）以来，在京瓦肆伎艺，有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又据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及王明清《挥麈录》等书记载，孟子书是当时的宫廷乐官。可见徽宗崇宁、大观年后，汴京的瓦子也许已被官府接管。而南宋临安的瓦子，如前述，很多本来就是军方建的，“今其屋在城外者，多隶殿前司 ；城中者，隶修内司”。&lt;/p&gt;&lt;p&gt;&lt;br&gt;&lt;/p&gt;&lt;h2&gt;真正之戏剧起于宋代&lt;/h2&gt;&lt;p&gt;勾栏瓦舍的诞生，不但活跃和丰富了宋代城市居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造就了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演艺行业和一批专业艺人，还直接推动了民间通俗文艺创作的繁盛。随着勾栏戏棚中演出戏目的不断发展和升级，许多技艺相互交融渗透，渐渐孕育出更为复杂高级的艺术门类。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类别与表演艺术的中国戏剧就此登上了历史舞台—上节已有所涉及，宋代勾栏里表演的舞蹈开始出现故事情节，后来又被配上音乐、诗词，以及对白和插科打诨，辅之以各种杂耍技艺，渐渐脱胎而成戏剧的前身，并在随后的元代臻于成型和成熟。&lt;/p&gt;&lt;p&gt;研究文学史的人经常会有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文明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也是最早独立发明文字的文明，但戏剧的出现比古希腊、印度等其他古老文明竟晚了一千多年，甚至比一些远比中国更晚进入文明的社会都要晚很多，为什么？&lt;/p&gt;&lt;p&gt;这是因为中西戏剧的功能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欧洲戏剧，特别是悲剧，在很大程度上具有民族史诗的宏大叙事功能，后来演变成一种纯粹的文学类型。而音乐在欧洲最初完全从属于宗教，歌剧也是从宗教唱诗逐步演变而来。在中华文明发源的上古时期，这些民族史诗和宗教颂歌的功能皆由诗歌和散文承担。中国的戏剧从市井里巷走出来，一开始就是世俗性和商业性的，只是为了服务于市民大众的休闲娱乐需求。这种路径的迥异决定了中西戏剧内容、形式乃至灵魂的根本不同。&lt;/p&gt;&lt;p&gt;中国戏剧，是在宋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瓦子勾栏里孕育出来的。若仔细考究，中国戏剧的孕育、萌芽亦可谓源远流长。根据王国维先生的观点，歌舞起源于上古之巫，在经历了数千年漫长演化后，直至汉末南北朝时期，才出现将过去各自独立割裂的歌舞、俳优、戏谑等艺术表现手法融为一体的具有故事情节的综合性表演。静安先生认为，中国戏剧的发端是在南北朝时的北齐。虽然最初“顾其事至简，与其谓之戏，不若谓之舞之为当也”，然而它毕竟“合歌舞以演一事者……然后世戏剧之源，实自此始”。辗转到唐代，此类“歌舞戏”就比较多了，现存典籍中留下了其中一些名称，诸如《代面》《拨头》《踏摇娘》《参军戏》《樊哙排君难》等。&lt;/p&gt;&lt;p&gt;然而从南北朝跨越隋唐五代，直至宋初的五六百年，仍然只是中国戏剧的早期萌芽阶段，它真正破壳而出，则是在北宋后期至南宋间。所以王国维还总结说：“要之：唐、五代戏剧，或以歌舞为主，而失其自由；或演一事，而不能被以歌舞。其视南宋、金、元之戏剧，尚未可同日而语也。”&lt;/p&gt;&lt;p&gt;如前所述，宋代勾栏瓦子里以杂剧为名的演出甚多，它们与元代以后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戏剧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实际上，晚唐时已可见“杂剧”之名，然其当时的特点不详。&lt;/p&gt;&lt;p&gt;而中国戏剧史上被称为“杂剧”的演出形式有很多种，其后又有宋杂剧、元杂剧、温州杂剧、南杂剧等分类。今人将它们划归为“北方杂剧”和“南方杂剧”两大类，“又宋、元之际，始有南曲、北曲之分，此二者，亦皆综合宋代各种乐曲而为之者也”。但迟至北宋末年，这类杂剧似乎仍与真正意义上的戏剧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冠之以“杂”字，亦可见其门类繁杂，内容形式多样，难以精确定义，其中有很多也许根本谈不上“剧”。“宋金以前杂剧院本，今无一存。又自其目观之，其结构与后世戏剧迥异，故谓之古剧。古剧者，非尽纯正之剧，而兼有竞技游戏在其中。”a 同样，“戏曲之作，不能言其始于何时……北宋固确有戏曲。然其体裁如何，则不可知。惟《武林旧事》（卷十）所载官本杂剧段数，多至二百八十本。今虽仅存其目，可以窥两宋戏曲之大概焉”。&lt;/p&gt;&lt;p&gt;有人认为，从北宋后期开始，北方杂剧呈现出向后来的戏剧演化的趋势。它们往往有了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由特定演员扮演的特定角色，也有独属于这些角色的独白和对话，同时还伴有配乐和舞蹈。当时最受东京市民欢迎的杂剧《目连救母》就是一部内容丰富、演出时间长、情节曲折的大型杂剧。它分成好几个段落，类似后来的“幕”，每个段落都有七八个演员登台。目连，是民间对佛教重要人物目犍连尊者的称呼。他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善于降妖伏魔，号称“神通第一”。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见于《佛说盂兰盆经》，流传极广，是众多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的母题。这部杂剧还被各地通俗文人和艺人不断改造、丰富，如“花目连”“目连会”等不同形式的综合性娱乐剧目，广泛用于民间祭祀、祝寿、送葬、生子、修谱等重大场合，在娱乐欣赏之外，还发挥着驱邪纳吉、保土平安的祈福功能和教人行善、教子行孝的教化功能。在北宋东京的勾栏里，目连戏的故事被逐渐完善，历经几朝演变后，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内涵最丰富的佛系戏剧。&lt;/p&gt;&lt;p&gt;稍后一些，产生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间的南方杂剧，又叫“南戏” 或“戏文”，在形式上更加成熟。相对于内容程式化、角色脸谱化的北方杂剧，南戏故事情节更加完整连贯，表现也更灵活自然。北方杂剧的角色模型一般只有生、净、外、末、丑五类，南戏又增加了旦和贴。故事情节围绕生和旦展开，净和丑则更加明确地演变为插科打诨的角色。它的角色分工更加精细，音乐的运用也更为丰富和自由。按王国维的看法，宋代勾栏里最受欢迎的几个类型 ：滑稽戏、说话（小说）、傀儡戏和影戏，以及“三教”“讶鼓”“舞队”之类的歌舞：都是后来戏剧的重要来源。傀儡戏和影戏构成戏剧的活动“形象”部分 ；滑稽戏和说话则是戏剧的“内容”部分，其中小说“以讲演为事”，滑稽戏则“托故事以讽时事”，即故事情节与主题寓意的结合 ；而歌唱、舞蹈、伴奏则定义了演员在整部戏剧中的特定角色关系，并起到烘托气氛的功能。&lt;/p&gt;&lt;p&gt;当然，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戏剧的形成是在元代，这是毋庸置疑的。在电影出现之前，戏剧是所有艺术门类中从形式到内容都最为复杂和综合的一种，它所需要借用的元素最丰富，调动的资源也最多。由于宋代杂剧的表演未能流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已很难确定它与元代戏剧在结构上存在多大的差距。此外，“宋杂剧、金院本二目中，多被以歌曲。当时歌者与演者，果一人否，亦所当考也”。这些问题都是戏剧史专业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的。但正如王国维先生所言，在中国戏剧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宋代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 ：&lt;/p&gt;&lt;p&gt;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故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然则戏曲之为物，果如何发达乎？此不可不先研究宋代之乐曲也。&lt;/p&gt;&lt;p&gt;我们还可以想象的是，有多少落魄书生为了生计，终日辗转于宋代城市的勾栏瓦肆，为那些演出剧目撰写台词和歌词？而在各色人等的共同参与下，中国历史上最初的商业性大众通俗文艺开始萌芽和兴起。不只戏剧，所有表演艺术都是“内容”的产业。要演出，就需要有人从事内容创作。勾栏瓦子的诞生和兴旺给一大批底层文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广阔舞台。《武林旧事》等笔记中也记录了南宋后期临安城内出名的“书会先生”，也就是给各类“说话”“歌唱”“杂剧”撰写台词、脚本的作者。这类“书会先生”读过书，对经史子集略有所知，也具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他们长期流落于都市底层，混迹在勾栏瓦子中，对坊巷市井中老百姓的生活与情感有着深刻的认知，加之仕途无望，也不指望能青史留名，故而写作时于纲常礼教的束缚少有顾忌。对他们来说，写作既不是崇高的弘道事业，也不是高雅的文艺创作，更不是政事之需，只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也擅长用人人都听得懂的生动口语表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物和情绪。所有这些，都是成功的通俗文艺作品诞生的先决条件。&lt;/p&gt;&lt;p&gt;传统上，科举应试是宋时读书人唯一的进阶之途，然而科举录取的人数极为有限，就算宋代每一科的进士录取率数十倍乃至上百倍于唐代，这仍是一座逼仄的独木桥。于是，这就催生了一个人数众多的科场落第文人群体，他们常出现在古代戏曲和小说中，因为编写这些故事的人正是他们自己。但现实比这些风花雪月的文艺创作要残酷得多，在“读书 -科举 - 入仕”的单一通道中，一个读书人如果科举落第，就意味着他费钱、耗时、用力之后，却得不到任何可以发挥价值的机会。所以，撇开那些一心向往圣贤的真君子，读书对平常人家来说差不多就是赌博。往好一点说，所谓“落第秀才”，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 ；往坏里说，他们也能成为祸乱之源—中国历史上很多造反的策动者和组织者中都有科场失意、心怀不满的边缘文人。商业消费的市场力量从古至今一直为高雅文人所不齿，但恰恰是宋代弥漫着人欲和铜臭的瓦子勾栏为这个群体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舞台，让落第的读书人获得了入仕当官以外的另一条崭新的生存通道。&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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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9)&quot;&gt;陈季冰&lt;/h1&gt;
        &lt;h2&gt;生于 20 世纪 60 年代末，毕业于同济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长期从事经济新闻报道与时政财经评论，是国内多家知名媒体的特约评论员和专栏作家，近年来专注于经济史与制度变迁研究。&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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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非虚构与历史｜宋何以为宋，又为何难以为继？</guid>
      <pubDate>Thu, 12 Dec 2024 02:36:12 GMT</pubDate>
      <author>陈季冰</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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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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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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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与树同在》，以及包括它在内的整个“走向旷野”系列可能都是被忽视的佳作。&lt;/p&gt;&lt;p&gt;和诸多谈论树木的科普作品不同，《与树同在》的作者阿莱克西·热尼不是植物学家，也不是职业的科普作者。他人生最主要的身份是中学生物老师，业余在咖啡馆写作，在四十八岁那一年，以处女作《法兰西兵法》一举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与树同在》是他作为一个生物爱好者、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的身份写的一本小书，更接近于散文，只不过树是主角。&lt;/p&gt;&lt;p&gt;热尼说了一些我没有从别的科普作品里读过的说法。比如说，树本质上是一张大床单，“一条夏日挂在花园晾衣绳上的白色大床单；一条透着阳光、迎着热风、飒飒作响的床单；若是挂得低一些，它轻轻拂过绿草，会被露水打湿；此外，它随着白天生长壮大，并且永远也干不了：这就是树。”&lt;/p&gt;&lt;p&gt;这样说的原因，热尼继续写，是因为”我们只需去除所有死去的、只用于支撑的部分，去掉树皮，还有整个树干和树枝的木质成分，只留下有活力的部分，然后把它展开，我们就有了一张透气且半透明的膜，随风飘扬且很敏感，非常喜湿。从机能上讲，树就是这样存活的。”&lt;/p&gt;&lt;p&gt;类似这样的表达有很多。很多科学是反对把对象浪漫化的，但用文学来表达是另一回事。而且，放弃人本位的视角去思考问题是美德。这本书的译者黄荭为“走向旷野”系列写序，其中提到一个故事。&lt;/p&gt;&lt;p&gt;这套丛书的灵感来自法国生物学家、鸟类专家斯特凡纳·迪朗的一个哲学家朋友。朋友讲了一个故事：生活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东南部的印第安易洛魁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部落召开长老会前，要指定其中的一位长老代表狼发言。“因为重要的是，不仅是人类才有发言权。万物相互依存、共同生活，人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生命共同体。”&lt;/p&gt;&lt;p&gt;关心自然的人都已经了解了“人类世”，也就是说，在一个可能很小的范畴内，人发现了自己作为重要参与者的责任（和赎罪的义务乃至必要性）。“走向旷野”这套书也在此语境之下，但叙述者身份相当多元：自然学家、生物科学家、环保主义者以及记者、心理学者、哲学家等。他们都在代表自己的“狼”发言。&lt;/p&gt;&lt;p&gt;我有时候会想，被选择的那位长老，怎样才可以真的代表狼呢？&lt;/p&gt;&lt;p&gt;我们摘取了《树的秘密是无欲无求》这一章，发布如下：&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812406388.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4900923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棵树的想法和《索拉里斯星》（Solaris）中的海洋的想法一样不可思议（《索拉里斯星》（Solaris）：波兰科幻小说作家史坦尼斯劳·莱姆 （Stanisław Lem，1921—2006）于1961年出版的科幻小说，该星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具有自我意识的大洋）。&lt;/p&gt;&lt;p&gt;在史坦尼斯劳·莱姆（Stanisław Lem）的笔下，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试图了解这个巨大的生命，它也是索拉里斯星球上唯一的居民，这个巨型原生质体能够扭曲，变成不同形状，甚至可以改变索拉里斯星球的轨道，以便与它绕转的两个太阳保持安全距离。然而没有人理解它所做的一切，因为这片海洋就像一个光秃秃、孤零零的大脑，没有任何器官，占据了整个空间，永远自顾自地滚动，个体、他者和沟通的概念对它来说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它似乎在阅读那些小小人类的想法，他们就生活在它周围，在轨道上的一座空间站里。它似乎完全不理解他们，从他们的梦境、记忆和焦虑中创造出各种形状，就像面对那些白费力气与它交谈的人举起毫无表情的镜子。它只会这么做，只会用身体制造出各种形状，能够辨认但毫无意义，背后也没有故事，因为它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语言，什么是叙述，什么是对话。在这部小说中，人类在一次探险时发现了这里，接着就开始尝试接触它，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这个独一无二的永恒存在，如此善于交际的人类遇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知识的极限，但他们不肯放弃，因为人类始终是锲而不舍的。&lt;/p&gt;&lt;p&gt;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复数的，会移动，能说话，懂地理，明白地点的多样性和历史感，理解过去、未来和结局的意义。动物会动，因此它们也是有灵魂的，它们气喘吁吁，四处奔跑，相互碰撞，这是人类强加在动物身上的观念，在人类能理解和不能理解之间进行了划分。&lt;/p&gt;&lt;p&gt;植物则遵循着另一种划分；它们是在成长的，是有活力的，不断生长却从不移动位置，我们也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在科学的早先形式中，我们知道得很少，却很喜欢归类，我们把所有已知的生物都堆成一个有逻辑的金字塔，力求没有遗漏，并把最高的位置留给了人类（好吧，第二高，因为上帝总是被放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个已然老旧的形式中，我们根据生命的众多特性之一将它们分为不同等级，这个特性是我们认为最重要的：矿物存在，植物生存，动物感觉，人类理解；这么说似乎很有秩序，很有逻辑，也很有必要，每个更加复杂的生命都嵌套着其他不那么复杂的生命，除了拥有前一个生命的特性外，每个生命还有自己的特性，因此它们的存在方式要比前一个生命更广、更深。这些等级制度很微妙，甚至有点社团主义，因为它们是从人类的角度看待一切的，根据这种制度，我们是智人，是善解人意的动物，而比牡蛎还要慢的植物允许自己没有灵魂地活着，因为灵魂就是运动。&lt;/p&gt;&lt;p&gt;狂热的躁动使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它们的缓慢；面对那些一动不动的生物，或者说，它们的运动遵循着一种我们无法立即感知的节奏，我们的理解力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些等级化的分类导致我们无法看清和理解，从珍奇馆的逻辑来看，我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因为当代科学和大众文化都在努力将人类的形式转移到那些陪伴我们却不像我们的生命上。植物是其他形式的生命：为了保证它们的特殊性得到认可，植物学家弗朗西斯·阿雷（Francis Hall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说：“我们使用的动物语言并不适用于叙述植物的真相。”遗憾的是，我们坚持用我们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与众不同，这是树木最美妙的地方。思考它们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历险。是的，它们。&lt;/p&gt;&lt;p&gt;我们面对着树，就像宇航员面对着索拉里斯星球上的海洋，它似乎在思考，因为它创造出了不同的形状。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思考的，甚至有时候认为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在小说里，在海洋之上的空间站生活的人，也就是生活在它身边的人，发现它其实非常了解他们是谁，因为它会给他们发送十分奇特的形状，而且这些形状能完全跟他们对应上，是人类的记忆或者幻想的形状，意义隽永。不过它只会这样对待他们，仿佛他们脚下的海洋执行了梦境的任务，在白天展示出他们只敢在睡眠的庇护所里思考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陷入了一段奇异的关系之中，对方是生机勃勃的海洋，它从低处看着他们，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不声不响地向他们展示着未知的东西，他们已经离不开它了。这听上去就像是用太空歌剧（space opera）的形式表现一次精神分析。&lt;/p&gt;&lt;p&gt;为了了解树在想什么，我们可能需要按照史坦尼斯劳·莱姆的设想，仿照索拉里斯星球研究所成立一个树木学研究所，把尽可能多的诗人、哲学家、符号学家、舞蹈家、雕塑家、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以及其他方面的专家聚集到一起，还要邀请一些对什么事都不精通但喋不休的作家，他们可以一同想象这些我们熟悉却不可思议的生物在想些什么。首先需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起努力，尝试弄清楚“思考”的意义，最终将其应用在树身上。&lt;/p&gt;&lt;p&gt;这项任务很艰巨，甚至可能永无止境，但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自己，就要试着理解其他生物的生存方式，这对我们理解自己的生存方式来说是一种补充和丰富，或许也会有一些启示。在我们周围的无数植物中，树是唯一有可能与我们对话的：它身材高大，昂首挺胸，没有一棵树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单独生活的，我们几乎把它想象成了人类，没过一会儿，树皮中就会幻化出一张脸。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熟悉。&lt;/p&gt;&lt;p&gt;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什么？是不朽，是没有限制，是不确定什么是个体，是占据所有空间，是没有意识的介入，只通过身体的形状思考，是无视语言这个概念；这不是我们，这一点是肯定的。树就是它自己，无法被人类同化，但它也许能生出同理心。树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们一样，但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坐在它面前花足够长的时间看着它，与它温柔的摇摆产生共鸣，直到问出真正想问的问题：“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优雅地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等待，再等待，看到并听到它们通过自己的存在给出答案，这种回应模式在人类的思维中被叫作：显而易见。&lt;/p&gt;&lt;p&gt;&lt;em&gt;“你认为生命是什么？”&lt;/em&gt;&lt;/p&gt;&lt;p&gt;&lt;em&gt;“……”（树叶在明亮的空气中摇曳，轻柔地沙沙作响，无休无止。）&lt;/em&gt;&lt;/p&gt;&lt;p&gt;&lt;em&gt;它回答了吗？&lt;/em&gt;&lt;/p&gt;&lt;p&gt;&lt;span class=&quot;ql-cursor&quot;&gt;&lt;/span&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题图Photo by&amp;nbsp;&lt;/span&gt;&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fallonmichaeltx?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Fallon Michael&lt;/a&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0, 0, 0);&quot;&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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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8)&quot;&gt;阿莱克西·热尼&lt;/h1&gt;
        &lt;h2&gt;自然科学副教授，2011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获奖作品：小说《法兰西兵法》&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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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新知｜思考树对生命的看法是一次非常美妙的体验</guid>
      <pubDate>Wed, 11 Dec 2024 01:39:57 GMT</pubDate>
      <author>阿莱克西·热尼</author>
    </item>
    <item>
      <titl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title>
      <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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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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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被抛回生物性层面的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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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总是能听到有人说不喜欢汉娜·阿伦特，比如说她不是一个崇尚平等的人，她歧视黑人等等。估计看过《我想理解》，不喜欢她的人会接着罗列她的罪状——她还是一个迎合男权社会刻板印象的女人，她说女性发号施令起来可不好看。不过，喜欢汉娜·阿伦特的人，就好比我，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犀利而且深邃的女人；后来看到照片，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在看过这本书之后，就会看到她率真的本性——像所有率真而且智慧的人一样，当他们率真时，会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这很迷人。&lt;/p&gt;&lt;p&gt;本文摘自《与君特·高斯的电视访谈》，不是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64397162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4635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此处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关于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的书今年秋天在联邦共和国出版了。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在美国一直是被热烈讨论的话题。特别是犹太人群体，有人对您的书提出了反对意见，您说这些异议部分是由于误解，部分是因为受操控的政治运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很大，主要是因为您想要解决的一个疑问，即犹太人曾对大屠杀采取了消极默许的态度，他们在多大程度上应该为此受到指责，或者说不论如何，某些曾表示配合的犹太委员会在多大程度上几乎可以被视为共犯。且不管结论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本关于艾希曼的书中产生了许多关于汉娜·阿伦特的形象的问题。请允许我先说说这个：偶尔会有人指责您的这本书缺乏对犹太民族的爱，这是否会让您感到痛苦？&lt;/p&gt;&lt;p&gt;阿伦特：首先，请允许我善意地指出，您当然也已经成为这场运动的受害者了。我没有在书中任何地方指责犹太人民缺乏抵抗意志。这样做的另有其人，就是艾希曼审判中以色列检察官办公室的豪斯纳先生。他对耶路撒冷的证人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我称这些问题是愚蠢又残酷的。&lt;/p&gt;&lt;p&gt;高斯：我已经读了这本书。我知道这一点。只是人们对您的一些指责是基于一些段落的语调。&lt;/p&gt;&lt;p&gt;阿伦特：嗯，这是另一件事。我没什么好反驳的。我也不想对此发表观点。如果人们认为只能用感伤的语调谈论这些事情……您看，有些人讨厌我说的一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理解。也就是说，我仍然可以笑着谈论它。但我真的认为艾希曼是个小丑，我告诉您。我读了他的警方审讯报告，三千六百页，我读得非常仔细。我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但都是大声笑！人们反感我的这种反应。我对此无能为力。但我确实知道一件事：假如我确定要死了，那我可能会在死前笑上三分钟。而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语调。当然，这个语调主要是嘲弄。而这是完全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语调才是人的反应。他们指责我可能是在谴责犹太人：这是一个恶意的宣传谎言，仅此而已。但是语调，这是对我这个人的异议。对此我无能为力。&lt;/p&gt;&lt;p&gt;高斯：您准备好承受这些了吗？&lt;/p&gt;&lt;p&gt;阿伦特：哦，很乐意。不然还能怎么做？我不能告诉人们：你们误解我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是那个！这很荒唐。&lt;/p&gt;&lt;p&gt;高斯：联系到这一点，我想回到您的一份个人陈述上来。其中提道：“我从未‘爱’过任何民族或集体，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或者工人阶级或其他什么人。实际上，我只爱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进行其他的爱。”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对犹太人的爱会让我感到怀疑，因为我自己就是犹太人。”请允许我就此提几个问题。作为有政治行为能力的人，难道不需要与一个群体建立联系吗？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为爱？您不担心您的态度可能导致政治上的无果吗？&lt;/p&gt;&lt;p&gt;阿伦特：不会。我想说的是，另一种才是政治上的无果。群体的归属首先是一种自然的既定事实。人们一出生就属于某个群体，总是如此。但您所说的是第二种意义上的群体归属，即让自己加入某一组织，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种组织总是在与世界的关系中。这意味着，能让人们以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共同点就是通常所说的利益。直接的个人关系，那种可以谈起爱的关系，最大程度上肯定存在于真正的爱中，某种意义上也存在于友谊中。在这种关系中，人们直接表达自我，不依赖各自与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方式，来自不同组织的人仍然可以成为私密朋友。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混为一谈，如果把爱带到谈判桌上，我说得难听一点，那会是非常大的祸患。&lt;/p&gt;&lt;p&gt;高斯：您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认为它是非政治性的，我认为它是非世界性的。而且我真的认为这是非常大的灾难。我承认，犹太民族是非世界性的民族联盟的典范，它历经几千年而不衰。&lt;/p&gt;&lt;p&gt;高斯：“世界”在您的术语表中可以被理解为政治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对，政治空间。&lt;/p&gt;&lt;p&gt;高斯：所以犹太民族是不讲政治的？&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公社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也是政治性的。犹太教是一种民族宗教。但政治的概念受到非常大的限制。犹太民族在离散中遭受了失去世界的痛苦，这种失去感在归属于犹太民族的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温暖，就像所有被抛弃的民族一样。这种情况在以色列建国后发生了变化。&lt;/p&gt;&lt;p&gt;高斯：是否有什么东西随之消失了，而它们的消失让您感到悲哀？&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人们为自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世界”这一点所展现出的犹太人的人性是非常美好的。您太年轻了，您完全没机会体验了。这曾是非常美好的：这种处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的状态，完全没有偏见的状态，我在我母亲身上强烈感受到了这种无偏见，她在对待犹太人群体时也是如此。当然，所有这些都遭受了重创。一个人要为解放付出代价。我曾在我的“莱辛演讲”中说过……&lt;/p&gt;&lt;p&gt;高斯：1959年在汉堡。&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那时候说：这种人性在解放的日子里，在自由的日子里，存活不了五分钟。您看，这也发生在我们身上。&lt;/p&gt;&lt;p&gt;高斯：您不想回头？&lt;/p&gt;&lt;p&gt;阿伦特：不想。我知道人们必须为自由付出代价，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付出代价。&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通过政治哲学的预测或社会学分析获得见解，您是否对此很投入，觉得有责任公开您的见解？还是说，您认识到了允许隐瞒已知真相的原因？&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您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在关于《艾希曼》的所有争论中，这基本上是唯一让我感兴趣的问题。但直到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才出现。这是唯一严肃的问题。其他一切都只是宣传。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也要说出真理（fiat veritas pereat mundus）？这么说吧，《艾希曼》事实上并没有触及这些问题。基本上，没有谁的合法利益真正受到这本书的影响。只是人们这样相信罢了。&lt;/p&gt;&lt;p&gt;高斯：而您必须公开讨论什么是合法的，您一定会这么做。&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对。您是对的。什么是合法的仍然有待辩论。不过我对“合法”的理解可能与犹太组织不同。但现在让我们假设起作用的是真正的利益，这种利益我也认可。&lt;/p&gt;&lt;p&gt;高斯：那人们是否能隐瞒一个公认的事实？&lt;/p&gt;&lt;p&gt;阿伦特：我是否会做这种事？会的！不过我可能会写出来……您看，有人问过我：如果您能预见这样那样的事，您难道不会用另一种方式写《艾希曼》？我回答说：不会。我本来就面临着写或不写的选择。人们可以选择缄口不言。&lt;/p&gt;&lt;p&gt;高斯：是的。&lt;/p&gt;&lt;p&gt;阿伦特：人并不是总要开口的。但现在出现了以下情况：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在18世纪被称为“事实真理”（Tatsachenwahrheiten）的问题。毕竟它只关乎事实真理，而非意见。这么说吧，大学的历史科学是这些事实真理的守护者。&lt;/p&gt;&lt;p&gt;高斯：它们并不总是最好的。&lt;/p&gt;&lt;p&gt;阿伦特：对。它们崩塌了。它们接受了国家的指令。有人跟我说，某位历史学家这样评论某本关于“一战”起源的书：我不会让它毁掉我对那个振奋人心的时期的记忆！这就是一个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有趣。事实上，他是历史真理、事实真理的守护者。我们知道这些守护者有多重要，历史往往会被改写，而事实仍然不为人知。我们想往这个方向走吗？政府对此有兴趣吗？&lt;/p&gt;&lt;p&gt;高斯：兴趣可能是有的。但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lt;/p&gt;&lt;p&gt;阿伦特：他们有权利这样做吗？他们似乎自己都不相信有这个权利，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容忍大学存在。不过国家绝对也对真相感兴趣。我这里指的不是军事机密；那是另一回事。这么看吧，这些故事可以往前追溯大约二十年。为什么不该说出真相呢？&lt;/p&gt;&lt;p&gt;高斯：也许二十年还是太短了？&lt;/p&gt;&lt;p&gt;阿伦特：有些人是这么说的，但也有人说，二十年后根本无法挖掘真相了。这意味着，无论怎样都有人急切地想要洗白自己。但这并不是合法的。&lt;/p&gt;&lt;p&gt;高斯：所以您如果有疑惑，就会让真相先行。&lt;/p&gt;&lt;p&gt;阿伦特：我可能会说公正——很早就降临世界，当荷马……&lt;/p&gt;&lt;p&gt;高斯：战败者也……&lt;/p&gt;&lt;p&gt;阿伦特：对！“当歌声对战败者缄默，那便让我为赫克托耳见证”，对吗？这就是荷马所做的。之后是希罗多德，他说：“希腊人和野蛮人的伟大事迹……”从这种精神中产生了所有的科学，甚至是现代科学，还有历史科学。如果一个人假装很爱他自己的人民，又不停地“谄媚”人民，那他就没有能力做到这种公正——嗯，那他什么也做不了。我认为，这种人民不是爱国者。&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在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结论，现代已经废止了公共精神，即政治至上的意识。您认为现代社会现象就在于大众的去根和弃置，而且在这个社会中，获胜的是那些在单纯的工作和消费过程中能够获得满足的人。我对此有两个问题。首先，这种哲学洞见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体经验，毕竟是个体经验启动了思维过程？&lt;/p&gt;&lt;p&gt;阿伦特：我不相信没有个体经验还能有思维过程。所有的思考都是细细思虑，对事情的仔细思虑。不是吗？我生活在现代世界，我的经验自然来源于现代世界。顺便说一下，许多其他人也确认了这一点。您看，关于只工作、只消费的事情之所以非常重要，就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失去世界”的一面。人们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lt;/p&gt;&lt;p&gt;高斯：“世界”总是被理解为政治产生的空间。&lt;/p&gt;&lt;p&gt;阿伦特：现在这个空间比事物公开的空间还要大——这个公开空间是人们生活的空间，必须看起来体面。当然，艺术也出现在其中。一切可能的东西都出现在其中。您想想看，肯尼迪试图完全拓展公众的空间，他邀请诗人和其他无所事事之人到白宫。所有这些都可能被归入这个空间。然而，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的的确确被完全抛回自身。&lt;/p&gt;&lt;p&gt;高斯：抛回生物性。&lt;/p&gt;&lt;p&gt;阿伦特：抛回生物性和自身。在这里您可以看到与弃置的关联。一种特殊的弃置在工作过程中产生了。我现在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不然就跑题太远了。而这种弃置就是被抛回自身，这样一来，消费就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所有本来相关的活动。&lt;/p&gt;&lt;p&gt;高斯：第二个问题就关于这个。您在《论积极生活》中得出的结论是，“面向世界的实际经验”——指的是最高政治级别的见解和经验——“正日渐退出普通人的生存经验范围”。您说，现在“行动的能力被束缚得更厉害”。这在实际政治中意味着什么，阿伦特女士？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基于所有公民的共同责任——至少在理论上如此——的国家形式在多大程度上成为一种虚构？&lt;/p&gt;&lt;p&gt;阿伦特：是的，我想稍微限制一下。您看，首先，不仅广大民众缺乏这种根据现实确定方向的能力。这种能力缺失也存在于所有其他阶级中。我觉得可以说，即使是政治家也一样。政治家被包围了，被一支专家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实际上，政治家和专家之间是存在行动这一问题的。毕竟，政治家必须做决定。而他几乎不能根据现实来做决定。他不可能知道一切。他必须从专家那里获取信息，而这些专家原则上总是各执一词。不是吗？每个明智的政治家都会听取相左的专家意见。因为他必须从不同方面来看待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必须从中做出判断。而这种判断是一个极为神秘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公共精神得到了体现。现在，关于大众，我想说的是：只要人们聚集起来，不管多大规模，都会形成公共利益。&lt;/p&gt;&lt;p&gt;高斯：一直如此。&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也就形成了。美国仍然存在着这些自发形成的联盟，它们之后又会解散——托克维尔已经谈论过这种“协会”（associations）——在美国您可以清楚看到这种组织。现在，有些公共利益涉及某一特定群体、一个街区，甚至只是一栋房子，或一个城镇，或另外一些群体，然后这些人就会走到一起，他们有很好的能力公开对这些事件采取行动。因为他们可以通观这些事件的全貌。这就是说，您的疑问只适用于最高级别的最重大决定。而且请您相信我，政治家和普通人之间从原则上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lt;/p&gt;&lt;p&gt;高斯：阿伦特女士，您与您从前的老师卡尔·雅斯贝尔斯保持着密切关系，他是您永远的对话伙伴。您认为雅斯贝尔斯教授对您产生的最强烈的影响是什么？&lt;/p&gt;&lt;p&gt;阿伦特：您看，无论雅斯贝尔斯行至何处，言至何处，那里都会被点亮。他有一种毫无保留的态度，一种信任，一种无条件的言说方式，我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还将自由的概念与理性结合起来，我刚到海德堡时对这个概念是非常陌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尽管我读过康德。可以说，我是在实践中看到了理性。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我在雅斯贝尔斯那里接受了教育。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让他为我负责，但如果有哪个人成功地让我恢复了理性，那么肯定是他。而这种对话在今天当然是非常不同的。实际上，这是我在战后最强烈的体验。就是这些对话！人们可以这样说话！&lt;/p&gt;&lt;p&gt;高斯：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您在致雅斯贝尔斯的一篇赞词中说：“人们从来都不是在孤独中获得人性，也不是通过把自己的工作移交公众来获得人性。只有把生命和自身付与‘公共领域的冒险’的人，才能获得人性。”这个“公共领域的冒险”——我再次引用雅斯贝尔斯的话——对汉娜·阿伦特来说在于何处？&lt;/p&gt;&lt;p&gt;阿伦特：公共领域的冒险对我来说似乎很清晰：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而且是作为一个人暴露自己。即使我也认为，一个人不能以自我反思的形象在公共场合出现和行动，但我知道人在每一次行动中的表现方式都和其他行为不一样。演讲也是一种行动方式。这是其中一种冒险。&lt;/p&gt;&lt;p&gt;第二种冒险是，我们开始做一些事情，我们将自己编入一张关系网。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们只能完全寄希望于这种观点：主啊，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适用于所有行动，确凿无疑，因为人们不可能知道。这是一种冒险。而现在我想说的是，这种冒险只有在信任他人的前提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要信任所有人的人性——这种信任尽管很难准确把握，却是最根本的。没有其他办法。&lt;/p&gt;&lt;p&gt;题图来自电影《汉娜·阿伦特》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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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47)&quot;&gt;汉娜·阿伦特&lt;/h1&gt;
        &lt;h2&gt;美籍德国犹太哲学家，曾师从于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自 1954 年开始，阿伦特先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她还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阿伦特以《极权主义的起源》（1951）、《过去与未来之间》（1961）和《论革命》（1963）等为代表的一系列著作及其天才的洞见和隽永的智慧，为当代政治哲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令人瞩目的人物。&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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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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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谈话与思想｜“人们在工作和消费中……不再关心世界的模样”</guid>
      <pubDate>Mon, 09 Dec 2024 00:44:45 GMT</pubDate>
      <author>汉娜·阿伦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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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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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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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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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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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诗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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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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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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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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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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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39)&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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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熄灭的地方诞生了胡安·赫尔曼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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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胡安·赫尔曼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阿根廷诗人之一，也是继博尔赫斯、聂鲁达、巴列霍、帕斯之后，西语文坛涌现的又一头诗歌巨兽。赫尔曼复杂动荡的一生堪称 20 世纪历史的缩影：流散在南美的犹太人身份、对左翼理想的认同、军政府的迫害、漫长的流亡生涯。尽管见证了如此多的苦难，赫尔曼的诗却没有对苦难的浅薄哀嚎。他深入探索黑暗的根源，将最深处的绝望凝缩成诗句，用诗歌捍卫人的尊严，储存人的希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试探黑夜》以《胡安·赫尔曼诗全集》为底本，由知名西语文学译者范晔精心编选，收录诗人一生最具代表性的诗作，横跨诗人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经“明室Lucida”授权，我们摘选了其中的六首诗，分享给读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687225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709912.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最终&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不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飞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绒羽，空气，我的衬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这些都不是。这些都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用一把小提琴砸向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看看发生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找石头去问有什么事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没有。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还是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我忘记了那块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里沉默地回旋着一首老华尔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有忘，看看我的脸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就能发现，不，我没有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忘记了那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摸摸我里面的孩子你们就知道没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又怎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诗歌是一种生存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看你身边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爱吗？受苦吗？歌唱吗？哭泣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帮他们斗争，为他们的手，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嘴，为了用来亲吻和用来赠送的吻，为他们的桌子，他们的床，他们的面包，他们的字母a和字母h，为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曾是孩子吗？——为他们的将来，——他们不再是孩子吗？——为他们的现在，为属于他们的那一段和平，历史和幸运，为一段爱，大的，小的，悲伤的，快乐的，为一切属于他们的和被夺走的，凭什么夺走，凭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你的生命将成为一条无法计数的河流，被称作佩德罗，胡安，安娜，玛利亚，飞鸟，绒羽，空气，我的衬衣，小提琴，黄昏，石头，那块手帕，老华尔兹，木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诗歌就是这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写下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诗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那么多职业中我选了不属于我的那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一个严酷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逼迫我工作，没日没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痛苦中，在爱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雨中，在灾难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温柔或灵魂敞开怀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疾病压垮了双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逼迫我选择这职业的是他人的痛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眼泪，挥别的手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秋天里或火焰中的诺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相逢时的亲吻，告别时的亲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这一切逼迫我用语言，用鲜血工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来不是我的灰烬，我的诗行的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幽暗的脸庞写下这些，仿佛射向死亡的子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玩具&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天我给儿子买了一把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已经跟我求了很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知道钱不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一直请求并设计了家中厨房里的每个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等猎枪到了放在哪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做梦都在期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了看猎枪摸猎枪把猎枪变成另一个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是为了拍虫子或打鸟或破坏墙壁小花小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把月亮拉下自己的位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儿子想要猎枪不是为了这些小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今晚我带来了猎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写这些为了警告邻居以及整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天真如今有了武装能干些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引发严重的混乱就像吓唬死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必定要杀死阴影杀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敌人以及冷漠的友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捍卫正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干革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外我还给女儿买了一张小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她会在那里哄娃娃睡觉盖上小黄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那天晚上我正要写一首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试图抓住那些人类美好之爱的最终面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完美或完美就像一位阴暗的母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凑近他们几乎聚拢那气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炙热仿佛火焰脸对脸面对他们的火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倾听他们无声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我的女儿拉住我的手给我看娃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经包好放在摇篮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拿小纸片盖住画出来的眼睛让它睡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亲了它的额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它说休息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于是我回到桌前在沉默中收起我的空白纸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事实&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台上的独裁者或当值官僚谈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何捍卫当局制定的无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记下一行十一音节的句子或诗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面阶级斗争在继续/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夜晚/ 他记下十一音节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法老练地分成两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更多的美装入一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美在另一边/ 合上十一音节诗/ 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手指按在首字母上/ 扣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首字母瞄准独裁者或官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一音节诗飞了出去/ 演说继续/ 阶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斗争继续/ 野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资本主义/ 辛苦劳动/ 愚蠢/ 压迫/ 死亡/ 警笛呼啸划破夜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事实说明任何十一音节诗都不能推翻（迄今为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独裁者或官僚哪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个小独裁者或小官僚/ 还说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行诗可以诞生于一块石头与秋天闪光的相遇或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雨水与一条船的相遇以及其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人能预测的相遇/ 就等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诞生/ 婚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无尽之美的射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公开信&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IV&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的灵魂垂着头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你的名字里蘸湿了一根手指/ 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名字在黑夜的墙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毫无用处/ 严重出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对灵魂看着你/ 成为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敞开胸口迎接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怀抱你/ 联结你/ 重生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小鞋子踩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世界的受苦场温柔了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踩踏的明亮/ 解体的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说话的样子/ 爆裂/燃烧的样子/ 喜欢的样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给了我你所有的“不再”就像个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VI&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击打着爱情/ 控制住悲伤/&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太阳到月亮/ 一路上受造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你的见证者/ 你一定注视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们/ 因为身上都披戴着你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形象/ 或者说变得美丽/ 温柔就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时你悲伤注视着夜幕降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愿入睡只想做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两只小拳头拉扯着夜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XX&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早早开始疼痛/ 苍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游移的光里探索你的不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带着伤痛升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周游天空好像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整天寻找/ 天天寻找/ 燃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冻结/仿佛骨头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脱节散架/ 或说不出的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其中拼命与死亡竞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你谐和了和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全世界的宽度只是勉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穿过/ 打破/ 悲伤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留给我的一切/ 徒步的黑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孩子&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孩子把手埋进他的热度里掏出星星丢向空中/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一个发烧的孩子闭着眼睛他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多小动物经过天空/吃掉他的颤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那些小动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看见那个看见小动物的孩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心想为什么在今天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昨天孩子从灵魂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掏出了许多苦痛？/ 我只知道孩子在发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灵魂封闭被他埋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己燃烧留下的灰烬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是这样吗？/把灵魂埋在自己的灰烬里？/一棵向阳的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看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阳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窗子后面有一棵树在街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现在从街上走过一个孩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很开心就掏出手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放出没人看见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也没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只看见张开的手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而他/ 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见牛群拉动太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都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知道手插在裤兜里的孩子看见了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知道发烧的孩子看见了太平洋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以及奔腾在他心中所有大海的骨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不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不知道我生在哪一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知道日期但不是我出生的日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者那一天就是我第n次死去的那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是所有死去的人归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跟我一起死去的那天？/或者我跟他们一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这最温柔的敞开的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孩子用他手里这光亮做什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当所有人都在这光亮之外工作挣钱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困在这光亮之外看不见这光因为心里没有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里面没有带着悲苦的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你从未给我写过的信来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儿子/你/ 正是出生在这光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信带着我不知道的热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永远不会知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好像小鸟带着你的严肃飞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丢在空中的星星没人看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没看见/我不确定的痛苦也看不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在想着一种比这更清洁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种可以清洗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晾在你善良的阳光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充满了面孔好像旅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面孔/那些旅行哪里去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生活赤裸好像没有岸的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不能让生活回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回到你的摇篮/&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能让生活前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不如我吃饭的桌子真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饭为了成为真实就像窗子后面的那棵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时候一个孩子到树边停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从裤兜里伸出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张开手掌迎着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心想死亡就是死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过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ebommart?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source=unsplash&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léonore Bommart&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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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胡安·赫尔曼&lt;/h1&gt;
        &lt;h2&gt;1930 年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11 岁开始写诗，一生共出版三十多部诗集，被公认为 20 世纪西语诗歌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其诗备受包括若泽·萨拉马戈、胡里奥·科塔萨尔、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内的一众名家推崇。2007 年荣获西语文学界最重要的奖项——“塞万提斯奖”。2014 年，胡安·赫尔曼因病逝世于墨西哥，阿根廷政府宣布全国哀悼三日。&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949)&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5735758899.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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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新书试读&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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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如果痛苦好像一个国 / 那就像我的国”</guid>
      <pubDate>Fri, 17 May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胡安·赫尔曼</author>
    </item>
    <item>
      <title>致一百年以后的你</title>
      <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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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9aba60&quot;&gt;诗歌&lt;/span&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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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rticleTitle&quot;&gt;
        致一百年以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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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span&gt;
        &lt;div style=&quot;display: inline-block;&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div&gt;
        &lt;/span&gt;
        &lt;span class=&quot;post_subject&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subjectClick(20)&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2年前&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纪念诗人茨维塔耶娃
        &lt;/div&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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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作为一个命定长逝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从九泉之下亲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写给在我谢世一百年以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降临到人世间的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朋友！不要把我寻觅！物换星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即便年长者也都早已把我忘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够不着亲吻！隔着忘川[2]&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把我的双手伸过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望着你那宛若两团篝火的明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照耀着我的坟茔——那座地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视着手臂不能动弹的伊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她一百年前已经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手里握着我的诗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几乎变成了一抔尘埃！我看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风尘仆仆，寻觅我诞生的寓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或许我逝世的府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鄙夷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欢笑的女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感到荣幸，同时谛听着你的话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群招摇撞骗的女子！你们全是死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活着的惟有她自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劳！一切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全了解，还有她珍藏的戒指珠光宝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帮子掠夺死者的女人！——这些指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全都是窃自她那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我那成百枚戒指[3] ！我真心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头一次这样地感到惋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么多戒指让我随随便便赠给了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因为不曾遇到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还感到悲哀的是，直到今天黄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久久地追随西沉的太阳的踪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经历了整整的一百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我才最终迎来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敢打赌，你准会出言不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冲着我那帮伙伴们的阴森的墓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们都说得动听！可谁也不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送她一件粉色罗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比她更无私？！’——不，我可私心很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不会杀我，——隐讳大可不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曾经向所有的人乞求书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好在夜晚相亲相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说不说呢？——我说！无生本是一种假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今在客人当中你对我最多情多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拒绝了所有情人中的天姿国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 ql-indent-1&quot;&gt;只为伊人那骸骨些许。”&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19 年 8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给谢·埃[4]&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在青石板上挥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褪了色的扇面上泼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河滩和海岸上白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冰刀在冰上，用戒指在玻璃上铭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经历过千百个严冬的树干上留题，&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为了让天下人大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大书特书——挥洒经天的虹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多么希望每个人都能永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同我形影相随！白头偕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是后来，我把额头抵着书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那名字狠心地一笔勾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然而你[5] ，却被我这个无行的文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攥在手心里！你呀咬噬着我的心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没有被我出卖！在戒指背面永存[6] ！&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完好无损地珍藏在我的心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1920 年 5 月 1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茨维塔耶娃在 1919 年笔记中记载：“昨天一整天都在思考一百年后这件事，于是为此写了几行诗。这些诗行已经写就——诗将发表。”1924 年在一封信里又说：“而且——主要的——我深知一百年以后人们将会多么爱我！（阅读——什么！）”这首诗还有另一种版本，这里译的是诗人 1940 年的定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据古希腊神话传说，地府有一条河，死者的阴魂饮了河水便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3]茨维塔耶娃确实很喜欢赠人戒指，她在诗歌和散文中不止一次提到此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4]这首诗是玛丽娜·茨维塔耶娃献给丈夫谢·埃即谢尔盖·埃夫伦（1893—1941）的。他早年参加了白军，溃败后流亡捷克；1922 年茨维塔耶娃携幼女阿利娅离开苏联去投奔丈夫。后来埃夫伦在国外参加了苏联的一些情报活动并于 1937 年回国，阿利娅已先期归国，1939 年茨维塔耶娃携子穆尔亦返回苏联。但不久阿利娅与埃夫伦先后被捕，杳无音信。1940 年诗人在编选诗集时曾将“我在青石板上挥毫……”一诗作为开卷篇收入其中，在个人家庭的悲惨的遭遇下，诗人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将此选集献给了丈夫，这充分表现了她的良苦用心和难言之隐。据研究者推断，从技巧的娴熟，风格的洗练，语言的深邃上来讲，此诗当属 1940 年之作。本诗的第二节，作者曾有四十余种不同草稿，可谓精雕细镂。&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5]指丈夫的名字：谢·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6]妻子的结婚戒指背面镌刻有丈夫的名字和婚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509853902.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诗摘自《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维塔耶娃诗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苏杭 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 7 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lt;a href=&quot;https://unsplash.com/@vilkha_olga?utm_source=unsplash&amp;amp;utm_medium=referral&amp;amp;utm_content=creditCopyText&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Olga Vilkha&lt;/a&gt;&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gt;&lt;/p&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rticleContent&quot;&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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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authorBox&quot;&gt;
        &lt;div class=&quot;authorInfo&quot;&gt;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玛丽娜·茨维塔耶娃&lt;/h1&gt;
        &lt;h2&gt;二十世纪最响亮、最动人心魄的诗人、散文家之一。少女时期即以诗行占卜了自己的青春、未来与死亡。她的诗句饱含热情、赞美、痛苦，大胆奔放，横溢斜出，应和了她跌宕的人生。她死于绝望，终结于她寻觅了一辈子的钩子。她的墓地无人知晓。她栖于天空。&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595)&quot;&gt;
        &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64346767924.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
        &lt;/div&gt;
        &lt;/div&gt;
        &lt;/div&gt;
        &lt;!--&lt;div class=&quot;columnBox&quot; style=&quot;padding-bottom: 100px&quot;&gt;--&gt;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发现经典&lt;/span&gt;&lt;/h1&gt;--&gt;
        &lt;!-- &lt;h2&gt;--&gt;
        &lt;!-- &lt;div th:utext=&quot;${lbSubject.introduction}&quot; th:remove=&quot;tag&quot;&gt;&lt;/div&gt;--&gt;
        &lt;!-- &lt;/h2&gt;--&gt;
        &lt;!--&lt;/div&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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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2 Oct 2022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玛丽娜·茨维塔耶娃</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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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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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馈赠，或诗歌的纠正 | 臧棣的植物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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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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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最近出版了他的新作《诗歌植物学》。这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 291 首，时间跨度长达 35 年，涉及植物的数目与诗篇数目大致相当。书腰上说诗集“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全部的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前半句语涉夸张，后半句却是实情。即使在农耕时代，中外诗史上似乎也找不到规模相当的同类个人诗集，毕竟郭沫若当年搞诗歌大跃进，也才写了“百花齐放”。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本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诗的发明上看，这本诗集都堪称当代的植物诗经，不但在臧棣个人创作史上，而且在当代诗史上具有标程式的意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中国传统诗歌中有咏物诗一类，作为与农耕关系最关切的植物在其中占有主要的席位。在这个传统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在其中虽然是直接的对象，但却是功能化的，是主观情志的客观化道具，可以说并无自己的主体性。实际上，中国诗中最为迷人的物/我关系，并不体现在咏物诗中，而在更大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中。处理物/我关系，尊重物性，平等待物，一直是中国诗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咏物诗看起来反而像这个传统的堕落。西方咏物传统中出场的主要是动物，植物出场的机会极少。拉封丹《寓言诗》244 篇，植物作为正面出场的机会仅两回。和那些动物角色一样，这两次出场的橡树和芦苇、橡实和南瓜也仅仅作为寓意的载体而存在，其地位比起中国传统咏物诗更等而下之。可见，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的咏物诗传统中，物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到里尔克手上，西方的咏物传统发生了重大变化。受到罗丹的感召，里尔克试图以语言呈现“纯粹的物”，赋予物的存在以独立的意义。他的工作方式类似画家或雕刻家，把物当作他的模特儿，“用语言再塑大理石雕像”。[1]但植物在里尔克“咏物”时期的《新诗集》《新诗续集》中出场的机会也不多。在这些诗中，里尔克试图赋予物某种主体性，极力把诗人的主观情感排除在诗的表现之外，以压制诗人的主体性来换取物的主体性。但正是这种压制把我们再次带进了物/我的紧张对立，在这种对立中，那个自我压抑的观察者仍然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了物。可以说，物的主体性在里尔克的咏物诗中并没有建立起来，“自我和对象的同一化”的目标也没有实现，“纯粹的物”仍然盈满审视者、观察者的主观意志和心情，只是其主体姿态更加隐晦罢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在他的植物诗中，并没有刻意去建立植物的主体性，但他笔下的植物却自然地拥有一种主体性。在臧棣的这些植物诗中，物和人始终处于一种活跃的对话关系中，并由此否定了传统诗中那种单方面的人对于物的对象性关系：“你走向它们，/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岳桦树丛书》）“开始时，它是我们的对象，/告别时，我们是它的对象。”（《蓝花楹简史》）。在臧棣早期的诗中，例如《房屋与梅树》《玉兰树》，仍然残留着里尔克式的物/我模式，但在后来的诗中，这种紧张的模式消除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容、活泼、互动而富于变化的物我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新型的人/物关系称为“互为主体性”。这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在《红醋栗入门》中，诗人说：“生活的秘诀原本就是/在平凡的场合去接触，物在风物中。”“风物”的特征就是关系。在“风物”中，物不是孤立的，而是始终处于物与物、物与人的互动中。所以，臧棣并未追求表现“纯粹的物”，而他笔下的物却自有一种迷人的主体性。这种关系的出现与诗人的天性有关，也与中国诗传统中的“物权”有关。在中国诗歌的天人关系中，对自然物权的尊重是一个值得珍视的传统，臧棣的这些植物诗表明，他仍然是这个传统的一员。诗集中有仿王维、杜牧、白居易、苏东坡诸作。从主题和风格看，这些诗与上述古典诗人并无直接的联系，也许，诗人不过借此表明他对这个传统的归属之感。&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你走向它们，
        但它们并不是一个对象
        &lt;/pre&gt;&lt;ul&gt;&lt;li&gt;《岳桦树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中有我”这个短语曾多次出现在臧棣的植物诗中：“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中有我/可不必依赖玫瑰红和海棠绿的对比”（《满天星简史》）；“你不得不将你中有我/更彻底地暴露在宇宙的、非正式的入口处。”（黑松简史）；“自然，离你中有我更近。”（《香樟树下》）。另一个相近的说法是“花中有人，人中有花”。在《梅花节指南》中，诗人写道：“花中有人，人中有花，/一个怒放就能把你结合到/意志的姿态中”。这足以说明，诗人对“互为主体性”的发明非常自觉，而且视之为植物自身意志的体现。这是植物与人的“美妙的相看”（《蓝玫瑰》）。在这样的相看中，人与物彼此充满倾慕、怜惜的情意（顺便说一句，诗集中的《椿树之死》《铁线莲协会》是我读到过的为植物所写的最深情的悼诗），互相以对方为主体，或者说互相帮助对方建立对方的主体，而人性和植物性的边界都得到了拓展：“匆匆的一瞥，它的模样/也会让你从你的身体里拎出/另一个你”（《雷公山归来，或秃杉简史》）；“每一次弯下身，/都意味着你在它的高度上/重新看清了我是谁”（《人在科尔沁草原，或胡枝子入门》）。这种彼此成全、互相发明有力地反驳了存在主义的自我中心主义：“它刚刚诅咒过/一种浅薄：他人即地狱 ”（《巴西风铃木丛书》）。在《蜜蜂花简史》中，诗人引用了兰波的说法：我是一个他者。他写道：“想猜中谁是受益人的话，只需大声重复/兰波的叫喊：我是一个他者”。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我敏感于天鹅，就好像/人不是我的标签”（《鹅耳枥丛书》）。从植物和人的关系中，人终将领悟到他是他者的受益人，而且他自己的主体性同样依赖于和他者的关系，因此向他者开放意味着向更广的存在解放自己。下列诗句把这种开放的奇迹表现得尤为动人：“在万物的静默中/我听见了，你是我的回声”（《蚕豆入门》）；“你在这些美丽的小乔木的呼吸里/用永恒的轮回插过一次队”（《山茱萸协会》）；“你比我们更接近纯粹的人；/假如我没判断错，你身上有树的味道”（《银杏入门》）；“而它的芳香又是我的年龄的弹簧：/轻轻一按，我的飞翔/就会在它的枝条间找回全部的翅骨（《橄榄树协会》）；“如果时间的神经也会/在命运的诡异中动摇过，而你/的确曾在岁月的漫长中/抽出过五分钟，用于阅读/金光菊的头状花序写给/蝴蝶的密信，你怎么会怀疑/我不可能是你”（《黑眼菊，或雌雄同体协会》）；“如果你还是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一首合格的赞美诗，那么刚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我又是谁呢？”（《银杏的左边简史》）。在永恒的尺度上，蚕豆可能是人的回声，人可能是山茱萸的前生，人身上有树的味道，树身上有人的翅骨，因而，“和花花草草保持多大的距离/最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可信”（《棣棠丛书》）。甚至，生活的意义也需要由植物来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当他需要从存在的晦暗中/夺回某种无形的归属权，/它就会贡献一个新的基础。”（《蓝花简史》）这些诗句展示了一种万物同源、万物一体的朴素信仰所具有的魅力。它可能不是一种可以应用的知识，却是一种启迪生命的灵智。在这样的灵智面前，“我不可能是你”这种貌似的真理受到质疑，与这种伴随的则是生命的解放和拓殖。在《天物之歌，或红梨简史》中，诗人提出了一个别具深意的问题：“你的命运/难道仅限于你是一个人？”在《尖山桃花观止》中，这个问题以一种遗憾的形式出现：“阅历再丰富，我们所能经历的/也只是一个人的半生。”诗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植物的生命也纳入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半的人生，以至于“我们看待它们的眼光是否狭隘”（《梭鱼草简史》）会影响到梦的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在《兰花简史》中。在这首诗标为“仿苏东坡”的诗中，诗人提出了生活和人生的区别。人生是人的生活，而生活包括了人以外的生活，其外延和内涵都大于人生。这种看法回应了海子关于宇宙生活的说法。海子说：“真正的艺术家在‘人类生活’之外展示了另一种‘宇宙的生活’（生存）人类生活不是‘生存’的全部。‘生存’还包括与人类生活相平行、相契合、相暗合、相暗示的别的生灵别的灵性的生活——甚至没有灵性但是物理有实体有法律的生活。所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现实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皿器）。这种‘秘密的生活’是诗歌和诗学的主要暗道和隐晦的烛光。”[2]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可以说集中展示了这种长期为现代人所忽略的“秘密的生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互为主体性”展示了人/物关系中最为迷人的一面。在传统人/物关系中，物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但在臧棣的笔下，植物很多时候反而是主动的一方：“从现实中发出/一个小小的邀请：伞状花序，/涉及情感的秘密”（《比水仙更对象入门》）；“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法，再次确认/大地的精华无不来自根部”（《小蓟简史》）；“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水竹芋入门》）。有时，这些美丽的植物就是为你而来的：“与其说它是为你而生的，/不如说它是为你而来的：/为报答你，在这晦暗的尘世中/并未错过它奇异的卑微”（《金莲花简史》）；“淡淡的幽香却犹如经久的/潮汐朝你持续涌来，/就好像它们只能以你为/最后的海岸”（《香料简史》）。大多数时候，双方处于“美妙的相看”中：“当我们忙于以世界为对象时，/它却一味以我们为对象”（《菠萝蜜协会》）；“你朝它走去，它也会朝你走来”（《羊蹄甲简史》）；“此时，你不是从外面凑近它/而是它，正在你的身体里凑近你”（《木瓜灯协会》）。当彼此进入的美妙时刻发生在人和植物之间，它的抖动应和着你的心动：“每一次，走近的脚步/都会让它的卵状叶抖动如小鳟鱼；/……你的心/能将秋天的颜色浸润到何种程度，/它就能将同样的热忱/分毫不差地反映在醒目的乔木树叶上”（《丝棉木简史》）。这种美妙关系有时体现为陪伴：“它们的友谊很少受到天气的影响；/它们的陪伴，像一件不容易看出来的家具”（《蔷薇简史》）；“它的被动中/其实埋伏着更深邃的陪伴”（《竹芋简史》）；“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山丹丹入门》）。有时体现为守护：“它宁愿变成安静的小矮人，/将自己缩小在大花盆里/守护着你的生活中不时/冒出的热带潜意识”（《巴西木简史》）；“你从未想过守护神的角色/这么容易就降落在/一个现实中，且和你关系密切”（《绿萝简史》）；“每一种照料，/不光是冲着花草去的，/也涉及亲爱的神性。/而它的观赏性只会源于/你身上必须有可供它/攀援的支撑点；只需综合/一种人的目光，它就会引你/走进宇宙的另一个缩影”（《文竹》）；“给它浇水的同时，你本人/也正被看不见的水浇着”（《巴西木简史》）。这里的守护是相互的，既有人对植物的守护，也有植物对人的守护，所以诗人提醒我们“谁是谁的守护神/你千万不能打错主意”。有时，它是一种无言的托付：“它们把它们的新鲜托付给你”（《紫肉丛书》）；“镜子的深处，我看上去/应该更像一个神秘的受托人”（《白鹤芋简史》）；“它把它的生与死分别交到你手上”（《蛇瓜协会》）。这种大胆的托付基于一种神秘的信任：“我羡慕你/不必用狐疑的眼光去打量/我们的生命之花就赢得/神秘的信任”（《琼花的逻辑入门》）；“信任是神秘的，/……最深的信任必须来自/最陌生的你曾独自在荒野中/停留过四十八小时”（《蜜蜂花简史》）。信任也召唤人的责任：“汹涌的花瓣将我的敏感变成了一种责任”（《樱花丛书》）；“它们的新鲜紧迫如一种责任”（《紫肉丛书》）；“它甚至赌你知道它的成活率/意味着你的责任最终会升华/我们的好奇心”（《扦插入门》）。而我们必须随时反躬自问，我们是否对得住植物的这份信任：“那深刻的/责任是否经得起身体的依偎”？（《常春藤简史》）人和植物关联的最高形式是一种美妙的伴侣关系：“不同于朋友，它近于一个美妙的伴侣”（《蛇瓜协会》），而且这种关系将会生产美好的子嗣：“它们碧绿的质量摸上去/就像是我和植物的孩子”（《菠菜》）；“更何况记忆之花/完成受精后，你身上/像是挂满了无形的籽粒”（《记忆之花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也仍渴望邀请你继续修剪
        我们对世界的短暂的好感
        &lt;/pre&gt;&lt;ul&gt;&lt;li&gt;《水竹芋入门》&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和植物的“互为主体性”最终定格于“人之树”的形象中。“人之树”的说法出自澳大利亚小说家帕特里克·怀特 1955 年出版的同名小说（&lt;em&gt;The Tree of Man&lt;/em&gt;）。小说的主人公斯坦是一位新土地上的拓荒者，他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靠双手创建了家园，同时经历了内心的艰难成长。从怀特用单数 Man 命名小说来看，“人之树”主要指向主人公的内在成长，而不是人类的世代。在怀特的小说中，自然不仅作为背景和征服的对象出现，也不仅是人的隐喻，而且是更高生活（宇宙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怀特自己说，“我想要在小说中暗示我相信超越人类事实的存在”。[3]主人公临死前指着一口唾沫对福音传教士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这就是上帝。同时，他对自己说：“我信用这片树叶”“我相信小路上的裂缝”。他在最后的日子找到了他心中的“一”：“一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一股巨大的、理解了万物的柔情，从他的胸中升起”。[4]斯坦临死所悟到的“一”某种程度上就是臧棣诗中的“互为主体性”。换句话说，作为小说象征的“人之树”，在臧棣的笔下转化成了诗的现实。在小说的结尾，斯坦的孙子渴望写出的那首生命之诗，也在臧棣的“诗歌植物学”中完成了。在《琼花的逻辑入门》中，诗人写道：“我走过的路即我扎下的根；/但我并不确定，我的成长/将会如何重叠于人之树。”“路”和“根”的出人意料的比喻，填补了“人之树”这个象征形象中空缺的一环，完善了这一象征的基础。在《郁闭度简史》中，诗人写道：“人之树作为一个远景，/可瞭望的对象，曾耸立在/人性的复杂中。”这首诗的题记引用了穆齐尔的话：“发明那个内在的人”。显然，此诗的主题是人的成长。在诗人看来，人（之树）的成长离不开真正的树木的矫正。他说：“你无法否认我们曾去过那里——/一个比最奇怪的梦还幽深的地方；/每侧下身，都会有高大的乔木/在你的深呼吸中矫正/秘密的时间。”人曾经粗暴地用锯子、斧子纠正甚至毁灭过树的生长，现在，我们却迫切需要树用它身上的温柔力量来纠正甚至发明那个内在的人，以它们的挺拔做“我们和自然之间最新的仲裁者”，乃至作为“我们用于另一种飞翔的燃料”（《加利福尼亚的棕榈入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臧棣的植物诗在主题学上的另一个贡献是对植物智慧的发现。在《吊兰协会》中，诗人写道：“以前被问及吊兰最大的特点时/你会犹豫，而现在脑海里会立刻浮现/叶芝在谈到诗最大的特点时/用到的那个字眼：智慧。”吊兰的“智慧”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并回应你的友谊：“气息的相同果然很神秘，它并不希望/将你卷入一种无爱的劳役；/它不需要主人，它只需要感受到/你的友谊像开窗后涌入的空气”。薰衣草的芳香是一种智慧（“我的芳香就是我的智慧”），“人的一生中那些无形的伤口终会因我的渗透而渐渐愈”，而“一件熏过的衣服就可能把你套回到真相中”（《薰衣草丛书》）。植物的滋味也是一种智慧（“真正的智慧/无不来自万物的滋味”），擅长沉淀人生的孤独（《马黛茶简史》）。而落叶是治疗悲伤的最好的心理师：“落叶代表着/更完美的理智，强大到/你忽然发现，对比人类的愚蠢，/再没有比真正的悲伤更健康的东西了”（《落叶启示录入门》）。美人蕉以它的“盲目”看透并理解了我们：“你误解过这世界，而它没有眼睛，/仿佛很盲目，可它却从未误解过你”（《美人蕉丛书》）。因此，走近植物就意味着接受来自植物的教育：“来自草木的刺痛/是最好的教育”（《荨麻简史》）；“怒放的桃花就是一门课”（《碧桃诗学入门》）；“它们却是我们能依赖的/最好的自我教育”（《杨梅入门》）。植物的智慧处处启示我们，有时甚至是绝对的天启：“开始时，你是唯一的观看者。/绝对的见证把你带向/绝对的天启。”（《甘菊颂》）这种来自植物的启示是对容易受伤的人类的绝好治疗：野草“曾从死者手中夺下/绝望的画笔。它们用它们的根/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每一寸都不放过”（《野草丛书》）；皱皮椒的皱纹是针对人的皱纹恐惧症的偏方（《皱皮椒简史》）；蓝盆花负责矫正人身上的“弯曲”：“你身上的所有弯曲，被迫的，/或是天生的，都会被它用坚挺的草茎、重新弄得直直的”（《蓝盆花协会》）；水仙负责矫正“人生的自觉”——实际上不过是人的功利：“在时光的流逝中，/凡在人生的自觉中称得上/是虚度过的，都实属极其幸运”（《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而花的盛放主治人的虚无：山桃花踢过虚无的屁股（《山桃花简史》）；樱花“竭尽一个热烈”，把虚无的陡峭踩在脚下，“带我们回到世界的起点”；紫鸢尾的天真令“虚无也会心虚”（《紫鸢尾入门》）；尼罗河白莲“稍一摇曳，就是虚无已死”（《尼罗河白莲丛书》）；山楂花敢于“给虚无也上点眼药”（《山楂花简史》）；凌霄花的“小喇叭像颜色鲜艳的红鼻子，/一直嗅到虚无不好意思为止”（《凌霄花入门》）。甚至，“剥洋葱剥到的空无/恰恰是对我们的一次解放”（《剥洋葱丛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的智慧有几个关键词：爱、献身、忘我、赞美。事实上，爱的语言最有可能是植物教给我们的。臧棣笔下的爱人是这样表白爱的：“我是你身上的叶子。”（《爱情植物》）植物的爱是对信任的颂歌：“如果你依然值得信任，/爱，就深过所有的记忆”（《白蜡树简史》）；也是对爱的忍受的颂歌：“这么多刺，至少意味着/我绝不止是/仅仅忍受过爱的痛苦”（《蓝玫瑰》），它甚至忍受了爱的不对等：“它对你的爱，多于你对它的爱，/这一切，尤其发生在你进入/生命的觉悟之前”（《醡浆草简史》）——它始终以爱的信心呼唤你的生命的觉悟；也是对爱的原谅的颂歌：“看它身上粗暴的断痕就知道/因为美，它被出售，而命运/并不允诺只有一个真相；/但它选择了爱的原谅”（《白玫瑰》），甚至对背弃的原谅：“静静的开放/意味着它渴望你能听懂/即使全部的时间都背弃了你，/它依然会用它的花心/将你的偏爱涂抹在世界的影子里”（《长春花简史》）。这些美好的爱的品质最终归结为伟大的爱的信仰：“如果不能因爱而名，命运还有何意义？”（《窄门开花，或迷迭香简史》）。&lt;/p&gt;&lt;p&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它们用它们的根
        在黑暗中，在大地的另一面作画；
        每一寸都不放过
        &lt;/pre&gt;&lt;ul&gt;&lt;li&gt;《野草丛书》&lt;/li&gt;&lt;/ul&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奉献是爱的另一个名字。在《青蒿简史》的题记中，臧棣引用了惠特曼的话：“一片草叶的奉献，不亚于星辰的运行”。绿萝和紫秋葵把自己奉献给人类的友谊：“将有害气体吸收，将弥漫在/城市时间中的粉尘没收在/一个碧绿的献身中，不仅你/做不到，很多神也做不到”（《绿萝简史》），“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思想来自它们液质中的/黏性的奉献”（《紫秋葵入门》）。蓝靛果除了奉献人类，也奉献一切“单纯的事物”：“它把自己能把握的真理/都献给了单纯的事物”（《蓝靛果丛书》）。荷的奉献是超我的，也是超道德的：“奉献该奉献的，/才没功夫道德靠近岸边的莲蓬/是不是又被人偷偷摘走了/一大把呢”（《荷塘简史》）。狗尾草的奉献则是无对象的：“随和到随处可见，直至盛夏的/骄阳下，无私的奉献/在它们身上显露出：你有一个羞愧/已有很久都没更新过”（《狗尾草简史》）。水仙把自己的盛放奉献给时间：“它更愿意从时间的美德中/找到一个位置，把生命的开放/献给时光对它的期待。”（《比水仙更对象入门》）这也是全体花的宣言。可以说，绚烂是花的语言，奉献则是花的内涵。绚烂的花容“仿佛可以稀释/最深的绝望”，“醒目如我们从不知道/我们从前有一个绰号叫盲人”（《绚烂入门》）。我们曾经自信理性是我们的天眼，但有时候正是这理智使我们近视乃至盲目，阻挡我们看清生命的本质。对于盲目的理智，植物的这份绚烂便是有效的醒目剂，其中一个重要的提醒是我们对表面和内部的区别中存在的陷阱。鸡冠花说：“除了你/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鸡冠花丛书》）。对此，众多的繁花无条件赞成，一致判决我们对表面和内在的区分无效，并提醒我们：“多看一眼繁花，便意味着/内心的渴求获得了一次绽放”（《繁花》）。这份绚烂也涉及植物的一个普遍品质：忘我。梅花“将火热的冷艳贯穿到/你差一点就要领会忘我/究竟事关怎样的奥秘”（《梅花节指南》）；紫薇教导我们“忘我是如何可能的”（《以紫薇为路标》）；桑叶“从自然的印象中获得的/灵感，最精通如何忘我”。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植物是自我主义者，而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不是自我主义者。人要达到忘我的境界需要漫长的路，也需要从植物那里获取教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植物身上另一个可贵的品质是赞美。在《龙舌兰入门》中，诗人写道：“赞美比恐惧更原始”；在《辰山植物园入门》中，诗人写道：“水落之处，缝隙即赞美”。植物的存在，它的萌芽、生长、开花、结果，就是对天空和大地的赞美，它以一生的全部力量肯定了光的力量，空气的力量和土地的力量。在存在和虚无之间，它永远站在存在一边；在恐惧和赞美之间，它永远站在赞美一边；在爱和仇恨之间，它永远站在爱一边。而赞美不也是诗人的任务吗？1921 年里尔克在米索写下了《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啊，诗人，你说，你做什么？——我赞美。/但是那死亡和奇诡/你怎样担当，怎样承受？——我赞美。/但是那无名的、失名的事物，/诗人，你到底怎样呼唤？——我赞美。/你何处得的权力，在每样衣冠内，/在每个面具下都是真实？——我赞美。/怎么狂暴和寂静都像风雷/与星光似地认识你？——因为我赞美。”我相信里尔克这首诗既是对诗人职业性质的最好阐释，也是对生命意义的最好阐释。问题是我们很早就失去了我们本应从生命本源处获得的这份肯定的力量。那么，就让我们从最接近本源的植物身上汲取力量吧。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把臧棣的植物诗学概括为：向植物学习，或者从植物学到的。这或许就是臧棣这本《诗歌植物学》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它是植物的教育，也是植物的治疗，还是诗歌的纠正。这种教育、治疗和纠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它们都是礼物——是免费的，然而也是无价的。但愿人们知道感谢自然和诗人的慷慨，而不会因为这慷慨而轻视了他们的礼物，虽然在以价格计算的市场上，这样的事情总是不断发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我们从臧棣的新诗集《诗歌植物学》中精选 16 首以飨读者。诗集目前还未上市，《小鸟文学》的读者庶几可以先睹为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639558115635.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ol&gt;&lt;li&gt;《诗歌植物学》｜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 年 11 月&lt;/li&gt;&lt;/ol&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臧棣植物诗选&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柿子的神学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往年不同，柿子树上的果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多到从来就没数对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谁能体会，这数目的含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一个小花招，不停地放大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丰收的喜悦。而我的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冷门的神学来解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柿子和偷吃柿子的鸟类之间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灵魂问题。他急需形而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缝隙，来撬动内部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死结：他种下了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吃柿子的喜鹊，白头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或三道眉真的不懂得如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分辨这棵柿子树的归属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这些欢叫着享用美味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偷食者从来就不需要分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谁才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的辛劳，&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身体上的，特别是心理上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那些鸟来说，不过是时间的空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意识的缺席。那些顺着脖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滴进泥土的汗水，已令他独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种植者隐秘的喜悦，这难道还不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让一个人满足于他几乎参与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造物的过程？而那些鸟的出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像是神秘的分享环节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自我完善。成熟的见证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聪明于鸟类的本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难道也有错？而他急需神圣的洞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来纠正世俗的盘算：假如他&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没有种下这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将如何度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难道它们感恩的方式，就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停地摆弄灵巧的身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变换着花样，偷吃人的收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抑或他更急需一个乔装的天使&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放下身段，用纯洁的影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靠近他的疑惑：将吃柿子的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归入小偷的行列，不仅有点自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这想法本身就很原罪；&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吃掉的不过是树枝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颜色橙黄的柿子，谁能证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果实上可曾刻有他的名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急需上帝的偏见，假如我作为邻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提供的安慰是不合时宜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鸟的啄食行为展示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大地的意愿，而他现在急需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从一个想象的个人损失中跳出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20 年 1 月 9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荠菜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左手提皱巴巴的塑料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右手握着小铲子；头戴的遮阳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是刚抖落掉半斤火山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点都不夸张，开春不到十天，&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小的燕园里，她已是我见到过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第一百六十四个挖野菜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五十出头，但下手很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是体力允许的话，所到之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绝对够得上，一个都不放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可怜的荠菜，可怜的蒲公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刚梦见春回大地，还未完全醒过神，&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被连根铲除；紧接着，憋屈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丑陋的塑料袋里，不知被带向何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她之前，另一个挖蒲公英的老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将他的魔铲伸到我的窗户根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他挖得起劲，我推开玻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将幽暗的抱怨混淆在搭讪里问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不能等它们长得再大点，再挖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回复很有代表性：和十年前毫无差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大点，就被别人挖走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行为介于休闲和劳作之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的竞争者，比拟人的麻雀还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弯腰，蹲下，和一只山羊转身，低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仿佛有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些界限已模糊得令人吃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荠菜的命运相比，他是幸运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阻止他的力量几乎不存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虽然不是野地，但不可能指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他或她，挥舞小铁铲的地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竖起一块牌子：禁止挖掘野菜。&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爱好纳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合理的分辩：这些野菜被连根挖掘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破坏植被；留下的小土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为扬尘天气提供充足的货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构不成事件，也谈不到违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牵扯的道德角度也很暧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些被挖掘的痕迹，又太表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连形状都不像受过伤的眼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9 年 3 月 2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杨梅简史&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灰白的头发令他矛盾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信使已有很长时间没刮过胡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长相都变得像一位父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又穿错了浅蓝的袜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不会弄错的是，保鲜用的冰块没忘加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抱歉。这么跳跃，多少显得有点失礼。&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重要的，难道不是比生活更重要的是，&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人应尽可能地生活得毫无概念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甚至减轻的东西，都和压力大不大，没一点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嫌镜子浪费时间的话，不妨把倒影搅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要归宿还没太偏离轮廓，&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空越蓝，命运就越不好意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继续，继续，需要神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个心领的话，加点油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好的弹力无不来自脚心已经出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快步走着，手里拎着一大袋杨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剩下的路途是以星光为单位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侧面不太像，有什么关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根据新算法，他距离美丽的土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还有八百三十六天的行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8 年 6 月 5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紫鸢尾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消失的爱人克服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的错觉，从它们伸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时间之谜的，小小的蓝梯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爬上来，冲我们招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想过，虚无也会心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没心虚过花容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会有这样的天真：假如一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终将随风而去，而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剩下它们身上的这幽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得就像刚刚跨越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的深渊的，一个小小的拥抱。&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蓝得别有深意，但它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并不想为难你，因为这深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主要取决于你如何倾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链条，在高大的白杨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正犹如醒来的蓝金属一样哗哗作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5 月 7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杜甫的玫瑰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只有大浪，才能淘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假如杜甫活着，新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5 年 3 月 24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柠檬入门&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工拿着换下的内衣和床单&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去了盥洗间。测过体温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护士也走了。病房又变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像时间的洞穴。斜对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病友依然在沉睡。&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楼道里，风声多于脚步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睁开迷离的眼神，搜寻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天花板上的云朵，或苇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昨天，那里也曾浮现过&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野兽踩坏的童年的篱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人生的幻觉仿佛亟需一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记忆的尊严。我把你最爱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塞进你的手心。你的状况很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喝一口水都那么费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加了柠檬，水，更变得像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浸泡过药液的石头。卡住的石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柠檬的手感太特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好像能瞒过医院的逻辑，&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给你带去一种隐秘的生活的形状。&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至少，你的眼珠会转动得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尾贴近水面的小鱼。我抬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的手臂，帮你把手心里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移近你干燥的嘴唇。爆炸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柠檬的清香。如果你兴致稍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甚至会借用一下你的柠檬，&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把它抛向空中：看，一只柠檬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飞回来了。你认出柠檬的时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多过认出儿子的时间：这悲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太过暧昧，几乎无法承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是，我和你，就像小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被魔术师请上过台，相互配合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用这最后的柠檬表演生命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最后的魔术。整个过程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死亡也不过是一种道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11 月 28 日&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鸡冠花丛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兄弟，虽然在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马鞭草伸出的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能稳稳接住大雁的雄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外形如此美艳，比我们中的任何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都更接近完美的拒绝中的&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完美的挽留，以至于秋天的猛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反而看上去像时间的嫉妒。&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的肉全都露在外面，&amp;nbsp;&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你不太相信。你渴望探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部的美。而它坚持除了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已看到的外表，它没有别的内部，&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没有你能进入的秘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最好站在飘香的桂花树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那么站着；它的请求带着血色——&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尊重它，就请永远呆在它的外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2014 年 9 月&lt;/p&gt;&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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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小说</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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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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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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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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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并不知道他拯救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大海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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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确实是一部小说，否则怎么会有人把世界上最后一只大海雀的故事还原得这么栩栩如生呢？毕竟他们在接近两百年前就灭绝了。从故事本身来说，内核极为直白——拯救者与被拯救者，救赎与（力量完全不对等的）复仇，生存与死亡，文明与野蛮，智慧与无知。所以打动人心的部分就交给了同理心。这个叫古斯的人和这个叫旺旺的企鹅，他们的关系符合那段爱的箴言：&lt;/p&gt;&lt;p&gt;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多林前书13:4-8）&lt;/p&gt;&lt;p&gt;唯一的问题是，这组亲密关系里的一方注定是要消失的，因为它的族群已经消失，而这是爱的另一方所在的那个族群一手造成的。在让人心碎这一点上，作者是不会失手的。&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97074759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861936.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远看，峭壁之下是企鹅的白肚皮，钩形喙如猛禽却更长。它们左右摇摆的姿态看上去很费劲，每一步都要确保走稳了，每一步都要摆荡骨盆稳定下盘。人类的步伐也不稳，脚下这座岛屿泥泞而沉滞，他们后背平行于岸滩，双臂双腿外撇如成群结队的巨大螃蟹，对面，白肚长钩喙的企鹅继续朝岸滩前进，同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却又显得如此格格不入。&lt;/p&gt;&lt;p&gt;这天的艾尔迪岛，天气勉强可以，惊涛骇浪拍来，峭壁那儿仍可极目远眺整个冰岛的海滨线。虽无雨却阴湿不散，视线也模糊。天空一色的寡淡灰，清楚地映出海岸线上人与动物不断逼近的画面。猝不及防，人群扑向企鹅，随之闷棍伺候，也有的整个人压上去，纠缠之间拧住企鹅的脖子。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短短几分钟。企鹅像平日里发生状况一样，在崖边惨叫着横冲直撞，几个世纪的安宁让它们退化的羽翼无法飞行。烂泥吞咽了所有的血——远处，不见血迹，但人类从滩岸拾起又握在手中的黑火山石，连带着砸碎了企鹅蛋，涌出黏滑的液体，发出刺目的光。&lt;/p&gt;&lt;p&gt;绝大多数时候，人类不碰企鹅蛋，而是将其撂在尸堆下，尸堆中或许就有它们的父母。&lt;/p&gt;&lt;p&gt;从渔船或者停在半途的小艇上看过来，这一幕仿佛抽象画：淡淡灰色光幕下，大大小小移动的点循环往复构成了规则的线条。船上的人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眼中的人类或企鹅不再生动，而是大大小小移动的点。这样的画面也不至于催眠，乏味而已。于是细看了去，分辨出人的腿、企鹅的喙，看着死婴一样的企鹅被拖到岸边，水手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船上的人还来不及认识这一生物，它们心脏的跳动已经微不可及，随后停止，看得人握紧了船舷边的手。&lt;/p&gt;&lt;p&gt;忽然间没了动静，岛上的人也没了声响。像是劳碌后短暂的休息，左侧却发生了状况：塌方一般，有东西从悬崖一端掉下去，似有尖叫声，即刻停息。一个水手走到悬岩前，搬起一块石头，俯身又猝然后退，差一点就被企鹅的钩喙啄伤，石头落地。那人重新搬起石头，举过头顶，扔向企鹅，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船后那人说，当时那动物死盯着他，没有要逃的意思，钩喙围住身下正在孵的蛋。最后，他再次弯下腰，拎起那只死掉的企鹅和它生前用身体保护的蛋。从此，岛上再也没有一只活物。这一属类的企鹅确实很少，甚至不到三十只，见过它们的人都说，越来越罕见了。人们提上死企鹅纷纷上了船，想到即将迎来丰盛的晚餐，吃上肥嫩的企鹅肉以及含有大量蛋白的企鹅煎蛋，唱起了歌。&lt;/p&gt;&lt;p&gt;奥古斯都坐在小艇上目睹了一切，当他驶向渔船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像是布里奇太太擦地的抹布飘过。奥古斯都俯身，逮住企鹅，手心传来它的不安和力道，虽然那时它已经气息奄奄——否则不会随波逐流。他捞它上船。它的折翼垂在肚皮上方，呻吟着。它想咬古斯，安好的另一只鳍翅绷得笔直，整个身躯硬得跟肌肉一样，古斯勉强才能抓住。不过，跟它的同类一样，离开水也寸步难行。被人扯掉身上的网后，它反而更加难受，于是徒劳地挣扎着，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有个水手说像极了女巫的鬼喊。把它放进船上的笼子，马上就不叫了，给它鱼，它却不吃。它隔着铁栏盯着古斯，充满愤怒甚至仇恨，古斯只能颤抖着将鱼放在它脚边。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动物有表情。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的雇主博物学家，一只巨型企鹅在怒目圆睁。老实说，奥古斯都想都想不到自己会抓到一只企鹅。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只死企鹅到里尔做标本，他登上那艘渔船出于这个目的：夏季，地球上仅剩的这群企鹅会在艾尔迪岛筑巢，水手们刚好也经过那里。但他从没想过会带着一只活物回到陆地，最多抓一只关起来做研究，研究做完了它也不可能活了——这倒是有可能。&lt;/p&gt;&lt;p&gt;后来，它睡着了，要么它就在假寐。古斯隔着笼子近距离地观察它。虽然早就知道巨型企鹅有羽毛，但看到它的绒毛时还是吓了一跳。在此之前，他认为动物都跟海豹一样滑腻。那天晚餐嚼那块企鹅肉时，他就想，海豹肉就这味道吧，油汪汪得发腻，难以下咽。&lt;/p&gt;&lt;p&gt;两天后抵达奥克尼群岛。这期间，企鹅的脑袋一直偏向舷墙，留给时刻关注它的古斯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后背和它的短脖子，像是一只尾巴动也不动的无头怪。没有人操心企鹅的笼子是否太小，除了一个水手建议给它腿上拴根绳子，放到海里。但古斯拒绝了，他担心它跑了。幸好浪花打来，凛冽海水带来潮气，雨水也至，小家伙的身体湿润着。&lt;/p&gt;&lt;p&gt;1834年1月，他到奥克尼群岛的重要城市斯特罗姆内斯研究动物志，六个月后他前脚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便为企鹅找了一个稍大的笼子，然后把它放在自己出租屋的房间里。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布里奇太太大受刺激，竟然有人把恐怖吓人的畜生养在屋子里面。古斯只好向她保证，绝对让它离她远远的。两天后，他连笼子带企鹅一齐转移到一楼的大房间，打算从此往后在那儿工作，远离她那些抹布拖把，同时禁止那老女人出入。&lt;/p&gt;&lt;p&gt;每天他都往笼子里放几壶水，企鹅便撑开鳍翅，伸长脖子，钩喙探入肚皮又弯向后背，持续很久。它也就这么动上一动，再就是把古斯放在地上的鱼一口吞了：稍微往后一蹦已然非常吃力，它把钩喙埋进蹼足之间，一口咬住鱼。其余时候，它一动不动，钩喙搁在胸口，身子蜷作一团，双脚像是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有时，斜眼瞟它，瞟到它那黑色还是棕色的眼睛扫过来，瞟到它眼里的仇恨。古斯都快吓到了，心想，布里奇太太是对的，那家伙太危险。怪不得水手说那钩子嘴、尖嗓门的家伙是巫婆。&lt;/p&gt;&lt;p&gt;这种企鹅的喙大到夸张，古斯看过布丰那幅震撼的版画，据说他是根据他人描述画下了企鹅，不，布丰也算首创，那应该说是顺应自然而画，当时古斯就对画中的企鹅喙印象深刻，每每想起，胸腔便涌上一股热流，心也跟着怦怦直跳。近了看更古怪，鹦鹉嘴都没法和它比，古斯画它时，就感觉它鼻子下长了只蟹钳，又长又贴鼻。这种企鹅的喙确实也是黑色的，带着光泽，喙上的凹槽不美也不丑，但吓人程度不亚于非洲或澳大利亚附近土著脸上的彩绘。&lt;/p&gt;&lt;p&gt;现实很残酷：企鹅在笼子里奄奄一息。整整三天，腐烂的味道弥散整个房间。布里奇太太上楼干活路过工作间，她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皱得撅成圆锥状，应该是想把口鼻耳都堵上。两天里她就没摘下过针线帽，绝对是不想自己耳朵受乌烟瘴气的罪。她的视线总是避开古斯，搞得古斯都怀疑自己臭了。没办法，毕竟和企鹅同处一室，浑身上下除了臭鱼味，还积了一身灰。&lt;/p&gt;&lt;p&gt;他必须尽快致信里尔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学家加尼埃，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这位雇主，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毕竟他捕捉了一只稀有企鹅，得趁它还活着从各个角度进行素描。当然了，笼子里的企鹅面对他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了。最开始那几天，古斯往它脑袋上浇水，它还有正常反应，接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但即便是拿水泼它，它也只是蜷作一团。他一罐一罐地拿水浇它，罐子空了再接一罐……他算是清醒了，根本没用，就没谁有本事画一只勾着脖子梳理背羽的动物。&lt;/p&gt;&lt;p&gt;他是好水手，也有冒险精神。但要作为首创、持续地观测这样一只巨型企鹅，单纯的游客身份远远不够，必须具备自然历史博物馆助理人员这一不可或缺的潜质（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旅费也有了着落）。动物学的知识未必多稀罕——他还学过药剂学，但对于栖居在北大西洋传说中的企鹅，他好歹略知一二，毕竟和非洲企鹅很像，原本在美洲海岸还有几千只，现在绝迹了。&lt;/p&gt;&lt;p&gt;企鹅的爪子似乎溃烂了，这可不妙，看它全身起毛球一团糟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人们眼中企鹅的模样：礼帽那般柔顺光滑，体态庄重。这家伙成片羽毛在房间里纷飞，身上俨然世界地图般，露出绒毛的部分如陆地凹凸起伏，羽被则似波光粼粼的海洋，二者间没有任何逻辑的分布确实像极了地球。古斯花了两天时间才搞清楚，原来企鹅在换毛，也真不凑巧。企鹅不耐烦待笼子里，即便心满意足地吞下抛到空中的鱼，又或者毛皮终于光滑，都不给好脸色。确切地说，它还没长定型，没有完整的鸟类特征，素描没有任何意义。&lt;/p&gt;&lt;p&gt;第四天，它拒绝进食。&lt;/p&gt;&lt;p&gt;死脑筋的动物，古斯心想，它是脑袋缺根筋吧，都不为未来考虑，蠢极了，喏，竟然宁愿饿死也不想待笼子里。古斯有些赌气：阶下囚难道就不吃饭啦？真是的，陷入敌对状态的企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它把脑袋埋在胸口，哪怕最不起眼的一小截木枝、德鲁伊教的一件摆设或者不断缩减的巨石阵的一粒小石子都让它放不下。&lt;/p&gt;&lt;p&gt;每天撞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它那巨大的身形，他定睛一看又习以为常，对它的观测没有任何进展。说它不动吧，又解释不清它是怎么把棕榈叶搁地上的，还有它怎么能脖子前伸就往前走的？它的叫声更是没法准确描述。没有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类企鹅，所有观测和描述只能靠他杜撰，而且他必须趁它还活着，始终和加尼埃保持联系，请教他如果企鹅死了该如何处理，否则到时候企鹅死了，加尼埃不仅不会听信说辞，说不定还会怪古斯没有预先知会，认为都是他研究方法不当导致。因此第一时间就得与他联系，说明企鹅状态非常不好，事无巨细地汇报它的情况，不能让加尼埃过于乐观。古斯打开笼子，看着糟透了的企鹅，完全不担心它会跑掉。他坐回桌前，让它自己看着办。但无事发生，那家伙根本不出牢笼。古斯回到它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插入它的折翼，惴惴不安的样子像在靠近某种未知的物质，旋即收回了手指。它那折断的羽翼瘦削露骨、单薄又粗糙。平日里它也不动弹，不做痛苦状，这一碰触才让他忆起它在艾尔迪岛受伤的事。&lt;/p&gt;&lt;p&gt;古斯唤鸽子般唤它，它脑袋埋进胸膛，定格似的一动不动。古斯想到一个词“空洞”——这家伙放空的样子萎靡不振。古斯看腻了又回到自己桌前。&lt;/p&gt;&lt;p&gt;他正给加尼埃写信，突然一声巨响，他抬起头来。企鹅离笼子约摸十厘米，掉落在地后惊慌失措地原地扑腾，像是要在这六角形赤陶地砖上游泳。古斯赶上前，前脚刚靠近，那家伙的钩喙对着他脚踝作势要咬，几乎得逞。古斯吓退一步，轻声叮咛：“温柔点儿。”像极了和小狗说话。企鹅发出刺耳粗厉的声音，肯定把布里奇太太吓得不轻。它原地扭动，左右翻滚，几次差点压断自己的折翼，痛喊出声，蹬腿挣扎，脚趾在地上来回剐蹭。&lt;/p&gt;&lt;p&gt;古斯绕到背后逮它，把它锁进笼子，也不失为办法，倒是把企鹅吓得息声，在古斯手里不作抵抗，又开始一动不动。它或许在等死，被迫离开水域后都不知道会怎样结束自己的性命，不可理喻的命运摆在面前，它似乎也只能接受。古斯透过新生的绒毛，摸到了它的心跳，原先光秃的皮肤竟然可以长出羊皮一般柔软、精细又柔顺的毛层，毛层之下的心脏仿佛火车头一般在运作。他安抚它：“温柔一点。”将它扶起，它脚步不稳，古斯猜测，连续几天的牢狱生活麻痹了它脚掌的肌肉。他把它放回笼子，留下几条鱼和敞开的笼门。&lt;/p&gt;&lt;p&gt;手中的信件无法继续。古斯人是坐回了桌前，眼睛却离不开那家伙，情不自禁地看向它，原本想为信件结尾，心思却全在它身上，怎么也落不了笔，脑子里一团糨糊。门吱呀作响，他知道是布里奇太太进进出出，搬东搬西，抖一抖藏污纳垢的毯子，毕竟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只又吵又多余的野生动物，她和它各有各的恐惧，就古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lt;/p&gt;&lt;p&gt;他干脆不写信了，也没留意时间的流逝。企鹅动了动脖子，钩喙在地上蹭来蹭去。它吞下一条鱼，发一会儿呆，叫上一两声，最后闭嘴。古斯站在它跟前，随着它左顾右盼。他上身靠着桌边，贴近它而不打扰它。突然，房门砰一声关上，古斯起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只见布里奇太太将脱下的围裙丢在前门的把手上，俨然一副敌军入侵花园插旗宣战的架势。窗外，老太太脚下生风，扬起帽檐的钩花飘带，留下稻草人风雨中飘摇的背影。&lt;/p&gt;&lt;p&gt;他没心情搭理她，把她赶回了工作室，他离不开企鹅，实际上他的心思从没离开过企鹅，一旦视线转回它身上，丁点大的动静都能让他看出神，虽然都是重复的动作，看不出所以然。企鹅用钩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晃动了光影，开启了时光。终于，它走出了自己的牢笼，一步、两步、三步……左摆摆，右晃晃，张开健全的羽翼。古斯并未多想，拿起一条鱼靠近，放在一米远的地方，蹲下来。企鹅止步，走上前，又止步，然后跨出一步。&lt;/p&gt;&lt;p&gt;工作室的白墙上清晰地映出它的钩喙，它依旧挺直身子，却侧过脑袋，拿右眼瞟古斯。古斯看见了它浅栗色的虹膜，淡过瞳孔，这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企鹅的虹膜和瞳孔都是深棕色。它的虹膜边上有一圈乳白色，往里渐淡。他竟然从它眼中读出了智慧，以及蔑视，最令人震惊的是它情绪之深沉。这家伙似心下有所判断，毫不退缩地审视着眼前的未知生物，这不正是胆量。眼前明明是一只受本能驱使的动物，却更像深思熟虑而英勇无畏的人类，它似乎在评估古斯这一危险与未知人物。都怪它浅色的虹膜，他所遇见的百来号人有着同样的浅色虹膜。&lt;/p&gt;&lt;p&gt;或许古斯感到了孤独，所以从一只动物眼里看到了人类的影子，从一个独特的、无比鲜活的生命那儿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他看到了它。突然，他发现企鹅钩喙上白色的羽毛斑消失了。他吃了一惊。无关角度、深度，也并非不同生物之间相互审视却有待认识，而是因为蜕变，一只动物在更新自己，过去关于它的一切描述无关它的现在。于是古斯回到桌前，把这一细节记在本子上，记录的同时下定决心——当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继续这只企鹅的素描，特别是那与众不同的斑点，还有虹膜过渡至瞳孔间清晰而明亮的斑点。&lt;/p&gt;&lt;p&gt;下午五点天光仍在。企鹅继续踱步，并未远离墙根。时而撞上障碍物——五斗柜或者椅子之类的家具，它像是在用钩喙亲验目标的材质。五点半的时候，它已经跋涉了六米。十分钟之后，有人敲门。窗外站着斯特罗姆内斯的公证员布坎南先生。古斯得把企鹅藏起来，他冲向企鹅，从后面逮住它，拎鸭子一般拎起它。仓促间，企鹅来不及反抗，虽气得直叫，叫声却微不可闻，有点屈从的意思，惊吓之下脚蹼直踢古斯的肚子。&lt;/p&gt;&lt;p&gt;布坎南的敲门声又起，还算礼貌。古斯应道：“来啦！”他仍旧怀抱着企鹅，一手兜着它的翅膀，一手揽着它的脖颈。在他怀中打挺的小动物虚弱地一阵阵颤抖，同它的呼声一般无力。抱它到了笼子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急着把它放回笼子，却始终不得方法。或许是惊慌失措，或许是刻意为之——不愿无缘无故出事，企鹅瘫软得像块破布，不由他轻易摆布。古斯又应了一声：“来啦！”但这一次，语气明显透着焦躁，汗湿了他的额头。他先塞它的脑袋，然后推它的屁股，但它胡乱动弹并不配合，古斯抛下手中这个烂摊子，关上笼子，朝大门跑去……&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题图John James Audubon （1785-1851）绘，Public Domain&lt;/span&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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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80)&quot;&gt;西比勒·格林伯特&lt;/h1&gt;
        &lt;h2&gt;法国小说家、出版人。1967年出生于法国巴黎。她创作了多部小说。代表作《最后的同类》在2022年获得了“动物龚古尔奖”，该奖项专门奖励赞美动物的书籍。&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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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事物意味着什么？</guid>
      <pubDate>Sat, 14 Dec 2024 02:36:36 GMT</pubDate>
      <author>西比勒·格林伯特</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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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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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石头与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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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12月8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西西生前最后作品的集结，也是一卷八十岁前后、人生暮色中的女性书写。
        &lt;/div&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rticleBox small&quot;&gt;&lt;!--字号small middle large--&gt;
        &lt;div class=&quot;freeArticleContent&quot;&gt;
        &lt;p&gt;&lt;/p&gt;&lt;p&gt;西西2022年逝于香港，这本《石头与桃花》是她的遗作合集。既是合集，风格题材皆有不同，但是纯真朴质的西西一如既往。西西是对人类有耐心的作家，她的语言和她缝的熊一样，乍看平淡可爱而已，其实有铁杵成针的意志：这些单手缝制的布熊，所着衣装都经过了服装史的考据，西西在锻炼自己患癌之后的行动力时，依然灌注了思想。&lt;/p&gt;&lt;p&gt;扯远了。我们选摘的这篇《桃花坞》，写作于2020年10月。故事的背景看起来一目了然，几乎让人不屑这种暗指，不过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有半天的时间回到武陵源，替过于现代的人类返回历史现场，应该保持有怎样的态度和坐标？西西毫无疑问不是目的论主义者，也不是“古就是好”的原教旨主义者，她借桃花源里的人审视当代生活，态度竟是模糊的：我们和他们，他们和我们，都一言难尽。世上哪有桃花源。&lt;/p&gt;&lt;p&gt;以下为《桃花坞》全文。&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354038439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0119952962713.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一&lt;/p&gt;&lt;p&gt;坐在书桌前，没事可为，因为受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全球有三分之一人染病，五分之一人死去，另外五分之一人，正在太空漫长地漂泊，在星际之间寻找可以安顿的地方。我们留下来的，被禁足外出，必须外出的话，要佩戴全套防毒装备，包括氧气筒， 穿得像航天员，笨重，行动缓慢，而且易累;在自己的星球，反而像到了其他的星球。同事小王告诉我，这跟去明星没有太大的分别。明星是十年前发现的，一直躲在月球的背面，因为不受光，所以可以长期避开人类的眼光。小王去旅行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去， 即使再次抽到环宇旅行的大奖;这人就有这种运气。&lt;/p&gt;&lt;p&gt;花花，我说。计算机的屏幕立即展现高山流水。花花是我的计算机的名字。大半年来宅居在家，一切都依靠花花，它是我的管家，我的娱乐，我的厨师，我的老师，我的朋友。它已有六百岁了，但会到时到候，只需一个晚上充电，眼睛闪着光，就自动更新了。&lt;/p&gt;&lt;p&gt;早安，昨晚睡得好吗?花花问。&amp;nbsp;&lt;/p&gt;&lt;p&gt;还可以。&lt;/p&gt;&lt;p&gt;仍然观看历史?&lt;/p&gt;&lt;p&gt;几年来，我都在观看过去的中国历史、中国文学，从远古的夏商周，一直看到汉末的三国，看的是 24K 全息影像，而且可以选择身临现场。不过我们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绝对不能改，否则你改我改，岂不天下大乱?球体受不了，会呵欠一声化为黑洞。如果在现场拍了照片，回来时也会化成一阵烟，乌有了。一般来说，我浏览一下就算，遇上有趣的事件，才再仔细观看。毕竟是太远古的事，好奇会害死猫。一次，我就因为好奇走进赤壁之战的现场去， 兵荒马乱，在连环船上，几乎也被大火烧着了。&lt;/p&gt;&lt;p&gt;好的，继续吧。&lt;/p&gt;&lt;p&gt;屏幕出现魏晋南北朝，各种事件的专题选项，包括重要的文学艺术。忽然我看到“晋人的‘乌托邦’”六个字，眼前一亮，这 “乌托邦”是有引号的。这其实是花花对我的推荐。于是说，就这个，乌托邦。&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粤语。&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24K 全息影像。&lt;/p&gt;&lt;p&gt;进入现场?&lt;/p&gt;&lt;p&gt;我犹豫了好一阵。你可以有大半天的时间，晚上十二时前回来，不然你会变冬瓜。现场?&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二&lt;/p&gt;&lt;p&gt;耳畔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lt;/p&gt;&lt;p&gt;我站在一条溪涧的岸边，缓缓的流水，从远处低唱，水上浮 着一片又一片花瓣，粉红色，是桃花，我认得它们是桃花。我在童年的时候到过它们的出生地龙华，那里是桃花的一处故乡，就种下了桃花的印象。桃花真是艳丽，有白，有红;有的重瓣，有的半重瓣，花朵丰腴，树干扶疏，灰褐色，有孔，不太高，也不太矮，却长得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丛，漫山遍野。偶然一阵微风拂过，它们就随兴起舞，这一朵那一朵，翻飘着，旋舞着，细雪似的，散满天空。然后轻柔地降落，在水上舒展，睡一会儿吧，由流水把它们带到远方。&lt;/p&gt;&lt;p&gt;我踩着粉红色的软泥，摇着头，拍拍衣服，抖落身上头上的花 瓣。空气太甜美、太清新了，我的肺很久很久才适应。我朝前面一 个小山洞走去，有一点光从圆洞中透出来。&lt;/p&gt;&lt;p&gt;这时，前面走来两个人，从前方一条狭隘的田间路上出现，本来是两个黑影，走近了，却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穿着及腰的短衣，及膝的短裤，草鞋，双腿都沾上泥泞，肩上荷着锄头。我也只好停步，彼此都静止不动了。&lt;/p&gt;&lt;p&gt;咦?&amp;nbsp;&lt;/p&gt;&lt;p&gt;咦。&lt;/p&gt;&lt;p&gt;请问这位先生从哪儿来?&lt;/p&gt;&lt;p&gt;他们对我上下打量，两个人都张大口，下颚垂了下来。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袖子的对襟衬衫，纽扣扣上领口;穿着牛仔裤、白袜子，一双休闲运动鞋，绑着粗鞋绳。我还背着一个背囊。我短发，发也不多，不像他们，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布包着。我对他们是见怪不怪，我在书上见过，都是一个样子。&lt;/p&gt;&lt;p&gt;我从外面来。&lt;/p&gt;&lt;p&gt;外面，是哪里呢?&lt;/p&gt;&lt;p&gt;嗯，是南方吧。&lt;/p&gt;&lt;p&gt;南方?&lt;/p&gt;&lt;p&gt;我可以告诉你们，大约是北纬 22° 08′至 22° 35′、东经 113° 49′ 至 114° 31′之间，在中国极南的沿岸，北靠广东省，西背珠江口、 澳门，南望南海。&lt;/p&gt;&lt;p&gt;他们面面相觑。&lt;/p&gt;&lt;p&gt;太复杂了吧。你们住的地方，有黄河、长江。黄河黄，长江长，都是世界闻名。我住的，有珠江，可不要以为珠江有珍珠。你们当然还没有听过，也不怪你们。但我们至少有一样是相同的，对吗?我们都是汉人。你们或者不知道魏晋，但总应该知道有汉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他们一个皮肤黝黑，想是下田的结果，另一个， 却出奇的白皙，长着胡髭，他难道不下田么?&lt;/p&gt;&lt;p&gt;你也是汉人?&lt;/p&gt;&lt;p&gt;有些东西不加深究，本来很清楚，再仔细想想，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能是南蛮，可能是楚人。楚人也不错，这就和屈原是同乡。你们呢?&lt;/p&gt;&lt;p&gt;我们，从田里来。奇怪，现在正午，你们不是该努力工作，然后才戴月荷锄归么?&lt;/p&gt;&lt;p&gt;喔，那阁下就有所不知了，那是老规矩。我们的确本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我们这里土地肥沃，稻米收成很好，每年可种三期;我们的后山，经过改良，看来也可以开垦种山坡稻。我俩在交流、研究。粮食足够了，就不用全日下田，我们改为两班制。每人只需下田半天，上午一班，下午另一班，不用太辛苦。余下的时间，可以自己使用，钓鱼、运动、绘画、读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吃茶、喝酒、晒太阳。&lt;/p&gt;&lt;p&gt;生活很不错啊。&amp;nbsp;&lt;/p&gt;&lt;p&gt;算不错，这是我们的选择。&amp;nbsp;&lt;/p&gt;&lt;p&gt;但使愿无违。&amp;nbsp;&lt;/p&gt;&lt;p&gt;啊，先生贵姓?&lt;/p&gt;&lt;p&gt;小姓何。&lt;/p&gt;&lt;p&gt;我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姓陶，也有一些别姓的，他就姓陶，我呢姓胡。说来话长。何先生，这样吧，我们今天工作完成了，阿陶有事要到村长家，我正要回家休息，有兴趣到舍下坐坐吗?&lt;/p&gt;&lt;p&gt;换班了?你们还没有钟表，也知道时间?&lt;/p&gt;&lt;p&gt;钟表?我们的田垄总竖有一支木棍，太阳的影子本来是斜的，影子不见了，就是正午了。&lt;/p&gt;&lt;p&gt;哈呀，你们已经有日晷了。&lt;/p&gt;&lt;p&gt;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智慧。先生看来是读书人，大概不下田。来，到我家坐坐。&lt;/p&gt;&lt;p&gt;我们这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三&lt;/p&gt;&lt;p&gt;阿胡带路，在田间小路走，走过了一道小木桥，再转了两个 弯，他沿途为我介绍路上的风景。只见土地平旷，屋舍简陋，但俨然。草屋八九间一组，然后是另一组，再又另一组。也有的，半砖半草，比较漂亮，仍很素净。田间除了水稻，还看见棉花田，朵朵白色的棉花绽放，从褐皮外壳裂出白雪也似的花朵。棉花长得不高，伸手一碰就采到手了，只觉柔柔轻、绵绵软，就像抱住了小绵羊。棉花朵中有黑色小粒种子，放手向空中一挥，棉花飞上天空， 漫天飘荡，好看极了。在我居住的地方，早没有农夫，只有地产商，开垦的是楼房，借口土地不足，就把楼房建在岛上的半空，一个个蚊型的宇宙飞船，由钢索互相捆绑，构成浮船的网络，每个船 舱里再加以分割，出租或者出售。他们自己呢，住在十四星的超级豪华船里，泳池、高尔夫球场，什么都有。可病毒一来，生意大减，他们的眉和嘴都像哭丧似的弯了下来。&lt;/p&gt;&lt;p&gt;我们经过甘蔗田，阿胡顺手折了一根，在衣服上擦几下，递了 一段给我。两个人像孩子般边咬边走，甜美极了，蔗渣就向田间乱吐，真是爽快。途中，我看见一个童子趴在牛背上经过，他原来睡着了。不久，到了阿胡家。&lt;/p&gt;&lt;p&gt;他家是一个大草庐，有院子，阿胡的妈妈和他的女儿在门外的 竹架下采葡萄。祖孙一老一少，皮肤都很白皙，眼睛深邃，不过母亲连头发也花白了。她们都穿汉服。胡家女儿十四五岁，袍服显得 与众不同，我看过一般的襦服都有一条束腰的布腰带，她呢，腰上却多束了一条，而且是皮革的材料，这腰带才特别，带上穿了七八个圆洞，每个洞都挂了一条绳子，系着小饰物，啊，不是玉佩，而是工具。我看了好一会，姑娘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爽利地说，我们族人都挂工具在身，方便随时取用。就取出几个说，这是手帕，这是打火石，这是小刀、糖果、荷囊，囊上饰有兽头纹。&lt;/p&gt;&lt;p&gt;胡家原来养了两只黑色的大狗，拴在院子一角，吠了好一阵， 阿胡叫:阿普、阿富，这是客人。果然就收了声。他说因为后山上有野猪，会下来觅食;可能还有老虎。但阿普阿富看门，老虎也不 敢来。我走近去看，原来是两只藏獒，很威猛，大头披着厚毛，像狮子。虽然健壮高大，但样子其实很谐趣。它俩立即站起，对我虎 视眈眈。安静，坐。它俩就坐下了。阿胡说阿普阿富看起来凶巴巴的，对认识的人畜可友善祥和，从不追鸡逐鸭，还会看羊呢。虽然 乖乖坐定，两只大狗仍在观察我的动静，可能是因我奇异的衣着， 我奇异的气味吧。&lt;/p&gt;&lt;p&gt;进入客厅，多么特别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几把椅子、三两张茶几，都很特别，是我在屏幕或者书本上从未见过的。桌椅都是木制，构造很简单，木条和木板清清楚楚，没有花纹，坚固结实，而且是罕见的高家具。朋友都喜欢到我们家来，他们喜欢我家的椅子、茶几，因为坐在地上久了会不舒服，尤其是老人家。胡妈妈说。也欢迎你来。&lt;/p&gt;&lt;p&gt;我也喜欢这些家具，有点简约主义的味道。&lt;/p&gt;&lt;p&gt;简约主义?&lt;/p&gt;&lt;p&gt;啊，简约就是。是自家做的吧?&amp;nbsp;&lt;/p&gt;&lt;p&gt;是呀，这是家传的手艺，我的祖家是胡族，人人会做。&amp;nbsp;&lt;/p&gt;&lt;p&gt;胡族?&amp;nbsp;&lt;/p&gt;&lt;p&gt;是汉人所说的羯胡。我们的祖父母把我们带来，这之后，我们就自己做，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做。许多汉人家也有我们做的家具， 他们叫作胡床。哎呀，没有什么可以招呼你，吃一点葡萄吧，也是自己种的，还有羊奶，也是自己养的羊。&lt;/p&gt;&lt;p&gt;后来回到家里，我问花花五胡的故事。它告诉我，胡人自己排了次序，是“一胡，二羯，三鲜卑，四氐，五羌”。大约公元三○○年，五胡十六国时期，羯族的石勒在中国北方建立了后赵政权，重用汉人，设定各种政治制度，但同时刑法严苛，明令本族人 可以任意抢掠汉人。“胡”字是禁说的。不过这民族的来源，众说纷纭，始终不能确定。他们皮肤白皙，鼻子高，毛须多。屏幕上这 时出现几个高加索人。有学者认为他们是来自中亚地区的白种人。&lt;/p&gt;&lt;p&gt;难怪，你也看到?&lt;/p&gt;&lt;p&gt;看到，我是花花，不是大狗。&amp;nbsp;&lt;/p&gt;&lt;p&gt;他们怎么会走到那里，汉人为主的地方?&amp;nbsp;&lt;/p&gt;&lt;p&gt;后赵的政权很短暂，继承的石虎，凶悍残暴，简直是野兽，他和将士抢掠汉女，淫虐之后宰杀烹食，称之为“双脚羊”。&amp;nbsp;&lt;/p&gt;&lt;p&gt;啊。不要给我图片。&amp;nbsp;&lt;/p&gt;&lt;p&gt;恶行还没有说完，他治下的汉人，几乎被杀绝。&lt;/p&gt;&lt;p&gt;够了，简单些。&amp;nbsp;&lt;/p&gt;&lt;p&gt;好。后来，后赵内乱，有一个汉人叫冉闵，乘机起来反抗，夺得政权，改国号为魏，这一次，冉闵颁布“杀胡令”，屠杀羯人报复。这种民族之间互相仇杀，要灭绝对方，在中国历史里不是唯一的一次。不过，人类就是这样，会因为不同肤色、生活习惯、思想形态，而不容对方。幸存的胡人被迫迁徙，向漠北、中亚流亡。有些，成为了汉人的奴隶。到汉人自己受汉人迫害，跑到这里，就带了他们到来。&lt;/p&gt;&lt;p&gt;不再当他们是奴隶了。&amp;nbsp;&lt;/p&gt;&lt;p&gt;不再。&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四&lt;/p&gt;&lt;p&gt;老人家问了我许多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外面怎样了，有没有胡人，有没有白皮肤的人?我说，外面本来有许多人、许多国家，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有许多离开了。至于白皮肤的人多着呢，笼统地称为洋人。还有黑皮肤的人，有的黑得像炭，有的因为通婚，变成浅黑，都美得像牡丹。&lt;/p&gt;&lt;p&gt;我说，许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得天不断翻地不断覆。而且瞬息万变，不要说你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也不理解。我们有亿万样的发明，是个后而又后的科技世界。什么是科技，他们摇摇头，我只好简单地从日常生活上说。例如交通工具，我们可以坐车，坐飞机、飞船，可以到处去，甚至回到古代。这就不好说了。又譬如，我在途中看到有人在河边浣衣，就说煮饭、洗衣等等，全由计算机包办。我的计算机，叫花花。什么是计算机?又不好说了。又例如，我们的医药很了不起，过去的癌症、艾滋病、超型沙士、 COVID—42、丧尸病狂等等，全有解药，都不成问题。当然，八个桶七只盖，总漏盖一个，解决了这个问题，又制造了另一个问题。&amp;nbsp;又例如，我发觉，她听了，似懂其实不懂，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地说，这很好，这就很好。&lt;/p&gt;&lt;p&gt;我没有说，新时代的新问题。没有花花，我根本不能生活。有时想，它才是主人，只是个宽大为怀、乐善好施的主人。而科技解决各种问题，另一面又带来许多新问题。我们正受到一种不明来历的病毒袭击，何尝不是科技带来的?而不同民族之间，何尝吸取历史的教训?&lt;/p&gt;&lt;p&gt;她一直眯着眼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问，你的眼睛前面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眼镜，就除下给她看。我的眼睛由于自小长期看屏幕、玩电玩，年纪轻轻早已深度近视，再然后黄斑裂变、青光眼，可都一一治好，到头来，实情是换过一双眼，又重新开始几百度近视的历程。我替她把眼镜戴上。咦，奇怪，她说，怎么看东西清楚了?真的很清楚了!我告诉她，眼睛病了，这是帮助眼疾的工具。她听了很羡慕，说，有这工具真是好极了，这些年我活得像盲人，以为自己瞎了，不敢上街呢。&lt;/p&gt;&lt;p&gt;这时，阿胡的朋友阿陶来了，说村长要他捎来口信，说难得有外面来的客人，今天晚上，想请客人赏面到他家吃饭，并且在他家留宿。屋子外有驴车等候。我当然答应了。向阿胡等人告辞时，老 人家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一再感谢我告诉她外面白皮肤的人的消息，好像听到久别的亲人的近况。很好，这就很好。她一直送我到院子的门口，我发觉门外早有一大群人闻风而至，男女老幼， 都笑容晏晏，友善极了。我从背囊取出一副眼镜，交到老人家手 上。她惊喜万分，那么你呢，你看得清楚吗?我说这是我的后备，我可以再去配，配多少都有。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祖孙俩哭了。&lt;/p&gt;&lt;p&gt;好些人跟随着驴车跑，尤其是小孩。我老远还可以听到两只大狗的吠声。&lt;/p&gt;&lt;p&gt;到了村长的家，村长一家亲朋戚友已在门外欢迎。那是个半砖半草的四合院。我想跟他握手，他却双手抱拳。我们寒暄了好一阵，就带我走进屋里。&lt;/p&gt;&lt;p&gt;大家坐定，晚宴立即开始了。我很留神吃的是什么，以及怎么吃。我的祖母，告诉我她幼年时还可以吃到裹蒸粽、馄饨面，那些味道长年不散，成为了她记忆中的家乡。如今我吃的，因为疫情，大半是各种配置好的维他命药丸，足以饱肚，且加添了各种口味， 其实是假味。&lt;/p&gt;&lt;p&gt;首先厨房端出来的是汤水，盛在碗中，放在托盘上，由村长的 儿子和女儿一起端着送到客人的食案上，托盘里一碗汤，还有一个碟子，内有六件煎饺，餐具是一双筷子、一只汤勺。原来是豆腐芫荽汤和韭菜煎饺，简单，却很清鲜。这是头盘。主人说，煎饺较燥热，豆腐则寒凉，可以中和，这是食疗的配合。&lt;/p&gt;&lt;p&gt;我端详眼前的餐具，都非常漂亮，既非陶器，也非青瓷，而是漆器，轻巧，两种颜色，外壳是黑色，里子是朱红。眼前的漆器， 除了托盘、汤碗、筷子、勺子，连食案也同一色调，如今已很罕见了。想不到，我们的祖先，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忘生活的情趣。这时，村长向我指示大厅，厅中铺了一幅棋子方褥，一名年轻女子出来，手持一管很特别的笛子，行了一个礼，坐在方褥席上，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我不知道吹奏的是什么曲子，音色悠扬婉转，很好听。表演完后，我们也刚好喝完汤。主人说，这是羌笛，羌族人的乐器。噢，羌笛，对我来说，早已是陈年古物。他让女子把笛子给 我看，原来是两根细竹管用丝线连结在一起，管长十三四厘米，有 一个吹孔，五个音孔，竖吹，双簧共振。我禁不住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诗，好诗，村长鼓掌赞叹。他以为是我作的，我当然也不会破坏他的雅兴，说明这是后来一位诗人的作品。&lt;/p&gt;&lt;p&gt;喝完汤，年轻人把托盘移走后，厨房又端出另一个托盘来，这次是米饭，一碗花花绿绿的米饭，一碟栗子焖鸡。米饭为什么花彩斑驳呢，原来除了白米，还有杂粮。杂粮?村长解释，有红豆、白扁豆、赤小豆、粟米、绿豆、紫薯等等，不单有益，好吃，还好看。主人说，这是我族人的传统，最初为避难而来，粮食不足，禾稻还没收成，长辈为了节省白米，就混杂了其他，难关渡过，发觉这做法很好。&lt;/p&gt;&lt;p&gt;五色饭非常好吃，真是吃得津津有味。紫薯甜美，豆类有质感，米呢胖胖圆圆，颜色并非一般的米，就向主人请教。是糙米，它保留外层，富含蛋白质、纤维等，比白米更健康。但比白米硬，不过只需烹调久些就行。其间，年轻人又端过两次小菜，有虾仁炒蛋、清蒸鲤鱼、菠菜。普通家常，粗饭淡茶，主人说得客气，可都 是从自己的田中、鱼塘里来的。我吃到了许久许久遗忘了的滋味。最后还有甜品，是莲藕糯米糖食。&lt;/p&gt;&lt;p&gt;据说晋人喜欢喝酒，案上也有酒，村长说是石榴酒、梅花酒， 都比较清淡，人们也喝的不多。村长告诉我他们一个很受尊敬的祖父辈，当年在外面做官，太喜欢喝酒了，公家的田都用来种秫，秫是有黏性的高粱，可以做酒。他的妻子一再劝他种稻，他才一顷五十亩种稻，留下五十亩种秫，无酒不欢。结果辞官后，晚年一贫如洗，要亲朋接济。他的遗训是，酒可喝，却不可多喝。&lt;/p&gt;&lt;p&gt;这时候，两个年轻人搬了一张长案来，放在大厅中的地席前， 面向堂中的尊位。接着，出来一名抱琴的中年男子，把琴平放案上，自己则坐在席上，凝神庄严，气度安和，然后弹奏起来。咦， 这琴我从没见过。别的古琴，我见过不少图片，比较考究的古装电影也有不少，大都是七弦琴。琴身高近似一个普通人，琴体扁平， 头尾差不多宽阔;弹奏时两只手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节奏急时， 像翻飞的蝴蝶。它是一尾会低唱的鱼。我还想到，那世间还有那么 一张无弦琴，琴主边抚边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lt;/p&gt;&lt;p&gt;可眼前的琴，一半像鱼，另一半却又圆又窄，像海豚的嘴巴， 更奇怪的是，弹奏时不是指按弦线，而是用竹尺敲打。村长见我一 脸是问号，只吐出一个字:筑。后来，花花告诉我，筑是一种敲击乐器，像五弦琴，在战国时流行于山东一带，筑体为木质，实心。中国古人说的宫商角徵羽这五音，相当于西乐的 do、re、mi、so、 la，即是简写的 12356，却没有半音递升的 fa 和 si。不过徵音和宫 音可以变调，徵变为 4，即 fa;宫变为 7，即 si。羽声昂扬，而变 徵的音声则显得悲凉。我只见演奏者左手按弦，右手拿竹尺敲击， 动作很大、很快，筑音清越、优美，演奏完了才醒悟我其实停了竹筷。&lt;/p&gt;&lt;p&gt;见我对饭菜赞不绝口，终于有人问，外面的人，如今还这样吃吗?真是好问题。我说吃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爱吃米饭，吃面， 吃饺子，希望可以一直吃下去，但过去人口增长是几何级。什么是几何级?总之是一倍一倍地增长。食物怎可能追上呢，只好扩大食源、品量，又要保证生产，于是人工快速培植，缩短收成期。凡事 有得有失。我看你们的大鸡小鸡，村前村后自由走动，啊，鸡鸣桑树颠。我们呢，鸡只成千上万住在工场里，光秃秃的没有羽毛，五天内长成，还下了几次蛋。接着运到输送带，成为烤鸡，或者白切鸡、油鸡。其他畜类，大概也是这样，都是不会走动的怪物。结果我们自己制造了病毒。为了对抗病毒，全都加了工，加了什么工， 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总之，其实是以毒攻毒，食物完全没有真 味，所以许多人，包括我自己，宁愿吃各种各样的药丸，因为幼时有幸吃过一两次真味，希望保持那种真的记忆。而江呀河呀，严重污染，空气呢，充满病毒。我见他们忽然愁眉不展，不知是不明白我的话还是什么，尝试安慰他们说:近年，人口的压力减少了，由于疫症变本加厉，死亡无数，加上大量外流。但说了，看来丝毫达不到安慰的效果。&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六&lt;/p&gt;&lt;p&gt;吃过晚饭，饭具收了，再把室内一半的席子也收了，最后把席前的凭几也一一搬走。众人可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余留的竹席上。原本一席一人或二人，如今一席四五人，有些还坐到我们的矮榻上，挤在一起。气氛非常热闹。因为坞人仍想听我讲外面的生活， 我喝了点石榴酒，也很兴奋，多年来难得有人聆听，就不停地讲。&lt;/p&gt;&lt;p&gt;我说我们的世界，和坞内的生活，有相同的地方，不过衣食住行，已完全不同。我如今的衣着，是家居的衣服，外出要穿戴的是防毒衣装，当然，我补充，我已很少外出了。食物、药物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全息影像送来。我这套便服，我站起来，像猫模狗模， 转了一圈，并且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下，把短袖子衬衫慢慢脱下。这是上衣，不用布带连接，而用纽扣。像舞台演戏那样，我的手指 夸张地绕了个大圈，然后降落在衣服的扣子上。我把衬衫给他们传看。无不啧啧称奇，传了一个大圈才传回来。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背 囊很有兴趣，背囊需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我拿出备用的百慕大及膝裤，告诉他们穿着的方法:打开拉链穿进去。他们男的女的，都嘻嘻哈哈地笑。又看我身上的牛仔裤，其中一个更不客气地伸手摸摸裤料。当然，我身上的这条拉链可万万动不得。&amp;nbsp;&lt;/p&gt;&lt;p&gt;说到行，我们要是外出，交通工具可不是牛车马车，而是电动的机器，可以在地上走，在水上走，还可以在空中飞，直飞上空中九万里。空中飞?大家都很惊奇。这时一位长者说，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外祖父在《南康记》里就记载了一把会飞的青竹杖。一位在外地做监工的人，懂得通灵术，晚上就偷偷地乘龙回家与妻子相聚。后来妻子怀孕，婆婆怀疑她与人私通，于是留心偷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晚上乘龙回家。那条龙，到了家就化为青竹杖，放在门外。不是扫帚么?这次反而是我问。不是，长者继续说，这位老婆婆好奇，拿起青竹杖，结果马上飞走了。青竹杖失去，这位监工以后回家，就改乘两只天鹅。你们，长者语重心长地说，都会通灵，会做青竹杖吧?&lt;/p&gt;&lt;p&gt;是电动，我说。我们是机械的世界，简单地说，日常煮饭、洗手......全用电子机械，不用人手。我们的手，再过若干年，大概就退化到可有可无的枝条。什么是电呢?都是好学的群众。电大家都见过，每当天气恶劣，雷雨风暴，那时雷声隆隆，电就在天空中出 现了，那么一闪一闪，在黑云中飞出，从上空直杀到地面，把大家吓一大跳，这就是电，天然的电。我们的科学家，像你们说的通灵，把电逮住，驯服之后，加以利用。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我试做给大家看。&lt;/p&gt;&lt;p&gt;我从背囊中取出三件事物，梳子、小剪刀、薄纸。看我表演通灵术，要电现身吧。我把纸剪个细碎，落在几案上，我拿起梳子， 擦了好一阵后发，因为早年长期佩戴头盔，额发早已退谢。然后我把梳子伸向碎纸，发生了什么呢?碎纸仿佛有了生命，跳起舞来。有些还粘连到梳子上。我说，梳子不是青竹杖，也不是天鹅，而是摩擦之后，唤来了电，我们叫静电。电会发光、发热，还会发力。大家都听得呆了，我知道，我是个失败的教师，他们可以投诉我不知所云。我真怀念花花，要是花花在旁就好了，由它解释。我说，外面的人，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有一样我们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东西，是越离越远了。在他们要追问我什么东西之前，我反问:你们呢?住在坞堡里，可好?&lt;/p&gt;&lt;p&gt;他们说，大致是:很好。对你来说，我们没有青竹杖，好像 什么都没有。我们逃离战火，这里没有争斗。和平、自由，大家互相尊重，彼此帮助。我们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村长是义工，由大家推选，两年选一个新村长。这里也很安静，没有车 马喧哗，没有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我们最关心的，是怎样耕好稻田，怎样种好桑麻。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仿佛有感而发:我们没有催税的酷吏，没有抽壮丁，没有奴仆，人人平等，不管汉人胡人。说到汉胡，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们通婚，可是人口不多，千多人吧，又多为同姓，年月久了，就有近亲繁殖之虞。我提这问题，原来世乱流离，坞堡众多，有的大有的小，散布各地，往往两三之间 有隐蔽的通道，一年选定几次互通，交换物品，以至于相亲。另一个青壮又继续什么都没有的话题，说:我们没有曲部，没有检籍。什么是曲部，什么是检籍，我其实不知是什么，反正不是好东西吧。有时候，有等于没有，没有才是真有。&lt;/p&gt;&lt;p&gt;那真是乌托邦了，我说，立即发觉，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村长大概也猜想到我的意思，说:我们可不是不用努力工作，我们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们，其实也有隐忧。说时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来。我追问，什么隐忧呢?村长犹豫了好一阵，只说:不足为外人道。&lt;/p&gt;&lt;p&gt;太阳下山了，屋子幽暗起来，年轻人忙着点灯，那是用灯芯点 燃的高脚豆灯，当然比不上电灯了，我不习惯，所以仍觉昏暗。这时，许多来客都起身告辞了，他们习惯早眠早起。好几位还热情地邀请我明天到他们家去，吃饭，留宿，继续我们的话题。于是大家挥手道别。&lt;/p&gt;&lt;p&gt;村长毕竟也多喝了石榴酒，倦了，要回房休息，吩咐自己的儿子带我上客房。我的手表发出绿色警号，是花花提醒我，距离变成冬瓜只还有半小时。我正收拾背囊，发觉年轻人一直留在房里，没有离开。他有十六七岁。终于这样说:你走时，可以也带我到外面去吗?他直瞪着我，眼睛闪着灵光。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他听来的一位王子的故事，这位王子生活在无愁谷里，谷外面有围墙环绕，安全，而且无忧无虑。但日子久了，觉得沉闷，就想到要逃出墙外，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以为外面有他要找寻的幸福的生活。他得朋友的帮助，到了外面去，经历各种磨难，发觉幸福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他终于还是回到谷里去。外面，年轻人，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有趣。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看看，怎么知道要回来。他说。我的手表亮出红色，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只好说，我们明天再想想这问题。我把他送出门外。歉疚得很，我竟然对一个后生说了谎，因为呼噜一声，我已经回到家里，回到花花旁边。&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二○二○年十月&lt;/p&gt;&lt;p&gt;（题图为作家西西）&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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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623)&quot;&gt;西西&lt;/h1&gt;
        &lt;h2&gt;原名张彦，广东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香港葛量洪教育学院毕业，曾任教职，为香港《素叶文学》同人。西西著作极丰，包括诗歌、散文、小说等三十多种，形式与内容不断创新，影响深远。二〇〇五年获《星洲日报》“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二〇一一年为香港书展“年度文学作家”，二〇一八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二〇一九年获瑞典“蝉文学奖”。&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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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8 Dec 2024 00:00:54 GMT</pubDate>
      <author>西西</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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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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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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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为她为之迷醉的另一个女人写的传记，或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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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这是一本小说，但它的创作基础是大量相处、访谈和采访；&lt;/p&gt;&lt;p&gt;作者是一个记者，但是你也可以认为，她是为和自己有着相似人生经历的人写了一本传记，虽然作者本人声称无意这么做；&lt;/p&gt;&lt;p&gt;小说的主角确有其人，是著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她与弗里达·卡罗、雷梅迪奥斯·瓦罗并称“墨西哥三大绘画女王”；&lt;/p&gt;&lt;p&gt;作者和主角共同的特点，是都决定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活在他人的期许之中。从这个意义上，作者也可以是主角，之一。&lt;/p&gt;&lt;p&gt;你可以在这本书利落简洁的叙述里感受到微妙的现实变形，你也可以以旁观一位女性狂野一生的方式回顾20世纪前半叶文化和美学领域的剧烈震荡。安德烈·布勒东、马克斯·恩斯特、路易斯·布努埃尔、李·米勒、雷梅迪奥斯·瓦罗……这些名字确有其人，小说和纪实的边界捉摸不定，你无从知道，哪些真的是一个人经历的过往，哪些只是想象中的对话。如果书也有一档叫做“热血”的分类，这本书无疑是其中之一。&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68686042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79622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p&gt;餐桌上，四个孩子在喝粥，盘子越来越空。他们中最大的是帕特里克，旁边是杰拉德和亚瑟。莉奥诺拉不爱喝粥， 乳母玛丽·卡瓦诺告诉她，在那盘燕麦粥的中央，可以找到温德米尔湖 — 英格兰最美最大的湖。于是她握着勺子，从盘子边沿吃起了燕麦，并开始听见水声，看见水面卷起细小浪花，就这样到达了温德米尔。&lt;/p&gt;&lt;p&gt;三个男孩都有绿色的眼睛，她最喜欢杰拉德的，因为它们总在笑。&lt;/p&gt;&lt;p&gt;餐厅和克鲁基庄园大宅的其他地方一样昏暗。从很小的时候起，莉奥诺拉就习惯了煤烟。或许地球就是一根巨大的烟囱。兰开夏郡纺织厂的烟伴着她的日日夜夜，她的父亲就是那黑暗的帝王，是所有人中最黑暗的那个，会做生意的那个。她在街上看到的人也都是暗的。她的祖父发明了织造维耶拉布料—— 一种棉花和羊毛的混织品——的机器，于是， 卡林顿棉花厂在尘灰漫天的当地声名大噪，大获成功。她的 父亲哈罗德·王尔德·卡林顿后来将它转卖给了考陶尔公司， 由此成了帝国化学工业公司的主要股东。&lt;/p&gt;&lt;p&gt;从克鲁基庄园的一端到另一端要走很久。在那栋哥特式 建筑里，住着卡林顿一家。父亲哈罗德、母亲莫瑞，跟在莉 奥诺拉之后出生的、她的玩伴杰拉德，还有帕特里克和亚瑟。但帕特里克太大，亚瑟太小，他们都不和她玩儿。两只 苏格兰梗 — 拉珀和托比 — 也和他们一起生活。莉奥诺拉总是蹲在拉珀面前看它的眼睛，再用自己的鼻子蹭蹭它的鼻子。&lt;/p&gt;&lt;p&gt;“怎么四脚着地啊?”母亲问她。莉奥诺拉朝拉珀的脸吹了口气，它轻咬了她一下。&lt;/p&gt;&lt;p&gt;“你干吗呀?它会给你咬出疤来的。”母亲吓坏了。成年人问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做那个，是因为他们进入不了孩子和动物创造的神秘世界。“您是说我不是只动物吗?”莉奥诺拉惊讶地问母亲。“也不是，你确实是个小动物人。” “我知道，我是匹马，妈妈，我在内心深处是匹马。” “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匹小马驹，一样冲动、有劲儿，喜欢跳过障碍。不过，我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穿着白裙子、 脖子上挂着圣物吊坠的小姑娘。”&lt;/p&gt;&lt;p&gt;“妈妈，您弄错了，我是一匹化装成小姑娘的马。” 鞑靼是匹小木马，从很小的时候起，她每天都要骑上去摇几次。“驾，驾，鞑靼。”她的黑眼睛闪着光，面庞紧绷， 发丝仿佛骏马的鬃毛，缰绳在她伸长的脖颈旁疯狂地甩动。&lt;/p&gt;&lt;p&gt;“普瑞姆，快下来吧，”乳母请求她道，“已经骑了好一会儿了。再不下来，小心你父亲来把马嚼子塞进你嘴里。”&lt;/p&gt;&lt;p&gt;哈罗德·卡林顿的孩子们很怕他。他们不和他住在一起，孩子们的王国是儿童房。他们每天都会去向父亲问一次好。&amp;nbsp;有时大人在客厅或书房喝茶，也会叫他们过去。只有在问他们话时，孩子们才可以发言。“加柠檬还是牛奶?”母亲会用右手举着谢菲尔茶壶问几个小家伙。她不知哪来的习惯，总是说:“那儿有个人把裙子弄脏了 ...... 那儿有个人喝茶发出 了声音 ...... 我正瞧着的这个家伙指甲缝里都进了墨水 ...... 那儿有个人把杯子里的勺子搅得咣当响 ...... 那儿有个人没坐直 ......”四个兄弟姐妹于是齐刷刷坐直起来。仆人们从莉奥诺拉眼前走过，她觉得他们像气流一样，从不和她讲话，或者说几乎不和她讲话。只有她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瓦拉内小姐、 乳母和兄弟们的老师—— 他也给她上教义课 ——会和她说上几句。&lt;/p&gt;&lt;p&gt;是的，大人们会问她:“功课怎么样了?可以大声朗读给我听吗?”在这栋大宅里，甚至连墙壁、巨大的镜面、高凳、喝茶时必须端平到嘴边的茶杯、与孩子们没有丝毫默契的祖先画像，都在要求人们严格遵守良好的行为准则。这里的一切都轻脆易碎，置身其中，要轻声慢步，时刻保持警觉。&lt;/p&gt;&lt;p&gt;“莉奥诺拉，可以告诉我你在课上有什么进步吗?”哈罗德·卡林顿慈祥地看着她。他欣赏她的聪慧。莉奥诺拉常对大人的话持保留态度，这点令他吃惊。他的目光常跟随她穿过克鲁基大宅的走廊:他很喜欢她，在她身上绝不会吝惜精力和财富。&lt;/p&gt;&lt;p&gt;一堂堂课像念珠般绵延不绝。胖胖的理查德森先生每星期都会用两节钢琴课来折磨莉奥诺拉。她纤长的手指可以跨过八度，老师因此向莫瑞表示，她女儿一定可以成为出色钢琴家。每次理查德森把脸往键盘一垂，他的小眼镜都会掉落，莉奥诺拉总是迅速把它藏起来，要他哀求才肯归还。之后是击剑和芭蕾，它们很相似:都需要前后跳跃，并要跳得恰到好处。比起缝纫刺绣课，她更想在花园中和兄弟们跑来跑去。但他们不准她出去，气得她手指直痒痒。&lt;/p&gt;&lt;p&gt;宅子的整个右翼都属于孩子们，哈罗德和莫瑞将他们完全交给了家庭教师和乳母。瓦拉内小姐和他们的父母一同用餐，爱尔兰乳母则日日夜夜和孩子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都爱她。总有一天他们会辞退瓦拉内小姐，让她带着自己的一切和《马赛曲》回法国去。但玛丽·卡瓦诺永远都不会走。虽 然她身材瘦小，但孩子们在她的肩头上、怀抱里感到安心。她讲的那些关于小小“仙丘居民”的故事令他们着迷。&lt;/p&gt;&lt;p&gt;“乳母，为什么我看不见他们?” “因为他们住在地下呀。”“他们是小矮人吗?” “他们是获得肉身的精灵，有时会来到地面上。” “那他们为什么住在地下呀?” “因为盖尔人在米尔·埃斯班尼的率领下从西班牙来到爱尔兰，占领了它。那些仙丘居民就潜入地下，专心研究魔法。”&lt;/p&gt;&lt;p&gt;“哪怕这些仙丘居民很小很小，我也可以看见他们，我什么都能看见，乳母。”&lt;/p&gt;&lt;p&gt;“没有人能看见最小的那些东西，莉奥诺拉，科学家的显微镜都看不见他们:‘大跳蚤有小跳蚤 / 伏在背上把它咬 / 小跳蚤有小小蚤 / 如此延续无限小。’1” 仙丘居民跳上莉奥诺拉做功课的桌子，在她洗澡时钻进浴缸，在她睡觉时跑上床。莉奥诺拉低声和他们说:“咱们一起去花园吧，你们来陪我”“瓦拉内小姐太讨厌了，帮帮忙让她消失吧”“我们已经受够她的过去分词和虚拟式了”。法国人就是这样。&lt;/p&gt;&lt;p&gt;“Elle nous casse les pieds.”，莉奥诺拉说完后又翻译给了自己的母亲，“我们烦死她了。”“‘Que tu voulusses, que nous fîmes, que vous fîtes.’，法国人早都不这么变位了，连路易十四都没这样变过位。”&lt;/p&gt;&lt;p&gt;仙丘居民是比杰拉德更好的伙伴:莉奥诺拉和弟弟都兴致勃勃地读完了乔纳森·斯威夫特的书，但他已经玩腻了利立浦特小人儿的游戏，也不愿再求见不来夫斯古的国王。从地里钻出来的小人儿会给他们提建议，只是杰拉德已经不再理睬，他甚至不能再将自己代入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的 角色，也对把彼得兔抱在怀里的碧雅翠丝·波特失去了兴趣: 这些都是女孩子的故事。仙丘居民比世上的任何人或物都更聪明，比池塘中的大鱼更智慧——这评价很高，因为大鱼什么都知道。莉奥诺拉站在岸边时，大鱼脊背上银鳞的光映着她，它会告诉她一切都有解决办法。当然，要有乳母的帮忙。&lt;/p&gt;&lt;p&gt;“我可以问你一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吗?”&lt;/p&gt;&lt;p&gt;“问吧。”“我爸爸什么时候会死?”“这个我可不知道。” “乳母，我们晚上为什么要睡觉?” “因为太暗了，做不了其他事呀。” “猫头鹰就可以，蝙蝠也可以。我总想和蝙蝠一样倒挂着睡觉。” “嗯，那姿势不错，可以让头部血液好好循环。”乳母说。&lt;/p&gt;&lt;p&gt;夜里，莉奥诺拉叫醒了她: “我看见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坐在白蜡树的树枝上，他在叫我。” 乳母于是起来探身到窗外去看。&lt;/p&gt;&lt;p&gt;“没有任何人啊。”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会冻死在白色的太阳下面的。” “白蜡是地球上最大最美的树，它的根茎伸入海洋，枝叶支撑天空，就像栎树和山楂一样。树上住着仙女，它不同意的话，小孩子是上不去的。”乳母坐在床边一边说一边等莉奥诺拉再次进入梦乡。&lt;/p&gt;&lt;p&gt;她们围着克鲁基庄园散步时，莉奥诺拉也这样说: “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向我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小，等我朝他把手伸过去时，他就尖叫着消失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普瑞姆。”“不要叫我普瑞姆。” “可这名字很合适呀，你看你多与众不同，又傲气，脖子伸得多长。”&lt;/p&gt;&lt;p&gt;“我就是不喜欢你叫我普瑞姆。你看他在那儿，又来了。刚才藏到树后面去了。”&lt;/p&gt;&lt;p&gt;乳母往那边找了找，笑着对她说: “看来你很吸引仙丘居民呀。” “是啊，我希望他们能陪我玩儿一辈子。” “普瑞姆，如果你读书的话，就永远不会孤独。仙丘居民会一直陪着你。” 莉奥诺拉会把他们画在儿童房的墙壁上，对此，母亲并不责骂，因为她自己也画些盒盖儿拿到慈善活动上去卖。莫瑞画的是花朵，先勾出来再上色。莉奥诺拉在白色墙面上画马，之后再添上一匹匹小马。莫瑞很赞赏女儿的绘画功力:&lt;/p&gt;&lt;p&gt;“你画得很好。” 乳母问莉奥诺拉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她回答说:&lt;/p&gt;&lt;p&gt;“我最喜欢的是鞑靼。它讨厌我爸爸。” 如果他们责骂了她，她就会骑上马。如果杰拉德不愿陪她去花园，她就会一直骑在鞑靼身上，直到有人走进儿童房。&amp;nbsp;如果午饭时他们不让她吃甜点，骑着鞑靼摇一摇的感觉就可 以绰绰有余地替代任何巧克力蛋糕的味道。&lt;/p&gt;&lt;p&gt;对她来说，炖肉的香气无比诱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不许她进厨房。牛排腰子馅饼、烤牛肉和黑线鳕鱼的玄妙奥秘在厨房里面冒着泡泡。厨娘已经老了，面色发黄，在火炉旁弓着腰，等着肉汤沸腾。她的女儿在那儿帮她打杂，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如果不舒服，就去躺着吧，自己完全可 以替她把活儿做好。&lt;/p&gt;&lt;p&gt;“你一整天都在抱怨，妈妈。”&lt;/p&gt;&lt;p&gt;“蠢驴!”厨娘吼道，“我就是疼烂了身子也不要你可怜我。”&lt;/p&gt;&lt;p&gt;“你怎么不去把自己吊死?外面树多着呢，绳子也便宜。”&lt;/p&gt;&lt;p&gt;“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给掐死。”老妇人气得脸上堆起了深深的皱褶。&lt;/p&gt;&lt;p&gt;人竟可以这样对待彼此？莉奥诺拉进入了一个与儿童房 截然不同的世界。马厩的世界也很不同，她自己跑过去，直接骑上小马，没人会阻止她。抱一抱它，它就会立起耳朵， 喘着粗气表示欢迎。厨房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沸腾的汤里滚着牲口圈、草垛、粪肥、冒险、风中马鬃——要抓紧它， 以免摔下去——和探索发现的滋味，因为，抽屉里除了刀具，还藏着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香气。&lt;/p&gt;&lt;p&gt;（题图为艺术家莉奥诺拉•卡林顿的作品，由出版社提供）&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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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5)&quot;&gt;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lt;/h1&gt;
        &lt;h2&gt;墨西哥著名作家、记者，西语文学界最有力与重要的声音之一。生于法国巴黎，1942年随母亲移居墨西哥。1953年开始记者生涯，之后逐渐成为墨西哥与西语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写作有小说、纪实、剧本、诗歌、儿童文学等各种文体的作品，将纪实与虚构相结合，始终坚持为下层社会与女性，为公平与正义发声。她的作品被翻译为20多种语言。&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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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与众不同?</guid>
      <pubDate>Sun, 01 Dec 2024 01:52:14 GMT</pubDate>
      <author>埃莱娜•波尼亚托夫斯卡</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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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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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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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gt;1947年，阿尔萨斯少女玛蒂尔德追随摩洛哥丈夫飞往“他者之乡”。在这里，她醒悟：逃离与出走不过是另一个深渊，她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但即便如此，面对陌生、贫困、暴力与压抑，她终将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下去。&lt;/p&gt;&lt;p&gt;《战争，战争，战争》是龚古尔文学奖得主蕾拉·斯利玛尼全新的传记小说，是其书写家族三代女性真实命运的“他者之乡三部曲”之一。小说以二战后法属摩洛哥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为背景，讲述一个深陷政治身份危机的国家，一个跨种族结合的混血家庭，以及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如何在动荡的世界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位置。&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2170214433.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11832797884.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gt;&lt;strong&gt;第一章&lt;/strong&gt;&lt;/p&gt;&lt;p&gt;玛蒂尔德第一次去农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也太远了。”如此偏远，让她不禁感到忧虑。那会儿是1947年，他们还没有汽车，坐着一辆吉卜赛人驾的旧骡车从梅克内斯出发，跑了二十五公里。阿米纳一点也没注意到车上不适的木凳，以及飞扬的、让他妻子咳个不停的尘土。他的眼里只有风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父亲赠给他的土地。&lt;/p&gt;&lt;p&gt;1935年，在殖民军队里辛勤地做了好些年翻译之后，卡杜尔·贝尔哈吉买下了这几公顷石子地。他和儿子说过，就指望着这地发家致富，养活贝尔哈吉家的子子孙孙。阿米纳还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眼神，讲起开垦农庄的计划时，父亲的声音也很笃定。种上几亩葡萄园，父亲和他解释说，整块的平地全种上粮食。山包上阳光最灿烂的地方起一座房子，周围种上果树，种上几排扁桃树。这块地属于他，卡杜尔对此感到非常骄傲。“我们的土地！”讲这话时，他全然不是那种民族主义者或者殖民者的口吻，含有道德原则或者理想的意味。听他的语气，他就只是一个宣告自己正当权益的幸福的产业主。老贝尔哈吉希望自己能够埋葬于此，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埋葬于此，希望这块土地能够养育他，能够成为他最后的归宿。但是他1939年去世，儿子那时加入了北非骑兵团，很骄傲地披上斗篷，穿上灯笼裤。在出发去前线之前，从此就是一家之主的长子阿米纳把这份产业租给了一个来自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lt;/p&gt;&lt;p&gt;玛蒂尔德问起她并不认识的公公究竟是怎么死的，阿米纳摸了摸肚子，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后来，玛蒂尔德才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卡杜尔·贝尔哈吉自凡尔登回来之后，患上了慢性腹痛，不管是摩洛哥的还是欧洲的江湖郎中，没有一个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自诩是个理性的人，接受过教育，在语言上尤其有天赋，他为此也深感骄傲，但在绝望之下，却不无羞愧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入一个巫师的地下室里。巫婆想要让他相信，他这是中了邪，是他的一个敌人给他下了咒，他才会腹痛。她给了他一张一折为四的纸头，里面包着一种橘黄色的药粉。当天晚上，他用水冲了药粉，服下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死时痛苦异常。家里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老父亲如此幼稚，令人汗颜，而且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官去世时颇为不堪，他被抬到院子里，白色的长袍上沾满了粪便。&lt;/p&gt;&lt;p&gt;而1947年的这个春日，阿米纳冲玛蒂尔德微微一笑，催促车夫再快一些。车夫光着两只脚，搓来搓去，得到催促后便更加起劲地用鞭子抽打骡子，弄得玛蒂尔德吓了一跳。吉卜赛人的粗暴激起了骡子的反抗。他卷起舌头吹着口哨，“嘚啦”一声，鞭子落在牲畜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这是春天，玛蒂尔德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田野里遍布着金盏花、锦葵和琉璃苣。清凉的风摇动着向日葵的秆子。道路的两边，都是法国移民的产业，他们在这里安家都已经二三十年了；种植园沿着缓坡，一望无际。大多数法国移民都来自阿尔及利亚，当局把最好的土地给了他们，面积也都很大。阿米纳伸出一只胳膊，另一只搭在眼睛上方，遮住正午的烈阳，欣赏着呈现在面前的广阔天地。他用食指指着一排柏树，告诉妻子，柏树那边的产业就是罗杰·马里亚尼的产业，他是靠酿酒和养猪发家致富的。从道路这边看不见马里亚尼家的屋子，甚至也看不见他的葡萄园。但是玛蒂尔德不用费劲也能想象出他的财富，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能充满希望的财富。这里平静的风景让玛蒂尔德想起她在米卢斯法国上莱茵省的最大城市。——若无特殊说明，本书注释均为译者注时，音乐老师家钢琴上方的一幅版画。她想起老师告诉她说：“小姐，这是在托斯卡纳意大利的一个大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也许您有一天会去意大利的。”&lt;/p&gt;&lt;p&gt;骡子停住了，啃起路边的草来。面前是条盖满了白色大石头的山坡，它一点也不想爬。车夫很是恼火，他大声斥骂，对骡子拳打脚踢。玛蒂尔德觉得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住，贴在丈夫的身上，丈夫觉出了她不大对劲。&lt;/p&gt;&lt;p&gt;“怎么啦？”阿米纳问。&lt;/p&gt;&lt;p&gt;“叫他别再打这可怜的骡子了。”&lt;/p&gt;&lt;p&gt;玛蒂尔德将手放在吉卜赛人的肩头，看着他，像个试图哄劝狂躁家长的孩子一般。但是车夫更加狂暴了。他啐了一口，抬起手臂说：“你也想找抽吗？”&lt;/p&gt;&lt;p&gt;心情变了，风景也随之改变。待他们抵达光秃秃的山顶的时候，再也没有鲜花、柏树，只有几株在石子间存活下来的棕榈树。这里给人一种寸草不生的感觉。再也不是托斯卡纳，玛蒂尔德想，而是美国西部。他们下了车，一直走到那座毫无意趣的小小的白色建筑前，建筑顶上盖着粗俗的瓦片，权作屋顶。这都谈不上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排连在一起的简陋的小房间，阴暗，潮湿。为了防止害虫进来，房间唯一的一扇小窗开得很高，打那儿透进一缕微弱的光线。玛蒂尔德注意到，墙上有最近的雨水留下的一团团暗绿色的水渍。以前的那个租客一个人生活；自从失去孩子之后，他的妻子就回到了尼姆，因此，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里打造成温馨的、可以容纳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尽管空气温煦，玛蒂尔德却是心生寒意。阿米纳向她描述的那些个计划让她充满了忧虑。&lt;/p&gt;&lt;p&gt;★&lt;/p&gt;&lt;p&gt;而1946年3月1日，才抵达拉巴特的时候，玛蒂尔德也曾经感受过同样的恐慌。尽管天空万里澄碧，尽管她还沉浸在和丈夫团聚的快乐之中，尽管她骄傲地摆脱了命运，但是，她感到害怕。旅行整整用了两天。从斯特拉斯堡到巴黎，然后从巴黎到马赛，再到阿尔及尔。在阿尔及尔她登上了一架老的容克斯飞机，简直觉得要把自己交代了。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四周都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争而神色疲惫的人，她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飞行途中，她吐了，祈求上帝保佑。她的嘴巴里混杂着胆汁和盐的味道。她很难过，不是因为就要在非洲上空死去，而是想到一会儿在站台上，见到生命中的男人时，她竟然穿着这样一身皱巴巴的、沾满了呕吐物的裙子。不过最终，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阿米纳在等她。在蓝得如此深沉的——就好像是用了大量的水冲刷过一样——天空的映衬下，他显得前所未有地英俊。她的丈夫吻了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其他旅客。他抓住她的右臂，有些气势汹汹，同时又有些欲求的意味，似乎想要控制她。&lt;/p&gt;&lt;p&gt;他们坐上出租车，玛蒂尔德紧紧贴着阿米纳的身体，她终于感受到了他因为欲望而发紧的身体，他对她的渴求。“我们今天晚上在饭店过夜。”他和司机讲了地址，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妻子，我们才团聚的”。拉巴特是座小城，白色的建筑，充满阳光，雅致得令玛蒂尔德惊讶。她兴奋地欣赏着城市中心建筑物墙面上的艺术装饰，鼻子贴着玻璃窗，看着从利奥泰林荫大道走过来的女人，看着她们与鞋帽甚是相配的手套。到处都是工程，未完工的大楼。大楼前，衣衫褴褛的人来来去去地在讨一份生计。那边，一群嬷嬷和两个肩背柴火的农妇走在一起。还有一个小姑娘，头发剪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坐在一头黑人牵着的驴子上咯咯笑着。平生第一次，玛蒂尔德呼吸到了大西洋岸带着盐味的海风。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醇厚的玫瑰色。她困了，正打算把脑袋靠在丈夫的肩头时，丈夫就告诉她到了。&lt;/p&gt;&lt;p&gt;整整两天，他们都没有出房间。她虽然对外面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却拒绝打开百叶窗。对于阿米纳的手，他的唇，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永远不知餍足，她现在明白了，他的味道来自这个地方的空气。他真的把她给迷住了，她让他尽可能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哪怕睡觉、讲话，都不要离开。&lt;/p&gt;&lt;p&gt;玛蒂尔德的妈妈在活着的时候，总是说人身上还残留的动物性让人感到羞耻和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玛蒂尔德这会如此快乐。战争期间，在那些个惨痛而悲伤的夜晚，玛蒂尔德会在楼上冰冷的房间里沉湎于此。当轰炸的警报声响起，当听见飞机的轰鸣声，玛蒂尔德便跑开了，不是去躲命，而是去满足欲望。每次她感到害怕的时候，她都会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但是她并不在乎会被抓住。无论如何，其他人喜欢扎堆待在洞穴或是地下室里，他们喜欢死在一起，就像动物一样。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享乐是唯一能够平息恐惧，控制恐惧，能够凌驾于战争之上的办法。她躺在肮脏的床上，想着四处那些荷枪实弹、穿越平原的男人，那些被剥夺了女人的男人，而她也一样，她被剥夺了男人。她的手按在生殖器上，想象着这无边无际的、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这份爱的、占有的饥渴，足以让整个大地为之颤抖的饥渴。这种汹涌的淫荡的念头让她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她的头向后仰去，双眼突出，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男人冲她而来，占有她，感谢她。对于她来说，恐惧与欢娱是混在一起的，而一旦身处危险之中，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lt;/p&gt;&lt;p&gt;两天两夜之后，阿米纳基本上是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因为他已经饿得要命，渴得要命，他说服她去饭店的露台上吃饭。可即便是在露台上，当酒点燃了她的心，她想的还是阿米纳又将填满的那个地方。但她的丈夫神情严肃。他用手拿着吞下了半只鸡，想要和她谈谈未来。他没有和她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当她提出要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很是恼火。吃饭期间他离开过好几次，去打电话。她问他，是在和谁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拉巴特和饭店，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说“都会安排好的”。他说：“我会安排好一切。”&lt;/p&gt;&lt;p&gt;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玛蒂尔德一个人待了一下午，然后他回到了房间，神情紧张，很是不快。玛蒂尔德轻抚着他，坐在他的膝头。他的双唇浸润在她递过来的啤酒中：“我有个坏消息。我们要再等几个月才能在我们的产业里安顿下来。我和租客说过，但是他拒绝在租约期满之前离开农场。我本来想在梅克内斯找间公寓，但是有太多难民，价格都已经涨得离谱。”&lt;/p&gt;&lt;p&gt;玛蒂尔德这时有些慌乱了：“那我们怎么办呢？”&lt;/p&gt;&lt;p&gt;“我们住在我母亲家等。”&lt;/p&gt;&lt;p&gt;玛蒂尔德跳了起来，笑道：&amp;nbsp;&lt;/p&gt;&lt;p&gt;“你不是讲真的吧？”她觉得情况变得很可笑，很荒唐。像阿米纳这样的男人，能够像前天夜里一样拥有她的男人，怎么会让她相信，他们竟然要在他妈妈家生活？&lt;/p&gt;&lt;p&gt;但是阿米纳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他仍然坐着，这样不至于承受妻子和他之间的身高差。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水磨石的地面，肯定地说：&amp;nbsp;&lt;/p&gt;&lt;p&gt;“在这里就是这样。”&lt;/p&gt;&lt;p&gt;这句话，她此后会经常听到。而就在这一刻，她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是个女人，是个妻子，是一个受别人摆布的存在。阿米纳现在是在自己的领地上，由他来解释规则，解释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由他来告诉她界限在哪里，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是有悖道德的，什么是合乎礼节的。战争期间，在阿尔萨斯，他是个外人，是个过路人，必须谨慎。1944年秋天，她遇到他的时候，她是他的向导，是他的保护人。阿米纳的军团驻扎在离米卢斯几公里的小镇上，她就住在那里，他们待了好几天，一直在等往东部开拔的命令。他们到达的那天，在所有缠着吉普车的姑娘中，玛蒂尔德是最高的。她肩膀宽阔，有小伙子一般壮实的小腿。她的眼神青涩，就像梅克内斯的喷泉一样，她的眼睛就没能离开过阿米纳。在接下来漫长的一个星期里，他来到村里时，都是她陪着他散步，向他介绍自己的朋友，教他打牌。他至少比她矮一个头，肤色最深。他那么英俊，所以她怕他被别的姑娘抢了，怕他就是个梦。她还从没有这种感觉，十四岁和钢琴老师在一起时没有这个感觉；和表哥阿兰在一起，表哥把手伸到她裙子底下，在莱茵河边为她偷樱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到了这里，他的领地上，她感觉自己一无所有。&lt;/p&gt;&lt;p&gt;★&lt;/p&gt;&lt;p&gt;三天以后，他们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答应把他们带到梅克内斯。公路上的气味，糟糕的路况，这些都让玛蒂尔德感到非常不适。车停了两次，玛蒂尔德在沟边呕吐。她脸色苍白，精疲力竭，眼神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片景色，不知道方向，也丝毫感觉不到美。玛蒂尔德沉浸在悲伤中。她想道：“但愿这个国家对我友好些。也许，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亲切起来？”等他们到了梅克内斯，夜幕已经降临，冰凉细密的雨水打在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现在把你介绍给我母亲太晚了，”阿米纳解释说，“我们在旅馆睡一晚。”&lt;/p&gt;&lt;p&gt;玛蒂尔德觉得梅克内斯黑乎乎的，充满了敌意。阿米纳向她解释了城市的布局，与利奥泰元帅来此督政初期所表达的原则颇为相符： 伊斯兰教区和欧式城区之间有严格的区分，前者应该保留祖先的习俗，而后者的街道都以欧洲城市来命名，要成为现代性的试验场。卡车把他们放在下城，那是当地人居住的城区，在布费克兰摩洛哥城市及河流名。干河的左岸。阿米纳一家就住在那里，在贝里玛区，对面就是犹太教区。他们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河的另一边。他们沿着一条上行的长街往前走，路过运动场，穿过缓冲地带，接着就是一块将城市一分为二的荒地，这里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阿米纳把普布兰营地指给她看，营地悬垂在阿拉伯城区之上，有一点点动静都能够监控得到。&lt;/p&gt;&lt;p&gt;他们走进一家中规中矩的旅馆，前台带着一种官员般的谨慎，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和婚姻证明。在通向房间的楼梯上，他们差点就吵了起来，因为服务员坚持和阿米纳说阿拉伯语，而阿米纳则用法语回答他。小伙子看向玛蒂尔德的眼神颇为暧昧。他夜里倘若要到新城去走走，还必须向当局提交证明，因此他恨阿米纳，他恨他和敌人睡觉，而且还来去自由。到房间后，一放下行李，阿米纳便立刻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我去和家里打个招呼。不能再耽搁了。”他根本没有等她回答就带上了门，她只听到他奔跑着下楼的声音。&lt;/p&gt;&lt;p&gt;玛蒂尔德坐在床上，蜷起双腿。她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只能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虚荣心。她期待冒险，于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投入了这桩婚姻，她孩提时代的朋友们都羡慕这份异国情调。可是现在，她却有可能沦落为嘲笑和背叛的对象。也许阿米纳去见情妇了？甚至他都有可能结过婚，因为父亲曾经尴尬地撇了撇嘴，告诉她说，这里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他也许正在距离这里几步之遥的小酒馆里和朋友打牌，很享受地摆脱了她这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老婆。她开始哭泣。对于自己的惶恐，她感到羞耻，但是夜幕已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阿米纳不回来，她便彻底迷失了，没有钱，没有朋友。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下榻的这家旅馆所在的街道叫什么。&lt;/p&gt;&lt;p&gt;阿米纳午夜前回来时，她就这样待在房间里，蓬头散发，脸红红的，简直变了样。她过了好久才开门，颤抖着，以至于阿米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投入他的怀抱，想要告诉他她的恐惧，她想家了，还有让她窒息的、疯狂的痛苦。他不理解，而紧紧贴着他的妻子身体太重了。他将她拽到床边，和她并肩坐下。阿米纳的脖子里全是眼泪，湿乎乎的。玛蒂尔德安静了下来，呼吸渐趋平稳，她吸了几下鼻子，阿米纳将袖子里藏的一块手绢递给她。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说：“别孩子气了。你现在是我妻子。你的生活在这里。”&lt;/p&gt;&lt;p&gt;两天后，他们在贝里玛街区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在老城狭窄的街道中，玛蒂尔德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她害怕在这迷宫里走丢了，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商人，还有大声叫卖的蔬菜贩子。在钉着钉子的厚重大门后，一家人在等她。母亲穆依拉拉站在庭院中央。她穿着一件雅致的丝绸长袍，头发上包着翡翠绿色的头巾。为了这个场合，她特地从松木盒子里拿出老的黄金首饰： 脚镯，雕有花纹的扣钩，一条有相当分量的项链，压得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前倾。夫妻俩一进门，她便冲向儿子，为他祝福。她冲着玛蒂尔德微微一笑，玛蒂尔德握住她的手，欣赏起这褐色的美丽脸庞，微红的双颊。“她是在说欢迎。”小妹妹塞尔玛翻译道，她今年刚过九岁。塞尔玛的身后是奥马尔，一个瘦瘦的、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手背在后面，双目低垂。&lt;/p&gt;&lt;p&gt;玛蒂尔德必须习惯这种人挤人的生活，习惯这间屋子，床垫里爬满了臭虫和其他虫子，根本无法回避别的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鼾声。她的小姑子一声招呼不打就闯入她的房间，躺上她的床，重复着从学校里学到的那几个法语词。晚上，玛蒂尔德听见最小的弟弟亚利尔在叫喊，他被关在楼上，陪着他的只有一面从来不离开他视线的小镜子。他不停地抽大麻，大麻的气味在走廊里弥漫开来，让玛蒂尔德感到头昏脑涨。&lt;/p&gt;&lt;p&gt;一整天，一群瘦骨嶙峋的猫一直在内庭的小花园闲逛，那里还有一株布满尘埃的香蕉树，要死不活的样子。庭院里有一口井，以前是这家人奴隶的保姆就从这口井里提水上来洗洗涮涮。阿米纳告诉玛蒂尔德说，雅斯米娜来自非洲，也许是来自加纳，是卡杜尔·贝尔哈吉从马拉喀什摩洛哥南部城市的市场上给自己妻子买的……&lt;/p&gt;&lt;p&gt;Photo by Library of Congress on Unsplash&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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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1072)&quot;&gt;蕾拉·斯利玛尼&lt;/h1&gt;
        &lt;h2&gt;摩洛哥裔法国作家，1981年生于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后赴巴黎求学，曾任《青年非洲》记者。2014年凭出道之作《食人魔花园》在法语文学界崭露头角，2016年即以享誉全球的畅销之作《温柔之歌》荣获龚古尔文学奖。 蕾拉的写作聚焦女性、少数族裔等社会议题，除小说外，还著有《性与谎言》等非虚构作品。&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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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说家&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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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uid isPermaLink="false">52种小说｜一个筋疲力尽的女人，在动荡的世界中</guid>
      <pubDate>Sat, 23 Nov 2024 00:30:54 GMT</pubDate>
      <author>蕾拉·斯利玛尼</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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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52种小说｜《日暮时分》</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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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种小说｜《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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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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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黄晳暎在上韩国综艺节目的时候开自己玩笑：黄晳暎去的地方你们不要去，去的话就出大事了。这是实话。&lt;/p&gt;&lt;p&gt;很少能找到一个作家，生活行进到哪里都能变成历史现场：1943年出生在中国长春；母亲是朝鲜人，在他2岁那年回平壤外婆家暂住，期间迎来了朝鲜半岛剧变，母亲带着他偷越国境到了汉城（今首尔）；读小学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23岁加入韩国海军陆战队，并被派往越南战场作战；参与“光州事件”，被当局迁往济州岛；1989年即46岁的时候秘密访问平壤，受金日成接见倡议南北作家共办杂志，因此导致海外流亡，直至1993回国投案，获刑7年……这仅仅是黄晳暎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的文学才能受益于天赋，也杂糅了极为复杂的经历，不同的作品折射着韩国不同阶段的社会历史进程，因此有“韩国文坛太史公”之称。&lt;/p&gt;&lt;p&gt;《日暮时分》写的是被现代化大潮甩开的人，黄晳暎用两代人的视角——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中年人，靠打零工活着的年轻人——呈现故乡的消失。正如作者的这句话，“上一代的过去变成业报，构成了年青一代的现在。艰难的时代正在到来，我们应该及时地回顾过往。”&lt;/p&gt;&lt;p&gt;他的作品是提醒别人，要及时回顾过往啊，在艰难到来的时候。而我忍不住想的是：如果他在2岁那一年并没有被母亲带往平壤，而是留在了长春，历史现场一样会像车轮一样碾向他，他的天赋又会被安放于何处呢？&lt;/p&gt;&lt;p&gt;我们摘录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第二节。&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31566753195.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a href=&quot;https://item.jd.com/14213405.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点击这里购买本书&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re class=&quot;ql-syntax ql-align-justify&quot; spellcheck=&quot;false&quot;&gt;他的埋葬还没有结束，就像静止的废墟中覆盖着野花和杂草的锈蚀的火车头。
        &lt;/pre&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最后一句台词说完，练习也结束了。明天进行最后的彩排，后天开始演出。演员们四散而去，我走进小剧场门口旁边的剧团办公室。代表正在打电话，看到我进来，冲我做了个手势。打完电话，他看了看手机短信，对我说：明天有两个采访，郑大哥是导演，应该采访你吧？&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他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我累得什么都不想回应。放着郑友姬这好端端的名字不用，非要像对男人似的称呼大哥，这点我也不喜欢。明明是使唤人，说话语气却像战友关系。&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从午饭开始我就什么都没吃，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连肚子饿都忘了。这是征得原作者谅解之后对小说进行改编的作品，没有版权费，却还要支付改编费。我担任导演，绞尽脑汁改编了好几个月。别说改编费了，我连导演费都没拿到，当然演员们也是如此。不过这也是我们自作自受。&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代表是导演出身，也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和我们组成话剧社团，好不容易从早就对他失去信任的父母那里得到支持，才在地下室里艰难地开了家小剧场。这里聚集了很多大同小异的剧团和小剧场，观众总是有限，租金却不断上涨。开幕第一周，前两天还有些观众，然后开始减少，五六天之后，观众人数就很难超过十人了。从那之后就只能亲自上场，勉强维持演出。尽管也有文化部门的支持，然而大部分都用作小剧场的场地费，获益的只有业主。我们每周都要拿着各界人士的名单发送邮件，邀请对方加入会员。&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我只是闷闷不乐地说：&lt;/span&gt;&lt;/p&gt;&lt;p&gt;&lt;span style=&quot;color: rgb(34, 34, 34);&quot;&gt;先给我预支点儿钱吧。&lt;/span&gt;&lt;/p&gt;&lt;p&g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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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文学(好奇心日报) - 专栏</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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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scription>小鸟文学是个独立 App，它的表达在不停变化，认识它的人都有不同的机缘。此前你可能会从各种短篇小说、长篇访谈，人类学田野笔记或者和它的前身《好奇心日报》的联系认识到它，如今它还在持续作出调整。不过它的价值观一以贯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保持距离，与此同时又不会袖手旁观。 - Powered by RSSHub</descri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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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5</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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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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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gt;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9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九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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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23 年 12 月 19 日，是我们最后一个付费用户的支付时间。根据之前的承诺，“小鸟文学”会在 2024 年底结束服务。之后应该也能保持联系，但具体方式待定。&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目前的情况是这样：&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因为资质问题，主流安卓应用商店基本上已经下架；苹果应用商店还能下载。&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内容上，如无意外，本卷内容结束之后，从 10 月 1 日起，我们将继续提供我们认为合适的服务。但更新频率和内容结构与设置，不再受小鸟栏目框架影响。&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如无意外，我们会不定期在小鸟 app 和“小鸟与好奇心”公众号上更新内容。&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很高兴小鸟文学有四十五卷这么久的时间，远超我们的预期。从 2021 年的 1 月 1 日至今，四十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有文学在生活之中，是一件美好的事。&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小鸟问答这个栏目中，可能引用最多的一位社会学家，他讲过一段卡内蒂的故事：&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卡内蒂于 1976 年 1 月在慕尼黑发表的一篇关于作家这个职业的演讲：&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这篇演讲中，卡内蒂正视了一个问题：在当前的世界形势下，作家或迄今为止被认为是作家的人，是否能发挥某种作用？他选择了一个不知名作家于 1939 年 8 月 23 日提出的一句陈述作为开篇：“作家能发挥作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那我本该有能力阻止战争。”在卡内蒂看来，这一观点是非凡的，原因有两个：&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一，它承认了现实的无望：作家不再可能阻止战争——这一时代已经“结束”，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或希望阻止正在发生的灾难，我们已经达到行动能力的极限；不过我们没有理由因此就假定，可怕的困境无法在某种程度上被避免，或者避免的方式从未存在过，抑或方法不可能被找到和选择。失败并不意味着战胜迫近灾难的可能从未存在过，而只意味着这种可能因无知或疏忽而被中止、放弃了。失败并不必然会弱化“精神典范”的潜力（在此例中，表现为“真正的作家”典范），而只是削弱了宣称要追随精神典范的那些人奉献的热情与毅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第二，这句陈述的无名作者坚持认为，一个真相已经从这个安然无恙的挫败中浮现：一个作家是否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事实上仅仅取决于她（他）的话语带来的是幸福还是灾难。本质上，一个作家只有通过话语履行了她（他）作为一个职业作家对国家的责任时，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作家。造就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是其话语对现实的影响力。用卡内蒂的话来说，则是“为一切可用言语表达的事物承担责任，并为言语的失败而忏悔的愿望”。&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基于这两个原因，卡内蒂宣称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天不存在真正的作家，但我们应该热情地期待他们的存在。……“在这个人们轻轻松松地就定义为最盲目的世界之中，那些仍然坚持认为世界仍有可能改变的人的存在，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也是我们的纠结与思考。&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更多的时候可能是乐观的。我们热爱的作家博尔赫斯曾经讲过一种“死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地球上有——并且一直有——三十六个正直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在上帝面前公正地评判世事，他们就是三十六义人。他们相互间都不认识，都非常贫穷。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是三十六义人之一，他就会马上死去，会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地球上另外地区的人——来取代他的位置。他们想不到，自己构成了宇宙的秘密支柱。如果没有他们，上帝会把人类消灭。他们是我们的救星，而自己却不知道。&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不期望自己能如此正直、如此伟大，唯愿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多的另外一个人，构成宇宙的秘密支柱。&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英格博格说：“星光都死了。那都是几万亿年以前发射出来的光芒。是过去的事了，明白吗？星光发出时，我们还都不存在，没有生命，连地球也不存在。星光很久以前就发射出来了。还不明白吗？是往事。我们周围都是往事啊。是不存在的东西，或者仅仅是记忆，或者是猜想，在我们上方照耀着群山和雪原，我们无能为力，是躲不开的。”&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是波拉尼奥。多么优美，多么辽阔。&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王霸鹟和红眼莺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指环王 1：护戒使者》（2001）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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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lt;/div&gt;
        &lt;div class=&quot;authorPhoto&quot;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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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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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Sun, 01 Sep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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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4</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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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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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心理学正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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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八月了。&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学者说到家暴，旁观者、外人往往义愤填膺，反倒是那个不幸的被施暴者更容易原谅施暴者。学者说，原因之一是旁观者通常以道德和法律的常见社会视角来看待这种暴行，家人往往更易得出施暴者有心理疾病的原因。学者还说，这是一个趋势，“心理学越来越多地被用来解释社会现象，我们过去用来作为标准的道德很有可能借着更有‘科学’内涵的心理学而退场，或者变得不那么重要。”这是一个观点，我们觉得值得探讨。&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在 1930 年代说到泰勒-福特的流水线工作体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该体系还将工人的地位降至分子，即把他们变成工厂中的一类原子结构。这导致工人遭到孤立。单独和工人交流，这是泰勒所提出的一个主要方法。要将他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否则，他们之间就是竞争。正是这一点使工人产生了孤独感，或许这也是现行管理制度下工厂最突出的特点。当然，这种精神上的孤独感已被六月的罢工运动所减弱。福特坦率地表示，工人们相处融洽是很好，但他们不能相处得太好，因为这样会削弱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竞争精神和好胜心。&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人公司：失业潮中的高新技术工作者》中，卡丽·莱恩引述凯瑟琳·纽曼的一个社会观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1980 年代的失业经理人一直在根据一种“工作并成功”的文化模式努力理解自身的职业经历，而这种模式正在数十年来不断变化的就业结构的重压下渐趋瓦解。由于深陷精英个人主义的管理文化之中，这些白领会将职业成败归因于个人能力，一旦失去工作，他们只会责怪自己。&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84882.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个观点由来已久，现代性的研究者乌尔里希·贝克曾经为“阶级矛盾转化为个人痛苦”作出分析：&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平等绝没有消失。不平等以社会风险的个体化的名义得到了重新界定。于是，人们逐渐从心理倾向的角度来理解社会问题：个人无能、内疚感、焦虑、冲突以及神经官能症。吊诡的是，在个体和社会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直观性，亦即危机和疾病的直接关联。社会危机以个体危机的面貌示人，这些危机再也不能（或极为间接地）以它扎根于社会领域的状况来理解。这或许可以用来说明当今心理学的复兴。个体获致取向因此而变得重要起来。我们现在就可以预测，围绕获致型社会以及社会不平等在其中不断实现（伪）正当化的各种问题不久之后就会浮现。&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它们的共同点都是心理学的应用。我们更多地用心理学来解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在重新塑造这个社会。以往求助于社会、团体和某个人群组织的，现在求助于个人的内心。&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注意到这个问题是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转变。我们身边随时会发生很多事，或大或小，我们以往的社会观察视角会更在意这些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逻辑，矛盾主体，或者愿意多想一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哪里，治标或者治本……而现在当各种事情发生的时候，似乎更愿意诉诸于个体“感受”——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否被看见、被尊重、被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韩炳哲在《仪式的消失》中提及在这个由“新自由主义”塑造的社会制度中，人们陷于孤立，同时又召唤“共情”。“正是在一个原子化的社会中，对共情的呼吁才变得响亮。目前的共情炒作首先由经济决定，共情被当作一种有效的生产手段。它被用来在情绪上影响和控制他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在新自由主义制度下，被剥削的不仅仅是工作时间，而且是整个人。事实证明，情绪管理比理性管理更有效，后者比前者更深入地渗透到人体内。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致力于激发肯定的情绪并充分剥削它。最终，连自由本身也被剥削殆尽。在这一点上，新自由主义的精神政治与工业现代主义的生命政治有所不同，后者的运作具有纪律强制和命令的味道。&lt;/em&gt;&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22220853851.jp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对世界如何运转的关注，转变为对自我管理的关注。我们所忧虑和关心的，不再是世界及其栖居者的境况，而是世界中的暴行、愚蠢和不公正带来的精神不适和心理眩晕。按照最早发现并阐明这种现象的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说法，这或许是“把集体性不满转化为易于治疗的个人问题”的结果。拉什给这样的“新型自恋者”取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心理人”（psychological men）。“心理人”只能通过个人问题的棱镜去观察、审视和评估世界状况，他们“不是被内疚而是被焦虑困扰”。在记录他们的“内在”体验时，他们“不是为了提供对现实的客观描述，而是为了吸引他人”，获得“他人的关注，赞扬或同情”，以支撑他们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个人生活变得像市场一样好战，充满压力。鸡尾酒会“把社交活动变为社交战争”。&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并没有答案。我们只是觉得这些问题有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变化，琢磨一下它们比重复那些流行句子要有趣得多，可能也有意义，有价值得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布考斯基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也想到要守护好灵魂，这一点被很多人完全遗忘了，或被当成了某种失效的过去时代的浪漫垃圾——那时候我们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自己。但是有一点始终没变：当你在屎里面滚了太长时间，你看起来就会像屎一样。我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清楚哪些东西是屎，好让自己不去里面打滚”。&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句话或许可以作为“历史进入垃圾时间”的回应。&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的鸟是暗冠蓝鸦。&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玩乐时间》（1967）剧照&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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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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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Wed, 31 Jul 2024 23: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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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3</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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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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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历史和两代人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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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自从几年前那些思考深邃的人劝说世人以更大尺度来看待我们的时代以来，我们不但增加了更多的历史感，而且觉得时间也过得越来越快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看，这一年已经过去半年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年初的时候，很多人奔走相告，说 2024 年到了，它是个龙年啊，1976 年就是龙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其实，2012 年也是龙年啊。&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2012 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们说“艰难探索”，也不过是以十年为期的。&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阿拉伯人的梦想宫殿》中说 1950 年代的诗人们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土地贵族的特权即将瓦解，王室灰飞烟灭，就连英国人强加在伊拉克社会的影响都会消失不见。”其中一位诗人相信眼看一代人梦想就要成真，他讴歌那个时代：&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太阳升起，在我城市的上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钟声鸣响，召唤着一个个英雄&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醒来吧，心爱的国度&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让我们拥抱自由&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1950 年代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世俗化盛景与新时代即将切换。那本书中写到诗人布兰·海德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目睹过 1950 年代的文化盛事——识字率的提高、大众民族主义的政治自信、妇女解放的浪潮，还有作为艺术形式的新文学、新诗歌得到普及与受人喜爱的全过程——以及这场盛事的衰落。他将在 1956 年遭遇苏伊士运河战争——这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狂想的高峰——并在十年之后的 1967 年眼看着那股民族主义信心因为“六日战争”的失败而破碎一地。到了 1980 年代中期，海德里那一代人在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一代之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用我们简单阐释阿拉伯文明的方法来说就是：年轻一代的阿拉伯人放弃了老一辈尊崇的世俗政治原则，选择了神权政治。新老两辈分道扬镳，但在激荡的政治与文化局势下，还有更多东西的命运飘摇不定：故乡、记忆、一代人继承文化的方式，还有他们那些不容置疑的政治与社会思想，统统消散无踪。&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就是历史中发生的事。如果再向后看，布兰·海德里的沮丧将持续六十年，还远未到穷期。&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代人之间的分道扬镳，会加倍这种沮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前些天一个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牵扯到“质疑”，又撕裂了一些东西。米兰·昆德拉有一本小书《不解之词》，说到“透明”：&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在政治与新闻的语言中，这个词意味着：面对公众的目光，揭示个体的生活。这让我想到安德烈·布勒东以及他那生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屋中的愿望。玻璃屋：一个古老的乌托邦，同时又是现代生活最可怕的方面之一。存在这样一个定律：国家的事务越是不清不楚，个人的事情就越必须透明；官僚主义尽管代表的是公事，但它是匿名的、秘密的、有密码的、无法让人理解的，而私人则必须显示他的健康情况、经济情况、家庭状况。而且，假如大众媒体判决、决定的话，他就再也得不到一刻隐私，不管是在爱情中、疾病中，还是在死亡中。打破别人隐私的欲望是侵犯性的一种古老形式，今天，这一形式已经机构化（官僚主义体制以及它的那些止片；媒体以及它的那些记者）。在道德上合法化（获得资讯的权利成了人的第一权利），并被诗意化了（通过一个美丽的词：透明）。&lt;/strong&gt;&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对于要质疑什么，保持对什么的质疑，以及你所擅长的文字到底它是不是匕首是不是投枪，你要把它使向哪里……如果把上面这一系列问题置入如阿拉伯人所经历的两代人的价值切换，可能会更容易有历史感一些。罗志田讲钱穆晚年回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他十岁上小学时，体操先生钱伯圭告诉他，“中国历史走上了错路”，故治乱分合往复循环，应该学西方“合了便不再分，治了便不再乱”。此语“如巨雷轰顶”，使他“全心震撼。从此七十四年来，脑中所疑，心中所计，全属此一问题”。而“东西文化孰得孰失，孰优孰劣”的问题，也“围困住近一年来之全中国人”。&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钱先生自认其“毕生从事学问”，皆受此一番话启发。恐怕他的许多著述，都是想要说明中国历史未必走上了错路。&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谓问题就是，前一代人以一生对抗公权力，须臾不可分心，因为他识得公权力的滥用和不受监督是万恶之源。&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看一本旧书，《独裁者手册》，说“在民主国家，抗议是为了警告领导人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人民不高兴了，而如果政策不改变，他们将把无赖赶下台。然而在独裁国家，抗议具有更深层的目的：摧毁政府的整套制度，改变人民被统治的方式。”&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想到两年前，前一代人对后一代人的赞赏、犹疑与不解，其实是两代人各自不同的社会想象。&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西蒙娜·薇依说：“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美而有力，清醒又简明，除去书中若干章节以外。据说也罕有一本书像《社会契约论》这样影响深远。然而，世事的一应发生就仿佛人们从未读过这本书似的，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再次提醒，请留意我们此前发布（现在依然挂在小鸟文学 App 首页上）的告示。因为种种原因，小鸟文学将于今年底结束服务，在此之前，我们力求维持日常更新。&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本期封面是知更鸟。&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视剧《平原上的摩西》（2023）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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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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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Mon, 01 Jul 2024 00:00:00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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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2</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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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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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发现了吗？人们如今面对差异，唤起的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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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齐格蒙特·鲍曼在去世之前预测到了身份政治所形成的“部落主义”社会里我们可能的困境。&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这些“居民区”中的成员，一旦热衷于划界、挖沟、修墙并架设铁丝网的工作，就会把所有任何“人们能够发现的差异……都用来证明自己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枪支爱好者认为，他们比枪支憎恨者更为优越，因为他们爱好枪支；而枪支憎恨者认为，他们比枪支爱好者优越，因为他们憎恨枪支”。“为什么人口群体之间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种优越-低劣关系？其原因就是部落主义”；“这种部落的目的，就是决定支持谁和杀死谁”。&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不同的群体总是坚持自己的苛刻条款，绝不妥协，从而使问题和争执长期尖锐而激烈对立。差异双方和解、交融而合一的情况，只是偶尔可能发生。……&lt;/strong&gt;&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鲍曼说，这会让我们这个世界回到霍布斯所说的那个世界。&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我们确实已经回到霍布斯的世界，或者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正走在回到霍布斯式的世界的路上。但是，这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的原因，不是缺少全能的利维坦，而是大量不胜枚举的、大大小小的甚至微型的利维坦的同时存在；并且，这些利维坦存在严重的障碍，不能承担和完成其任务——霍布斯所说的，我们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目的而邀请（甚至祈求）的那个利维坦来统治他们的任务。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无处寻觅一个更大的利维坦，来矫治那些较小的利维坦的缺陷。这些存在种种缺陷的小利维坦，以各种手段顽固地保持孤立隔绝的地方状态并以此为荣，而我们的整合或共处模式却远远滞后，不能发挥作用。&lt;/strong&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以每次看到大小媒体、吃瓜群众、正义的人或者无所谓正义的人都在等着一件事之后的“通报”，就会想到这是大家都在期待全能的利维坦告诉我们真相。大大小小的利维坦，每个都是心气相通，他们共同维护利维坦的尊严。&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作为媒体从业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沮丧或者疲惫的现实。鲍曼的预测出现在 2017 年之前，想到这一点，疲惫会更多一点。&lt;/p&gt;&lt;h2&gt;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一位在海外的前媒体人，问起国内的环境现在是更宽松了还是更紧张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问这个问题的人因为身在海外，收到的信息彼此矛盾，而且每个人对宽松和紧张和理解也完全不同，所以她无法判断。&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说如果你想做内容，机会永远是有的。如果你有还不错的、可能也并不用太强（可能只需要比成天为你算计敏感词的那些人强一点点就可以了）的聪明才智总是可以赶在监管前面做值得做的文章；如果运气好，你还可以攒一些影响力，让他们对你有些忌惮。&lt;/p&gt;&lt;h2&gt;v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就像三年半以前，我们做小鸟之初，有两个没有想到的东西，一是没想到它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载体，以至于到如今它变成了一个稀缺品；二是它居然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以后它表现价值所在。&lt;/p&gt;&lt;h2&gt;v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听到（v）的看法的人，说它听起来很悲凉。&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为什么聪明才智要用在如何逃避审查和监管上面？它听起来似乎是乐观的——总是有机会，但实际上更接近于（iv）的疲惫。&lt;/p&gt;&lt;h2&gt;v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但更长远意义上，我们都是乐观主义者。&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这并非是技术意义上的那种乐观。我们身边不乏乐观的人，但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用技术来为自己打气：从开始的“从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到相信“去中心化”的存储与传播，再到今天相信大数据大模型——用 AI 的算法和非意识形态来定位未来……&lt;/p&gt;&lt;h2&gt;ix&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V.S. 奈保尔在小说《游击队员》中有这样一段：&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没有陷阱。”梅雷迪思说，“假设应有尽有。好吗？所有东西，任何东西。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度过一整天。一个工作日，如果你还在工作的话，我要细节。你可以为自己添加各种品格，但不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我要的不是一张列出你的财产、天赋或者成就的清单。我要看你怎么带着你的福气度过二十四小时。只需要记住：如果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那么你会把大量时间用在画画上。”&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她把便笺本还给梅雷迪思，梅雷迪思把本子递给罗奇。&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罗奇看见上面写着：说话者描述的生活正是他现在过的或者曾经过的生活。背景可能会变，但是没有人会重新开始干什么新的事情。&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真正的乐观应该是人对自己的信心。&lt;/p&gt;&lt;h2&gt;x&lt;/h2&gt;&lt;p&gt;本期封面的鸟，是棕林鸫（The Wood Thrush）和灶鸟（The Oven bird）&lt;/p&gt;&lt;h2&gt;x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lt;a href=&quot;mailto:[email protected]&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email protected]&lt;/a&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为电影《柏林苍穹下》（1987）剧照&lt;/p&gt;&lt;p&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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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1 onclick=&quot;javascript:authorClick(2)&quot;&gt;小鸟&lt;/h1&gt;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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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 &lt;h1&gt;&lt;span style=&quot;border-bottom-color: #D7A03C&quot;&gt;小鸟问答&lt;/span&gt;&lt;/h1&g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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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Fri, 31 May 2024 23:20:32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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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小鸟问答 Vol.41</ti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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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鸟问答 Vol.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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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div class=&quot;date&quot;&gt;&lt;span&gt;5月1日&lt;/span&gt;&lt;/div&gt;
        &lt;div class=&quot;summary&quot;&gt;
        五月好。
        &lt;/div&gt;
        &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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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p&gt;&lt;/p&gt;&lt;h2&gt;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那天中午本来计划去古北吃平壤高丽馆的冷面。走到陕西路地铁站了，看到环贸的饭店都不提供堂食了，才想起来应该给朝鲜人打个电话，他们说长宁区规定不能营业了，幸亏没贸然行事。在环贸里乱窜了一会儿，鼎泰丰和莆田也不能堂食，去 LG1 的城市超市，场面很惊人，很长的队伍排在外面等待结账。再回到三楼，无印良品，买了牙刷。然后去襄阳南路的“老地方面馆”，它居然还在开业，买了面，在永康路边上吃掉，今天天气不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在老地方面馆，身后一对男女恋人对话。&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吃大肠面吧。”男生说。&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啊，”女孩听起来有点嫌弃，像一个对大肠有成见的女生，“你不要吃大肠面。”&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男生就犹豫。&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你都吃了三天大肠了！”女生补刀。&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哇。我克制住了回头看的欲望。&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下午天气温暖，到了 30 度。就想再去看看人类。&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骑车去了乌鲁木齐路，这大概是整个上海或者整个中国最热闹的地方了吧。而且人还好看。他们坐在任何能坐的地方，喝咖啡，也可能喝酒。狗在旁边走来走去。黎巴嫩菜馆对面的小区门缩进去有十几米，它现在是一个大菜场，一边是乱七八糟摆着的菜，另一边是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斜对面的正宗的乌鲁木齐中路菜市场，一样热烈。这个菜市场后来士绅化到登峰造极，与 Prada 联名促销，有人买了菜之后菜直接塞进门口垃圾桶，包装袋拿走。&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红怡副食店，就是牛油果阿姨，站满了排队结账的人。&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所有的水果店都在卖菜。如果这一波疫情结束，人们像这两天一样爱这些菜，好像也是一件满不错的事。&lt;/p&gt;&lt;h2&gt;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浦西人管那天叫大年夜。3 月 30 日的晚上自然叫小年夜。小年夜那天富民路上挤满了人，东湖路 Prime 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丹尼斯说他的所有在上海的朋友好像都聚在这里。那天风和日丽，温度爬到了 30 度，大家要享受这温暖的好辰光。第二天夜里就要静止了，就要“足不出户”了，当时说，要四天，整整四天！未来几天会是人生奇异体验。他们还不知道这奇异有多糟糕，要持续多久。&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31 号那天，没有了前一天的好天气，下午起了风，降了温。三点钟从蒲园出来，长乐路一妇婴到陕西南路那里的路边已经围上了铁马。两个个子不高的汉子扛着铁马迎面走来。陕西南路上没有多少人了，一家奢侈品皮具店门口贴着告示——“我要回家囤菜了！！！4/5 之后营业”。现在很多人对日月的简写方式不是太在意，我猜她的“4/5”想表达的是 4 月 5 日，但这种写法实际上是 5 月 4 日的意思。也许，她还真的说对了……&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过延安路天桥，美新点心店已经关了。转回头去威海路，一家小吃店在卖剩下的一点青菜。上海展览中心对面的南京西路派出所，门口摆着很多物资，看起来有上百箱的防护服，方便面，脉动之类。特别壮观。转到富民路，今天萧瑟。人不多。&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沿长乐路再向西，转到安福路，到话剧中心，原来马里昂巴那里人气旺起来。在这里转一大圈，发现两种人最多：跑步的人，闲逛拍各种西洋景的人。武康路安福路路口有一个路边菜摊，有三四个人拿着单反狠狠地拍照。转过去的乌鲁木齐中路上，ELI FALAFEL 餐厅对面的小区门口，现在是一个菜市场，小区大门到马路边有二十几米的距离，一边的人在挑菜，另一边大家排队付款。&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去年夏天，有一次在 ELI FALAFEL 吃饭，对着窗外，正对着的就是这里。一个紫头发小个子女生踩着滑板夸张地从这个小区里冲出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相当做作了，这也。”我们看得哈哈大笑。&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很神采飞扬啊！”&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唔，这么做作，都让人嫉妒！”&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十天以后，传出一个帖子要求说法。这个帖子来自于乌鲁木齐中路 261 弄 1 号楼，因为有阳性，他们楼被锁上了，贴上了封条。投诉者说如果着火发生紧急情况可怎么办？他们的代表打电话给区里一个主管部门。接投诉电话的人倒是很大无畏：“哪来这么多如果……”“他怎么不锁别人楼门呢？”感觉像是个中学老师出身的公务员。我去地图上看了一下，噢，这就是我看到的热情洋溢的卖菜的地方。谁知道十天工夫他们就会变成投诉无门的弱势群体呢？&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乌鲁木齐中路的街边人们还很开心。&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五点钟之后吧，下起雨来了。几个外国人瑟缩在大吉便利店门口缩进去的的雨棚下，他们也没想到大年夜就是这么凄风苦雨的吧，他们错估了天气和未来。&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网上有各种消息。声嘶力竭。&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差不多五个小时之后，雨停了，街上人也都不见了。骑着自行车，长乐路、富民路、常德路、新闸路、胶州路、延平路、乌鲁木齐北路、乌鲁木齐中路、安福路、武康路、五原路、永康路、襄阳南路、陕西南路、巨鹿路、陕西北路，所有曾经热闹的地方都悄无声息。&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咔地一声就停下来了。在停下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一声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它要停多久。停下来的是什么。是大年夜，是一段个人的好辰光，是健康，是自信，是荣耀，是爱，是神话，还是所有？&lt;/em&gt;&lt;/p&gt;&lt;h2&gt;iii&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这段话大概写于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愤怒和醉酒一样，事后会让人产生难为情的感觉，不是为情绪的冲动，而是觉得“4 月 5 日应该是 5 月 4 日”之类的感慨事后看起来还是过于天真了。我们都低估了隆隆作响碾过一切的大历史的力量，也低估了人们的承受力。我记得当时还担忧这是否有点夸大其词——这往往是愤怒的另一个衍生品。&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要说两个月的时间对一个人有什么形而上的影响的话，时间算是一个。到第十五天，也就是写前面那一段文字不久，我就已经发现，原来“自由受限制十五天”并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而且后来时间的刻度不再是小时、分钟之类，而是变成三天、七天……我每天会有固定的作息，比如该锻炼身体了，我就会产生错觉：难道不是刚做完吗？噢，那是前一天的事。时间是一个很主观的概念。史景迁写《利玛窦的记忆宫殿》，利玛窦时代一封从中国发出的信到葡萄牙，平均要六七年时间，你要跟人说一句话，大约要十来年之后才会听到回复。当你需要或者不得不在一个大尺度的时间概念里生活的时候，你对周期的概念也会做出调整。这道理虽然以前也懂，但在限制自由的情况下，它是如何被启动并被人接受，我还没琢磨明白。&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另一个形而上的影响，就是你难免要重新认识你自己。研究各种精神疾病和精神控制比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候群之类都有大量的文献，某种意义上，当你在愤怒之后产生难为情感觉时，就已经开始进入到自我怀疑的境地了。大的方面比如对病毒的理解，对数字的理解，“我们是科学的呀”，“我们是精准的呀”，小的方面比较琐碎——前几天还在讲举着红酒杯的优雅，现在就已经咣咣地砸门了，现在已经拍死柯基了，过期物资了，带着哭腔说出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居然就被视为最有良心的了……同时各种炸雷一样的词在你耳边时刻轰响，不绝于耳。要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要重新认识理性、重新认识科学，这些被教育要笃信与坚持的东西为什么在生活中不再发生作用。然后，当你没有答案的时候，你就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当然也一样没有答案。&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简单点说吧，就是理性啊，科学啊，专业主义啊，国际标准啊等等那些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感觉很踏实的东西不管用了。就像阻尼器从陆家嘴那些摩天大楼里消失，原来晃动是保证安全，现在晃动意味着要出大麻烦了。&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我们大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我们正在做的这个记录要有更多的功能的。4 月 20 日，我们在蒲园门口开了一个小会，几步之遥的长乐路变成了一妇婴的停车场，穿着防护服的警察神情紧张地走来走去，家属为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喷上酒精。&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两位写作者——杨樱封控在自己家，她的小区相对自由一点，偶尔还可以出门走动。我留在蒲园办公室照顾猫和花花草草。我跟很多人一样，以为四天过去就会结束，谁知道会持续两个月呢？在蒲园门口，一边看着各种紧张的人，一边盘点我们手边正在做的事，最后决定把这本书的写作往前提。原来我们想怎么也要等到七八月份做完这个街区的第二轮田野之后再动笔。我们那天想，也许应该加快点速度。它突然有了一点紧迫性。&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与我们一样的，迷茫沮丧有点抑郁的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吧。我们能为我们自己、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呢？愤怒也好，沮丧也好，难为情也好，未来总会时过境迁，我们还会回到过去吗？&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噢，我不是说我们因此就要写这两个月里的上海。它是一个因素，一个影响了很多东西的很重要的因素。但它不是这么轻易就要被写出来的，这样太轻浮了。我们需要更久一点时间，去看待这两个月，现在还不是能驾驭得了它的时候。&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也许可以这么说，我们觉得经过了两个月——4 月 20 日，我们站在长乐路街边的时候，还只是 20 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久——之后，我们会更有意识地去接近长乐路这个街区写作的意义：那些让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感觉还不错的东西、如今大家担忧被破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lt;/p&gt;&lt;h2&gt;iv&lt;/h2&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上面的文字中，第一部分写于 2022 年 3 月 30 日当天；第二部分写在 2022 年 4 月 12 日或 13 日；第三部分大约是那年七月某天写的。又过了一个月，上海酷暑中的八月，我们写完了那本书。又隔了一年多它终于出版了，最后的名字叫《九路口》。代价是删掉了很多东西，比如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组成的这一章。&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img src=&quot;https://littlebird-cos-1304137331.file.myqcloud.com/images/1714377593940.jpeg&quot; referrerpolicy=&quot;no-referrer&quot;&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center&quot;&gt;&lt;a href=&quot;https://product.dangdang.com/29681938.html&quot; rel=&quot;noopener noreferrer&quot;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strong&gt;点击链接购买本书&lt;/strong&gt;&lt;/a&gt;&lt;/p&gt;&lt;h2&gt;v&lt;/h2&gt;&lt;p&gt;本卷封面的鸟是红翅乌鸫。&lt;/p&gt;&lt;p&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strong&gt;联系我们。&lt;/strong&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微博留言@小鸟文学，微信公众号“小鸟与好奇心”，或写邮件到 [email protected]&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摆脱会危害一个人的福祉的信息或习惯的有意识的头脑清洗过程并不罕见，这有时会被称为故意忘却。”&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em&gt;“不要将记忆视为检索已存储在大脑中某个位置的某些东西。”&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right&quot;&gt;&lt;em&gt;——《从细菌到巴赫再回来》，丹尼尔·丹内特，P135&lt;/em&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题图来自 Tianhao Zhang&amp;nbsp;on&amp;nbsp;Unsplash&lt;/p&gt;&lt;p class=&quot;ql-align-justify&quot;&gt;&lt;br&gt;&lt;/p&gt;&lt;p&gt;&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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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t;h2&gt;一份新文学杂志。注意，不是文艺杂志。我们最大的愿望是找到最好的文学作品和作者，并呈现出来。&lt;/h2&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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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Date>Tue, 30 Apr 2024 23:01:54 GMT</pubDate>
      <author>小鸟</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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